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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西郡城外。

两国士兵早已厮杀成一片,战火纷飞,兵刃“铿锵”碰撞声不绝于耳,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早已将滚滚黄沙浸染成血色,就连碧空那一抹残月,也染上了刺鼻的血腥味。

吴用手中拿着大刀,见一个砍一个,见两个,砍一双,骁勇无比,威风凛凛。

狗剩也在人群中奋勇厮杀,热血溅了满身盔甲。

白陌染站在城墙之上,静静眺望着城外战况。

“陛下英明,提前将夜箐离安插在朝中的奸细尽数剔除。并且早就察觉到夜箐离与军机营有勾结,检查各军营铸造的兵器,竟发现大量不堪一击的残次品。幸好及时更换全新铸造的兵器,否则此战必败。”辰逸在一旁抑扬顿挫道。

白陌染却依旧沉默不语,心里思虑着如何能一劳永逸,让这场战争消弭。

若是两国战起,他这些时日所有的努力,恐怕都将付之一炬。况且如今的华玥国国力孱弱,根本不宜出战。

此战他必定要胜,若连自己长大的莫西郡都保不住,他何谈保天下!

然而北辰这次率十万大军出战,而莫西郡的防卫仅五万,兵力悬殊太大。

“不毛城的援兵何时能到?”

“最快也要明日。”

夜辰轩站在远处,蹙眉遥望。派去出战的北辰士兵节节败退,很快便处于弱势。

“夜箐离不是说在华玥国军机营安插了自己的人?这些年,已经将华玥国的兵器暗中换成不堪一击的破铜烂铁了吗?!可本王见他们的兵器锋利得很!”夜辰轩怒声质问到身旁的剑寂。

剑寂浓眉深蹙,“回太子殿下,五公主殿下确实在华玥国军机营安插了自己的人,里面的好兵器基本都掌握在公主的手里,公主可以任意支配。剑寂也不知为何,他们的兵器会突然变得如此锋利坚韧!”

“可为何会这样?!她分明在骗本王!”夜辰轩咬牙切齿道。

“五公主殿下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她绝不会骗殿下。”剑寂笃定道。

随着她去华玥国的这几年,她为太子殿下做的所有事,他都看在眼里。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像她这般赤诚地对待太子殿下!可以为太子殿下付出一切!青春年华、名声地位、亲生父母,甚至是自己的国家,她都可以弃之不顾!

可最后,她竟被太子殿下亲手斩断四肢,杀人灭口。

剑寂得知夜箐离的死讯之时,竟有种兔死狐烹之悲!他不知道自己效忠于太子殿下,最后会不会也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到今日,太子殿下竟然还在怀疑她的忠心。

夜辰轩根本没有丝毫察觉到剑寂的异样,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战事上。冷眸一颤,“看来,本王只好用秘密武器了!”

他现在一心想赢。

“来人,上秘密武器。”夜辰轩一声令下。

“是。”士兵们搬上一箱又一箱沉重的东西。

“禀太子殿下,何时点火?”

“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东西护送到临近城门位置,越近越好。以本王手上的红色烟花为信号,见烟花立刻点燃此物。”

“是,殿下!点燃此物之后,士兵们需要立刻撤退吗?”

“不用。”

“是。”士兵已经匆匆离去。

剑寂浓眉深蹙,“太子殿下,若他们不撤退,岂不是会跟着一起丧命?”

“若他们撤退,必然会引起地方怀疑,况且那东西需要点时间才能奏效。咱们故意留下士兵麻痹他们,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那可是两万人命啊?”

“用两万北辰将士的命,换取莫西郡,最易守难攻的一座且繁华的城池,他们应该感到光荣!”夜辰轩仿若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剑寂愣在一旁,自己协助这样一个残忍暴戾的太子登上帝位,真的是百姓之福吗?

