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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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德一战关系重大，要放弃的话，必须得总军司令部批准才行的，但是横山勇实在等不到那帮官僚点头了。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弹尽粮绝，疲惫不堪，第六战区、第九战区的主力正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而总军司令部对他要求放弃常德的请求充耳不闻，只顾着在电报里强调常德的重要性，要求他一定要将其拿下，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大有不拿下常德就吃了他的意思，等到那帮官僚下令放弃常德，只怕他这十几万军队都要变成死人了！

没办法，只能发挥日军下克上的优良传统，先撤了再说！

日军立即撤离这座已经被打成废墟的城市，在炮兵的掩护下后撤，跟守军脱离接触。想必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吧，打了一个月，死伤两万多人，光是军司令部附近就躺着一千多名伤兵，昼夜哀号，拼得这么凶，拼得这么狠，还是拿不下常德，想想都憋屈！

余程万担心日军有诈，没有下令追击。其实坚守常德十余日，让日军在常德城下碰得头破血流，他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按战区司令部的计划，本来是常德能守几天就守几天，尽量为战区主力多争取一个小时也是好的，说白了，压根就没想过常德能守得住。他不仅守住了，连城外的小机场都没丢，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再去追击日军，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就因为他没有下令追击，给了上头收拾他的借口。上头可没有忘记他跟八路军那些暗地里的交易，有了借口自然要敲打他一番。

余程万没有追击，可不代表其他部队不追击。此时，余程万的老上司，王耀武将军已经率领第74军主力杀到了，第74军在这段时间得到了充分的休整和补充，士气高昂，见日军败退，立马就发动了凶猛的追击。日军本就疲惫不堪，弹药匮乏，被这支新锐部队这么一冲，登时就招架不住了，一个负责断后的大队让第74军咬住、合围，一通暴揍，击毙700余人，还抓了87名俘虏，可谓战绩辉煌。其他部队看得眼红，也纷纷扑上，像恶狼一样狠狠地撕咬着日军，一时间居然捷报频传。

横山勇给打得焦头烂额。

偏偏，在这要命关头，总军司令部又来添乱了。撤退开始后的第二天，南京总军司令部才知道第11军居然放弃常德撤了，登时暴怒，大骂横山勇这小子是懦夫，不顾大局。畑骏六大将给横山勇发去一份电报，再次强调：

“常德一战关系着对华战事的未来，意义重大，务必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拿下！”

横山勇回田：“本军在常德城下苦战月余，死伤两万余人，食品、药品、弹药均宣告耗尽，疲惫不堪，支那军主力正从四面合围过来，继续顿兵于常德城下，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煨骏六却觉得这小子喜欢危言耸听。日军现在补给困难那是肯定的，但还没有到打不下去的地步，肯定是这小子贪生怕死不愿意卖力死战，为了逃跑，故意把情况说得万分严重。他再次发电报过去：

“立即停止撤退，向常德进攻，务必在三天之内拿下常德！”

接到这份电报的时候，天早就黑了，十二月的湖南寒冷而潮湿，那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横山勇在阵地上巡逻，他看到，大批大批士兵蜷缩在干涸的稻田里，几个几个偎成一团用彼此的体温取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伤兵的哀号一声比一声凄惨……看着这一幕，他不由得一阵胆寒。没弹药了，没粮食了，连御寒的被褥都没有，更别指望有什么药品给伤兵治疗，第11军绝对没有能力反攻常德了，畑骏六那个王八蛋屁都不知道，只会在指挥部里瞎指挥，要求他三天内拿下常德！部队状态这么糟糕，怎么在三天之内拿下常德？拿头去撞吗！？

狂怒之下，他将电报扯成碎片丢进江里，咆哮：“大本营、总军司令官，全都是笨蛋、白痴！！！”

冷静下来之后，他决定绕过南京总军司令部，直接给东京大本营发报。在电报里，他历数了第11军自战役开始以来所经历的苦战，着重强调常德守军的顽强和工事坚固、弹药充足，还有日军当前面临的困境。最后，他在电报里说：

“本军死伤24000余人，弹药涉于耗尽，食物断绝，士兵饥寒交迫，伤兵得不到最基本的治疗昼夜哀号……支那数十万大军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本军被困在沅江畔的稻田中，彷徨无措，进退两难……”

