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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真真是气到了极处,一个侯爷胡闹,她或者可以看在年轻气盛的份上给自己个消气的理由,可如今连她看重的侯夫人都跟着一块胡闹,把这堂堂靖海侯府都当成什么了?传扬出去,诚心是让人看他们靖海侯府的笑话吗?
她再三叹着气,所有的怒火积累到最后,也不过换来一句失望的惩罚:“你们两个今儿的晚饭不必吃了,都给我到祠堂里反省去,什么时候反省够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是。”敏瑜抿唇颔首,片刻又道,“额娘,这次都是儿媳心血来潮,不关世范和廷羽他们的事儿,还请额娘息怒,让少爷们起来吧。”
她方才就为了廷羽廷皋廷芳等人跪着的事,而惴惴不安。这会子既然东窗事发,她索性都大包大揽过来,不就是跪一晚吗,跪完了她就回去睡大觉,睡到够再起来。至于府内外的事,郑红缨既然当面揭穿她,想必她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把权移交给她了。
她尽管想得完美,不想身后跪着的廷羽廷皋廷芳却都极为仗义,听见她把责任全都担下,廷羽不由膝行几步,至老夫人面前跪道:“奶奶息怒,其实不关八叔和八婶的事,都是孙子不好,是我想起要去义学,才撺掇了他们。奶奶要罚,就罚孙儿吧。”
廷皋也忙道:“廷羽哥哥说的不全是,我也有错,我也要去,八叔和八婶怕我们出事,才跟着我们去的。”
“还有我,还有我,奶奶,我们是商量好要一起去的,不关小婶婶的事。”
“奶奶,我也是自己要去的,不关叔叔婶婶的事。”
廷芳廷之不甘示弱,纷纷膝行过来,只盼着能给敏瑜解围。
老夫人瞪着脚下跪着的几个孙儿,气得几乎失笑:“好,好啊,你们!你们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居然还敢争功起来?”
“奶奶……”
“奶奶别生气了。”
“奶奶,我错了,你别怪叔叔婶婶了。”
几个孩子哪管得了许多,干脆一拥而上,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一个劲儿撒娇做嗔哄劝起老夫人来。直把四周站着的施世纶施世骠邓紫祺郑红缨马秀菊等人看得呆愣不已,邓紫祺忙上前一把拽过廷芳,呵责几句:“你胡闹什么,还不快跪下,长辈们的事你多什么嘴?”
廷芳挣脱开她的手臂,仍在为敏瑜辩解:“额娘,我不是胡闹,叔叔婶婶的确没有带我们出去玩,是我们要去义学的。额娘,你快劝劝奶奶,让奶奶别罚叔叔婶婶跪祠堂了,就让我们跪祠堂吧,我们知错了。”
“哎,你……”邓紫祺让他说得一愣,几乎不能确信面前这个知书达理的小人儿是自己的儿子。
敏瑜也心头一热,没想到这一帮半大孩子竟会如此贴心。
她凝视了施世范一眼,欲笑不能笑,施世范挑挑眉,任由廷羽他们拉着老夫人胡闹。谁不知老夫人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又素来宠惯儿孙,说不得让廷羽他们闹闹,就把这事揭过去了呢。
可惜他们都想得天真了些,毕竟这里不是京都施府,而是靖海侯府,老夫人就算想网开一面,也得想着其他各房的意思。
她着实让廷羽他们闹得头疼,不由分说,就让各房的乳母丫鬟过来,把孙少爷们统统领回去,免了今儿的晚膳,关在屋里思过。
至于敏瑜和施世范,自然难逃一劫,老夫人一摆手,夫妻两个就乖乖跟着老夫人回了前厅。
老夫人样子做了十成足,纵使施世范已袭爵成家,到底还是让施世纶惩以家法,笞打了十个板子。敏瑜虽不用似他一般身体受苦,然而她贵为侯夫人,不顾体统,打扮成小子与侄子们胡闹,却也太过可恶,老夫人便让她禁闭五日,手抄《女戒》一部,以正家规。
惩戒既出,心疼施世范和敏瑜的,自然认为老夫人罚得重了;眼红施世范和敏瑜的,就不免觉得老夫人有意护短。只不过,到底是灭了敏瑜的威风,郑红缨不多做纠缠,四房五房七房她们自然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执政大权不出敏瑜所料,重新落回了郑红缨手里。
她蹲在屋里两天,拿着毛笔好不容易抄完半本女戒,脖子都僵直了。
璎珞看她辛苦,一面替她推拿一面还不忘数落:“我就说奶奶的主意太冒险,偏你不听,非要打扮成小子样儿出去。这一回受了罚,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呢。”
“怎么不敢,大不了再抄一份《女戒》呗。”