自己身为龙战将军的庶三子一直被人瞧不起,所有宁愿忍辱负重,陪同五公主蛰伏在华玥国,搅乱华玥国朝局。暗中协助五公主祸乱华玥国,便也是曲线建功立业,为国造福。

也希望能出人头地,被人看得起。

如今他回到北辰国,备受太子殿下重用,自己的父亲也因此开始正眼看自己。

但他却发现,太子殿下,似乎并非是他要效忠的明君。

不知为何,他心中对这位太子殿下越来越抵触。

莫西郡城墙上。

辰逸笑道:“还以为他们北辰国的将士有多勇猛,如今看来,不过尔尔!这才没多久,便节节败退!”

“陛下,咱们应该都不需要援兵了,你瞧他们那群怂样!”辰逸喋喋不休道。

“那是什么?”白陌染忽然发现对方的士兵正在运什么看似笨重的东西靠近城门。

辰逸这才注意到,“看不仔细。”

“辰逸这就去瞧瞧那是什么东西。”话音渐远,他已经消失在城墙之上。

“嗖——”一声,如一阵风,重新落在白陌染身旁。

将手掌里抓的一把黑色粉末状的东西摊开,捏着鼻子呈给白陌染看,“陛下,您看这是什么?味道怪难闻的。”

澜鸢与孜鸢分别都靠了过来,纷纷捂住鼻子,一脸嫌弃。

“辰逸,你不会是去哪里抓了一把大粪吧?”孜鸢蹙眉问道。

辰逸一听,嫌弃地将手中的黑粉朝旁边一扔,“这北辰国的懦夫不会是自知打不过咱们,就运些大粪来,想要臭死咱吧?”

谁知那黑粉无意间飘落到临近的火盆中,忽然烧得“啪啪”作响,闪起彩色火星,火星过后,便飘出一股红色的浓烟。

一股愈发刺鼻的味道四处弥漫,几人纷纷捂住口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孜鸢一脸严肃问道。

“这东西出现在战场,恐怕不简单。”澜鸢冷冷道。

“会是什么东西?”辰逸也在一旁疑惑道。

“啊——”一声惨叫,就在火盆不远处的士兵忽然口吐白沫倒下。

“这东西……有毒!”白陌染惊道。

“嘭——”一声巨响,夜空中划过一颗红艳的烟火,刹那芳华,一闪而逝。

夜辰轩望着那可红色的烟花爆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点火!”

“嘭——”

“嘭嘭——”

“嘭嘭嘭——”

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绽开在夜空中,密密麻麻,像是庆祝狂欢。本该是喜乐欢快时刻出现的东西,却偏偏那么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血腥杀戮的战场。

厮杀中的士兵并未留恋那空中的烟花有多美,只看见对方的脸被映得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五彩缤纷。

手上的刀并未停止屠戮,血染黄沙,身旁的战士一个皆一个倒下,他们的惨叫声被隐藏在爆燃的烟花声下。

烟花过后,就是一阵浓烈的红烟,伴随着鼻尖传来一股恶臭。

“啊——”

“啊——”

越来越多的人伴随着惨叫,倒在地上,痛苦万分,口吐白沫。

“捂住口鼻!”辰逸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他举着一个大缸子,从城墙上飞了下来。

随后,还有两名女子,分别举着一个大缸子,从天而落,用缸子里的水浇灭还未爆出的烟花。

士兵们纷纷捂住口鼻,但大多数士兵已经中毒,接连倒下。

“撤退!撤退!”孜鸢大声道。

城墙上撤退的击鼓声传来,剩余的人纷纷狼狈不堪退进城。

“吴将军,现在还有多少士兵?”白陌染冷冷问道。

“回陛下,除去死伤的,约摸还剩两万士兵,其中轻微中毒的近一万。”

白陌染袖中的拳头不由得紧握,八万对两万,这一战,必然惨烈!

远处的夜辰轩直呼:“太好了!”

“待毒烟散去,即刻攻城!赶在他们援兵来到之前,攻破莫西郡!”

“是!”

这一场惨烈的厮杀,从深夜一直进行到天明。

莫西郡城门下。

北辰国士兵越逼越近,却停在了一处,不敢上前。他提刀,必见血。

他们亲眼所见,最初华帝执剑一挥,剑气吞山河,席卷狂沙,不见刀影,便已经倒地三百。

他如此屠戮了整整一夜,死在他剑下的,数以万计。

在他们眼里,这才是真正的玉面罗刹,阎王转世,血红的眼睛宣判着死亡,狠厉绝霸!他的唇角微抿,便是对手丧命之时,他的血目微颤,便是对手气绝之际!

