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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本人都说是意外了。顾云风轻声反问对面的女孩:你想说明什么呢?他把脑袋摔坏了?还是受到巨大压力为你幻想的罪犯开脱说谎?

他不是会向压力妥协的人。他很肯定地说:脑袋也没摔坏,看着挺正常。

是,我知道大家都这么想。她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腿上无所适从。

可我确信自己的判断,因为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他打断应西子的话,眉头皱满密云。

这句话立刻引起他的注意,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还是很有兴趣去了解这位年轻教授的过往经历。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生活环境,通过认识他的人,而不是那一行行冰冷文字中的记录。在他接收到的档案里,许乘月的父母都是公安系统内部员工,五年前二人在一次合作任务中牺牲,当时许乘月还在读书,接到消息后连夜赶到事发地的医院,见到的只有永远沉睡的父母。

他那时一定很痛苦吧,顾云风常常这么想。

他以前什么样子?

其实和现在也差不太多,看起来对人冷淡,其实挺呆萌的。但他是个天才,至少我觉得他是个天才,可以大有作为的那种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他现在也是啊。顾云风打断她:在我眼里智商绝对异于常人,望尘莫及。

但前面应西子说得没错,许教授平时看着很冷淡,但说话直接显得非常呆萌。他一开始会觉得和许教授之间或许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实际上多虑了,他们可以相处的很好工作时也非常合拍。

他虽然好奇,但一点都不在乎许乘月曾经什么样。

应西子只是摇了摇头说:他刊登在sci的文章全部都是在之前的两年间发表的,在他坠楼获救后,没有再发过一篇,也没有做出过任何创造性的学术研究。

如果人类没有了创造力,和机器有什么区别?她肯定地说:我知道他刚出事时确实需要一些时间去调养身体,但他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昏暗的灯光下长睫毛搭下去。

你很有创造力吗?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啼笑皆非地反问她。在他看来经历过巨大变故性情改变再正常不过了,而她用一个病人暂时的脆弱去质疑整个人的能力,不太公平。

你们怎么认识的?他算了下,许乘月二十四岁毕业,做了一年的博后才留校教书。算起来他们俩应该没什么交集。

我和他是校友不过他是学霸,我是学渣啦。她解释说:那时候我在医学部读本科,他在信息学院读研,他的导师陆永,和我爸认识,他们偶尔带着我一起吃个饭。后来见过几次我也就注意到他了。

他也刚好注意你了?他倒了杯茶,从抽屉里找出把折扇,展开扇子扇着风。

没,是我去勾搭他了。他那时候科研成果就很出众了,研究的又是现在最受追捧的技术方向,再加上他本来就长得不错,在学校里很受关注。

你喜欢他?顾云风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嗯,但是他不喜欢我。她低下头,咬了下嘴唇,好像回忆起什么不太开心的事情。

他看的清清楚楚,应西子说起过去的许乘月,眼神明显是不同的。那眼神中有憧憬,有胆怯,像捧着一盆金鱼的少女,小心翼翼向前走着。

但此时此刻,她居然会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甚至说如果人类没有了创造力,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这通通都是对许乘月的否定和质疑。

所以其实是他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你不能接受对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直面回答。

我不能接受的不仅是他变了她仰起头,望着黑夜中黯淡的月亮。

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他手术醒来后,居然忘记了我。我的存在,在他的记忆中被全部抹去。

第34章

忘了你?顾云风一愣。怎么突然变成狗血失忆单恋言情故事?

她小心翼翼地抹了把眼泪, 小声说:我还给他写过情诗呢, 结果被他当众拒绝了。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一直在想, 因为他我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了, 他多多少少会觉得,我是一个不一样的人吧。

她用哽咽的声音问:你知道被人忘记的无助感吗?我需要和这个人重新去建立一种新的关系,我把他当朋友,他只我当陌生人,我为他付出了感情,可是。

等等等等顾云风赶紧打断她声泪俱下的大段抒情,他发现这姑娘很有表演天赋, 天生的表演型人格, 说到许乘月忘了她, 就哭得稀里哗啦, 旁边经过的服务员频频侧目看他的眼神都跟着复杂起来。

上天欠她个男朋友但是跟自己没关系啊!

