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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棱王雄诞能够做到杜伏威的义子,并且被杜伏威安排着互相牵制为他守卫淮南的地盘,可见他们纵然没有什么政治远见和外交谋略,但战阵之上的敏锐嗅觉定然是不缺的。否则的话,纯粹是个靠个人武力的匹夫蛮兽,也不至于被委以重任。
毛文深为李子通谋划的诈袭诱敌计划,配合李子通本人的步步往盐城县方向转移,着实骗过了阚棱和王雄诞,这俩弟兄如同被火燎了菊花一样,一点就着,次日便蹭蹭地带了五万弟兄南下,直奔海陵郡北部边境,试图寻找前来找茬的官军主力。
一路上,还有零星的李子通军溃兵往东北方向逃窜,被阚棱截获,一问情况,都说是官军狡诈,深知江都周边义军防备严密,此番北上来讨伐的萧铣便另辟蹊径,从吴郡渡江偷袭义军不备的方向,已然连取数县。海陵的大头领李子通也已经分别率领各部往东北盐城县方向逃窜了,此前偷袭山阳郡方向的,应该是官军见侥幸得手得意忘形,才组织的试探性进攻。没想到阚棱王雄诞防备严密,才没有被小股官军得手。
阚棱自问这个消息应该是不会有错的了,毕竟普通小兵分开审讯,总不可能都说假话。他哪里知道,为了行这个计策,毛文深可是让李子通连自己手下的虾兵蟹将都瞒住了,把主力撤往盐城县的时候,真个是自堕士气,说要躲避官军锋芒来着。
杜伏威军一踏入海陵郡地界,又有李子通的使者过来接着,一通劝诫假作好意说官军势大,不可力敌,还请阚棱王雄诞二位将军暂且忍耐。咱家李大头领已经让部分人马死守建陵县城,依托城池暂且耗敌十天半月的消磨其锐气,咱在联手破官军不迟。李子通的使者还信誓旦旦拍胸脯。说到时候自家大军定然先打头阵,报答杜伏威军援手之恩。
阚棱战术上自然是不傻的。听说建陵县还在一些赵破阵旧部炮灰的固守下坚持消耗萧铣军的锐气,他也落得暂缓前进,免得被萧铣围点打援了。次日,李子通便亲自带领嫡系人马前来与阚棱会面,做戏做全套。
……
李子通也是在杜伏威帐下短暂待过个把月的,如今自立,多多少少算叛出门户,阚棱和王雄诞自然不待见他。原本二人带兵南下,虽然存着不愿意看李子通彻底覆灭的心思,但也绝不会为了李子通出力太多。
在阚王二人的策划中,最好的状态便是李子通能够和官军先血战一场,两败俱伤的话那是最好,他们再出手收拾残局,若是李子通不敌,有覆亡的危险,那少不得阚王二人也要在紧要关头动手,夹击官军的。
所以。李子通眼巴巴停止让自己的主力继续往盐城县方向后撤,而是主动向阚棱靠拢回合前来拜见的时候,阚棱着实没什么好脸色。
李子通带着保镖亲兵前来阚棱的大营会面。旁边还跟着首席谋士毛文深,见了对方冷脸,也不以为意,佯笑道:“阚将军果然对杜头领忠义无比,李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讲义气的好汉,若是今日李某来,阚将军对李某假以辞色的话,李某说不定反而要看不起你了。”
阚棱是个直性子,吃软不吃硬。听了李子通这么一番不按套路来的言语,倒也有些不好往下接。痛骂对方自立门户的言语也就暂时被堵了下去。