“若谁能取华帝首级!赏黄金万两!”夜辰轩一声厉吼。

纵然见他已经精疲力竭,一身白衣已染成血色,而他脚下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依然没人敢上前去。就算黄金万两,也要有命花!

“若谁能取华帝首级!封侯加爵!”

此话一出,士兵们便按赖不住了!侯爵之位可以袭承,这是简直就是整个家族一脉翻身的大好时机!

“杀啊!”

“杀啊!”

一群又一群士兵冲上去,白陌染提剑斩杀,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

马蹄声越来越近,鲜衣怒马,英姿华发。

“住手!”一声厉吼。

一袭红衣的小丫被弯弯搂着,从马背上飞下,落在白陌染身前。

白陌染杀意疲乏的双眸终于有了光,“你怎么来了?”

小丫什么话也没说,脚踩在尸体上,冲上去,一把将白陌染紧紧拥入怀中。

“你怎么样?”红润着眼眶哽噎道。

自己分明是抱着一团被血浸湿透的棉花,轻轻一碰,满手是血。他拿着剑的手血跟着手腕直流,分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被杀之人溅在他身上的血。

“你这是在关心我?”他惨白的脸,吃力的挤出一抹笑容。

小丫还来不及回答,身后便响起士兵们的声音。

“天命之女!”

“拜见天命之女!”士兵们纷纷跪地磕头。

“天命之女,你这是何意?”夜辰轩蹙眉质问道。

“他不能死!若他死了,两国恶战避无可避!”小丫冷冷道。

“难道我堂堂北辰还怕了他们不成?只要今日杀了他,攻破此城,便可大振军心!大挫华玥国,咱们拿下华玥国,指日可待!”夜辰轩慷慨激昂道。

“是!今日若是杀了他,攻破此城,必然大振军心,大挫华玥国!但要拿下整个华玥国,岂是朝夕之间的事?”

小丫环顾四周,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大部分的士兵皆有中毒迹象。这里比修罗地狱还更可怕,血腥。

“今日一战,十万对五万,再加上用毒这样的诡计,你也只是险胜!若两国交战,一时难休,长此以往,两国国力消耗,得益的便是上阮国!”

“如今胜利在即,你让本王放弃?!怎么可能?!”

夜辰轩不顾一切的想赢,“本王看你根本就是华玥国的奸细!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女拿下!”

“放肆!本宫乃是天命之女,谁敢对本宫不敬!”

北辰国子民对天命之女的敬畏之心已经根深蒂固,竟无人敢上前半步。

“本宫此举,皆是为北辰国子民着想。两国交战,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况且此次战事起,全因有奸人作祟,故意挑起两国矛盾。本宫在此许诺,能化解此战,还两国太平!”

“妖言惑众,本王现在就斩了你!”夜辰轩一心想赢下此战,如今胜利在即,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他决不允许任何人阻挡他成功!

拔刀便刺向小丫。

众士兵惊异万分,愣在原处。

弯弯拔剑挡住夜辰轩,俩人厮打在一起。

“噗——”白陌染一口乌黑的血吐出,整个人就要倒下。

“小白白——”一声嘶吼,他倒在了她怀里。

“噗——”又是一口乌血吐出,染红了他好看的下颚。

“小白白……”小丫用手拂去他脸上的血,泪已湿了双眼,“你怎么了?你怎么中毒了?”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白陌染吃力张开被血染红的嘴。

“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

“那你为何……为何将簪子重新戴在我头上,还要同我恩断义绝?”

