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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梼淡淡道:“太医就不必了,多谢殿下。”

毕竟钗儿自己就是医生, 而且白梼知道她并无别的病症, 有的也只是心病罢了。

白梼说完, 又向着李应微一垂首, 这才抱着钗儿往外去了。

背后李应目送白梼离开,又回头看了看监牢之内, 站在门口往内看,就算是大白天,东厂这牢房的入口仍是看着阴森黑暗, 像是猛兽大张的嘴,而特制的栅栏尖锐参差, 却更像是猛兽的锯齿, 正森森地等着有人自投罗网, 好猛然间一口嚼碎吞入腹中。

太子看了半晌, 向着旁边一名内侍看了眼, 那人便忙入内去了。

等到金凤儿出来之后, 太子李应已经在东厂的偏厅上落了座。

金凤儿不知李应怎么突然就来了, 心中有些疑惑,刚才那内侍传旨的时候,她特问起太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内侍只说是刚来,更没有其他话说。

金凤儿上前行礼,便含笑问道:“殿下怎么竟然亲自来了这儿?”

李应微笑说道:“刚才路过外头,听说你正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怎么,你的事儿办完了?”

金凤儿努了努嘴:“那个冯英实在不知死活,见了我还是趾高气扬的,丝毫不知悔改,还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哼,还好他已经不能够再多嘴了。”

说到这里,她偷瞥了李应一眼,试着问:“对了,殿下您来的时候,可遇到了威远伯吗?”

太子嗯了声,说道:“是打了个照面,威远伯夫人像是急病,没说什么话他就着急走了。”

金凤儿听了这句,略觉安心,却又迟疑地看着李应道:“殿下看见了、金钗儿了?”她本来要以“威远伯夫人”称呼,但又实在不服气,便索性直呼其名。

太子又是一笑,道:“是扫了眼,的确跟你的相貌有几分相似,若非亲见,只怕不信天下竟果然有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金凤儿虽然跟李应坦白了自己是冯英的人,但她跟金钗儿的关系却隐瞒着没提。

她也是有私心的,毕竟金钗儿的脸跟自己一模一样,倘若告诉了太子,再有个万一呢?比如太子好奇心生,对钗儿感兴趣之类。

她仍是在心里打算着找机会除掉钗儿的,如果顺利除掉了钗儿,自然不必多提,所以隐瞒没说。

同时金凤儿也有些心虚的。

她知道白梼跟太子的关系匪浅,因此有些担心白梼把她跟钗儿之间的关系告诉了太子。

至于她自己的过往种种劣迹,她倒是不怕的,因为知道以白梼的品性,是绝对不会在背后动口舌说一个女子的,就算这女子真正是十分不堪也好。

如今探听太子的口风,竟是不知她跟钗儿的关系。金凤儿忙靠前扶着李应的手臂:“殿下……”

“怎么了?”听出她有些撒娇之意,太子垂头问。

金凤儿道:“我有一件事情、其实还瞒着殿下。”

“哦,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太子略带三分惊讶,又有三分笑意。

他果然不是愠恼,金凤儿顺势半跪下去,仰头望着李应:“其实臣妾跟金钗儿不是长相相似,我跟她其实是……是孪生的姊妹。”

“是吗?”李应诧异地,双眼微睁:“原来你跟威远伯夫人竟是血脉至亲?”

金凤儿点点头,道:“我还以为威远伯跟太子说了呢,原来您什么都不知道……今日既然天意凑巧,臣妾索性都告诉您。”

“你……且说。”

先是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钗儿是臣妾的姐姐,只是从小我们就分开了,我是跟着母亲,她是跟着父亲,后来父亲回京,我们两个才见了面。”

金凤儿眼圈微红的,看太子全神贯注的神态,轻声又道:“那时候我才知道我有个姐姐,我不知有多高兴,只是当时娘亲想送我进宫,我便把这件事告诉了钗儿姐姐,谁知姐姐听说后很是羡慕,原来她一直都想要进宫的,她告诉我,说进宫能够享尽天下的荣华富贵,可惜进宫的不是她,我自然也毫无办法,然而,钗儿姐姐竟然想出一个主意……”

太子更加疑惑:“什么主意?”