阚棱不接话,旁边的王雄诞年纪更小一些。没什么忌讳,直来直去就开喷了:“呦呵!丧家之犬来投,叼了义父赏的肉便一道烟跑了,如今反而有理了?王某生平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子通面色有些难看,后头不知道怎么接话——因为前面那番说辞是他来之前和军师提前沟通好的,他自己却没有应变之能。却是毛文深越众而出,挡在李子通面前,对王雄诞一丝不怵,侃侃而谈:“这位定然是杜头领帐下第二猛将王雄诞王将军了吧?毛某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此前在淮北,倒是不曾有幸得见王将军——区区不才,忝为李头领身边一介书记。倒是想问问王将军:赵破阵是怎么死的?当初杜头领找赵破阵商议联合,赵破阵虽然对杜头领无礼,却也不至于要被偷袭击杀尽降其众吧?赵破阵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家李头领自问也并非杜头领麾下旧人嫡系,也是原本自有门户,前来投靠的,当此之时,人人自危也是有的。
而且我家李头领自立门户时,好歹也没有偷袭杜头领的人马,二没占杜头领到手的地盘。所收服的不过是赵破阵手下不服杜头领死硬不愿归降之人,占的也是赵破阵被杀后,杜头领没来得及收编的地盘——难道在阚将军王将军看来,天下汹汹,义军蜂起,只要不是主动来投靠杜头领担惊受怕的,其余人等哪怕是仅求一个安心自保,都是罪过么?杜头领便是这么对待四海之内的义军兄弟的么?若真是如此,毛某倒是为如今还在杜头领麾下做事的苗海潮苗头领等人担心呢——他们好歹都是曾经一方豪强,有自己的人马,但愿不要哪一天便步了赵破阵的后尘才好。”
区区几句话,就把李子通数月前从杜伏威门下逃出来自立门户的事儿动机给大致上洗白了——咱不是忘恩负义,这不是怕被杜伏威清洗了么!
历史上,李子通从杜伏威帐下脱离自立,那还得是两年之后的事情,和赵破阵被杜伏威偷袭杀死并不是发生在同一年,而且李子通叛出时,还在那次会谈中偷袭了杜伏威,用弓箭把把杜伏威本人射伤了,是王雄诞断后,让手下人把杜伏威背走,才脱离了险境,从此杜伏威军和李子通军结下了死仇。最后在淮南一直相互杀来杀去直到杨广嗝屁为止。
但是谁让萧铣对历史改变,让诸如杨广三征高句丽江淮义军地盘真空区的出现等情况都发生了明显的蝴蝶效应和提前呢?李子通因为江淮地盘提前出现了真空而提前南下,赶上了赵破阵被杀的事件。所以叛出的时候也没必要冒险偷袭杜伏威与之彻底破脸。这一切,都为毛文深今天援转关系创造了条件。
王雄诞果然为之语塞。再也不好拿仗义不仗义来说事儿。李子通见军师拿言语挤兑住了对方,他才有机会开口,继续按照来之前军师给他排练好的说辞游说:“阚将军王将军,不管咱两家此前有些什么误会,今日昏君的走狗大军压境,还是同气连枝先相互援手要紧,那些旧事便先揭过不提了。为了表示诚意,李某把我军的军情向二位将军通报一下:如今李某麾下派遣了六千赵破阵旧部。在建陵县等处死守,若是算上裹挟的丁壮,也能凑出万人。官军总数不过两万,还要分出数千占领安抚已经攻下的数县,兵力不到守军的两倍,要想少一些伤亡快速破城,那也是不可能的。
咱们尽可以先分兵成掎角之势,一旦官军攻城气阻,便趁机夹击——到时候,李某的军队自然会先打头阵。绝对不会让二位将军难做。而若是官军真能快速拿下建陵县,锐气未锉,那也只能说是李某料敌失误此番来的萧铣领兵才能远在王世充之上。到时候李某自然只有放弃海陵郡地界。远遁盐城县,以避官军锋芒——至于官军到时候调转矛头再攻山阳郡,却不能怪李某不仗义相助了,实在是力有不及。真到了那一刻,李某也劝二位将军向杜头领申明难处,放弃淮南地盘,退回淮北以躲避萧铣气焰为好。”
阚棱冷哼一声,心中蔑视之情显露无遗,却是懒得回答李子通的矫情言语。倒是王雄诞不怕点破。直接哂笑:“李子通!你不必用激将法!打不打得过萧铣,咱心里自有分寸。”
“那是最好。恰才李某所言冒犯之处,二位将军还请不要介意。”
如今正是要借助别人帮手的当口。李子通当然能屈能伸,尽管对方也只是为了唇亡齿寒,而非真对他有什么好意,只管赔笑安抚。一通游说下来,阚棱王雄诞倒是被安抚住了,与李子通通气,各自寻了一些地利的所在分了军势驻扎,距离建陵县不过六七十里地界,成掎角之势。