“什么恩断义绝?我给你带上,只是想着玧令能保护你逃离北辰。”

“你不是想要和我恩断义绝?”他的眼眸中有期盼,更有一份孩童般的稚气。

“不是……当然不是……”

他那被血染红的唇犹如鬼魅一般,嘴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疲乏的双眸中,满目星辰。

“那现在这簪子你必须重新取下,以后不管何时何地,都不可以再重新戴回我头上。”白陌染吃力道。

“好……好……”小丫激动地点头,早已泪湿双颊。

“我这就取。”小丫伸手取下白陌染发髻上的玧令,白陌染的三千青丝瞬间散开,滑落在肩上。

尽管他脸色已经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但依然妖冶动人。

小丫抹了一把脸颊的热泪,将玧令拿到白陌染眼前,泪目笑道:“你看,我取下来了!以后它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发髻之上,我会随身带着。”

“夫人,再叫我一声夫君。”

“你千万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小丫已经为白陌染探过脉,他的脉搏已经越来越微弱。

“叫我……”白陌染嘴里的乌血不断涌出。

“夫君!”

“夫君!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傻女人,我舍不得死……”白陌染满目星辰,柔情似水地望着小丫,挤出一抹魅人心魄的笑容。

“你总说我是你生命里的一道光,你可知,你也是我沉沦在暗夜里的一道光。你为何如此有趣?如此坚强?又是如此倔强?”

“你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心。我不想离开,离开这个有你的世界。”

“那你必须好好活着,我们都好好活着!咱们说好的要相守到老,生死不弃,谁也不许离开谁!咱们还拉过勾,不许食言。”

小丫伸出小拇指和大拇指。

“除了有你的地方,对我来说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我不会食言。”白陌染浅浅一笑,也伸出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勾住小丫的小拇指,大拇指摁在小丫的大拇指上。

小丫笑靥如花。

“咚——”一声,白陌染的手从小丫的手中滑落,重重落在小丫身上。

小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泪目里慌乱中带着一丝执拗。

“小白白?”她轻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但他没有丝毫反应,就像静静睡着了一般。

“小白白?”她不死心地继续喊着。

“小白白……你醒一醒……”

“咱们说好了,以后每年的七夕节都去那家卖花灯的老板那儿照顾他生意;咱们说好了,以后每年三月初四,去摘星塔上看星星,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许食言……”

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你只是为了捉弄我?对不对?在九阙宫的时候,自己那样对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快醒醒……我知错了……”

“醒醒啊!”小丫的声音早已哭得沙哑。

而在周围的士兵皆蹙眉,有些,甚至还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剑寂,他似乎忽然明白一件事。

弯弯的功力虽然只有一半,但对付夜辰轩却是绰绰有余。

“剑寂,快,替本王杀了她!”夜辰轩喊道。

“好。”剑寂拔剑闪电般,刺穿了一个人的身体。

夜辰轩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刺穿自己腹部的利剑,再侧过脸望着剑寂,“你……”

弯弯在一旁也是一愣。

同样诧异的,还有北辰士兵。

“太子殿下,你应该去地狱陪她。”

“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封喉一剑,夜辰轩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你没必要知道原因。”

他拿起自己的剑,放在脖子上,轻轻一抹,血洒黄沙。静静闭上眼,笑着倒在了地上。

“援军到了!”有位北辰士兵叫道。

“天命之女,咱们走吧!华玥国援军到了!”

“陛下!”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丫紧紧抱着白陌染,不顾一切,仿若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此刻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和她的小白白。

那人跪在白陌染面前,“陛下怎么了?!”

小丫依旧不理睬。

那人抬眸,眼中无比诧异,这不是画中的皇后娘娘吗?!

可她那双眼眸,为何如此熟悉?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只是那张面孔,长满黑斑,但依旧有如此清澈灵洁的双眸。

“小丫?”他试探性喊道。

小丫这才有了一丝反应,能知道她这个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她抬眸,却看到了章子轩的脸。

“真的是你?!”章子轩惊喜道,“你还活着!”

小丫环顾四周,身旁站着密密麻麻的北辰士兵,他们见援兵到了,依然没有丢下自己逃离此处。

她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阻止这场战争。

他和她,要的都是太平盛世。

“章子轩,你怎么成了将军?”小丫记得,在苏府的章子轩,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柔软书生。怎么再见之时,他就成了将军?

