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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 云贵边境。南方夏季多雨潮湿, 今儿却是个难得一见的艳阳天, 附近的苗汉两族乡民纷纷涌进县城, 用自家产的土物换取盐帛、茶碳等生活物资。汉民多用担子挑着粮食鸡蛋瓜果沿街售卖, 苗民则是用绳子挂着打猎获取的皮毛和各种风干的肉类, 市与他人。
此地地处云贵边境交通要道, 各族杂居多年,山野乡民素行淳朴,虽然语言不通, 但也少有偷奸耍滑、无商不奸之事,生意倒也还做得。
清晨城门开启不久,小小的瓦哈县城里便人头涌动, 又有来往于两广、川陕乃至于西藏缅甸的脚商来往其中, 驴马的嘶叫声与买卖人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交织成一曲生动的市井民俗之乐。
临街酒馆二楼的雅座里,晋安见过几个心腹幕僚, 吩咐他们各自往市盐、买卖铁器的各处交易点探听消息。一时交代妥当了, 各人领命而去, 他起身到窗口眺望, 却见十四一身汉人行商打扮, 立在一家卖新鲜野果山珍的小摊旁,好奇地翻动上面芒果、凤梨、天竺果等稀奇果子。
爱新觉罗家的遗传基因, 再经过德妃的颜值优化,蒸出的包子外形值得信赖。他眉目精致, 身形矫健, 举手投足间天然一段矜贵气度。摊主是个苗裔少女,山野村姑平日里入目的都是些粗野汉子,几曾见过这般人物,早已羞红了脸,热情地掰了个芒果,非要叫他尝尝。
十四吃了人家的果子,一摸腰间荷包,却只倒出几个玉扳指、银耳勺,只好冲那摊主笑道:“姑娘稍等。”说完高声喊在街对面看猴儿戏的岳钟琪过来付账。
那女摊主却不由分说包了一大包果子塞过去,趁机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脸,羞涩一笑:“少年郎,日后想吃果就来城外黎家寨,找我阿青。”说完飞快地背起背篓,娇羞地跑远了。
十四抱着一堆菠萝愣了半天,尚未从“爷居然被人吃了豆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又见岳钟琪一脸沉痛加惋惜地看着他:“主子,几个果子而已,能值多少?您何苦要……”
出卖色相呢?
十四猜到他心中所想,登时羞恼,抄起颗菠萝往他身上一通乱砸。
晋安在楼上看得大笑,被楼下的小阿哥听见,午膳的时候冲他嘀咕道:“……咱们围了那苗寨已经有数十日之久,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只怕另有门路出入。不如您回去坐镇中军,有什么事,我留在城里办就行了。”
此行出发前,十四自以为不说封狼居胥、留名青史,但是也该经历一番磨难、学到点本事。
然而康熙这个无声溺爱儿子的阿玛,自从决定让十四随军起,就默默加派五万兵马、调拨无数兵甲火/器,连红衣大/炮都送来好几门,粮草更是不要钱似的地往前线拉。手笔之大,颇有后世霸道总裁拿钱砸死跟我儿子做对的人那种壕劲儿。
更别说旁边还有晋安这个打了大半辈子仗的人在。不管是探路侦查,还是扎营运粮;上到选择行军路线、制定作战计划、整顿军容军纪,下到林子哪种野蘑菇最好吃、哪种动物的肉最嫩,哪种棉布做的衣裳又轻又软又不容易骑马扯着蛋,军营这一亩三分地里的事儿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十四好比拿一个满级满修全橙武的号,身旁还有最佳辅助,去跟一个刚出新手村的人对打,赢得毫无爽感。
他们坐镇云贵不到一月,就收复了此前叛军攻陷的三个县城,一举打到了十万大山深处苗人的老巢边。晋安却下令军队原地驻扎,断绝苗寨水粮、围而不攻。自己却优哉游哉地带着十四,到几十里外的瓦哈县城“督办粮草”。
大将军不在营中总归不是个事儿,朝廷已经来人在询问战局了,十四心里好奇得跟猫爪子挠似的,不惜拿自家小跟班作筏子劝道:“……都说苗疆民风开放,苗女自幼在外间走动,瞧上了哪个男人,直接私定终身的都有。表妹还小,要是小岳子被什么野妖精勾跑了怎么办?不如我留下督粮,您带他回军营严加看管。”
“扯淡!”晋安毫不留情地吐槽侄儿,“钟琪是个老实孩子,倒是您,要是打一场仗回去我就多了几个卖芒果的苗人侄媳妇,可没脸去见娘娘。”
十四顿时跳脚叫屈,正要辩驳,忽听晋安派去打听消息的幕僚回来了。在外人面前,他迅速收敛笑容,正襟危坐,对晋安以军职相称。
幕僚丝毫不知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和尊贵不凡的皇阿哥私底下如此之皮,一本正经地禀报道:“……果然不出您所料,前些天下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今天天一放晴,县城里售卖盐、铁的专卖处,都有易于寻常的大买卖。卑职已经让人分头跟了上去,如今就尽等着收线了。”
十四在一旁听得恍然大悟。难怪晋安不直接下令进攻,也难怪他们的大军把苗寨方圆数里围得水泄不通,对方还能撑着不投降。感情这些苗人在大山深处经营多年,早已钻出了不知多少蛇路鼠道。他们这边一打,那边就会化整为零,像沙子一样漏进深山老林里。放虎归山,再想寻觅可就难了!
