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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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内务官急匆匆撑伞上前, 为国王遮住大雨。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从未见过国王这种狼狈的模样, 或者说, 根本不敢想会有这种时候，银色的长发被淋湿，雨水顺着完美的面部轮廓滑落, 胸口处的衣服破了一个大洞, 脚下踩过的地方，都凝聚起些许冰晶。

宋雎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才会让他变成这样？

国王没有理会他, 进入主殿后, 内务官再一次被拒之门外, 他只能站在外面, 看着大门缓缓闭上, 那道尊贵的身影颀长孤寂，摇摇欲坠。

将心脏送给宋雎窈后，帝国开始了漫长的不见阳光的阴天, 气象局天天被人骂, 为什么这么久了, 还不人工干预驱散阴云？知不知道那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太阳会让人心情多糟糕？领导只能苦着一张脸, 任凭臭骂。直到王宫那边说了天气是因为国王的心情影响, 国民才闭上了嘴巴。

国王陛下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这个世界的神族, 情绪影响天气是正常的，人工干预是干预不了的，虽然因为国王陛下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迹的国民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是这些事情，其实在读书时代的课本里都有提到过的。

但是国王陛下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瞎探究，因此国民也只好心里祈祷着国王陛下心情快点好起来，让国王烦忧的事情快点消失。

华丽的宫殿内没有一缕光线，国王坐在他的王位之上，感受到宋雎窈的情绪，江白奇回到她身边后，她没有一天不愉快，没有一天不在期待，没有一天不充满希望。

她居然想要把江白奇种出来，甚至为他造了一块土地，哪怕那点土地只够用来种菜，但也是无主的，干干净净的彻底属于江白奇的土地。土地再小，他也是一个土地主人了。

她那么爱他。

这份炙热的感情，原本应该属于他的。

宋雎窈报复的目的达到了，虚拟世界里的那段回忆，会永远折磨他，他会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是真的在她小时候就把她接到身边，护着长大，那有多好。那么那些回忆，就不再是虚假的，而是真实的，他原本可以那么幸福的。

他有点后悔把心脏给了宋雎窈，他知道宋雎窈期待江白奇能够长出来，难免卑劣的希望她的希望破碎，江白奇不可能真的变成人，历史上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他期待也许有一天，她会回心转意，回到他的身边，他们是命定之人，命运应该偏向他的。

但是事实却是，江白奇真的长出来了，他不再是他的心脏，不再是一个附属品，而是真的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一名土地主人。

一股绝望涌向了他，所有那些卑劣的微小的期待都破碎了。

为什么？江白奇为什么可以变成人？命运为什么这么偏爱他？宋雎窈也好，躯体也好，江白奇想要的，为什么都可以拥有？难道只是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就要遭受这种惩罚？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他进入了一个泥沼里，偏执又阴暗的情绪将他笼罩，几乎难以走出来。也许和宋雎窈解除掉契约会好受很多，可是他又不愿意，不甘心，就好像维系着这份契约，就是抓住了最后的一点希望，一点可以扭转结局的可能性。

天空电闪雷鸣，正常了没多久的天空，又开始阴云密布，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内阁年长的长老，接连病逝了，宫内宫外不少人心惶惶。内务官看着天空，十分忧愁，不免想起了历史上那些因为命定之人而陨落的国王，他们这位，难道也会步上那些被命运的恶作剧捉弄的国王的后尘吗？

可他也不敢去找宋雎窈求助，宋雎窈不一定会帮忙，甚至他害怕宋雎窈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他只能和其它国民一样祈祷。

或许是祈祷的人太多了，也或许是国王自己的情绪过于激烈了，这一夜，他在沉睡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很遥远的地方的叹息。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做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为了不被他人掌控，丢弃了心脏，排斥和恐惧见到宋雎窈，害怕受到这种“诅咒”的影响而变得不像自己，不受控制地对这个人类好。所以哪怕他感受到她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求助，他也未曾伸出援手，偶尔他会冒出那种想要伸手的冲动，可是他认定了这是命运刻意引导，绝非出自他的本心，于是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某一天，他感受到了她崩溃的情绪抵达顶端，一种惊慌感攫住了他，他终于选择出手了，可是就像一条已经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时，断裂了。

他失去了和命定之人的联系，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她的任何情绪，他也不再因此而痛苦，一切都如他所愿的消失了。

明明这是他所希望的，可世界变得如此寂静，空旷，连带着他的胸口，好像都空荡荡着，往下一按，就能塌陷进去。

国王好像和梦中的国王重叠在了一起，他感受到了他的无措，感受到了七彩斑斓的世界，变回了以前的黑白的恐怖。命运的礼物，长久无人领取，被收回了。

“闵之！闵之！”国王惊慌的大喊。

内务官急匆匆地跑进来，“陛下？”