“此事说来话长。”

“此战是有人故意挑起,待本宫查明真相,定会给两国一个交代。你们先各自退兵,不得再动干戈。”

本宫?

章子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自己竟一时忘了,面前这个小丫,就是画中的皇后!

自从当初在郾城外十里亭经历过难民暴乱之后,自己便发誓一定要做一个文武双全之人。便独自跑到边境之城,入伍从军。

经过刻苦练习,他的武艺渐长,后来被调去不毛城,经过一番努力,成为将军。

当他以为,他终于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却收到了她死于太子府里的那场大火的消息。

他悲痛欲绝,决定此生戎马沙场,金戈铁马,就此一生。

但就在刚才,他为他能重逢她,而欣喜若狂。

可就在下一秒,她成了皇后,自己依然只能在远处遥望她,永远做不了可以保护她的那个人。

她的心中,她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白公子一人。

“章子轩?”她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末将遵旨。”就算她眼里看不到他,他依然可以默默守护她。

郾城。古宝斋。

金玦正在账房核账,掌柜神色慌张跑进来,“少东家,您快去瞧瞧小少爷和小小姐吧!”

金玦没等他话说完,便放下手中的笔,冲了出去。

“少爷恕罪!小少爷和小小姐嚷嚷着要见爹爹,老奴便将他们带来,谁知他们非要上去……”奶娘一脸焦急道。

金玦瞧见面前这一幕,橘色的唇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珠宝堆里的金元宝正左手拿着金手镯,右手拿着金元宝,随意把玩。他身旁的金簪拾起一旁的金簪,许是刚长牙,牙痒,便放进嘴里咬了起来。

“小金簪,你怎同你娘亲一般?咱古宝斋的东西从来都是货真价实,不需要用嘴咬。”金玦走上前,将小金簪抱起,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枚精心打造的镂空雕花的同心锁。

深幽的树林里,周围寂静一片。

林中无风,阳光从树叶缝隙中落在地上柔软的青苔上,更斑驳了彼此的脸。

一名头戴三支扇形簪子着枣红色袖口镶皮长袍的女子,与一名身着枣红色长袍外套皮质马褂且身材挺拔的男子冷冷对视。

男子手中的剑伴随着光影掠过,在女子脸侧划过。

女子举剑轻舞,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针,手轻易一挥,数根银针朝男子射去。

“吭!吭!”银针打在利剑上发出的声响。

“明剑易躲,暗针难防!”男子侧身一飞,一脚踢在老树上,手上的剑一挥,翠绿色的树叶飘然而下。

女子冷唇一扬,手一挥,绿叶被一张不剩的钉在树干上。

“咱们单挑了百余回,你的武功怎么丝毫不见长进?”女子淡眉一挑,问道。

“今日正好是第一百回。”反正同你比武,目的从来不在于武功上能赢你。

“你记得如此清楚?”澜鸢有些意外。

“自然。”你的每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都清楚记得。

“记这个干嘛?”

“针无虚发,果然名不虚传。”男子赞扬道。

“我问你记这个干嘛?”

“因为,我打算在正好第一百回比武的时候,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澜鸢冷冷问道。

“我的无隐门,正好差一位门主夫人。”

“然后呢?”

“我觉得,你很适合。”

澜鸢嘴角轻扬,“我的男人,武功必然要在我之上,先赢了我再说吧。”

话音未落,手中的剑便朝他刺去。

刀光剑影,俩人撕打的身影成了树林里一抹靓丽的风景。

不毛城。

“陆医师,您真是神医!若不是遇见您,恐怕我老伴早就过了奈何桥,见了孟婆,喝了孟婆汤,重新投胎去了!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一位老大爷激动道。

“你可曾见过画中之人?”陆百晓将手中的画展开,画中画着一位满头银发的六十寻老人。

虽然他不曾见过小师妹老去的容颜,但他凭借着当初在奈何城里看见的孟婆的样子,画出了她的画像。

这些日子,他一边行医,一边找人,寻遍大江南北,却终究没能找到她。

前六十年,小师妹追着他跑,往后余生,便是他一直追着小师妹跑。

老头子仔细瞅了瞅画中人,“这个人……我在城门外见过!她说,她要去找奈何城,我还劝她,那地方有去无回。可她偏偏不听劝,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话音未落,陆百晓便冲向城门方向,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不毛城城门外的风沙之中。

兹夷国,某帐篷内。

“来~爷,喝酒~”娇喋的声音。

“嗯~好!”

