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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是慧芳带着哑涩的娇声,弥留着一股淡淡的、潮润的余韵,“爷今儿升了官儿,往后也能跟老爷大少爷一齐进朝堂了,爷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替爷高兴!”
“哼……,”他笑着,将头偏正,盯着帐顶团团转转的熏球,神思随烟缕寸寸涣散,“是为我高兴,还是为你自个儿高兴?”
慧芳凌乱松鬓够起来,直观他面上的薄汗与眼中深不见底的笑,“这话儿怎么说的?自然是替爷高兴了。我自个儿有什么好高兴的呢?”言着,她倒回他的臂膀,一个指端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打着圈儿,“你就是好到天上去,我也沾不上你的光,我就是个姨娘嘛,也不过是半个丫头,人家也不会高看我一眼。”
青灰的帷幄被风悠悠地鼓动着,万丈红尘的灯火一暗一明地扑进来。宋知书的思绪仍旧是游离在苦海无涯中,兜着她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滑腻腻的肩头,“那你想怎么样?”
“我可想怎么样呢?又不是我说了就算的。我不过是想同你终身相守罢了。人家说嫁夫就是找一个终身的依靠,这话儿没错,我到了你家来,服侍你一场,又与你生出这些情分。你对我自然也没什么说的,锦衣玉食的许给我,又将我抬做姨娘,人大少爷的姨娘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虽是庶女,可也比我们这起子体面多了,你却不嫌弃我是丫鬟失你的身份。这是你对我好,可那起子贫嘴贱舌的下人却不这样想,只说我身份低贱,虽是姨娘,不过是仗着狐媚子勾引了你,还将正经奶奶赶到北屋里去,哪里来的野鸡,只想着往高枝儿飞去?我听了心里不知多难过,只把那被子都哭湿几条。”
“那被子真是哭湿的?”
“去你的!你可正经些吧。”
宋知书将覆着二人的被子掀一掀,作坏地一笑,“这光景你要叫我怎么正经?”
“哎呀,好好说话儿!”慧芳再将他捶一捶,嘴角一撇,几乎要哭出来,“人家心里千万分的不好受,你却像没事儿人似的。那也罢,到底爷在外头眠花宿柳的也不过落个风流的名声,我们这些女人稍有些不慎,就不知被人明里暗里地骂得多难听。”
“你直说吧,又想要什么?玛瑙翡翠、金簪银钗,只要你不嫌头重,我明儿成堆地叫外头给你送了来。”
一霎,慧芳眼中迸出贪婪,半身撑在他的胸口,直往他眼中盯进去,“这些东西眼下不知已有多少了,我倒也不稀罕。我看呐,横竖二奶奶不稀罕那个名分,从前爷金山银山好吃好喝的待她,她却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儿来作践爷,不如就将她休退回家去,将我扶正吧?”
她窥着他眼中可能发生的细微变幻,然那张青白的面色仍旧维持着若有似无的笑颜,相继无言。她只好复添言辞,贪心地祈求着一些本该是她的恩惠,“如今虽然将她关在北廊上的屋里,可也不是个长法不是?总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她吧?可放出来,过些时三爷回来了又叫他们二人见缝插针地勾搭在一起,爷的面子往哪儿搁?要是三爷日后也升了官儿,爷就更不好拿他怎样了。”
等了半晌,他仍不说话儿,慧芳急躁起来,在他结实的胸口搡一搡,音调婉转地扬起,“你说话儿嘛,好不好啊?到底好不好嘛……?”
床架一晃,宋知书猛地翻身过来,就将一把利刃狠狠插进她,剧烈地割着她的血肉,“我说过多少次,我不喜欢话多的人,你这张嘴,最好发出我喜欢的声音,别的废话少他娘的给我讲!”