“那个人怎么了？”

“谁？”内务官惊讶地看着国王。

“宋雎窈。”

内务官没有多言，立即让人去查。王宫里的信息网笼罩全国，要什么信息轻而易举，尽管只有一个名字，但好在这个名字并不大众，几乎没有同名者。不到十分钟，宋雎窈的一切信息都被搜集起来，呈了上来。

罪犯宋雎窈，因为强/奸未遂和杀人入狱，自愿签署审判秀协议，接受全国审判，在第四期后因在审判秀里遭受的痛苦抵达了承受上限，于两个小时前，死亡。

宋雎窈……死了？

梦中的国王，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一记猛击，整个人目眩又痛苦。

这个时候，他感受到有一股力量出现在了自己的土地上，强大，疯狂，在他的土地上肆意妄为，天昏地暗，电闪雷鸣，海啸从很远的地方卷起，地面裂开了，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帝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灾难导致的死伤无数，其中星梦梦工厂大楼在一瞬间塌陷到了地底，正在庆祝的导演、审判官、工作人员，一个都没来得及跑。

混乱之中，他看到了江白奇，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要她永远清楚自己是谁，这个世界从此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蒙住她的双眼，篡改她的记忆，欺骗她的灵魂。】

时光开始倒流，塌掉的楼房重归完整，死去的人重新活了过来，而宋雎窈，也在第一期里，重新睁开了双眼。

她还记得过去的一切。

国王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看到了绝望的现实。

原来如此，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宋雎窈会这么排斥是他的命定之人这件事，为什么她会恨她，不是因为他只是来迟了一步，不是因为他只是没有早早爱上她，而是事实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她伸出过援手。

一个从头到尾，都知道她的痛苦，却选择看着她死掉的人，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绝不会爱上。因为他是那么冷血无情，你看着他，想到到的永远只会是自己迟迟等不到援手的绝望，冰寒彻骨，哪里会产生什么温暖和爱。

她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了一次，而救她的人，让她重来一次的人，是江白奇。

命运的礼物原本的主人长久不愿领取，甚至弃之如敝履，避之如蛇蝎，于是落入了他人的手中，并且受到了如自己生命般的爱护和珍视。

他永远也比不上江白奇，就算江白奇死了，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拿枪逼着她，宋雎窈也绝对不会爱他。

他的妄想，连他自己都觉得肮脏。

这一夜，大雪纷飞，江河冻结。

好在，这让人苦恼，严重影响了国民生活的冰灾并没有持续多久，三天后，解冻了。

“爱丽，你醒了吗？”凤临遐敲响了宋雎窈的门。

这几天的冷，宋雎窈一点儿也没感受到。宋雎窈睡在失而复得的江白奇身上，被抱得紧紧的，睡得暖洋洋，脸颊粉扑扑，被凤临遐叫醒。

江白奇要起来开门，宋雎窈不让他去，自己起身过去了。她熟悉凤临遐，听出他口气里隐含的一点东西。

她裹好外套出去，下了楼，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人影。

“国王。”

国王转头，看到宋雎窈从楼梯上下来，魂牵梦萦的面孔，脸色很好，眼睛明亮，看起来很幸福。

又一种复杂又陌生的情绪，涌上了心头，他还未反应过来，嘴角便弯了起来，露出了笑意。

宋雎窈愣了一下。

国王反应过来，愣住了，他这几年一直没有见过宋雎窈，他有点害怕见到她，害怕看到她和江白奇开心的在一起的模样，他以为自己见到她这样，会很嫉妒很痛苦，却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充斥心头的，只是一种愉悦。

好像在说，她这么幸福，真好啊。

或许，这才是真的爱吧，他终于懂了。

宋雎窈：“你是来找我解除契约的吗？”

国王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张脸印刻在脑子里，他说：“是。”

“以后，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去。你开心就好。”

……

国王离开了，他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眸。

江白奇正在露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他已经不再恐惧国王，因为他已经不再是他的心脏，宋雎窈也只爱他。

但他对国王的敌意却不会减少，他会永远记恨他对宋雎窈的见死不救，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如果那时他能救宋雎窈，他是不介意回到他的体内，继续做一颗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心脏的。

可惜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绝对不能把宋雎窈交给任何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爱她的人存在。自己的珍宝，要自己守护。

如果是以前的国王，一定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的骄傲不允许有这样人在他的土地上。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也改变了很多，他率先收回了视线。

车子远去。

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就把这一切纠葛，当做一场命运的恶作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