他是失忆了, 还是只对你失忆了?

只针对我。她抽了十几张纸出来擦着眼泪:他记得陆永,记得陆永的女儿,记得他的学生们,记得那些学校里抬头都不一定见得到的同事们。我不明白,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唯独不记得我?

在她一连串的质疑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茶社里的音乐一直轮换, 从古典音乐到流行歌曲。

顾云风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想了会儿还是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免得打击到这继续声泪俱下的姑娘。

许乘月谁都记得, 就忘了她,多半是故意的吧?

可能许教授早就烦她了所以手术醒来后当机立断,装作不认识她。她这情绪波动,有点吓人。再或者,这是许乘月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这女孩子给他带来了心理阴影,所以选择性遗忘了她。

见对面的男人没什么反应,应西子叹息一声,鼓起勇气,又重述一遍:我今天见您的目的就是这样,拜托您重新调查许乘月的坠楼事件。

拜托了!她轻轻站起来,半鞠躬。

之前在他的授意下,文昕打听过许乘月的一些传闻,跟应西子的叙述不谋而合,他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些相信的。只是这种情况,案件已经撤销,他就无法调动资源与权限,也就没办法查到应西子想要的真相。

顾警官,你是离他最近的人了,他没什么家人,朋友也很少,除了你,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些事了。

除了你,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应西子的这句话一直在耳边缭绕,五脏六腑都跟着热血起来。恍惚间他发现他们都在为对方保守着各自的秘密,这种默契像藤蔓一般缠在一起。

顾云风叫来茶社老板,正在刷卡结账,手机屏幕忽然一闪一闪,来电显示是许乘月的号码。他连忙输了密码,□□也没开就走到一旁按下接通键。昏暗的灯光下修长的身形挺拔稳重,他喂喂了几声后皱眉看了眼重新亮起的屏幕,又回拨过去。

第一次回拨接通了,但没人说话。

大概又回拨了五六次,许乘月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他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不知哪来的预感,顾云风瞬间想起上一次他带一群人砸开许教授家门的事情。

唯一的不同是,那次许乘月好歹还给他说了句救命。

没等应西子反应过来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店外,走了几步又想起这姑娘也是个医生,把她带去应该更好。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看见应西子踩着细高跟茫然无措地跑过来,她肩上的小挎包随着步伐摆来摆去,她跑到他面前,微微弯腰喘口气:顾警官,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啊?

刚刚乘月给我打了电话,但没人接听。

我估计他那个什么病又犯了。他从口袋里找出车钥匙,握在手心里了焦急地向前走着:应小姐,我把车开到路边,你和我一起过去。

又?应西子立刻迅速地抓住了这个关键字眼:他有什么病?

两人上了车后,挂挡打转向,他迅速掉了个头朝市中心许乘月的家开去。

他给自己诊断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美尼尔氏综合征。一个多月前他在家里晕倒过一次,当时也是我上门把他家门砸了。顾云风踩着油门加速向前:我后来查了一下,会间歇性地眩晕。

说完他强调一句:他自己诊断的。

应西子坐在副驾上,系好安全带,朝后视镜瞟了眼难以置信地问他:他有这毛病?

你是他的私人医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年纪轻轻,身体倒是一堆问题。他觉得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毫无威严的直系领导,但还是很有必要监督提醒许教授,一定要继续健康养生啊。自从他来刑侦队之后,拿保温杯的画面都变少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还是说他们这些人的生活习惯把他带偏了?

应西子低下头不说话,心里也没多少底气。许乘月每周都会进行一次例行体检,平时她也会时常关注他的身体情况。体检地点是她父亲所在的瑞和医院,这是南浦市最著名的私人医院,她父亲应邗是这家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从医二十多年,起死回生无数案例,许乘月那次坠楼事故的手术就是由他主刀的。

顾云风开车一路走的高架,二十分钟就到了南岛嘉园。他从后备箱拿出救生索和固定装置,进电梯后直接按了二十。

顾警官,你准备怎么进去?应西子指着电梯上的二十层,一脸迷惑:乘月不是在十九楼吗?