金凤儿眉头微蹙,低低道:“钗儿姐姐跟我说,想和我偷偷地换过来,她代替我进宫去……我本来不想欺骗爹娘的,可姐姐说我是妹妹,一定要听姐姐的话……而且她实在是很想进宫的,我只好答应了。”

太子皱眉:“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金凤儿啜泣了声,道:“后来我们互换了身份,我就进了威远伯府,在府内那几年,我总是惦记着钗儿姐姐,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为此寝食难安,但侯府里的人对我甚好,尤其是老太太跟太太……就是有些下人不懂事,觉着我是个没根基的野丫头,明里暗里的欺负,我因寄人篱下,自然不便说什么,谁知……白大哥他……”

“威远伯?他怎么了?”

“白大哥听信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误会了我,竟赶我出京去,”金凤儿捂着脸哽咽了几声,才又说道:“不过我不怨他,毕竟他是正人君子,又怎知道那些小人的嘴是何等毒辣呢。我在外住了几年,可还是放不下钗儿姐姐,便偷偷地回京,谁知偏又给冯英的人遇见,到底又捉了回去……他以钗儿姐姐的性命要挟,逼迫我到您的身旁当细作,再往后您就都知道了。”

太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金凤儿,听到最后才皱眉说道:“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离奇之极!既然是这样……那威远伯夫人岂不也是东厂的细作吗?太素应该是不知道的……”

“倒也未必,也许威远伯早就知晓了,不过他未必在意吧?毕竟他好像也很护着钗儿姐姐,还有……”金凤儿红着眼带着泪,带着几分哭腔:“那次我偷偷出王府,就是想跟钗儿姐姐见一面,说说体己的话,谁知她一看见我就对我动了手……我不知她为什么会那么恨我,若不是命大,早给她杀了。”

“这可奇了,她为何要杀你?”

“起初我也不知道,后来猜测,她应该是嫉妒臣妾。”

“嫉妒?”

“是啊,毕竟臣妾在您的身边,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如果我不回京,自然这位子是她的……”

太子想了想,笑道:“这个,嫁给威远伯也不算委屈了她吧。”

“臣妾正是这么说的,可钗儿姐姐反而觉着我是在嘲讽她呢,”金凤儿掏出帕子擦泪,又道:“今日臣妾前脚来,她后脚就也到了……”

“然后呢?”

“当初我不过是王府侍妾,她还不忿呢,现在我是东宫良娣,她更加恼怒,觉着是我抢了她的……又或者有别的误会,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还好侍卫们在,且威远伯还知道分寸,从旁拦住了。”金凤儿趴在了李应的膝上,委屈且柔弱的:“先前可吓坏臣妾了,幸而无事。”

金凤儿这一番话,倒是基本属实的,除了她跟金钗儿两个人所作所为,天翻地覆,正好相反。

李应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是你受委屈了。”

金凤儿含泪带娇地抬头有看向李应:“殿下,臣妾不怕委屈,毕竟她还是我的姐姐,我希望等误会解开就好了,毕竟她如今也是威远伯的夫人了,太子器重威远伯,我也不能得罪,就算她以后还为难我……于情于理,臣妾也只是退让罢了。”

这几句以退为进,在太子跟前显得甚是贤惠且娇怯,实则大有挑拨离间之意,这本是她的拿手好戏。

“凤儿果然识大体,善解人意,”李应连连感慨,又道:“却让孤又舍不得你了。”

金凤儿见李应立刻相信了自己的话,心中窃喜,突然听了这句才有些意外:“殿下说什么、舍不得?”

太子望着她道:“你知道的,太子妃这两天病倒了,有许多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孤才被册立不久,更不能有什么‘宠妾灭妻’的流言……”

金凤儿的脸色慢慢变了,狐疑地仰望着:“殿下你、您的意思是?”

太子微笑说道:“凤儿既然这般识大体,善解人意,当然该清楚孤现在的处境,此时不比先前当闲王的时候了,至少要等太子妃病情好转、让流言杜绝对么?所以在此之前,你且先在东厂这边儿住上几日吧。”

听到最后一句,金凤儿的脸刷地白了,简直不敢相信听见的是什么,她脱口问:“你说什么?住在东厂?”

这句话对她而言,简直像是给人一把从云端推下,直坠泥沼,摔得太急太狠,反而不敢置信。

太子的表情却开始微妙的淡然了,但他却笑看着金凤儿道:“怎么了,凤儿不会不愿意吧?”

“太子!”金凤儿几乎站起身来,而身体已经开始发僵:“您真的要把我留在东厂吗?”