“爷,吃颗又大又甜的葡萄~”

“嗯~甜!美人拨的葡萄,就是甜~”

“啪——”一声鞭响,将桌上的水果,美酒打翻在地。

裴东隅左拥右抱的美人们吓得赶紧跪下,瑟瑟发抖。

华玥国的九公主可是整片丹夷盖草原上最刁蛮善妒的泼妇,令人闻风丧胆,整个兹夷国的女人见了她,都要绕道而行。

而兹夷国王上却是最怕这位华玥国九公主,他的王后。

拓跋玲珑揪起裴东隅的耳朵,完全不顾忌他的身份,谁让现在的华玥国国盛繁荣呢?有强硬的娘家撑腰,她在兹夷国才可以为所欲为,任由着她的刁蛮性子胡来。

“哎呦……哎呦……王后轻点!”裴东隅哀嚎声,引得地上跪着的美人们一阵偷笑,竟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本宫不过是骑马出去转转而已,你便趁机背着本宫同这些不要脸的狐狸精饮酒作乐!你是胆子够肥了?!还是最近欠收拾?!”

“哎呦……下次再也不敢了!手……手松开!”

“还有下次?!”

“没了!没了!这是最后一次!耳朵快断了!”

拓跋玲珑揪着他的耳朵走出帐篷,门口遇见大王姐裴疏缦,连忙呼救,“大王姐!大王姐!快救救我!”

谁知,裴疏缦故意将脸侧过去,就当没看见,“突然想起,刚驯服的那匹野马还没喂草!瞧本宫这记性,竟然忘了!”

便逃也似的跑了。

“大王姐!大王姐!”

华玥国,郾城。

七夕佳节,俊男才女成双入对,嬉笑而谈,或少女痴羞之态,或初尝男女之情的甜蜜相视。

“老板,买三盏花灯。”一位身着暗蓝色纱裙的女子驻足在花灯面前。

花灯铺子老板取下三盏花灯递给那女子,一瞧,“哟,姑娘你果然信守承诺!去年说好今年还来照顾生意,你果然来了!”

“自然。”红唇微扬。

老板四处瞅了瞅,“就你一人?以前陪你来买花灯的那位男子呢?”

女子一愣,“他有事儿,暂时来不了。”

孤寂落寞的提着手中的花灯,转身离去。

她身后一名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女孩掏出银子,递给花灯铺老板。

老板这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

冬去春来。

三月初四,摘星塔。

身着暗蓝色纱裙的女子站在摘星塔顶楼,气喘吁吁。

将腰上的绳子系好之后,慢慢地爬上自己曾经在摘星塔顶开的那个洞,顺着梯子爬上塔顶。

一抹残月,一壶冷酒,一支玉簪,一缕孤影。

清澈灵洁的双眸凝望着夜空中的追月星,往日说过的话回响于耳畔。

“如果让我选,我愿作那天上一颗看似不起眼的星星,永远陪在皎月身边。”

“月亮很幸运。”

“嗯,你确实很幸运。”

小丫笑靥如花,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华玥国,皇宫,勤政殿。

小丫正埋首垂眸批阅奏章。

自一年前莫西郡那场大战之后,华玥国皇后娘娘查清当年挑起战争的真相,解除了两国误会。再以北辰国七公主身份与华帝联姻,两国修好,不动干戈。

“我回来了!”殿里忽然传来熟悉无比的声音。

小丫猛然抬头,笑靥如花。

放下沾染朱砂的笔,奔向来人,扑进他的怀里。

“你总算回来了!”

“想我了?”他戏谑笑问,酥软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红唇之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才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她低头娇羞。

谁知他捧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吻,然后再放开她被亲得略微红肿的唇,“现在呢?有没有想我?”