淮南水网纵横,运河沿线地势复杂的所在不少,比如后世的高邮湖那一票大湖如今虽然还不存在,沼泽却是很多。义军熟悉这一代的地理,自然要尽占其利,两军驻扎的地方,都是挑选在了港汊纵横但南边又有浅水沼泽间断的所在。如此,义军的小船从北而来可以通过,萧铣纵然有犀利的水师战船,却因为吃水的问题没法赶到义军选定的驻扎战场,想要主攻就会遇到很多困难,就算义军交战不利的时候,萧铣也没法断了义军水路的退却之路。
……
且不说李子雄那边安抚分化狡辩伪装手段都用上了,好歹把阚棱王雄诞拉到了自己一条战壕内。
萧铣这边,围住了建陵县城之后,便着力分兵以版屏挡箭弓弩队轮番放箭压制城头建虾蟆车运土填壕,按部就班缓缓攻打——万全没有抢进度的意思,一切进攻安排都是以尽量避免伤亡为首要考量,这幅做派,一看就是不急着拿下城池,或者说不怕敌军有援军过来增援。
想要少死人,破城自然慢。把四面城门附近都填塞平几十丈宽窄的城河,便用了萧铣军两三天的时间——若是只填一面的话,自然要快一些,而且破城的时候,也往往只要破一面城墙就行了;不过,四面都填塞的话,可以让另外三面都扮演佯攻的角色,免得守军把所有守城兵力都集中到一面城墙上还留下很多预备队。所以,为了分薄守军的兵力,降低主攻方向上的压力,攻城一方不差时间的话,也会选择四面都填塞一段。
填了壕沟,造好云梯冲车,试探性地攻城了不过一两次,萧铣就通过撒出去的斥候,接到了阚棱王雄诞军和李子通军分别在建陵县东北方和西北方两个方向上大约六十里的位置各选水网复杂浅滩阻隔的所在扎营固守成掎角之势的情报,敌军总计有将近七万人马。
对付刘元进的时候,萧铣连十万敌人都面对过,不过刘元进的兵素质显然是不能和淮南兵比的——刘元进当时已经被鱼俱罗吐万绪连续反复击败,部队打散了又重新征募,都是毫无战斗力可言的,而且江东的农民军并没有什么恶劣的自身竞争生态环境,管崇朱爕都是打不过官军主动去投靠的刘元进,让刘元进并没有尝过苦战兼并别的军阀的困难,他手下的兵没有经过战场的自然选择洗礼,自然只能打打顺风仗,耐压能力贼低。
淮南农民军最大的区别,便是好歹有几家之间相互竞争,杜伏威,苗海潮,赵破阵,李子通,能活到今天的,好歹也是大浪淘沙杀过来的,而且面对此前王世充的围剿时,这些农民军都没有明显处于下风过,韧性当然要强得多。淮南农民军和江东农民军的战斗力对比,那就好比市场经济下的民企和计划经济下的国企那般,国企猪和体制狗们铁定是分分钟被民企爆出九条街的翔,死无全尸。
所以,即使只是七万敌人,那也是一个比原先无锡之战时严峻得多的挑战。萧铣不得不审慎地考虑究竟是加速攻城,然后依托城池寻机与大敌决战,还是围而不攻围点打援才好?如果围点打援的话,敌军又会不会给他机会速战速决呢?看对方驻军的架势,应该是不太可能给自己速速决战的机会了,不然不可能离得这么远就下寨,显然是要消磨自己一阵。
想明白了这个关节,萧铣也就没有加快攻城进度的打算了,反而准备慢慢来,满脑子开始想一些如何示敌以弱的坏水。
“对了,让斥候再探,杜伏威军派来的将领果有何人,除了阚棱王雄诞,杜伏威有没有再来援军的意思。还有,阚棱的举动是自行而为,还是请示过了杜伏威的,都要速速查明!”
探马斥候重新得令,被撒了出去,萧铣心中自个儿盘算着,杜伏威应该还来不及知道这个消息,敌人内部,说不定有些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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