敏瑜这脸皮子算是厚起来了,由着璎珞数落她也不气恼。
苁蓉因为替她打掩护的原因,已被老夫人召回训斥去了,大有调理完毕再送还回来的意味。施世范得了教训,一时也不敢回八房再招人耳目。
倒是廷皋廷芳廷之那几个小子,胆大非凡,不知什么时候就溜达过来,隔着窗口就叫唤她。优势递给她几个瓜枣,有时却单纯只是来找她说说话。
这些孩子自从衙口村回来之后,莫名就把敏瑜当成了自己人,聊天也越发轻松了,尤其是廷芳,转变的更加明显。
春生在府里住了两日,就回家上学去了,临走廷芳塞给他不少好东西,书籍册子也一并送到马车让让春生带了回去。又有廷皋惦记旺儿,也把自己私藏的几本书籍并几支毛笔都托春生捎带了回去。
廷芳还邀功一般来告诉敏瑜:“小婶婶,我现在书读得越发好了,将来足可以当将军,以后廷羽哥哥再不能嘲笑我是武夫。”
☆、第一百零一章 多事
第一百零一章 多事
敏瑜喜他志气高,又乐于看到他进步,便多夸了他几句,由是廷芳日益用功起来。不说他母亲邓紫祺诧异,就连家塾里的毕先生都直呼稀奇。
这一天敏瑜禁闭五日期限已至,就带了抄写完毕的《女戒》前去正房给老夫人请安。
难得四房五房六房七房的人还没来,屋子里只有三房冯玉镜在。一看敏瑜主仆,冯玉镜十分欢喜,忙走上前道:“八妹妹近来可好?”
敏瑜笑道:“我很好,三姐姐可好?”
冯玉镜抿唇含笑点头,携了她的手一同去见老夫人。
因多日未见,敏瑜当先行了跪拜大礼,又命璎珞:“把我抄的《女戒》拿来。”
璎珞忙将《女戒》双手捧上,送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拿过去略略翻动几页,见其上字迹工整干净,的确是静下心抄写的样子,便不多看,朝后递给文杏收好,却向敏瑜招手道:“你过来。”
敏瑜温顺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摩挲着她的面颊,看了一看才笑道:“关了你几日的禁闭,倒是比先前将养的越发水灵了。我问你,这几日你可烦闷了?”
敏瑜摇一摇头:“本来就是儿媳犯了错,额娘罚得还算轻了。”
“你知道罚得轻就好。”老夫人微微带着笑,看了看冯玉镜道,“你三姐姐最同你交好,我也不避着她,直同你说了罢。额娘起先也不愿意罚你,可你来得太不时候,额娘又气你和世范做事不仔细,叫你二哥四哥他们抓个现行。一个施世范不争气也罢了,你也不替额娘争口气,你让额娘怎能在你二哥四哥他们面前包庇你们?额娘说这些话,只想你能明白额娘罚你的苦心,可不要在心里怨恨额娘不给你留情面。”
敏瑜岂会不知老夫人的意思,她没去跪祠堂就足够庆幸的了,不过一部《女戒》,她还乐得关在屋子里清静清静,哪里会怨恨老夫人?于是也急忙笑着说:“额娘罚得轻正是疼我呢,我感激额娘来不及,何来怨恨?就怕我给额娘丢了脸,额娘心里还怨恨我呢。”
“额娘这次不怪你,只盼你下不为例。”
老夫人知道她心性豁达,此刻婆媳两个把话说开,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冯玉镜看着欢喜,便向敏瑜说道:“这话我足足在心里闷了两三日,一直等着八妹妹得空,才好问得清楚。今儿既然碰着八妹妹,我就问妹妹一句,你那天和八弟到底给这帮孩子带去做什么了,怎么一个两个回来都好像变了个人儿一样?廷皋那孩子原来胆小怯懦,不大与人亲近,自从那日回来,整晚的见不着他人影,问了小厮丫鬟,都说去四房五房找廷芳廷之他们去了。这倒罢了,夜间回来听他叮呤当啷的,也不知在找什么,问了又不说,八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提起,老夫人也正好奇,忙跟着说:“正是呢,那一回我只顾着惩戒你们两个,倒是忘了问,你们究竟做什么去了?可不要再拿义学糊弄我,仔细我再罚你一回。”
敏瑜轻吐舌尖,很是不好意道:“义学去是去了,也的确在那里听了一堂律诗。不过不瞒额娘和三姐姐,那日实在是我意气用事,故意要带廷羽廷芳他们出去的。说出来不怕额娘笑话,我听说四姐姐七姐姐她们背地里埋怨,怪我每月发给哥儿们的笔墨钱少了,我不信就叫来毕先生对证。却不想毕先生同我说了实话,原来廷芳他们的笔墨钱不够都是因为在学堂大手大脚才造成了。我气不过四姐姐七姐姐她们不分黑白,又想着成由勤俭败由奢,总不能我们老的省吃俭用,却叫小的千金散尽。正逢前两日王妈妈来同我说她们衙口村那里闹饥荒,许多人家怕是颗粒无收,我就有心要带哥儿们去衙口村见见世面,也好让哥儿们知道他们现如今的光鲜生活是多么来之不易。因我在内宅不便行动,故此才喊来世范商议,两人都扮作一般人家少爷,特特带了廷芳他们出去。”
老夫人闻言,和冯玉镜都是相视惊讶,忙问敏瑜:“然后呢?”