浅月下,慧芳饱含一些痛苦的喟叹飘荡至远,糅杂着宋知书凶狠的汗。他死盯着眼皮下的这张脸,渐渐就与另一张令他心痛愤懑的脸重叠,一霎只觉心灼成烬,粉碎尊严,动作便愈发狞恶起来……
他真恨她,恨到要杀死她,千万次提起刀柄,又千万次放下,怕只怕,春归春又归,花飞花未飞2。
于是那些锥心刺骨的恨意萦绊愁肠,就只有将刀尖对准自己,方能将那些爱或恨一一剖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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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李商隐《戊辰会静中出贻同志》
2宋 周密《长相思·灯辉辉》
133. 清醒  醍醐灌顶周晚棠
远在千里之外的兖州远比京城更闷燥, 婵儿闹喧,几棵白杨浓荫匝窗,窗扉下是宋知远山远少年貌、静如良玉的身姿。
属于京城的动乱远还没传到兖州, 这里依然在春汛后维持着一种小乱中的大宁静。宋知远望着浓荫中碎金的残阳, 斑驳得像明珠的一眨一眨的眼, 他总是在憧憬着风暴过后,属于他的永恒春秋, 具体就是明珠一颦一笑间带给他的如冰雪消融后的暖流。
“大人,该用饭了。”
一回首,一张榆木圆案上满当当摆着红白熬肉、银鱼炒鳝、莼菜笋、紫苏虾、盐鸭子、莲子头羹。边上站着浴风与穿常服的知州王显怀王大人, 是名须髯三尺的中年男子。
那王大人毕恭毕敬地摆出一袖请他入座, 笑纹一线线地叠起, “大人到兖州这些时,真是委屈大人了。谁不知国公府是雕梁绣柱、琼楼玉宇?一下到我们这瓮牖绳枢、蓬门荜户的地方来,只怕大人不习惯。”
“王大人太客气了,”宋知远将其相引入座,周到客气地笑着, “兖州也是富庶之地, 怎么算得蓬门荜户呢?还是王大人治理有功,等我回去了, 必定向圣上奏鸣王大人之勤勉爱民。”
“我们这是小地方, 也只有这些吃勉强能摆得上台面, 望大人莫要嫌, 将就用些。”
“大人言重了, 是我叨扰大人,二哥来信说家父有命,要我将这里的百姓安顿好才能回去。眼下即要秋收, 我只得等着检点了今年的收成情况,才好向朝廷请命减免农税,故而还要多留些日子,望大人莫嫌才好。”
“哪里哪里,小宋大人在这里多留一日,才使我兖州百姓的福气多一分。”
一场坐客飞觞后,随着风烛尽起,即迎来了令宋知远始料未及的噩耗。
浴风乱颠颠的衣摆飘在王大人别院的九转回廊上,奔命一般汗撒满地。等站倒宋知远面前时,已是面上下雨,眼中急愁,一开口,先呛了一阵风,“爷,八百里急信!”
“慌什么?”宋知远在书案前,将一副柳芳翠绿的画儿缓缓卷起,剔过一眼,“信呢?”
“是口信!爷,京城来的口信,说太子被废,封为靖王,被发到禹州,童立行下了台狱!”
宋知远猛地拔起,案上的银釭滚颤到地,咕咕噜噜的尾音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渐响渐缓,“你说什么?”
灯烛被浴风重新捡起搁回案上,暗淡了一层的黄晕照着浴风一脸的浮汗,他捏着袖横揩一把,吞咽一下,就将一场匪夷所思的祸事道来,“咱们前脚走,后脚府中就被圣上派人搜捡了一遍,三千御林军,却什么都没搜捡出来。没出一个月,太子便被儃王参了一本,说他私结地方官,还让地方官员纳贡!圣上龙颜大怒,说太子殿下私设朝廷、私营国库,便叫人去搜捡了太子府,除了殿下与地方官员往来账目书信以外,还搜出一份诏书!”
“诏书?!”宋知远狠一拍桌,将额上凝出的汗珠抖下几颗,急火灼灼的双眼瞪过来,“这怎么可能?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上次二哥寄来的家书里没说?”
紧着,一片羽毛落入湖心,点出那一圈儿微弱的涟漪,他的脑子就似阔开的湖面,豁然开朗起来,整个身子却缓缓跌回扶手椅上,“是二哥……,是他刻意瞒着我!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如一霎被抽了魂魄,他的眼神涣散开,像在四下里搜寻着什么。喃喃自语半晌,他猛地探起头来,“你前儿说,发觉有人跟着我?”
