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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折汇上书说话?别开玩笑了,别说赵石心有不甘,便是越过大帅张培贤以及观军容使段德,而去攻汗于王佩,就有些得不偿失,这个都不用南十八说,他自己就能想的明白。

再者说了,一旦开口,别的不说,在旁人看来,不定就得说他赵石党附于折家,折家虽然是一棵大树不假,但到得如今赵石的位置,这样的大树可未必能为他遮风挡雨,反而很可能招来天雷的。

明白了这些关节,深藏于其中的恶意也就不言自明了的。

“大人将如何应之?”临了,南十八问道。

恼怒过后,赵石也平静了下来,沉吟良久,摇头冷笑道:“折家人打的到是好算盘,其人用心如此险恶,我又怎能如了他的意?不须理会,我自有计较。”

南十八微微一笑,也便不再说话,不过心里却道,这位可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反观他们几个,说话的余地却是越来越少,反而是手中的庶务越来越多,长此以往,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对于南十八来说这次大秦兴兵东进,他虽身处河中,但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河洛之间,更是恨不能插翅飞到开封城下,多年之夙愿,心结已深,荣华富贵,名利权势,皆不能动其分毫但他也明白,诸侯林立久矣,根基已深,大秦兵戈虽利,也不能轻易言胜的,而王佩之败,虽说其因乃王佩轻敌之故但细究起来未尝没有后周立国百年,根基稳固的原因在里面,逢有国难,定有忠臣俊杰挺身而出,扶危济难,奋不顾身罢了。

兴兵亡之,怕升是一时之功,着急不得。

但对于赵石来说河洛战局如何,却是次要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汉家阔别百年,沃土千里的河中故地,虽说为女真所据百年田地荒芜,人烟稀少,贪官污吏横行,百姓困苦无着久矣,看上去很像是一副烂摊子,但却不能否认这作为汉家发祥地之一的地界,如今实在是个挥毫泼墨,纵横开阖的好地方。

若说之前赵石还有些顾忌犹豫不想于这河中,领一支孤军与金人大兵纠缠那么现在被折汇一番挤兑,赵石这里却是拿定了主意。

晚间,原解州知州于云成府邸。

知州于云成领兵守解州,兵败身死,秦军入解州,这里靠近城北,地方很是不错,也就被秦军占了,当做大军中军所在,其实,解州这些年几经兵祸,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城里女真贵戚是一个也没有,百姓也只剩下了不到两万户,与其说是守河重镇,不如说是弃子。

与十年前相比,金人的衰落几可用一泻千里来形容,军纪败坏,贪贿成风,别说不能与女真开国时相比,便是与当年东征时相较,也有天壤之别的。

不说这些闲话,待得秦军入城,萧条冷落的解州也就整个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而找来找去,也就这处所在还有些样子,所以也就成了赵石驻跸之所在,而原来知州府邸一应人等,却已经被拘押于别处,其中包括知州于云成的老母以及几个妻妾,还有两个尼子一个女儿。

当然,因为军务繁忙的缘故,这些人还没来得及处置,而如今赵石一旦拿定主意,这些人的命运其实便已经注定了的。

“大人先在这里等等,待回禀大帅,再请大人进去。”

“无妨。”

种怀玉跟赵幽燕客气着,疏无多少欢容,赵幽燕转身离去,只留下他等在灯火明灭的院落之中。

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周遭,月光如水,灯火招摇,暗影之中,一个个人影如钉子般立在那里,好像一根根毫无声名迹象的柱子,使这布置的颇为雅致,颇得清幽之妙,应是文人静夜怅思所在的地方平添了几许凛然之气,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三十年来家国,云蒸霞蔚山河,一旦起兵戈,残垣断壁流落,种怀玉牵了牵嘴角,心里有些乱,经此一战,早年间飞鹰走狗,聚众邀朋的日子好像已经远的摸不着了,六七年间,恍然便如隔世一般。

他本胸无大志,平平安安也好,庸庸碌碌也罢,但能富贵一生便好,但如今竟是真的统领虎狼之师,来到这异国他乡,杀了个鲜血淋漓,想到解州城下那一幕,黑暗中,他的脸又白了白,手掌不自禁的有些发抖,这六七年军旅生涯下来,一直未去的那点子玩世不恭,却早已不知不觉间不见了踪影,年轻的面庞上,只剩下了几许后怕和茫然脚步声打断了他这乱七八糟的思绪,抬头看去,猛的一惊,反射般的躬身下去“大帅。”

昏暗中,瞧不清赵石脸色,只是挥了挥手,片刻间,人影晃动,护卫在这里的牙卫们便都退了出去,小院宁静了下来,高大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压抑的威严在黑暗中扑面而来,让种怀玉心头一跳,嘴蠕动,却不知说什么好,这些日子,屡次请见,都被挡在外面,使他心思越来越重,无所适从之间,胡思乱想便也难免,说到底,还是心怀忐忑罢了。

而这会儿真个见了除了心虚惭愧之外,其他的到是都没了踪影。

赵石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秋衣已浓,天气渐转寒凉,再过些日子,恐怕就要着冬衣了,想到这个,赵石心情也不甚好,折汇那里若再借故拖延一下说不定就能让大军冻上十天半月的,这种被人掐住命脉的感觉,真真的不好受的很呢。

静默片刻,赵石收拢心思,这才开口道:“这些日子不见,种将军可还好吗?”

