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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青槐的一个幼儿益智主题乐园。
被采访者是一个长得很年轻的女人,身上还抱着个小女孩。
她皱眉看向周易宁,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他敛眸自嘲地勾唇笑了下,朝唯筱摸了摸头,动作极快地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心口像是被人用外力炸开,残留的火星在体内上窜下跳。
那个年轻女人是易园。
第52章 你好
陈姨口中说的外婆在走之前还一直喊囡囡,是至死都还是想要自己女儿来看看她吗?
还是说,是因为在临死前看见了自己多年了无音信的女儿。
周易宁往外边走,太阳穴因为极大的刺激而一突一突地跳得厉害。
有些东西,在此刻已经极为明了。
暴虐的因子掩在皮肤之下肆意纵横,周易宁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可笑又荒唐。
监控室外没什么人。
手机里的“嘟嘟”声在这种寂静下被无限放大,像是在焦灼着人的理智,等待一场爆发。
记不清多少声后,电话被人接起。
那边的人愉快地喂了一声。“宁宁,我刚想给你打个电话过去,今天下午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周易宁没插话,等她说完,毫无铺垫直接道。“外婆死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炸-弹,顺着电流往两边引火,嘭的一声将两边的人同时点燃。
那边没了声音。
周易宁掀唇冷笑了声。“今天下午你在青槐市陪你女儿玩游戏是吗?你知道外婆是怎么死的吗?”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甚至在这种诡异的平静里还带了点笑。
“她是被你刺激死的。”他没等易园说知不知道,“外婆本来一直都好好的,只要好好养着,就会没事。但她在电视里看见了你,刺激得心梗复发,没抢救过来。”他越说越镇静,心底的那股无名火将他一下子燃烧殆尽,声音愈发字正腔圆。“易园,你害死了你妈,你会有一点愧疚吗?”
你会愧疚这么多年对自己母亲的不闻不问,未曾尽到一丝的赡养。
你会愧疚自己带着女儿开心地上电视,而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你这种人,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透过手机传到周易宁的耳廓里,还有几句零碎的“不是的”,“我不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靠在墙壁上,抬头看向刺眼的白炽光,周遭的光晕有一瞬无限放大而笼罩住他所有的视线。
那边又响起几声喂,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宁宁吗?你和你妈说什么了?”
“喂?”
周易宁把电话挂了。
整个人一下子失了力地靠在墙壁上,轻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完全就是个巧合。
谁也预料不到易园上一次电视,就正好被外婆看到。
可,归根到底,也还是因为易园,不是吗。
不然的话,至于让外婆见到她,就刺激得心梗复发。
他给易园发了一条短信。
-
太平间这一楼和别的楼层没什么两样。
两人推了门,外婆躺在一张床上,白布盖过身体。
周易宁将白布掀起一角,露出外婆年迈苍老布满皱纹的脸、蜡黄而毫无一点血色。
唯筱站在一边,想到刚才在监控里小女孩说自己名字叫高茹茹的那个画面,再看到上次还在欣慰地朝她点头的老人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心口发闷。
闷得酸胀。
旁边的人似是出了神。
唯筱反握紧他的手。
她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什么情绪,朝周易宁扯着笑。“我在外边等你。”
周易宁迟钝地看了眼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静立良久,手机铃声不断地响,周易宁把它挂断,关了机。
而后抬头,看向这个自己自从十三岁起就相依为命的人。
其实也算不上相依为命。
老人家自小生活在乡镇,这一辈子也没离开过西塘。
周易宁其实和她也没什么话题,大多也只是围绕着一些零碎的小事,比如这次又考第一名了,又比如这两天天冷了,要多穿一件衣服。
但这些年,至少在周易宁上大学、老人家身体不好前,两个人一直都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也是彼此仅剩的亲人。
他想到陈雅婷她妈临走前的话。
其实在易园刚走的那一年里,应该是07年年末到08年,她偶尔也会朝家里给个电话,说一说情况。
但也不记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将周易宁彻底丢在西塘之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时间,易园渐渐不打电话回来了。等得久了,老人家也意识到不对,怕出什么事,给易园每次往家里打的那个手机号拨了回去。
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多打了几次,号码变成了空号。
易园就这样和他们彻底划清了联系。
而“易园”这两个字,也成了祖孙两各有心事的避讳。
老人家怕外孙知道自己妈妈不要他了。
外孙怕易园的态度会伤了老人家的心。
“外婆,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在上大学那年就去见了易园。”周易宁垂眸站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她没怎么变,和当年走的时候差不多。”
说到这,他笑了声,掀眸朝一动不动的人看过去。“我是不是没给你说,她嫁的男人应该对她挺好的,她还又生了一个女儿。她过得很好,你也不用担心她。”
“她也很想你,经常找我问你,不过她挺忙的,没什么时间回来。”周易宁笑了笑,语气也变得缓和些。“前几天还说要把你接到京华去,我本来是想等你病好之后给你说的。”
“我知道你记挂她,以前怪我不给你说清楚。”他瓮声说了几句,声音越来越低。“她挺好的,也用不着我们担心什么。我也给她打过电话了,过两天她就会回来看你。”
“你要走了就安心走,不要多想。”
“也不知道你还听不听得到。”
声线越来越低,周易宁掀眸朝人看过去,嗓音干涩得厉害。“外婆,你到了那边,如果看见了我爸,能不能替我和他说一声,我不想……”
——“男孩子本来就是要保护女孩子的,我们家只有妈妈是女孩子,所以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我们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妈妈。”
那句话哽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外婆,你能不能帮我和我爸说一声,我不想当男子汉大丈夫了。”周易宁一个字一个字卡着说出来,他再次垂下眼眸,声音也带上了点笑,像是为易园高兴。“我妈有能保护她的人了,我好像也挺多余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周易宁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什么。
他重新盖上白布,拉开门走了出去。
唯筱在一边靠墙等他,见他出来,忙擦了自己脸上的泪痕,走上前默不作声地又握上他的手。
周易宁见她这副忧心忡忡又故作无事的样子,笑了笑想说点什么,被唯筱抢先上前抱住。“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和你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好受点。”
她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抚周易宁亲人去世的痛。
但她会陪在他身边,至少不会再让他像十三岁那样孤立无援。
周易宁嘴里的话重新咽回去,唯筱抱着他的手愈发用力,嗓音微颤。
“但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所以,难过只是一时的,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我们以后会好的。
周易宁原先想说的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弯起的唇也渐渐抚平了弧度。
抱得久了,唯筱想退后看看他,被他箍紧。
“乖乖。”
“我在的。”
他的声音这一刻显得太过缥缈,轻得几乎几不可闻,却又沉重得像块压在人心上的巨石。
“我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十三岁父亲遇害,他以为他还有易园。
回到西塘后,被人孤立说闲话几个月,他也觉得还有外婆和母亲在。
直到易园离开,他也还有外婆。
可是,外婆也走了。
他好像真的成了当年那些人嘴里骂的“没人要的”了。
……
“不会的,”唯筱忍住心口的酸涩,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你还有我。”
所以,他不是一个人。
他也不要因此觉得自己哪里不堪。
周易宁的沉默不语,让唯筱愈发急切地想要将这股陌生的情愫从周易宁身上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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