“是,”浴风擦着满额的汗,擦尽又起、擦尽又起,几如那些森森涌来祸患,“打咱们到了兖州,我就觉着有些不对味儿,似乎暗地里总有人跟着咱们。人像是就混在那些流民里,每回咱们去赈灾,小的总觉着人群里有几双眼睛老窥着咱们。”
墙角高高的烛釭大概是鬼的眼,颤颤地闪出追魂夺命的光。宋知远几乎有些瘫软地陷在里头,无处可逃,“一定是儃王的暗卫,一定是!大哥也知道了,他们是故意将我支来兖州的,他们想在这里要我的命!”
“那眼下怎么办?爷,咱们要不逃吧?逃得远远儿的?”
很快,宋知远细细颤抖的睫畔垂下来,握紧了圆润的扶手端,“不,回京!你去告诉王大人,就说家中有急事,我要连夜赶回去一趟。”
“爷,怎的还要回京?现如今,京城早就是咱们家大爷的天下,那些巡街的哪个不是大爷的兵?他手下的人遍布全城,连咱们二爷如今也手握重权,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天高高不过太阳,大哥二哥再能只手遮天,也不敢在父亲眼皮底下要我的命。他们为什么把我诓到兖州来?就是想让我客死他乡,有他们在下头挡着,父亲也查不出个什么。但回了京城,终归是父亲的天下,满朝文武以他老人家为尊,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不敢欺瞒下去。这样儿,大哥二哥就能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要我的性命。”
宋知远从未有过如此思乡恋家的时刻,“父亲”这一词这一霎真正地在他心中活起来,那个总是漠视他的男人,在这时才成为他稳妥的靠山。于是不过三刻,马蹄便惊醒了夜,奔逃出城,山水迢迢地奔向了他玉宇琼楼、富贵无双的——家。
而与宋府的玉宇琼楼天差地别的,是京城的御史台狱。这座占地三十亩的衙门仍旧长夜燃灯,昭示着天地之清明,律法之庄严,三千明烛照耀着法门,像镇着世间所有的恶鬼。其实也然,这里所羁押的都是妄图动摇江山、撼动皇权的重犯。恐怕任谁也瞧不出,这些伤痕累累衣缕襕衫之人也曾是位高权重、富贵无极的天骄。
当宋知濯一只脚才踏进这里,眉心便蓦然攒起,仿佛是厌弃着这座牢房里昏闷的烛光与若有似无的臭味儿,是一种长期不被阳光倾照的腐烂、□□与人生同时的溃烂。
他欻步蹒过这些满目疮痍的牢室,停在了最里的一间木栅前。随之望见一位鹤发诟面的老者,老者慢吞吞下了石砌的床榻,发间露出一双阴鸷的眼,“宋知濯,你来做什么?还是你父亲派你来的?”
他仍旧穿着下狱那天所换的黛蓝襕衫,企图维护的体面却早在这近一月的光阴中破碎得如小窗口外的夜。宋知濯险些快认不出他,连那副高高在上的嗓音亦变得暗哑。
片刻,狱吏官开了锁,又退至几丈外把守。宋知濯的黑靴跨入牢房,挺着不可一世的身姿,睨着这一把干枯的老骨头微笑,“一则是替家父来探望大人。家父让我转告大人,明儿是大人受刑的日子,家父朝中事忙,就不亲自送大人了,往后我朝民生社稷,家父会替大人掮过,请大人安心。二则,岳父虽罪行滔天,却始终是我的岳父,于情于理,我也该来探望岳父大人。”
漆残木损的小案上墩着唯一一支白烛,与月争辉。童立行未及半百的身躯佝偻得似古稀之人,缓慢地落回床榻上,“哼、哼哼……,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当年我看你志存高远,胸有大筹,这才执意想将瞳儿嫁给你。那时候,你父亲位不及我,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冀郎,虽那时婚事未成,直等到你做了镇国大将军,这门婚事儿才成了。可我是由你什么也不是的时候看重的你!你知道朝中多少人来求娶瞳儿、可我仍旧看好你!你就是这样儿报答我的?!”
宋知濯的声音始终是轻慢的沉着,“多谢岳父抬爱。可我宋知濯从不需要您的看重。”
“你与你父亲,都有狼子之心,自然不用我帮你什么。可瞳儿是你的妻子,你却利用她在我手上骗了祭文,拟写了一份‘诏书’!你利用她的天真,骗她帮你陷害她的亲生父亲!你于心何忍?!”
