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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当面揭穿了自己在偷听的真相,顾纵倒也坦然,伸手牵过陈禁,“走了。”

闻景还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

这会儿小园子里头还没散场,园子外边的巷子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不知道是开场前来了没走,还是来早了等着一会儿散场了能见一见下班的演员。看到顾纵和陈禁提前从园子里出来,以为是哪的网红来了,用手里的设备顺便也拍了几张。

等到上了车,司机一个漂亮的叁角调头,从巷口驶入车流里。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车厢里的气氛算不得很好。

顾纵的面色很差,眉头拧死了,视线落在车前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惯常不爱有什么表情,情绪少有上脸的时候,陈禁少见他这副模样。

手被他攥在手里,她动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

“怎么了?”

陈禁把手往外抽,想把他的脸扳过来看着她,用了劲儿,但没能挣开他的手。他用更大的劲儿握紧了,“有点后悔。”

“不该带着你去小园子的。”

陈禁任由他攥着她的手,轻声问他:“为什么?”

小朋友的唇线绷得平直,没说话,仍皱着眉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什么,想告诉他什么,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理智却忽然归拢,阻止了她的冲动。

她半阖着眼眸,最后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

学校那边临时提前了某个期末大作业的截止时间,顾纵差一个收尾,寝室那哥几个却是一点儿没写,急得几乎要把顾纵的电话打爆,回家后顾纵不得不掏出时间,去把这事儿给忙完。

陈禁笑着,在他脸侧亲吻了一下,“去吧。”

陈禁从冰箱里摸了瓶矿泉水,没由来想到顾纵无奈的表情,又把瓶子放回冰箱里,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才在沙发上坐下,接到了来自祝行生的电话,她随手接起来,听筒靠近耳边。对面开口就直奔主题,“你今天去小园子了?”

陈禁轻声笑笑,“祝行生,你天天这么监视着我,不会是喜欢我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顺带还有点养成的意思,你实话告诉我,你和魏扶山恋爱是个幌子吧?”

魏扶山在那头警告地喊陈禁的名字,祝行生头疼地说到:“顾纵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你?”

陈禁忽然想到顾纵面对她时的模样,低头笑了笑,不再打趣他了。“得了,有事儿说事儿吧。”

电话那头稍停了片刻才说:“你去小园子这事儿,我这能收到消息,覃女士未必不知道。如果你有回去的想法,你要注意了,她不可能没有动作。”

“放心,没有这个想法。”她的语气未变,应完这一句,接着说到,“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像是怕他还要再说什么,很快挂断了电话。可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刚才挂断电话时的动作,有多慌张。

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冰凉。

后来的时间,好像过得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那天她睡得出奇得沉,连顾纵是什么时候赶完作业进房间,她都没有任何的察觉。

有一道声音,从远方慢慢地传来。

是谁在哭?

她转身,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陈禁站在房间里,可是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正躺在床上,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皱得很紧,呼吸微微急促,是一副被梦魇缠绕的模样。

她不受控制地朝外走去,周遭是一片荒芜,雾气浓浓不散。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走了很久很久,她才遇见一座建筑,并不陌生,是陈家的宅子。

陈家推开门,五岁的小女孩坐在桌边,正在因为挑食而挨骂。小女孩只是哭,一直在哭。

周围的保姆厨师以及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尽量放轻了,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显露出自己的存在感,从而转移女主人的怒火,更不可能有谁站出来阻拦一句。

陈禁快步走过去蹲在她身前,伸手想抹她的泪水,可是她却怎么都触不到小姑娘,她们之间永远横亘着那段距离。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别哭啊,别哭好不好……

男人匆匆赶回来,身影出现在餐厅时,女人的火气稍稍压下去一些。

他把小女孩抱起来,用柔软的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眼泪,他轻声哄着小女孩:“宝宝不哭了,是这个菜不好吃,所以才不吃的对不对?那我们把厨师都换了,不哭了好不好?”