所以晋安明面上围而不攻,实际上却在暗中调查他们出入山区的路线。苗民背靠大山,吃的粮食、穿的棉麻皮料应有尽有,可是潮湿的山区却不产盐、不产铁器,他们只能向外界购买。
尤其食盐不同于石料铜铁等物,随便山里哪个窝点都能堆放,这玩意儿必须要进厨房才能发挥作用,而厨房不能离匪寨十万八千里远吧?所以尾随运盐的人,必定能直接找到叛军的老巢大营!
见微知著,决胜千里。十四不由对舅舅露出小狗一般的崇拜眼。
晋安见他只听了幕僚的只言片语就恍然大悟,也在心底赞了句“好悟性”,转头吩咐众人:“小心行事,切忌打草惊蛇,仔细记录路线。等我们把口袋扎紧了,就让正面大军佯攻,背后派一队精兵从小路直袭叛军老巢,里应外合,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把手按在剑柄上,垂首齐声应是。
他们回到营中,自有一番安排。十四拿着出卖色相换回的果子散给几个亲近的人。无非是乌雅家的、董鄂家的、兆佳家的,晋安也不理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纳了——八爷倒了,如今台面上立得住的几位爷大都是永和系出身,干嘛放着河水不洗船?
十四一时成了香饽饽,在营里如鱼得水。晋安冷眼瞧着,见他游走在众臣之间,虽然没耽误了正事,每天起早贪黑在中军大帐里抄文书,在众将开会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躲在屏风后面疯狂记笔记,晚上点着蜡烛熬夜看地形图,恨不得能抱着沙盘睡觉,海绵吸水一般疯狂吸取各种知识。
然而权势动人心,被人围着吹捧恭维的感觉,可比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苦哈哈地研究地图要强多了,晋安仍是忍不住敲打他:“皇子随军不易,你正是该长本事的时候,可别本末倒置了。”
十四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难得正经地叹道:“这次出来之前,皇阿玛让我走正道,把心思花在正事上,真是金玉良言。瞧瞧八哥之前声势何其宏壮?仅仅被皇阿玛斥责一回,就树倒猢狲散了——因势而聚,势衰而散;因利而聚,利尽则散。可见小恩小惠收买不了天下人,只有正经本事挣出来的功劳名声,才能服众。”
晋安端茶的手猛的顿住,正要对小侄儿刮目相看。十四却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贴上来:“所以,领八百精兵从小路偷袭苗寨的事儿,不如派给我吧。您坐镇中军,等侄儿的好消息就是了!”
晋安断然拒绝:“想都别想。依皇上的性子,你若蹭掉一点皮,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陪葬。”
十四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由蔚然长叹。这龙子凤孙的身份,未尝不是种束缚。他正感慨万千,岳钟琪突然沉着脸进来:“将军,十四爷,前些日子大雨,咱们运粮的队伍遇上山洪爆发,已经失去联络两日了。”
两人不由一惊,眼见要一战定乾坤的关头,怎么出了这种倒霉事?晋安先命骁骑营众人散开去找,又召集手下参领参将升座议事,又派人到附近州县紧急调粮备用。
如此忙忙乱乱两日,到了原本约定的接粮日子,运粮队却如同没事儿似的,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大营门口,叫人跌碎眼镜。
一问才知道,原来年羹尧在路上见连日大雨,河水暴涨,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等到河水逐渐与堤岸平行,他冒着延误送粮杖责一百的风险,果断下令停止前进,找能够避雨的高地休息。也是他运气好,虽然在山洪爆发之际,被落石砸到了腿,但是粮食却保住了。此人也是够硬气,雨停之后,硬是拖着一条伤腿疾行数日,准时把粮草送到了帐中。
这份心气儿,就是十四也不由对他改观几分,还随着晋安去探望一回,言辞中委婉地为那日在雍亲王府门前折辱他的事情道了歉。
年羹尧诚惶诚恐,面有愧色,从怀里摸出个墨迹淋漓的信封:“四爷有封家书托我送来,好像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主子特意嘱咐我,务必原原本本交到十四爷手中。可惜那日突遇洪水,信纸为污水浸泡,已然毁了。”
十四略微皱眉。四哥向来沉稳,他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就一定非常重要了。连年羹尧也不能告诉,难道是家里那几个兄弟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是皇阿玛素来以大局为重,大军在外打仗的时候,谁敢轻易使绊子?便是要争功,也得等到大军胜利归朝的时候吧?况且大哥二哥圈禁,三哥胆小,八哥被排挤,京城里四哥六哥威震一方,还有什么事能够威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他,非要巴巴儿地写信来告诉?
