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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销售公司总经理要竞聘, 集团公司领导班子的竞争也已经暗潮涌动。

机械局此次的集团化改革不是心血来潮，局领导班子去了京城和海城分别考察, 吸取大城市国有企业公司化改革的经验, 又邀请了省市有关方面专家当顾问，筹备起来可谓慎重又郑重。

初步拟定的集团化改革对象不仅有中吴柴油机厂，还有市拖拉机厂、市农机厂、新坛农机厂、新坛轴承厂等大大小小十几家企业。

吴柴厂、吴拖厂这些企业规模大、技术力量强, 显而易见将是未来农机集团的主力军, 他们对此事抱着积极的态度；而几家规模特别小、生存都困难的企业，也渴望搭上集团化这条船, 给企业带来一线生机。

真正抵触情绪比较严重的是中等规模的企业。

他们在未来的集团公司中显然不可能掌握话语权, 目前企业的自主权也会有部分让渡。集团化的好处暂时没有看到, 坏处倒一目了然, 他们当然不乐意。

蒋敬雄是第一批被局里找谈话的, 局长贾岭和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双双坐镇, 与其说是征求意见，不如说是稳定情绪。

其实蒋敬雄没啥情绪，两位领导一开口, 他就明白了用意。无非是暗示集团公司领导岗位没自己什么事儿, 继续在吴柴厂好好干。吴柴厂是集团公司主心骨, 必须全力支持公司化改革。

当然支持, 蒋敬雄军人出身, 觉悟不要太高。

而且他不是技术出身, 对生产业务并不内行, 并没有翻云覆雨之心。

谈话没多久，他就找厂长董鹤鸣摊了牌。很多企业的厂长和党委书记多少都有点面和心不和，但董鹤鸣和蒋敬雄算是合作愉快的那种, 二人坦诚地谈过话之后, 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董鹤鸣会有机会。

因为局里和董鹤鸣谈话的内容明显不一样。

出于大局考虑，二人迅速结成联盟，力争让董鹤鸣在集团公司中占据重要职务，以确保吴柴厂在集团公司中的话语权。这对留在吴柴厂的蒋敬雄也有利。

但目前集团公司总经理的竞争也很激烈，董鹤鸣只是局里的选择之一，远非十拿九稳。

困局之中，董鹤鸣想到了一个人——丰峻。

这天《中吴日报》的记者来厂里采访丰峻，蒋敬雄作为厂党委书记，邀请记者在食堂的小餐厅用餐。

丰峻不会喝酒，加之在h省受伤经历了手术，也没人敢劝他喝酒，帮此他身为当事人反而是席间最安静的一个。蒋敬雄和宣传科的同志敬着记者，交谈甚欢。

报社的记者来了两位，一位是新闻部主任，一位是主稿的女记者。本来这种采访，不用出动新闻部主任，但谁让丰峻是h省邓副省长的亲生儿子呢，这层关系在中吴高层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且新闻部主任有个绝密内幕，他不跟任何人说，怕被别人抢到鲜，所以自己亲自前来，显得给吴柴厂老大的面子。

主稿的女记者虽不知绝密内幕，但她猜到主任来肯定是因为丰峻的身份与众不同，便也格外上心。

女记者将近四十，也是精明能干之人，一见丰峻的人才，也起了八卦之心。

推杯换盏之间，女记者问：“我们小丰同志这么优秀，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啊？”

丰峻想都没想：“我女朋友就是我们厂工会的。”

这回答得还真快，女记者略愣半秒，随即笑起来：“我就说，这么优秀的青年一定早早就被抢掉啦。”

丰峻又道：“我女朋友是我很辛苦抢来的。”

真是丰峻风格啊。蒋敬雄最近跟丰峻打过几次交道，对他了解，人家在厂里早前一直都是“刺头”般的存在，他的魅力在能力，可不在待人接物。

在和异性的相处上，丰峻这小子是很擅长让人尴尬的。

蒋敬雄哈哈一笑，圆场道：“记者同志你可不知道，人家感情好着呢。丰峻同志这回在h省受伤住院，是我们小何赶过去亲自照顾，不然能恢复得这么快？”

这句明显是调侃，但丰峻听了却很高兴，难得露出了笑意。

女记者顿时心中了然，笑道：“看来这位小何同志很是温柔贤惠，未来一定是我们丰峻同志的贤内助。”

丰峻依然发挥了擅长让人尴尬的特质，他略带笑意：“不温柔，很泼辣，而且……她不是主内的性格。”

这下说得连女记者都扬起了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还是新闻部主任圆滑，立即大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一看我们小丰同志就与众不同，喜欢的姑娘必定也是与众不同啊！”

凡是夸何如月的，丰峻听着就高兴，这位主任同志明显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观察，赢得了丰峻的好感。

丰峻终于愿意开口了，饭局气氛也变好了，蒋敬雄适时给丰峻递了个眼神过来。

女记者正在感叹丰峻在h省的义举，丰峻却不紧不慢地开口：“记者同志，不是我谦虚，你若要写我，h省的经历当然是个亮点，但我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经历，倒和我们吴柴厂有关……”

“哦是吗？那必须洗耳恭听啊！”女记者激动起来。

一个不太配合的采访对象，突然主动自曝，记者当然如获至宝，眼晴都放出了光芒。

丰峻望了望蒋敬雄，然后对女记者道：“我之前是锅炉工，能调到销售科是因为我们厂进行了一次文化考试，经由董厂长和蒋书记特批，将我调到销售岗。在我们吴柴厂，只要你有本事，就不怕被埋没。”

女记者还在掏笔记录的功夫，新闻部主任已经听出了端倪，丰峻这是要突出组织和领导，弱化个人啊。主任转脸对女记者道：“千里马也要遇到伯乐啊。这一点一定要着重刻画。”

他们说话时，丰峻和蒋敬雄已经交换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下午采访结束后，新闻部主任主动和丰峻互留了联系方式，厂里派车将他们送走。

蒋敬雄随即将丰峻请到了厂长办公室。

“我要求成稿后要先给我过目。”丰峻脸色平静。

这话委实有点霸气，远远超越了丰峻当下该有的见识与地位，让董鹤鸣暗暗一惊。可见丰峻挺拔地站在那里，说得极其理所当然，似乎又感觉本该如此。

蒋敬雄道：“刚刚我送两位报社的同志，听他们的意思，应该会按丰峻的提议写。”

董鹤鸣终于放下心来，向丰峻点了点头：“就是有点委屈丰峻同志了。”

丰峻却并不客气，反而直视董鹤鸣：“董厂长客气了。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董厂长能竞争到集团公司总经理，蒋书记就能掌好吴柴厂的舵，而我……”

他微微一笑：“我会竞争销售公司总经理一职，如果董厂长能成功，那我离实现自己的目标也能更近一步。与其和不熟悉的人斗智斗勇，不如与自己熟悉且敬佩的人合作。”

真就——狂妄又冷静，直白又合理。

蒋敬雄不由笑起来：“你这小子，真是毫不掩饰。这说得，把我和董厂长的革命友谊都说俗气了。”

丰峻低头，总算有了些微谦逊的表情。

“因为我相信，最稳固的革命友谊，一定是达到共赢的革命友谊。”

董鹤鸣望向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