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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炒店。
玻璃店门中间留了一条缝, 里面的椅子都塞在桌子下方,整齐排放的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像是有几天没开火了。
岳谅没有进去, 她就站在告示牌边上,看着红底黄字的大标牌想沈当归, 想他奇怪的过去。
从第一个场景看他的家境应该很富裕, 可无论从他的性格还是作风看, 这人又像是长期活在一贫如洗的环境里,买憨豆也要分期,并有仓鼠式囤货行为,甚至还对这样小而乱的街道印象深刻。
这一条街道既然能够作为一种元素生成, 那必然不会只是偶然瞥到又或者只是走过两次, 他可能在这里待过很久。
可他待在这里,能干什么呢?
一只手伸过来,直接就把告示牌推翻了。牌子就在岳谅眼前后仰九十度,倒在了不算平整的水泥地上。
殷绣锦收回那只作恶的手, 巧笑嫣然。
“一个告示牌也能看得这么认真,你倒是想明白为什么场景攻击都先落到你头上了没?我看你挺茫然的,这个元素应该与你无关吧~”
吉幸竖起了耳朵, 说得好, 要是真无关, 那就有意思了。
这么想着,他偷偷看了沈当归一眼,发现对方正专注地看着某一个地方。于是他顺着人家的视线转回去, 目光先是落在那个被推翻的告示牌上, 盯了一秒后摇摇头, 往上移了一点, 落在了告示牌前岳谅的腿上,再往上一点,落在岳谅头上亮眼的黄色头盔上。
好像是在看这个。
吉幸纳闷儿,一顶安全帽有什么好看的吗?
岳谅稍微动了一下,头盔上反光的那一个点也跟着动了一下,沈当归眼中的光点也跟着动了一下。
“与我无关的元素很多,所以我至今仍不确定自己就是0000所设恐惧的对应玩家。至于场景攻击落在我身上的原因,如果你知道,我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岳谅看了她一眼,“否则你就不要来惹我,我现在心情也不好。”
殷绣锦条件反射去摸了脖子一下,脸上没了笑容。
这笔账,迟早要算。
小炒店的门被推到最边上,里面的人举着一张纸,匆匆忙忙跑出来,直接到了岳谅面前,把这张纸给她看。
“岳谅,这个你有印象吗?”
岳谅抓住纸张,把它往下放了放,用自己的影子遮住过亮的阳光。
这张纸上的信息也是不全的,只有一句话完全清晰。
——该店非法招用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责令即刻停业整改,并处罚金。
毫无疑问,这个未成年人,应当就是沈当归了。
岳谅把纸还给把它拿过来的人,摇摇头,“我没有印象,这个应该不是我的,不过类似案件我有看到过,也仅此而已。”
“单看这张纸……”袁方把纸翻了一遍,提出纸上信息的针对对象有三个,“要么场景主人未满十六周岁当过童工,要么他是非法聘用童工的店主,再不然就是出具这份通知的公职人员。”
穆桂林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按照这三个特性尝试往目前的嫌疑对象身上套,“如果不存在干扰项,我个人觉得邢阳可以排除了。第一他性格跳脱到这地步不可能是公职,其次我曾听他自己说过,从小到大一直都在努力学习,还要参加各种补习班夏令营,就为了不再拿名不副实的第三名,进入游戏前正在读博,所以不会有时间去当童工。”
那不就剩下了四个高级引领者。
可惜岳谅在众人的目光里继续摇头,“我也不符合这三条,线索独立分析的证明力度,不足够。”
穆桂林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那可能也不是这么看,线索和线索之间应当也有联系,还是等大家都聚起来之后,当面一起总结更完备……”
众人都是满腹的想法,摸下巴刮鼻子来回踱步,不断地将已有线索进行合并解析。
“话说回来。”麻杆吸吸鼻子,“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在边上嗅了一圈,指向隔壁的快餐店,“好像就是那边传过来的。”
众人头皮一紧,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进入新世界之前看到的各种各样的新闻,围绕着同一主题——爆炸。
“快,快跑!”
殷绣锦选择了第一时间远离岳谅,往符春所在的位置跑去。符春身手好,心地也还不错,是这些人里唯一可能照拂她的人!