“岳父大人!”宋知濯亦将音调拔高一分,顿一瞬,又笑着缓下去,“岳父大人不是也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陷害她的丈夫吗?……若当初御林军是在我家搜出个什么,只怕明日要被问斩的就是我,您的女儿岂不是要一生守寡,您又于心何忍?”
由头顶墙上的小窗撒下一片清霜,为他月白圆领袍的轮廓渡上一层更深的寒意,“要怪就怪您自个儿吧,您不该去向圣上求这门亲。况且,您也不该全怪我,是圣上下旨杀您。您以为这诏书圣上为什么不彻查?因为他不想,太子无才无德,圣上早就动了废储之心,还有您、您与皇后娘娘来往过密,圣上也早就动了杀心!”
紧着,有一片死灰在童立行眼中复燃,“皇后娘娘现今如何?”
“被囚中宫,暂由贵妃掌管宝印。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娘娘福德深厚,自有上天庇佑,也有圣上庇佑,您请放心。”
渐渐的,童立行凹陷的面颊无声地垂下去,几缕斑白的乱发将其掩盖。似乎无言以继后,宋知濯拔腿欲去,却被他滚沙走石的嗓音唤停,“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这个岳父起了杀心的?”
他没有回首,只微微将笄束高髻的头颅扬起,似乎是在思考,“小婿自幼吃过许多苦,其中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压过一头,况且家父亦不喜欢‘二相’并肩。可说起来,还是那日岳父的军棍打出了我的杀心……。”
“就是为了你那个妾室?”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杂因太多,何必细究?”
那步子跨过门去,眨眼便走出了这使人发闷的囚室。而外头是一轮明月,为人间披着一层凄楚的纱,撩也撩不开的薄霭袭来,卷着飞扬的尘埃。
台榭轻烟,珠宫不夜,一连半月未归的府内仍亮着祥宁的灯烛,花间蛙语催人归。宋知濯想起千凤居内必定是有童釉瞳一座汪洋的眼泪等着淹没自己,便惆怅未敢行,半步住柳亭。
身前明安打着灯笼回首,十二分的体贴,“爷,明儿童立行问斩,想也不用想,大奶奶必定是哭得昏天暗地的,您一连劳累这些时日了,也疲于应付,不如回奶奶屋里去吧。”
二人立在亭口,宋知濯的眼遥望向明珠的方向,只瞧见薄月微凉的夜色下,茫茫无际的鸦黑,终究一叹,“童釉瞳的眼泪等着淹了我,你奶奶也有一万句冷言冷语等着刺儿我。算了,都不去,就悄悄的到千凤居的书房里睡一夜,明儿一早还有事儿。”
“嗳,”一片烦绪随灯飘摇,明安更是且行且叹,“要我说,爷也真是不容易,在衙门里忙成这样儿,回家也是处处不顺心。就说咱们奶奶吧,心里头明明是在意爷的,说话儿却不中听。爷在衙门这些时,也不见奶奶遣人去问候一句,都说咱们奶奶是菩萨心肠,可我瞧啊,爷的心可硬不过她,何必杠着呢?”
烛火一偏,就照见宋知濯剔过来明晃晃的眼,“你如今话儿是愈发的多了。”
“嘿嘿……,小的知错了,爷要是看小的不顺眼,我就去换了明丰来伺候。”
“别跟我耍贫嘴,明丰伺候你奶奶惯了,抽调了他,谁去跟着你奶奶出门儿?”
明安复又嘻嘻笑起来,抓耳牢骚像极一只顽猴。这厢到了千凤居,原想着是随风潜入夜,不料却惊花饶月,满院亮起白盏青灯。丫鬟们围了在廊下,似乎在议论什么,碎碎喋喋的声息聒耳得紧,孙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围在院中,地上跪了一排的丫鬟,哭哭啼啼的喧嚣与辉灯将杳然长夜驱尽,显然是发生过什么大事儿。
稍刻,孙管家瞥见院门下的身影,忙把一副身子哈低了迎过来,“爷可算回来了,正好有件大事儿,要叫爷定夺。”
满院的丫鬟在远处用眼窥探着,宋知濯心中生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抑低了声息,“孙管家,出什么事儿了惊动您老亲自来过问?未必是这些丫头又生什么是非了?”