“好啦,一会儿被人看见你我这副样子,岂不是有失体统?”小丫摸着自己的唇。

“体统?朕和朕的皇后搂搂抱抱亲亲举高高,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你现在是一国之君,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姿仪体态。”

谁知白陌染根本不听,一把抱起小丫,朝后殿走去。

“陛下!你干嘛?!放我下来!”小丫在白陌染怀里张牙舞爪挣扎着。

“此刻就你我二人,叫我夫君。”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放。”不知为何,白陌染很喜欢看小丫紧张抓狂的样子。

“你照着嫁衣上的地图,找到了蓝田古国的宝藏了没?”

“有为夫亲自出马,自然是满载而归。”

“蓝田古国,好玩儿吗?美吗?”那可是她母后的家乡,她很想去看看。但白陌染说那里危险重重,不愿她随他一起去冒险。

“美不胜收。有机会,咱们一起去。”

“不仅要去蓝田古国,我还想去蜀南,还想再回苏河城看看,顺便再去百晓庄转转。”

“好,等迎来咱们想要的太平盛世,我们便去转一转。看看天下盛世,大好河山。看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白陌染浅笑道。

“《易阳传》中的奥秘你参透了没?”

“里面有关的治世良方为夫已经誊抄了一份儿,送往北辰。”白陌染淡淡道。

但他仔细研究过,《易阳传》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秘诀。当初他父皇为了《易阳传》而造下的孽,只不过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还有他对母妃的痴恋。

父皇临时前,将手中所有的珍珠都交给了自己,而母妃死后,自己得到了剩余的十颗珍珠,加起来刚好一百零八颗,破解了珍珠上的秘密,得到易阳传。

更通过佘若雪嫁衣上隐藏的宝藏地图,找到了蓝田古国的宝藏。

当初蓝田古国灭亡,兵荒马乱,蓝田国的两位公主流落民间。而蓝田玉烟,身为蓝田国大公主,知道蓝田古国的宝藏位置。

在佘若雪缝制嫁衣之时,故意将藏宝地图隐藏在嫁衣的纹路之上,待到合适时机,再告诉若雪。

可惜,这一等,就等了六年。

后来,她告诉了小丫。

繁华的郾城。

白陌染与小丫穿着便服,牵着小手,游走在人来人往的朝阳街。

身后,身穿鹅黄色纱衣长裙的弯弯侧过脸问道,“大师父,您又流口水了,在想什么呢?”

弯弯心想,莫非大师父又瞧见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辰逸赶紧撸起袖子擦掉嘴角的口水,“你师父我在想,少爷与少夫人琴瑟和谐,恩爱无双。一起治理天下,成就如今盛世。”

“怎么了,大师父您羡慕了?”

“羡慕也是羡慕的,但更重要的是,少夫人现在一天忙得,根本没时间做鸡腿啊。为师甚是想念那鸡腿的味道,啧……”这样一说,口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

“大师父您想吃鸡腿?”

“想,太想了!”

“大师父回来那日,您房里是不是放着你喜欢吃的鸡腿?”

“嗯,你怎么知道?”那鸡腿的味道简直棒极了!外酥里嫩,香软滑口。

“徒儿不仅知道,还知道那鸡腿是谁做的。”

“谁做的?难道不是少夫人?”那日的鸡腿好吃到他从未怀疑过,那不是少夫人做的。

“当然不是。”弯弯笑道。

“那是谁?”

“是……”

“是谁啊?快告诉大师父。”他决定了,他一定要将这个会做鸡腿的人,一辈子留在身边。

“是二师父。”

“如风?”辰逸露出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笑意。

一家茶肆门前围满了人,堂上有一说书先生,正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激昂顿挫的讲着帝后的故事。

而堂下百姓,个个听得是津津有味。

“话说,当年在莫西郡城门外,北辰将士兵临城下。咱们的皇后娘娘精通毒理,为陛下把脉,发现他脉搏逐渐变弱。生命垂危之际,用银针扎下他的起死回生穴,封住了他的血脉,保住性命。”

“不对呀,咱们皇后娘娘精通的是毒理,不是医术啊?”堂下有人疑问道。

说书先生睥睨那人一眼,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你就有所不知,咱们皇后娘娘虽医术不精,但好歹也是医仙的徒弟!就算再不济,也比一般的大夫医术高明啊!”