“你若不想留在这儿,执意要回去的话也成,”李应淡淡地说道:“只是回了东宫只怕更对你不利,太子妃家里可一直吵嚷,说是你把她气病了……你回去还有好吗?孤也是为了你着想。”

“可是……”

“你放心,”不等金凤儿开口,太子仿佛语重心长地:“毕竟你跟威远伯的夫人是孪生姐妹,有这层关系在,回头让威远伯夫人在太子妃面前求个情,走个过场,太子妃那边知道了你们是亲戚相关,自然不会过于为难,仍旧让你回去的。”

金凤儿睁大了双眼:什么?难道她能不能回东宫,还得看金钗儿的情面?

她的心嗵嗵乱跳,是惊怒,是愤恨,她知道钗儿恨不得杀自己后快,怎么会去给她出面说情?

但相比较这个,太子李应现在的态度,才更让她惊心!

明明疼她疼的如珠如玉,如胶似漆,怎么突然间竟让她留在东厂?!

她几乎拿不准太子的那番说辞到底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假意敷衍!

如果是前者,至多说太子蠢了点,还可以接受。

但要是敷衍而已……那、那……

她只觉着天晕地旋,此刻,竟体会到钗儿先前在监牢里的那种怒极攻心的感觉!

偏在金凤儿无法言语的时候,太子淡淡问底下人:“孤知道孙公公只是名义上统管东厂,这儿实际是谁主事呢?”

太监出外,不多时有个人走了进来,跪地道:“参见太子殿下,回殿下,本来东厂的掌事本该是韩千户,最近他正出外差,故而是卑职暂时管辖。”

这人油头粉面,相貌阴柔,眼神狠毒,竟正是十二。

金凤儿听见他的声音,毛骨悚然,她刚才可才耍了威风掌掴了十二的,难道这么快就要风水轮流转?这若留下来她还能活吗?

一念至此她不由死死地抓住了李应的袍子,颤声道:“殿下!殿下我不能在这儿!”

眼泪从她的眼中冒了出来,这次可不是演戏,而是发自内心的惊惧。

第68章 追夫

面对金凤儿的惊慌哀求, 太子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

他语气温和地说道:“不要闹,你向来懂事, 总该知道孤的良苦用心, 毕竟你现在无处可去,留在这儿反而安全, 太子妃那边的人也奈何不了你……且你是有功的,孤心里明白, 等避过了风头, 孤自然会好好地补偿你。”

说完之后他不等金凤儿插嘴, 便又道:“是时候该回去了, 回头有空自然过来看你。”说着就站起身来,又淡淡地跟十二说道:“好好地照料良娣。”

金凤儿本能地要追上去:“殿下……”

但就在她的手将握住太子的衣袖的时候, 十二不失时机地从旁边闪过来,像是“扶”住她似的把她的手腕往下一摁:“良娣小心。”

李应回头瞟了眼,十二又躬身道:“恭送太子殿下, 卑职会如太子吩咐,好生照料绝不会有半分差池的。”

太子不动声色地颔首, 也不看金凤儿一眼, 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剩下金凤儿望着空空如也的厅门口, 整个人几乎发狂, 她本来是最狡诈机变的, 但是这次却被太子弄了个措手不及, 竟然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心惊胆战,失魂落魄,竟也没了往日口灿莲花巧舌如簧的风范。

恰在此刻, 身边十二低低笑了两声:“这可真是……”

金凤儿警觉地回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十二是笑着的,但这笑容却不再是之前在监牢里那样的卑微讨好,而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干冷的笑,像是直翘着头盯着猎物的蛇的那种诡异而不怀好意的气质。

“回良娣的话,我什么也没说。”他明显敷衍地笑着说。

若是在之前,金凤儿早又一巴掌打过去了,但现在她的手脚都软而无力,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但她却很清楚,此刻不能在十二跟前示弱,否则的话下场一定加倍凄惨。

金凤儿不清楚太子私底下是不是吩咐过十二什么话……而太子到底是不是真的舍弃了她。

事到如今她心里仅存着一点侥幸,毕竟极少有男人会逃脱她的掌握,加上之前李应一直表现的深情蜜意,万千宠爱于一身,那种独宠一人毫不掩饰之态,简直让她成为整个王府的众矢之的,她不信先前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不信太子真的那么心狠。

同时金凤儿也着实想不通,如果太子心里有她,那为什么太子竟会这么做!他总不至于真的认为把东宫妃嫔留在东厂是什么很高明的安排吧?

有生以来,金凤儿头一次迷惑了,她猜不透人心,也找不到答案。

或者说她还不敢面对。

但不管心里怎么慌张,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金凤儿哼了声,望着十二道:“我问你,太子可跟你说了我为何留在东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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