稍显犹豫后,孙管家到底娓娓说来,“我说了,爷别动气。今儿天还没黑,玉翡叫人去报我,说是……说是西厢里的周姨娘与人通/奸,我忙带人赶过来,就见着张太医与周姨娘二人衣衫不整的在屋里。我让人去报了老爷,老爷只说先将人拿住,莫要走漏风声出去,别的还等爷回来了自个儿定夺。按老爷的话儿,现已将张太医锁在了二门外头一间空屋子里,周姨娘仍旧锁在她自个儿房中。”
院儿内无花无草,宋知濯逐渐沉下去的面色自然也没个阻碍地落入众人眼中。只见他一双眼狂暴不迭地将所有人睃一遍,最后定在了玉翡身上,孙管家便也冲她招招手,“玉翡,你来,把详情跟爷说清楚。”
四面艳灯,照得玉翡霞佩珊珊,蜡黄的面上渗着一点子得意,窈窕斜影远远飘荡过来,“正要告诉爷呢,今儿下午,我原是去周姨娘屋里借个东西,却见廊下一个人没有,门窗禁闭。我敲门也不见开,只怕周姨娘被关了这些日子想不开,便用细簪子插到门缝里头拨了楔进去。瞧外间没人,我就往内间去,就看见满地的衣裳,竟然有几件是男人的衣物,我猛头按进去,就瞧见……,哎呀呀,真是淫/乱不堪,张太医打着赤膊,周姨娘未着寸缕,两个人就在帐中……。我忙奔出来叫了丫鬟们进去将二人拿住,满院儿丫鬟都是亲眼瞧着的,并不是我说谎,爷不信,就将人都问问。”
宋知濯的眼猩红怒睁,将院中所跪的周晚棠的丫鬟都瞧了个遍。适才,孙管家忙细声解说:“这几个丫鬟都问过了,说是张太医来后,就都各自去忙去了,连惯常贴身伺候的音书也被支出来煎药去了,还是后来闹起来她们才晓得的。”
说到此节,那音书远远地哭奔而来,在宋知濯面上捉裙跪下,“爷,这事儿必不可能是真!求爷明察!”
“怎么不真?”玉翡恶啐一口,“七八个丫鬟进屋时,那张太医才从床上下来,你们姑娘赤/身/裸/体的连衣都没穿还躺在床上呢,你难道当我们都是眼瞎的?”
“爷、我是说这事儿恐怕有诈,张太医来给我们姑娘瞧了这样久的病了,二人向来是规规矩矩从不曾有什么出格的言行,回回探脉都是隔着帐子的,怎么今儿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只怕是我们姑娘遭人陷害,爷一定要替我们姑娘做主啊!”
“谁陷害你们姑娘?难不成那事儿也是你们姑娘被强逼着做的?”
两个人左右相争不下,宋知濯却是无言应对,他眺望着周晚棠屋里的一片暖黄的光芒,瞧见她的影始终是安静的扑在纱窗上,像一尊石像,对院里的一切保持着不急不躁的消沉。这种消沉更是拔高了宋知濯一腔的怒气,他抬靴往音书肩头一踹,咬牙切齿地逼出“贱人”二字,只冲冲急步踅入屋内。
一扇门的离合、紧闭,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间。与外头的喧嚣不同,这里玉屏温凉,灯烛慢晃,从容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周晚棠春凝花妆,金盘霜洁,空独倚东风,
实在没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她,用一脸红润润笑,“爷回来了?”