敏瑜道:“然后我们就备车去了王妈妈家,王大哥和周嫂子都在,王妈妈的孙儿八岁上的年纪,同廷皋廷芳都差不多大,因王大哥说起旺儿上学的事,我们才兴起要去义学看看的念头。义学比不得我们自家的私塾,盖在一个茅草屋里不说,二十多个孩子竟连本像样的书都没有,廷芳前儿带来的那个弟子春生,冒名说是王妈妈的亲戚,实则是当地一个贫穷人家的孩子。春生家里就一个老父亲,年近半百,家徒四壁,却还是坚持让春生去义学听讲。廷芳怜惜春生,才央求了我和世范,将春生带回家住两天。方才三姐姐说不知廷皋在找什么,若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大概是在找看过的旧书,要让春生捎带回去给义学的孩子呢。”
“这就说得通了,我说怎么这两日看他房里的书少了几册。”冯玉镜点点头,她在府里是出了名的心软良善,闻听廷皋不是学坏,而是救济了别人,不由放心许多道,“这是好事呀,八妹妹你真该早些说出来,那就不必受这么多苦了。”
敏瑜笑道:“哪里受什么苦,倒是廷羽廷皋他们让我刮目相看呢。”
老夫人也笑道:“你四姐姐七姐姐告状的事,我原还想着找你聊一聊,不料你竟先知道了。也罢,她们妯娌一向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晓得持家的辛苦,那日我就说你有你的打算,每人每月三两的笔墨银子定然是合计后才定夺下来的。她们闹着不信,我本打算让你取消这一项,照旧依着从前的法子,一并从公中银子采买。眼下你带了廷芳他们出去一趟,看到了人世艰苦,想来以后每人的三两银子都该绰绰有余了。”
“额娘说的正是儿媳所期望的。”
敏瑜笑着,低头想了想,倒有了主意:“额娘,儿媳还有一事要征求额娘的意思。衙口村的义学经费稀缺,孩子们在里头难免受苦,咱们家的哥儿既然有心要助学,我想不如干脆把笔墨钱发到哥儿们手里,让他们自行支配,助学也好,自用也好,总能知道银两的贵重。”
老夫人思量一番,深觉有道理,就笑道:“不说廷芳他们,我年少时在家中,也未曾吃过苦,不知外头市价多少,拿了一两的银子让丫鬟小厮去给我买包子,让我母亲知道,把跟着我的人都责备了一通。而今你能未雨绸缪,我看此法可行。”
冯玉镜多虑一些,却道:“哥儿们年纪还小,万一拿了银子胡乱用度,岂不白糟蹋了额娘和八妹妹这番心思?”
敏瑜道:“那就得咱们引导他们来了,我想过了,哥儿们对义学很上心,不如让哥儿们每人从义学里挑选一个伙伴,结成一帮一的联盟,义学里的支出,都由哥儿们帮衬着添补。如此一来,也算是哥儿们做得一件善事,再往长久看,等到义学的孩子们大了,考取功名,惦念着哥儿们的情谊,人生路上彼此都可扶持一番。”
冯玉镜不由了然,拍掌一笑道:“果然还是八妹妹想得周到又长远,我们廷皋常常提起旺儿,要是结盟,我想他定要去找旺儿。”
“别看旺儿年岁小,却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很值得结交。”敏瑜怕冯玉镜担心旺儿脾性,忙出口替旺儿说了几句好话。
冯玉镜点一点头,有敏瑜的话作证,她也算安心了。
两人在老夫人房中聊了半刻,六房七房闻声亦是带了仆人过来请安。
几日不见,郑红缨和马秀菊表面上的功夫还是有的,一见敏瑜都问她的好,又说:“妹妹未免淘气太过了,怎地就想起来扮成个小子样儿同八弟出去了?”