与她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万灾之缘就是岳谅,只要她不在,就算要爆炸也未必能炸到他们!有人想到这里,便顾不上平日对沈当归的那点忌惮,一边拉远距离开始撤退,一边对人指手画脚。
“岳谅快跑,沈当归……沈当归快把人带走!”
大难临头各自飞,即便是麻杆穆桂林等平日和岳谅相对要好的几位,面对爆炸也没心思再多去关注别人。
沈当归看着跟随人流跑的岳谅,站在原地没动。
所有人都在远离这个地方,除了他。
岳谅跑出几步后忽然察觉到少了什么,若是往常沈当归早就该嘲讽她了。可是回头一看,发现他居然站在原地不动,个子还是高大的,只是浑身的气场仿佛都萎靡蜷缩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球。
岳谅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气恼来。
这家伙到底在恐惧什么?明明刚发现他自己是恐惧场景主人的时候,还精神满满地让她配合,怎么才到第二个场景,一个宠物店加一个小炒店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些什么元素刺激到了他的哪一个心灵弱点,让他连反抗都不想了?
他现在的样子根本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的沈当归。
一个瓶子沿着抛物线轨迹从空中掠过,与主人期望的目的地偏离出一大岔,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啤酒浮起的白沫溅了几滴到某人的裤腿,令他微微侧目。
岳谅砸完东西,冷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不再管他,直接转身远离这个可能的爆炸点。
只是她身上缠的东西多,又重,再加上刚刚生气花了太大的力气,还没跑多远速度就越跑越慢,和前面的人距离不断拉大。跑出去二十来米的时候,她在想要不然不跑了,这种小店面即便是爆炸范围也不至于太大,就这样吧。
她主观上慢了一秒,紧接着客观上的一秒令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语气硬得可以敲破她的头盔。
“真该让你死了一了百了。”
岳谅没能来得及质问他为什么这么说话,沈当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就你这点本事,还敢回头?”
说话间他后来居上,成功超过了倒数第二梯队的殷绣锦和符春。
轰——
小炒店隔壁第一间开始炸了,热流滚滚烟雾冲天,紧接着是第二间,第三间,左右两侧同时推进,街道两边相辅相成。
整条街道被贪婪的火舌吞没,接连爆炸令地面一起动摇。
远在另一条街尽头的卢林望着冲天的火光,耳朵里还因为间隔不远的巨响嗡嗡嗡回荡,他听不太见黄爱丽的声音,也许黄爱丽也听不到她自己的声音,但没有人不知道她此刻在说的是什么。
她要回去。
卢林看了一眼手头刚拿到的线索,下定决心,朝来时的方向一挥,“走。”
邬名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他看了看燃烧到街口的火焰和狼狈不堪的十二个人,视线最末在沈当归身上扫了一圈,心中越发沉重。
场景的攻击力度,正在呈指数式跃升。第二个场景就是这种程度,第三个场景和第四个场景呢?
最后一波爆炸密集又迅速,一行人多多少少都有被火焰和爆炸产生的飞迸物体伤到,个个灰头土脸,就连沈当归也不例外。
爆炸节奏完全跟着他的速度走,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几百米一口气跑下来,纵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跑出来的时候几乎把岳谅摔在了地上。
“你们都还好吗?我们来帮忙处理伤口!”张可语急急忙忙跑过去,本是打算先看岳谅的,不过她的速度哪能比得上黄爱丽,退而求其次选了符春,人家又摇摇头,示意她去看看殷绣锦。
张可语没多考虑,依言蹲下身,小心翼翼碰了一下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后者一哆嗦,抬起的脸上一双眼晶亮无比。
张可语被她眼里的兴奋吓一跳,心里瘆得慌。
“你……怎么样?”
殷绣锦咯咯笑起来,抬起自己烧伤严重的腿,还有都是水泡的手。
“包裹太严实起火之后就不容易扑灭,所以烧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也还可以吧,就是普通的肉痛。”
张可语听着她轻松雀跃的语气,觉得她可能是痛疯了。
另一边,当事人岳谅倒是还站着,反而是确认了朋友没有大碍的黄爱丽腿软了,还瘫在地上不愿意站起来,一个劲儿念叨同一句话。
“你吓死我了……”
还得岳谅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你知道沈当归在我旁边的。”
说到了人家的名字,岳谅下意识又去找了一下人的位置。一时间没有发现,她便立刻皱起了眉头。明明刚才还看到人了的,这个沈当归……
这时脚踝被人踢了一下,岳谅回头,视线向下。
沈当归盘腿坐在地上,抬起一只手晃了晃,“在这里,有事?”
