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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两次事后,我现在走到哪儿几乎都有人跟着,仿佛三岁小童,受到严密的全方位保护。
“好。”我无奈地与他道别。
陈桥升职怎么也算喜事,我配好眼镜,填完快递地址,见旁边有卖太阳眼镜的,样式新潮,很适合陈桥这样的小年轻,就想给他买一副作为他请客的回礼。
挑了几副都觉得不错,一时难以选择,便拍下来发给了冉青庄,让他挑一副。
【第二副。】
等了几分钟,冉青庄给了回复。
那就第二副吧。
叫营业员包起来,没多久陈桥那头办好业务,推门进来与我会合。
“柠哥你还要买啥东西吗?我们这边过去可能要一个多小时。”陈桥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道。
“不用了,我们走吧。”拿好袋子,我没立即给他,打算吃饭时再给他个惊喜。
对陈桥,我一直观感复杂。他年纪不比小妹大几岁,小妹还在学校里读书,他却已经在社会上早早讨生活。
明明就跟旁的小孩子没两样,阳光爱笑,也没有暴力倾向,偏偏要学人加入社团,到现在也不敢跟亲人说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有一次他跟家里人打电话,我听他用浓重乡音告诉他奶奶,自己在一家公司做司机,天天开车接送老板娘。
羞于启齿,说明他也知道自己在做的不是正道。
有了阿咪的前车之鉴,我总是想劝他不要再待在狮王岛,试试去做些别的,又怕太过直接惹他反感,毕竟我们也不过才认识两个多月而已。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自己都离不了岛,上不了岸,又怎么去劝别人上岸呢。
也不知怎么的,周六高架都堵,堵了整整两个小时,等我和陈桥到吃饭的排档时,冉青庄已经到了,同桌的还有陈桥的室友,那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麻薯。
“你们总算到了,我花生米都要三回了。”麻薯说着叫来服务员点单。
“这不是堵车嘛,渴死我了。”陈桥粗粗荡了荡杯子,给我和自己分别倒上凉茶。
我坐到冉青庄身边,小声问他:“你们等很久了吗?”
冉青庄剥着花生,道:“没有,我也就比你们早十分钟。”
服务员很快拿来一纸菜单让我们勾选,麻薯接过直接给了冉青庄,冉青庄看也不看,下巴往我这抬了抬,道:“给他。”
麻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把菜单递到我面前。
“嫂子请!”
我讪笑着接过菜单,问过陈桥和麻薯有没有忌口的,点了几道热推的菜,又点了条上次和南弦吃饭时冉青庄吃的比较多的鱼,一数五道大菜了,便叫来服务员将菜单还给对方。
“再来两瓶冰啤!”陈桥追加道。
服务员确认好菜品,放下沙漏,直接冰箱里拿出两瓶啤酒给我们这桌开了。
麻薯把杯子里的凉茶泼了,给自己和陈桥一一满上,又举着酒瓶对冉青庄道:“等会儿吃完饭叫代驾吧?今儿个高兴,幺哥你也喝点?”
不等冉青庄回答,我先一步捂住他的杯口道:“不要冰的,他感冒呢。”
麻薯看了看我,又去看冉青庄,像是等他拿主意。
我也去看冉青庄,冲他讨好地一笑,道:“喝常温的吧,常温也一样的。”
冉青庄将一粒花生丢进嘴里,对这方面没有什么坚持。
“随便。”他道。
我忙招手让服务员又给送了两瓶常温的啤酒过来。趁冉青庄不注意,对面陈桥暗暗从桌下伸出一只手,朝我比了个大拇指,等冉青庄看向他,又飞快把手放下。
我取过脚边纸袋给到陈桥,说是给他的礼物。
他受宠若惊,一边说着怎么还给我买礼物呢,一边笑着打开了袋子。
“钱是我付的,礼物是你幺哥选的。”我说。
陈桥戴上墨镜,笑着冲我俩抱拳道:“谢哥哥嫂嫂厚爱!”
之后吃饭陈桥便一直戴着墨镜,架在头顶,没再摘下来过。
兴许是离了岛,大家都比较自在的缘故,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阿咪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也不打个招呼……本来她在的话,今天也有她一顿的。”吃着吃着,陈桥也有些微醺,摇晃着酒杯突然提起阿咪。
我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过了会儿才若无其事送进嘴里。不管是南弦还是陈桥,吃饭时都提起了她,由此可见,阿咪真是个惹人喜爱的姑娘,总是让人忍不住要挂念她。
“她说不定是找到好男人回老家结婚了,你操这心干吗?”麻薯吐着鱼骨头道,“做她那行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祝她幸福了。”陈桥遥遥向半空敬了一杯,“希望有机会再见。”
我微微抿了口茶,岔开话题:“你们……都是怎么加入和联集团的?”
“没文化呀,就想混口饭吃。从小我就不学好,整天打架惹事,然后别人就介绍我进公司了,说适合我这样的。我一看,还真挺适合的,自由,都是兄弟,还包吃喝。”陈桥直白道。
“我和菠萝仔差不多,也是别人介绍进来的。”麻薯可能也是喝多了,红着面颊,一反常态,语气强硬道,“我是个孤儿,从小没有家,狮王岛就是我的家。那些说狮王岛不好的,根本不了解狮王岛。他们算什么?他们知道个屁!谁要跟狮王岛过不去,谁就是跟我过不去,谁跟我过不去,我就弄死谁!”