十四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解,只能沉下心来,尽力把这一仗打完了再说。
中间的闲话不提,五月十三,清军大破叛军于苗岭云家寨,诛杀叛军首领崔玉贵,活捉其妻儿并手下大将无数,取得了一场彻底的大捷。
只是攻入苗寨之后的情景,却与十四想的大相径庭。他原以为这里是一处啸聚山林、为害一方的土匪窝子,干的都是杀人越货、鱼肉乡民的勾当。没想到真是的情景是,寨子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穷得茅草房四面漏风。
连匪首住的屋子都漏着天光,聚义厅破烂的旗帜在风中摇摆。苗人俘虏麻木地伸手让清军士兵绑上绳子,面黄肌瘦的男人张开双臂将更加瘦弱的妻儿护在身后。正直午间造饭的光景,可是大多数人家灶上所煮,不过清水稀粥而已。清军打开后山的粮仓,却发现了满满的粮食,正是叛军起兵初期劫掠县城所得。
带路的苗族老人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眼泪滚到地上和入尘土里:“哪儿舍得吃啊,都是穷怕了,饿怕了的。”
她的孙女在外头扬声哭喊:“爷爷!粮食都给你们了,放了我爷爷!”
贵人在里头,外面的士兵哪敢容她放肆,堵了嘴就要拖下去。十四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出来一瞧,竟是那日在集市上调戏他的苗家少女。原来她竟是匪人,难怪举止如此大胆!
那苗女阿青见四五个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那天被摸了一把的俊俏少年,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十四当着众人装不认识她,只命士卒不得随意欺凌俘虏也就罢了。军中文书官将匪寨众人一一记录在侧,男女分开关押。一众苗人正心下惴惴,不知身归何处之际,突然有人用木桶装了热腾腾的大白馒头上来,分发众人,又问:“谁是阿青?”
阿青一惊,惴惴不安地应了,却被那清军官员用奇怪的眼神来回打量了一回,半晌说:“你是那天集市上的苗女?十四爷说,他还你的果子钱。”
才与清军血战一夕的彪悍匪众虽然不知这段缘由,但是见了吃的也不由敌意稍减,更是心下一松——应该没有人会在马上就要杀掉的俘虏身上浪费这么好的粮食吧?他们这样一想,不由吃得更加香甜了,到了文书官提审人犯的时候,心态也平和多了。
十四看了审讯的供词,哭笑不得地发现,原来外界汉民所痛恨的苗匪做的那些“鱼肉乡里”的事,不过是一群穷得连粥都喝不上的人,从勉强能吃上一顿捞干饭的人那里抢了二两谷子、两把小米的事儿。
宫里的狗都不屑吃的东西,在这偏远之地,居然能引起一场波及六七个县城、导致几千人惨死的刀兵之乱?
他们这些皇子皇孙高高在上,何曾亲眼瞧过这些治下之民?今儿终于知道为何会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了。
他大发感慨下,又把那苗女阿青单独提出来询问:“我有一事不明,你请我吃那些果子,都是几十两银子不换的,为何苗寨还穷成这样?”
阿青又羞又怕,不敢抬眼看他,闻言讶道:“几十两?满山都是,烂在地里都没人捡的东西,哪个傻子还花银子钱来买嘞?”