十二月四日。

大本营总参谋长杉山元大将看完电报，大吃一惊：第11军的情况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了？畑骏六不是一再强调他们只是在常德城下遇到了小小的挫折，很快就能拿下常德了吗？

畑骏六的电报也来了，狠狠地告了横山勇一状，说这小子贪生怕死，弃帝国利益不顾，只顾着带兵逃跑，实属可恶！

大本营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到底是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思量再三，杉山元还是派了特使，坐专机直飞常德，眼见为实嘛。

一番辗转后，特使终于来到了第11军司令部，他看到的是末日一般的景象：

中国军队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一支支负责断后的日军淹没，日军炮兵拼命开火，将手中所剩无几的炮弹通通打出去；第11军先头部队一边与堵截的中国军队厮杀一边前行，大批伤兵忍着剧通跟在后面踉跄而行，不断有炮弹飞过来落在他们中间，每一炮下去都是血肉横飞。大量汽车因为油料耗尽或者被子弹打坏而被放弃，日军士兵一把火将它们点着，车辆残骸燃烧的浓烟冲起半空，把整个战场变得如同修罗地狱一般……

不用跟横山勇交流了，特使用颤抖的手向大本营发报：

“第11军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极处，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这下大本营真的坐不住了。丢掉山西、一下子被干掉了三个师团已经在国内引发了一场地震，要是再在常德城下丢掉一两个师团，他们就等着被暴怒的国民用砖头活埋好了！他们连发数份电报给南京总军司令部，把畑骏六骂了个狗血淋头，认为正是他的报喜不报忧让大本营跟第11军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实在可恶，要求他立即采取措施，帮助第11军尽快摆脱困境！

畑骏六也大吃一惊，他还以为横山勇只是想当个会哭的孩子要奶吃，万万没想到第11军的情况真的严竣到这种程度了！惊骇之下，这个老官僚终于拿出了空前的效率，调集了大批运输机，顶着漫天乌云飞抵常德战场，投下大批补给物资。虽说有相当多的补给物资都让中国军队给抢去了，但那纷纷扬扬地落下的伞花还是解了弹尽粮绝的第11军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把士气给鼓起来了。横山勇趁机组织了一次凌厉的反击，追得得意忘形的中国军队猝不及防，顿时就挨了一顿暴揍，比如说第74军，一家伙就给扫掉了一个团，还让一发炮弹炸飞了一个副师长。第29集团军更加倒霉，被第3师团一顿凶猛的反击打得阵脚大乱，损兵折将，差点还丢了一个师部。挨了这一顿暴打之后，第六、第九战区各部都意识到日军仍然有很强的战斗力，逼得太紧的话很容易鱼死网破，于是纷纷放慢了脚步，不再咬着主力不放，而是醉心于打那些零散的断后部队，一个师打两个中队这样的场面不断发生。

依旧是捷报频传，但歼敌数量跟第74军一家伙干掉一个大队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郭化若得知这一情况之后扼腕叹息：“现在日军都疲惫到极点了，只要他们奋勇攻击，再加上强有力的空中支援，不敢说将第11军歼灭，至少也能叫他们在阮江两岸留下四五万具尸体的……这么好的战机就这样放弃了，可惜，太可惜了！”

叹气归叹气，他也毫无办法。国民政府军始终缺乏打歼灭战的勇气，能将日军击退就心满意足了，打歼灭战？别逗，鬼子那么凶悍、顽强，真把他们围死了，他们会像钢钉一样死死钉在阵地上，想歼灭他们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划不来！这也是第11军区区八个师团能在四个战区的压迫之下横冲直撞的原因，因为国民政府军从来就没有真正给予过他们重创，从来就没有！

在郭化若等八路军高级参谋的扼腕叹息中，第11军跌跌撞撞地撤过沅江，往石首、华容方向撤退，一路上遗弃了大量弹仓空空如也的步枪、机枪，甚至将上千名伤员投入江中溺死，以免拖累大军。中国军队不紧不慢地追击，于十二月十五日将日军赶回了石首、华容、江陵一线，将战线恢复到战前状态，常德大战宣告结束。

此役，日军伤亡、失踪、被俘31700余人，畑骏六代表总军司令部对自己不明前线情况瞎指挥，导致第11军伤亡惨重一事郑重向第11军全体将士道歉。

不久之后，在常德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余程万将军因为没有果断反击，放任日军从容撤退而被送上军事法庭，经审判，撤销一切职务，从师长一撸到底，变成了个大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