种怀玉头皮一麻,来了,他出身于国武监,后又掌猛虎武胜军,一路上来,别人多少年才能走到的位置,却被他几年就走完了,说起升迁之速,除了眼前这位,又有哪个人能比的了?

所以,虽说时常心里要嘀咕上几句乱七八糟的,但对赵石之敬畏,实不比旁人少了,再加上简拔之恩,师生之谊夹杂在其中,不论其平时怎么想,但实际上,对这个妹夫,那是怕到了骨子里的。

而这话听着就能感受到其中深含的讥讽之意,一听之下,之前那点莫名其妙的感慨唏嘘真真是变得微不足道,更没了半点恍惚,赶紧低头俯首,心思电转,应道:“末将让大帅失望了,这些日子,每每思及。皆愧疚欲死”

“行了”赵石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头,转身在院内缓步而行,种怀玉在后面亦步亦趋,片刻间,已经绕着这不大的小院溜达了一圈。

“初经战阵,就敢抗命而行,种五,你好大的胆子。”

“慈不掌兵,别说你这从国武监出来的,便是在军中呆个三五天的粗汉,又有谁不懂这个道理的?心软?也亏了你好意思说出赵石顿了顿,语气却越发的严厉“兵权在握,你去问问,多少人想有这么一天?我却偏偏将兵权交在你手上,你知不知道我寄望于你有多深?”

“猛虎武胜军是什么?不光说我,多少人身家性命都在其上,你整日里油嘴滑舌,行止孟浪,我都不去说你,本是想着多些磨练,也就成了,但我现在瞧着,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根本就没想过身上担着的干系有多大?”

“今日一句心软,就敢偷奸取巧,明日呢?是不是又一句心软,就敢率人临阵脱逃?愧疚欲死?你们这些世家子,还有愧疚二字可言?凭你的聪明劲儿,应是知道我令你率军攻城的本意,而今解州轻易而下,哼,真真是事与愿违,岂非更增军中轻慢懈怠之气?”

“你既然知道,让我失望了,嘿嘿,我这里却也有个法子,让你之后再不令人忧心,我明日便拿你来行了军法,也好让众军明白,战阵之上,开不得玩笑,便是你这个领军大将,生死也不过是转瞬之间而已”

那边厢,种怀玉冷汗涔涔,身子越弯越低,等到听到最后一句,却再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已经矮了半截下去,他这人本就有些贪生怕死的毛病,哪里经得住这么恐吓,心里已经跳成了一个个儿,脸白的和死人差不多了。

他这人心性跳脱,颇为轻浮,即便在军中磨练了这些时候,也没脱尽早日习气,而之前临阵违了赵石心意,虽说有些心虚,但解州已下,心底里却也难免有些得意,觉着即便是有些错处,却也难掩其功的,再者说了,临阵之时,想也没想便将赵石亲卫硬顶了回去,这样的胆魄,国武监出来的,又有谁能比的了?

若非攻城那一幕确实让他揪心不已,依他的性子,不定会得意成什么样半呢。

但他可是做梦也没想到,就这一回,这位大帅竟然就要砍了他的脑袋,论及生死,他也顾不得再分辨赵石所说的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被吓的六神无主,全没了半点主意。

“大帅大帅,我种五该死,还大帅念在……念在家妹面下留情啊,要不,让种五滚回长安也行啊。”

说的是如泣如诉,又兼语无伦次,就差抱着赵石大腿求饶了,而黑暗中,听得赵石脸皮也是一抽一抽的,直想将这个没骨头的家伙一脚踩死了事,都说秦川男儿勇毅刚烈,而种家又是英杰辈出,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惫懒之人?

这会儿,赵石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当日不该瞅着这小子用兵有些章法,就点了他来领兵,照他这个样子,没准真能干出临阵脱逃的事情出来的。

不过这会再后悔,也是晚了,猛虎武胜军自成军以来,便是此人统领,到了用到的时候,哪里真就能如此轻率的砍了他的脑袋?

之前不过是按照军中惯例,敲打一下罢了,只不过这效果……好像有些过了,没见把人已经吓成这个样子了吗?

“滚起来,暂且饶了你这一次,回去好好给我想想,今日因你一时心软,看似伤亡轻了,但之后呢?若逢恶战,得多伤亡多少?到时,这猛虎武胜军上上下下,是会感激于你这个心软而又怕死的家伙,还是怨恨居多?”

“赶紧起来,给我滚明日整军开拔,这次若再出纰漏,道我真顾念你有个好妹子吗?对了,顺便让江游来见我,还有,再有这般丑态,我敲断你的腿,让你一直就这么跪着回长安”

“大帅放心,种五虽然怕死,但为自家性命着想再不会让大帅失望就是。”

躲过了这一遭,种怀玉心惊胆战之余,嘴皮子到又渐渐利落了起来,不过经此一吓,初经战阵的种种杂念却都没了。

不过脸皮确实也厚实的可以,出去的时候虽说颇为狼狈,但脚步轻快,显然,生死事小,颜面事大的道理在他身上是不怎么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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