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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镜想了想,给他回了个土下座的表情,说:“你要是有空能来找我吗?我在市里的医院,别告诉任老师,就说我回剧组了。”

下午的时候护士进来让田镜换房间,田镜也没多问,觉得大概是床位紧张,要让给更严重的病人,自己下床跟着去了,进去后才发现自己被换到了单人病房,而后身后蹿进来一个人,戴着墨镜口罩,田镜一眼认出来是白皑。

把单人病房的门关上了,白皑才拉下口罩:“找大明星来陪你住院,也不考虑周全点。”

田镜笑着说:“失礼了。”

白皑在陪护床上翘着腿躺下来,田镜像招呼客人一样给他倒水,白皑接过水去,喝了半杯,才问:“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等做胃镜。”

“哦。”白皑把杯子在手掌间搓了搓,“你跟盛兆良的事处理了?”

“我们分手了。”

“……分手快乐。”白皑把杯子凑过来,田镜连忙给自己也倒了杯水,要跟他碰杯的时候,白皑又接了一句,“我昨天被任曜驹第三次拒绝了。”

田镜说:“单恋者联盟。”

而后清脆地碰了一下白皑的杯子。

#

虽说是联盟,但两个人都没打算要联合起来去做点什么。白皑抱怨陪护床太窄吵了一晚上,还在为了做胃镜而禁食的田镜面前吃香喷喷的外卖,虽然田镜是没什么食欲了,但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休养了几天,到了做胃镜的日子,因为不打算用全麻,整个过程就很难忍受了。像异形电影里怪物把触手伸进人嘴里那样,田镜张着嘴被胃镜管捅,眼泪流了一脸,从手术室出来以后,他一边笑着跟白皑讲话,一边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真丢脸,早知道就做全麻了。”田镜用袖子擦脸,“听说就像睡一觉,一点都不疼。”

白皑看了他一阵:“你不想继续睡了。”

田镜按着眼睛,袖子很快湿了,他最近瘦了很多,下巴变尖了些,水珠就都汇聚在那里,疯狂地往下砸。

他本来想用另一种疼痛转移心脏被长久压迫的窒息感,但没有起作用,相反的,身体上的病痛让他在离开那个人之后变得更加脆弱了,他觉得委屈,哀伤,还有隐约的恨意。他这几天总是想起盛兆良,那个人的脸前所未有地清晰,用冰冷得好像假的一样的神情,让他离开。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盛兆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都没有一丝颤动,他无比认真,无比冷酷,也无比真实。

而那个雨天在丛林中的漫步,苍白的撑伞的手,昏暗房间里温柔的循循善诱的喘息,哪怕是带着怜悯却也暖和得让人想哭的拥抱,那些才是假的,一直以来,不仅喜悦和沮丧的开关在盛兆良手上,就连真实和虚幻的开关都在他手上。

田镜就坐在关掉灯的房间里,黑暗从四面八方而来,把他压在最底下。

他现在想爬出去。

#

诊断很快出来了,田镜的胃溃疡很严重,已经引起了一系列并发症,必须做手术。

那天在救护车上的年轻女医生很内疚,给田镜带了几次自己煲的粥,因为还真她给说中,田镜得切胃,大概切掉2/3,才能尽可能根治。

晚上白皑躺在陪护床上跟田镜聊天,说些剧组里的事情,田镜松懈多日的肩膀手臂,渐渐紧起来,他对白皑说:“等做完手术,我要去拍片子。”

“行啊,我有个新片在谈着,到时候我给你推荐。”

田镜摇摇头:“老实说我现在拍电影还觉得吃力,我得自己再琢磨琢磨,任老师以前还说我,没有风格是最大的缺陷。”

白皑没回话,田镜才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任曜驹。

“白皑。”

“干嘛?”

“跟我说说你和任老师呗。”

白皑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狂躁地蹬了好几下被子。

“怎么了你?”

“来气。”

田镜笑了笑。

白皑声音里满是不服:“你说我那么帅,又年轻又有钱,他怎么就看不上我。”

田镜其实也对这个问题很不解:“是啊……”他抓抓脑袋,联想到自己在这两人中的位置,有些尴尬,后悔对这个话题好奇。

“其实,”白皑突然压低声音,“我以前也是他的学生。”

“诶?”

“我跟你一个学校的,我念的编导,但是选修课选到了他的导演课。”

田镜回忆着什么:“可是我记得我去看过你的百科,上面说你是大学是在国外念的表演。”

“百科你也信啊?那你看我身高真的有188吗?”

“喔……”田镜被轻松说服了。

白皑慢悠悠地跟田镜说了他和任曜驹的初遇,一些细枝末节的琐碎情节,白皑平时说话要么轻浮要么耐人寻味,但是在说那些任曜驹上课时候的口头禅和两人因为课题的短暂的独处时,声音却有一种微妙的朴实感,好像从昂贵的真丝丝绒,变成了透着浆洗味道的棉布。

田镜有些昏昏欲睡,随口问了一句:“你那时候就追他了?”

“没,我那时候比你还要自卑。”

“啊?”