“是啊!”

“对呀,传说中的医仙,可厉害了!”堂下附和声一片。

“咱们接着说,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北军破城在即。皇后娘娘急中生智,只好假装咱们陛下已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兵。”

“咱们的皇后娘娘想以情打动北辰士兵,再加上她乃是北辰国天命之女的身份,北辰将士不敢上前继续攻城。北辰太子急于立功,拔刀指向咱们的皇后娘娘,但咱们的皇后娘娘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宁死不让。”

“情况变得愈加危机,两方僵持不下。这时,意料之外的是——”说到精彩之处,他还故意清清嗓子,吊人胃口。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百姓纷纷疑问道。

“北辰太子身边的亲信,却在那种情况,诛杀了北辰太子,随后自刎。”

“这是为何?”

“他难道是咱们华玥国潜伏在北辰太子身边的细作?”有人疑惑道。

“非也!非也!”

“那是为何?”

“这或许是一个迷。有人揣测说,他是因为不忍百姓受战乱之苦,杀了有意挑起战争的北辰太子,平息战事;也有人说,他是为情。”

“为情?”

“莫非他喜欢北辰太子的女人?”

“又或者……他中意太子,因爱生恨?”

“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

“据说,他心中一直爱慕北辰煞星,而北辰煞星,当众被北辰太子亲手砍下四肢,十分凄惨。他便因此恨上了北辰太子,故而在那时,趁着北辰太子不注意,将他诛杀。”

“后来呢?”

“后来,咱们的援军到了,局势立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咱们的皇后娘娘面不改色吩咐当时的章将军,不许再动干戈。一场恶战,硬生生被阻止了下来。”

“好!”

“好!”堂下一群人拍掌叫好。

“若咱们英明神武的皇后娘娘当时没有赶到莫西郡城门外,没有上演那场生离死别的苦情戏,那么北辰太子攻破莫西郡城门。届时,必将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与杀害啊!”

“幸好皇后娘娘赶来!”

“好!”

“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正是因为这场苦情戏,真情打动了北辰将士。回北辰后,此事在民间口口相传,北辰天命之女与华帝之间的凄美虐恋就此传开。”

“虐恋?”

“什么虐恋?”

“这是一段凄凉唯美的旷世绝恋。然而最开始的开始,还要从那里说起。”

“哪里?”

说书先生用手捋着他的胡须,“欲听帝后虐恋,请听下回分解。”

“哎呀!”

“又买关子,吊人胃口!”堂下之人纷纷埋怨。

“哎~门口记得给钱啊!”

“下次带足了银子来听~”

堂下某个隐秘的角落,某个白衣男子冷冷道:“辰逸,赏!”

“是,少爷。”辰逸丢出一锭白银,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收赏钱的盘子里。

说书先生见这么大一锭银子,嘴咧开,笑得合不拢,“谢谢这位公子!谢谢这位公子!”

白陌染牵起身旁一位身着蔚蓝色纱衣长裙女子的手,走出茶肆。

“几位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啊!”说书先生恭敬道,心想着种大手笔的听客,真是难得一见啊!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夫人,你如今在百姓中的威望更胜为夫。”白陌染调侃道。

“不过是说书之人,夸大其词,这你也信?”小丫淡淡笑道。

“信,他说的全是事实。凭夫人一人之力,阻止了一场恶战。如今这太平盛世,唯你功劳最大。为夫能娶到你,真是何其有幸。”

“那夫君该怎么奖励我?”小丫莞尔一笑。

白陌染忽然瞧见身旁走过卖糖葫芦的人,便取下一串糖葫芦,笑着递给小丫,“喏,奖励夫人一串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小丫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笑靥如花。

他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他的掌心依然是那般温暖,惬意。

她咬下一口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心中更是甜如蜜。

十指相扣,并肩携手,游走在他们期待已久的繁华盛世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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