画面一转,小女孩到了十五岁,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她跟着父亲去了一趟这座城市边上的某个小县城,演出的地方是一个破烂不堪的福利院,可是她那么开心,和男人说她今天遇见了一个小男孩。

陈禁隔着几步距离听她说话,也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女孩从车上下来,走进明显可以看出年岁的宅子里。

大厅里,女人摔了个茶盏,“你带她去哪儿了?你知道你带她浪费了多少时间吗?”

女孩不耐烦地路过大厅,听到男人和那个女人说,“她喜欢,就不算浪费时间。”

再之后是十八岁那个高考过后的夏天,她收到高校寄来的录取通知,伸手要打开快递的文件袋,忽地瞥见封面上的书法体大字,那是她填报志愿中没有出现过的学校。

呼吸一滞,一股恶寒猝然从脊背上攀上来,她甚至没意识到她在发抖。

她闯进书房,女人坐在桌子后边,心思都放在文件里,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她把满桌的文件胡乱扫到地上,女人才蹙着眉看她,问她平白发什么疯。

“为什么改我的志愿?”

女人面上,是和她截然不同的冷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难道我看着你糟蹋你的前途吗?”

她所喜欢的,所愿意为之努力的,在这个人眼里都不过是无用的事情。

女孩用力地撕烂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砸向面前的人,“去他妈的前途。”破碎的纸页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几个字

——雍城大学。

也是那天,她第一次见到这对夫妻之间爆发争吵,从白天争执到深夜。

可惜最后的结果并未发生任何改变。

后来的禁闭,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小女孩只能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对着房间里唯一发出光亮的电视,度过每个白天黑夜,孤独、漫长,好像永远都等不到尽头。

她甚至连拍门、喊叫、挣扎,全都放弃了。陈禁拽她,可她毫无反应,麻木的坐着,被彻彻底底地禁锢在那方寸的地方。

陈禁使劲地砸门,双手上遍布着伤痕,依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身后的小姑娘忽然侧头看着她,眼底无波,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她张口,声音因太久没有说过话而显得嘶哑,“没用的,放弃吧。”

别放弃好不好,求求你了,坚持下去,不要放弃……

最后是观和园回家的路上,她坐在车里,这回小姑娘不见了,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紧紧握着。她听见熟悉的声音说“不该带你去小园子的”。

可是好像又和白日里发生的不太一样,那道男声回答了她的“为什么”,他说,我看不得别人凶你,不管是谁都不可以。

而她也没有止住话头,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说,可是我为什么还是很想回去?

真的很想很想……

忽地,她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分辨不出自己身处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伸手摸自己的脸,却摸到了一片濡湿,枕头上也被眼泪洇湿了一片。她转身,顾纵睡得正熟,双手正环着她。感觉到她的动作,即使还未睡醒,也下意识地环紧了一些,她这才找回一些踏实感。

陈禁把动作放轻,坐起身,怕趿拉拖鞋的动静吵醒顾纵,光着脚踩在地上,下了楼。

伸手摸到开关按下,一楼的所有灯光大亮。

喝了半杯水,在吧台前边坐了一会儿,恍惚地往周围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某个方向。

那里放着两台同色的冰箱,里面有哪些东西,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她不知道自己怔了有多久,等到回过神来,她的手已经拉开了冰箱的门,手搭在冷冻层的抽屉上,微微发抖。

抽屉被拉开,里边放着的物件展现在眼前。叁张身份证,有一张是前一天才放进来的,她伸手摸了摸身份证上的顾纵,旁边是她和陈语堂的,再往边上是她在戏台上的照片。

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这张照片了?陈禁不知道,她一直不敢。

她以为这么多年了,总能愈合。可是她走进观和园才发现,那个痂一直存在,像是被重新剥开,又露出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她拿着那张照片的手,一点点地往回收,终于把它放进怀里。

所有的往事全都在那一瞬间涌上来,每一个人,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像是所有的重量都落下来,她的呼吸变得困难,每一声心跳都很重。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啊,不是都过去了吗?陈禁,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忽地,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双手尽力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拢。

不知是被冰箱冷气侵占还是其他原因,而发凉的身体,一点点地回温。后背被轻拍着,带着安抚的意味,她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

顾纵的声音就在耳边,身边的人也是真实的,不用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他说,“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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