陈桥搂着他的肩,与他碰杯,志同道合地一块儿大骂着那些“他们”,扬言要一个个弄死。
这时节崇海已经很暖和,照理我不该觉得冷,可当陈桥他们高喊出“弄死他们”的口号时,我仍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外在体感带来的冷,而是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每根血管、每个毛孔的一种冷。寒意透骨,令人生惧。
如果他们知道阿咪已经死了,或许会为她感到难过,替她惋惜。但要是他们知道阿咪是因背叛狮王岛,背叛金辰屿被处死的,会不会不仅一点都不为她感到伤心遗憾,反而觉得畅快呢?
我不敢问,也不可能问。总觉得,答案不会是我所希望的。
忍不住去看一旁的冉青庄,他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夹着烟,眼皮微垂,呼出的烟雾缭绕在他周身,使人很难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周围全是嘈杂人声,头顶是蛛网一样的串灯,鼻端萦绕各种烟酒饭菜的味道,置身这样热闹的环境,他却显得很孤独。他看起来好像谁也接近不了,谁也无法理解,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抛下了。
仔细想想,岛上人人叫他“幺哥”,可真的能与他建立联系的,似乎一个都没有。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眼看来,与我无声对视片刻,又先一步移开。
“喝!”
好似要反驳我内心对他的揣测,他直接举起酒瓶,加入到陈桥他们,粗犷地一口气喝光了瓶子里剩下的酒。
他喝得太快,以至于酒液顺着唇角漫过喉结,都要流进领子里。我见状忙抽过纸巾替他擦拭,他用力放下酒瓶,一把攥住我的手,注视着我的双眼一点点将我的手扯下来。
“我自己来。”他取过纸巾,拭去脖子上的酒液。
我捻了捻湿润的指尖,给他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他起初没有动,后来我再看碗里,他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吃掉了。
酒足饭饱,陈桥叫人来买单,冉青庄起身去洗手间,我急急跟着也去了。
大排档的洗手间在店里,要穿过厨房,十分狭小简陋,里面就一个马桶外加一个洗手台。冉青庄进门后,我直接跟在他后头一起挤了进去,反手锁了门。
他错愕地看向我,不明白我这是做什么。
“你急你先来。”他作势要去开门。
我先一步挡住门,后背抵在门上:“你是……怎么习惯的?”
他动作一顿:“什么?”
洗手间本就逼仄,两个成年人一站,转身都很困难,他有意拉开一些距离,但收效甚微,还是与我贴得极近。
“你之前说过,如果我不愿意走,就必须习惯。那你呢?你是怎么习惯的?”隔着门板,可以听到外头厨师颠勺爆炒的声响,明明在一个空间,又好像不在一个空间,里头太静了,静到我甚至都能听到冉青庄的呼吸声。
“你把我堵厕所里,就问这个?”他难以理解地看着我。
我被他说得有点窘迫,解释道:“因为之后……之后我们都没有独处时间,回岛上到处都是人,还有监控……”
我越说越小声,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毕竟就算不能独处,这个世界有样东西叫做手机,还是可以发信息问的。
但转念一想,万一手机也不安全呢?金辰屿既然能想到在我们住处装监控,就能在手机里装窃听。
所以……还是这样最稳妥。
“是因为阿咪吗?陈桥他们的话,让你想到她了?”冉青庄直击重点,一下子挑明症结所在。
我垂下眼:“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警方通过她提供的线索将腐败的官员绳之以法,她没有做任何需要让她付出生命代价的错事。相反,她做了件好事,天大的好事,她不该受到那样的待遇。
“背叛既死,规矩如此。”冉青庄的语气冷静又冷酷,“我知道你看不惯这些,但你不是来改变他们的,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记住你是来做什么的。”
记住我的身份,记住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季柠,一个大提琴演奏者,一个癌症病人,一个忏悔者;我来是教小少爷大提琴的,是来工作的,是来赎罪的。
我无法改变一座岛的思想,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不被改变。
“我明白了。”眼前闪过方才冉青庄寂寞的身影,忽然很想碰碰他,指尖划过他的胳膊,我轻轻拉拽着他的手腕,道:“你是不是也总是这样提醒自己?”所以看起来才会如此孤独,如此格格不入?
他扫了眼被我拽着的手,挣开了,重新放回原位,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完了吗?问完能不能快点出去?我还憋着尿呢。”他顿了顿,微微眯眼,露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难道你想看我尿?”
那些满涨的,又或是失落的情绪暂时一扫而空,我一愣:“没,没有没有!”
我慌忙转身要走,无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面颊带着脖子,连耳朵都红了。
“等等,季柠,我有话要对你说……”背后冉青庄叫住我,欲言又止。
我回过头,等他后续。
冉青庄思虑再三,还是直言道:“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不要老是对我动手动脚?”
第39章 我永远习惯不了
我一直对他动手动脚?
有吗?
怀着这一疑问,我开门出了洗手间。
外头正好过来一名上厕所的食客,见我出来了就想要进去,被我及时拦住了。
“不好意思,里面还有人。”
对方闻言满脸古怪,看了看厕所方向,又看了看我,站原地没再动。
回去路上海浪有些大,船颠簸得厉害。我被颠得很不舒服,开始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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