白皑把手枕在脑后,想起什么,无声地笑起来。

“田镜,你知道自卑多可怕吗?我明明知道任曜驹不会因为我长得帅,年轻又有钱而喜欢我,但只有我长得帅,年轻又有钱,我才敢告诉他,我喜欢他。”

田镜在被窝里蜷缩起来。

“自卑会把一切可能都闷死,所以我不是去国外念表演,而是去整容。”

“你输给郁溯的,不是脸,不是回忆,而是自卑。”

第四十三章

六个月后。

进入盛夏后的b市闷热难当,街道上能够顶住烈日的人不多,冷气开足的商场倒是人满为患,樊帆出门的时候没多想,只穿了热裤和t恤,走进餐厅后,顿时被冷气掀翻,此时只能抱着胳膊坐在窗边哆嗦。

她频频看手机,是在等人,大概十几分钟后,有人推门进来,樊帆抬头看见对方,眼睛亮了,连忙招手。

“我找了件稍微……亮眼点的。”对方把手上的纸袋递过去,“你试试看。”

“都没差啦。”樊帆从纸袋里抓出外套火速披上,“幸好你还没出门,要不我得冻死,冷气不要电吗真是的。”

“还不是你穿太少了。”

樊帆穿上了才来得及打量身上的衣服,对方觉得这衣服拿不出手是有原因的,所谓的“亮眼”,就是一件普通的白色运动外套而已,甚至还有些像校服,要不是樊帆跟对方青梅竹马,都要怀疑衣服的主人根本是个直男。

“以前还好,你现在不能再穿这种衣服了,回家就都打包捐了,明白吗?”

对方没吭气。

“明白吗!”

“哦。”

樊帆满意了,叫服务生点餐,夏季新品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增,她一口气点了好几份冰品,再把菜单递到对面,这时候余光瞥见站在旁边的服务员小姐正毫不避讳地盯着坐在她对面,穿着阿宅t恤和腌菜色皱巴巴大裤衩的田镜。

樊帆在心里默默补充,算了,那些衣服也不用捐了,现在的田镜穿什么都好看。

正纠结地翻看菜单的青年,有一头半长不短的蓬松黑发,稍微有点自然卷,很多人头发到这个长度会显得邋遢,但因为青年皮肤白皙,眼睛大且黑白分明,整个五官都很干净,所以看起来只是觉得柔和。他的脖子很修长,微微弯曲的时候也不显得佝偻,反而容易让人注意到他的整个肩颈线条都很漂亮,颈侧的两粒浅色的痣也在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性感。身高也是无可挑剔的,坐在一张略显秀气的小圆桌旁边,他的长腿就藏不住了,有些局促地蜷着,土气的短裤下面是肌肉线条内敛的小腿,但却看得出运动塑形的痕迹。

手也很好看,樊帆默默想着,真是神奇,以前那双圆乎乎的手现在竟然骨节分明,不过分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底下隆起,大部分女人都是手控,看到这种手的樊帆,都开始憎恶自己的发小是个弯男了。

“我点好了。”

樊帆和服务生小姐一起回过神来,尴尬地对视一眼,樊帆装作四处看风景,服务生小姐收走了菜单。

而引起这种小范围暗涌的人却毫不自知,很是遗憾地说:“好想吃刨冰啊。”

樊帆伸手拍拍他的头:“等下我分你一勺。”

对方给了她一个“义气!”的眼神。

樊帆有点儿心疼,杵着下巴问:“你以后是不是都得这样?”

“嗯。”青年点点头,“冰的,辣的,油腻的,特别是酒精,一切刺激胃的都尽量不要吃,毕竟我只剩三分之一个胃了嘛。”

樊帆皱起眉,跟一个吃货必须这么删减菜单相比,自己减肥时候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都怪那个混蛋。”

“跟他又没关系,”青年神情黯淡下来,“我自己没有处理好。”

樊帆撇着嘴:“小田田……”

被叫了肉麻昵称的田镜,冲樊帆比了个笨拙的耍帅手势,安慰道:“也不全是坏事啊,你看,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瘦不下来的。”

“可是代价太大了。”

田镜把手放下来,抠了抠桌布。

是啊,代价太大了,当初他对那个人说,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结果到头来……

产生这种想法,才是最让人感到后悔的。

#

田镜来b市参加一个青年电影节的创投项目,樊帆正好辞了国企的工作,决定来b市做自己喜欢的时尚杂志编辑,而紧追着她来的,还有从高中开始就孽缘不断的高冰。

再加上本来就住在b市的任曜驹和白皑,田镜觉得自己认识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再加上就是在这里念的大学,他也对这座城市多少有了亲切感。

这天跟樊帆出来,是因为樊帆要写推荐本地店铺的专栏,得做细致的调查,顺便帮田镜捯饬一下形象。但跟着她逛了一圈商场后,提着大包小包的田镜就明白了,其实做调查才是顺便的,樊帆恨不得连他的内裤也包办了。

“你现在是潜力股,不对,已经是一支明晃晃的绩优股了,不能再穿那些土掉渣的衣服了,亏你还是gay呢。”

田镜累得整个人快变成一滩,有气无力地反驳:“我也不一定是gay啊。”

樊帆目光如炬:“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田镜最近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喜欢过的唯一一个人是个男的,应该不会决定他以后喜欢的都是男的吧?

“不行,你必须是gay。”

“哈?”

“这么盘靓条顺的gay蜜带出去多有面子,再说了,如果你不知gay,高冰就不让我跟你一块儿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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