宋知濯围着案慢跺一圈,猩红的眼始终睨着她满衣清露暗香染,最终落在榻上,“如果有什么内情,你可以告诉我。”
她迤逦踅来,捉裙跪下,“爷还没回来时,我确实有满腹的冤屈想诉,但爷回来了,我忽然又没有了。我确实与张太医在房中苟且,玉翡看见的属实,丫鬟们说的话儿也属实,我没什么好辩的。”
随着她的冷静,宋知濯一颗暴怒的心竟然也随之冷静下来,声音添了一丝柔和的凉意,“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她摇首笑着,珠缀盈盈,眼中扑朔迷离地盯着榻案上长长的一缕火舌,“我只知道,自打上回爷把我拘在这里,我心里就想着爷忙完大事儿回来会怎么罚我,每天都惴惴不安,吃不好睡不好,又想着要怎么才能讨爷的欢心、让爷心软,我好躲过这一朝去……。”
她软朝地上坐下去,瞿然颓唐地笑起来,“然后我就细想起来,我好像自打嫁给爷以来,日日都在想这些事儿。当初听闻要嫁给爷时,我曾满心期待过,她们都说爷是新贵才俊,玉树临风、威风凛然,哪个姑娘不想嫁给爷这样儿的男人?我暗地里高兴了好几天,父亲还请来老鸨子教我房中秘术,只为嫁过来,能讨得爷喜欢。可一次也没用上过,我嫁过来将近两年了,爷只是在我屋里歇过几日,我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即便是躺在我的床上,你也从不碰我。我病了,你来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以为可以凭借着你对我怜惜获得你的心,直到那日你走时说要给明珠一个交代,我才清醒过来,我们这些人,我、童釉瞳在你心里都不算什么,你只是有些可怜我们,可这一点点可怜并不是爱。”
“所以你同张仲达通/奸?在他身上找那点儿‘爱’?”
渐渐的,那一张兰凋蕙惨的面上露出个不屑的笑脸来,“算一算,爷大概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归家了,这大半月,我日日在屋内想了许多,想这样的日子我要过多久、想着以后怎么算计明珠、算计童釉瞳,如何将她们都踩在脚下。可当张仲达的手碰着我的手,干柴烈火,我就突然什么都不想了,只觉得眼中脑中都只有他,我从没有那样快乐过。实话儿告诉爷,这一个下午我在想爷回来了我该怎么办、甚至想着推脱到别人身上,或是明珠、或是童釉瞳,就说是她们陷害我。”
她髻上斜插着一根银簪,端头的翠玉珠像一滴剔透的眼泪,诉说着那些数之不尽的辛酸,“可当我见到你,就忽然想明白了,你是个心冷意冷之人。不管我如何算计,你至多就是可怜可怜我,你的那一点同情心太浅薄了,支撑不了我想要的风光体面。即便是童釉瞳,即便爷前些日子天天在她屋里,看着好得什么样儿似的,还不是手下不留情的算计了她的父亲、您的岳父?我想,与其这样永远没结果的算计谋划些什么,还不如自个儿痛快了要紧。”
134. 力竭  三个女人一台戏
香莲烛下匀丹雪, 周晚棠浅笑微颦的面上始终显得从容不迫,几乎与从前的柔弱懂事儿判若两人,又似乎是真正的懂事儿起来。
细细观之, 听着这些寂寞芳心陈辞, 宋知濯这才发现, 他对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们的距离比起她所细数的那些他们同床共枕的日夜更远, 远似相隔了天地日月。
他像是理解了她,已经渐渐褪去了怒气,平静的脸上无色亦无情, “那你可曾想过会有什么结果吗?”
她催颓地笑着, 却有种不惧生死的豁达, “我常常羡慕明珠,甚至嫉妒,她什么都有,又风光又体面,还有爷的心。纵然爷现在同她也远了些, 到底是要回到她身边去的, 我晓得。她不过寂寞这一段日子,我却是长达几十年余生不尽的空虚寂寞。当张仲达碰到我的时候, 我就忽然一刻也忍不得了, 什么结果也没功夫去想。没曾想玉翡会闯进来, 既然败露了, 要杀要剐也就凭爷处置了, 只求爷别为难了张太医,是我勾引的他。”
风露渐深,纱窗外仍旧是人影绰绰, 似乎在等着宋知濯下一个决断。而他只是站起来,高高地俯睨着她,像主宰一切的君王,收起了他的屠刀,生出了一分悲悯之心,“张太医我会放他回家,至于你,也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毫无感情的声线判出了一个尚好的断决,可周晚棠却觉得他的刀分寸不偏地劈在了她的心上。他果然是无情的,正是因为他的无情,所以这样有损体面的事儿在他心里只如吃了苍蝇一般、所以他的愤怒能很快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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