敏瑜笑而不答,却道:“六姐姐七姐姐你们来的正好,我方才正和额娘商议定了一件事,要找六姐姐颁行呢。”
“哦,什么好事妹妹要找我?”
郑红缨心中警觉,唯恐敏瑜又揽了什么邀功的事。
敏瑜便道:“我同额娘说,既是每月里哥儿们都有三两的笔墨银子,不妨把这银子拿出来,单交给哥儿们手中,由哥儿们自行支配呢。”
“交给哥儿们?”郑红缨惊讶皱眉,再三确认,“你是说把银子就交给廷皋廷芳廷羽他们?”
“正是。”
敏瑜含笑颔首道:“不仅如此,我还要请了六姐姐的奶胞公何三爷,每月里负责带少爷去采买笔墨纸砚,以此让他们知道笔墨的价钱。”
“妹妹这何必多此一举?”
郑红缨大大不解了,还当是敏瑜因之前何三的采买一事而故意为之,好叫廷芳他们监督何三。她深恨别人揪自己的毛病,敏瑜两次三番提到银两和何三,郑红缨自然不肯有好脸色,当即便冷笑道:“不论是何三爷去买,还是少爷们去买,总归都是那么些个价钱,花销的也不过那么些个银子,难不成少爷们跟着去了,银子就能少花销了不成?”
敏瑜看她又要误会,忙说:“虽不至于少花销,却可以让廷芳廷皋他们长个见识。人都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又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做父母长辈的,自然辛辛苦苦全为儿孙打算,倘若儿孙不知父母艰辛,不知民间疾苦,而恣意挥霍家业尽毁,岂非我们不教之过?我让哥儿们跟着何三爷出府,为的就是让他们能知道勤俭的道理呀。”
郑红缨轻哼了一声,论道理她讲不过敏瑜,听她说已与老夫人商议,便转而向老夫人问道:“额娘也同意八妹妹这样做吗?”
老夫人道:“你八妹妹思虑周全,我看此法可行。再者,老七家的前儿不是还来同我哭诉,说是笔墨银子都要各房里出,眼下既然说是银子交到哥儿们手上,那你也可安心了,以后不需你们各房里掏银子了。”
她毫不顾忌当着敏瑜等人的面说出七房告状一事,七房马秀菊不由羞得满面通红,绞着帕子,似恼非恼的应了一声是。
这一场见面无疑又是不欢而散。
璎珞跟着敏瑜回房,不免抱怨敏瑜的多事,道:“奶奶何苦替别人操心呢,没看刚才六奶奶和七奶奶的神色吗,简直像同奶奶有仇一般。孩子又不是奶奶的孩子,银子也不是奶奶的银子,奶奶这一回呀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我讨好?讨谁的好?”敏瑜嗤嗤的笑,她何尝不知自己的话会引来多大的反感?可是再反感她也得说下去,这历朝历代由盛转衰的事情多了去了,别说是他们小小的靖海侯府。她不当靖海侯夫人的时候,或可眼不见心不烦,这会子既然当了靖海侯夫人,就没道理眼睁睁看着侯府上下铺张浪费而不加制止。六房七房看她不顺眼又怎样,她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别说老夫人这一回同意,便是不同意,她也得想尽法子教育好侯府下一代。
好歹这爵位还得承袭下去呢,将来若她再生个儿子,难不成就传一个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侯府头衔给他吗?
她又不是傻子!
☆、第一百零二章 送香
第一百零二章 送香
想起这两日没见着施世范,也不知他受了家法身体如何,敏瑜便问璎珞:“八爷那里可让人看去了,身子可好?”
璎珞笑道:“二爷打八爷那几下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用多大劲,跟着八爷的德福说,连个皮外伤都算不上,叫奶奶别往心里去。只不过这两日碍着老夫人,倒不能常常回来,八爷还托他嘱咐奶奶,好歹就在屋里休养几日,千万别生闷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谁有功夫生闷气呢。”敏瑜低笑了几声,知道施世范无碍,她心里就好受多了,毕竟事情因她而起,去让施世范代她受过,纵然两人是夫妻,她也倍感内疚。
一时二人回了房,璎珞眼皮子一抬,不意看到隔壁小纱橱里好像有人,隔着帘子看不大清是谁,璎珞便问道:“谁在那边?”
里头莲儿走出来,笑道:“是我。”
璎珞疑惑又道:“就你一个人在吗?方才听着谁同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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