从他家楼上的窗户跳下去。

要不要找物业她睁大眼睛,拽紧手里的包望着他。

太慢了。而且,他设了电子锁,物业打不开。他盯着一直增加的数字,叮的一声,抬头看刚好到了二十楼。

说起这事,他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许乘月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要是哪天出了意外,除了他本人,谁能开这门?

出电梯后,他将救生索套在自己身上,扣紧锁扣,完成救生索的装备,拉扯了几下确定是否牢固。

顾云风:希望他没把窗子反锁。

应西子:不砸门了?

他点点头说:破门器没带,砸不动。

上次来的时候他发现这栋楼有个特点,每户人家客厅窗边都正对着上一层楼消防通道的窗户,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如果从消防通道的窗户出去,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落在下层住户客厅的露台上。

这个距离对他而言,不系绳子也能跳过去,但万一力度有误脚底踏空,就成跳楼了。

顾云风把救生索的一端固定在镂空的护栏上,跳上窗台,单手扶着消防通道的窗户,而后借助后脚的力量身体前倾,纵身一跃。

垂直三米距离,凌空而跃,不偏不倚刚好落到许乘月家客厅的窗台上。

应西子走到窗前向下看,六十米高的距离,中间空荡荡的只有几处突出来的线路。两腿一软她默默地退回去,看着顾云风半跪在窗台上,试图打开客厅的窗户。

他试着推了下窗户,没有任何反响。窗帘被拉上,他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靠,还真反锁了。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回头冲应西子招了招手。

打不开窗户吗?

嗯。他点头,敲了下玻璃窗,庆幸还好只是普通玻璃窗户,没有用什么特殊技术。

你身后我放了个箱子在那,里面有一把破窗器。他指着消防通道角落的箱子说:小心一点,就是里面和钥匙差不多大小的那个黑色东西,你丢过来给我。

他心里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上次破门而入,这次破窗进来,每次来许乘月家都会损坏财物,看来这是个是非之地啊。

他接过应西子抛来的破窗器,轻轻放在窗子上向下按,窗户上立刻出现了数道裂纹。

交叉手臂护住脸部,再用身体的重量撞向破碎的窗户,在一地碎玻璃渣中跳进客厅中。

许乘月侧卧躺在客厅的地毯上,他微微睁开一只眼,看到顾云风来了,想伸手拉住他,但怎么都动不了。他手中还握着手机,全身上下都在不自主地颤抖。

顾云风赶忙把他移到沙发上,手覆上他的额头,才发现自己手背被碎玻璃划了道口子,鲜血滴落到胳膊上,流下蜿蜒的血迹。

许乘月的额头到也温度正常,嘴唇发白,脸色苍白到透明,手腕的手表一停一顿。他身上穿了件柔软的白色t恤,露出白皙的锁骨。

顾云风没顾得上自己流血的手,下意识抱住他发抖的上身,几秒钟后他起身,捡起许乘月落在地上的眼镜挂在领口,给门外的应西子开了门。

她面色焦急地小跑进来,慌慌张张从抽屉里翻出医药箱,打开箱子跑到许乘月旁边,如临大敌般念叨着:他这是什么情况啊?

顾云风摇了摇头,坐在地毯上,在医药箱里翻出个创口贴给自己的伤口贴上,再用绷带缠了一圈。和上次的情况相比,现在好像更糟糕一些。之前许乘月过了几个小时就恢复了,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可不是小问题。

那我打120了?他说着拿出手机。

直接开车送到医院吧,120过来还要点时间。她做了几个最基本的检查,确定没有外伤。心跳过快,血压升高,心率倒是挺正常。

见她结束了检查,他准备把许乘月架起来,刚让对方靠到自己肩膀上,立马遭到了应西子的喝止。

尽量让他保持平躺的姿势,可能存在脑部供血不足。他去年做的开颅手术,还动了神经,不排除是手术后的后遗症。女孩子一本正经地跟他科普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的意思是?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他抱起来。

啥???

快点,抱起来。

哦说着他一咬牙,将许乘月横抱起来。抱起他的同时手背的伤口撕裂,鲜血渗透出来,沿着绷带的边缘一点点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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