人在。
岳谅没事了,径自回头继续去安慰黄爱丽,她依然在为爆炸前几秒沈当归的表现而生气。
沈当归嗤了一声,两只胳膊肘撑在两边膝盖上,身体前倾,把下巴放在了交叉并拢的十根手指上,目光跟着她的动作来来回回。
他想,人类的天性一定会成为人类灭绝的最终原因。
灵长类动物太容易产生感情,也太容易被感情左右了。
岳谅感受到背后如蛆附骨的目光,在安抚黄爱丽同时忍耐了足足三分钟,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对上他的眼睛。
“我背后有什么东西吗,所以你要一直盯着我。”
沈当归松开自己交叉的手,双手往身侧一撑,身体后仰,终于移开了视线。
“是没什么东西,只是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弄死了,咱们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趁着你还能动多看几眼,也算是提前悼念了。”
岳谅:“……”
沈当归扯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问:“怕了?”
岳谅想了想,摇头,“我不怕,也怕。”
“不怕是因为人固有一死,怕是因为我想相信自己,也想相信你。”
沈当归的嘴角拉直了,垂下眼睑。
等所有人的伤口处理完毕,卢林看了一眼状态明显不佳的沈当归,迫不及待拿出了新的证据。
“我这队负责的街道尽头有个学校,当然学校内部是进不去的,不过我们在能进去的门卫室里发现了这个。”
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被举起,在空中晃了晃。
“里面是一份休学申请,虽然只能看到没几个字,但是给出的信息也不少了。”
卢林把纸袋打开,取出那张薄薄的纸,邀请众人靠近围观。
“……为扭转其不良表现,本人特向学校申请保留其学籍令其休学一年……”卢林逐字逐句念过去,“由家长自行监管,待其改正后再返校园。”
“啊!”吉幸叫了一声,离真相越来越近的兴奋感令他直接插话上去,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之前我们还根据线索推测了三种身份,现在休学通知书都出来,那肯定是童工本人那一个选项了!是不是因为逃课当童工赚钱,所以才被责令休学的呢?!”
穆桂林一拍脑袋,觉得非常有可能啊,立即出声支持了他的观点。
同时掌握了两条线索的岳谅队成员都兴奋了起来,七嘴八舌交流意见。
不管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岳谅只知道,逃课打工挣钱这种事,沈当归的确是做得出来的。
没头没尾听不进去的卢林皱起眉头点名,“吉幸,从头说起。”
后者耸耸肩,才将停业判决书的内容完完整整地和众人复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后,邬名摇摇头,拿出最后一个线索,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测,“逃课打工应该不会是休学这种情况,我拿到的这份线索,才可能是休学的真正原因。”
他也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从中抽出了一本卷宗,打开来后前后都是空白的,只有最中间的一页打满了字,是笔录。
——你知道收钱打人是犯法的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我需要钱。
——需要钱去做什么?
——买一只狗。
——用不正当途径换来的钱去满足自己的私欲,你觉得对吗?
——那个男生当众脱了我雇主的裤子,您觉得对吗?
——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你得先认清你的错误。
——关于这一点已经说过了,我很清楚您口中我所犯的错误。
——你不清楚,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行侠仗义了?
——没有,在我看来我只是完成了一场我可以接受的交易。
——不,你要明白,那个男孩被你打断了鼻梁骨,这不是一件小事,你不能这么冷漠地用交易两个字去概括它。
——您不觉得相比起动个小手术,当众脱他裤子会给他造成更大的心理阴影吗?
——你不能单纯的用一个点去判断一件事情,你得先承认你自己的错误,你拿了钱,你连行侠仗义都不是,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一开始就说过,我只是为了钱,去接了一场我觉得合理的交易。
——那你明不明白你这是知法犯法?
——明白,我愿意为我所有的决定付出代价。
到这里,纸打满了,可见的记录也就结束了。
众人转头,齐齐看向一脸事不关己的沈当归。
如果说其他线索都还可以推脱,这份笔录上的风格和他贴到简直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黄爱丽的心被揪紧,终于还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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