十四顿时了悟,西南之地物产丰富,只是路途遥远难以运输,所以当地苗人汉人都只能守着种不出粮食的金山银山饿死了。
想到当年九哥的人,还巴巴儿地跑到台湾去买那凤梨,一路不知耗费多少银钱,才得了十几个菠萝,连兄弟们都不够分的。一面是穷则生祸,一面是有钱买不到吃的,要是苗地的蔬果、木材、药材能够外运,岂不是两相便宜?
十四想到这里,摩拳擦掌准备回去写个折子上告皇阿玛,却听得身后少女含羞带怯的呼唤:“十四爷……”
除了额娘姐姐,这辈子还没有女人这么亲密地喊过他。十四浑身一抖,忽然发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气氛不对啊。
阿青却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尊贵人,日后……要是有机会,你再来云南,我……我还请你吃果。”
讨好奉承他的女人多了,真心感谢他的女人还是头一个。十四一时愣住,门外的岳钟琪也觉得这气氛是要出事儿啊,赶紧不顾尊卑地闯进来把他拖走了。
云贵川三省的地方官已经听闻大捷的消息,四川粮道齐世武代替倒霉的年羹尧,送来了第一波庆功酒。晋安出面接待了他,大胜之下自然是主宾尽欢。然而晚上一迈进营门,晋安就被未来女婿迫不及待地禀告了“十四爷跟苗女阿青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顿时觉得自己当日在酒楼说的话一语成谶。
以十四的身份,收个把人在身边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个阿青,身为异族不说,还是叛乱分子。这仗打着打着,却睡了敌方的女人。这话传到康熙耳朵里,未免不好听。
晋安觉得自己得劝劝侄儿,就起身往十四帐中来,却见小阿哥兴奋地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哪有半点儿“思慕女色”的模样?
他不由好奇地站在十四背后看了,却惊讶地发现这篇主张苗汉通商、填汉人流民入苗境的折子,跟自己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
十四回头见了他,也是眼前一亮,扯着他讨论起战后重建善后的事宜来。晋安长于兵事,却不擅长政治的东西。十四长在内廷,好歹对朝政耳濡目染多年。舅甥二人优势互补,每每有互相启发之言,故而越说越起劲,直到月上中天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讨论。
恰好厨房送上酒菜,两人一起在用了点宵夜,还叫了岳钟琪进来喝了几杯:“不用在门口守着了,大胜之夜,也没有旁人,进来喝点就当庆祝了。”
晋安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不由笑问:“你忙着安抚苗民,莫非真瞧上那个什么青了?”
十四哼了一声,大有“你们这些愚蠢狭隘的人类”之意。他喝了点酒,越发把心头那点藏了半日的欢喜与豪情激了出来,拉着晋安絮絮叨叨:“……京中众人敬我畏我,不过一来是因为血统身世,二来不过是为着额娘和四哥六哥的恩宠权势,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凭自己的本事,叫别人感谢我。”
不知怎的,晋安听到这句话,竟然有种微妙的“儿子长大了”和“这十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的感觉。他也微微有了醉意,看到烛光下十四酷似自己的脸庞,心里竟然也生出一两分痴意。这孩子既长得像他,更难得带兵用人、行事处事的方略也一脉相承,莫非真的本该是他的儿子,只是错投到姐姐肚子里。
这样一想,他不由心神激荡,更没办法拒绝十四借酒撒娇的种种行为。又见夜已经深了,遂扶了他往床上安歇。
另一边,齐世武奉康熙谕令,暗中监视营中动静。可是带兵的大将军和皇子爷一直勤勤恳恳,作风端正,打仗卖力,一直到战争结束,他的密折上都只有千篇一律的好话,毫无干货。
齐世武不由额头上见汗,生怕皇帝怪罪,结果今儿来送庆功酒,听几个侍卫唠叨,倒是叫他知道了个小八卦——十四爷看上个匪寨里的美貌苗女。
这个毛病好啊——要是十四犯了大错,或者打了败仗,康熙雷霆震怒,肯定连他也要跟着倒霉;可要是一点错都没有,又显得他这个监军办事不认真。
现在大胜之下的一点生活作风问题,汇报上去交差,想必皇帝也不会过于苛责,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满意地起身往中军大帐一代溜达,想抓个十四身边的人问问,那苗女如今在哪儿,收房的事情办了没有。谁料今日大胜,晋安给亲兵们放了假,差不多的人都喝酒去了。
齐世武一路直入皇子营区,寥寥的几个侍卫点点头就走了。他正在犹豫间,却间晋安的帅帐一片漆黑,反倒是一旁十四的营帐里似有人声,不由好奇地凑过去一瞧。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齐世武一定会花全部身家购买,以求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幕。
晋安半扶半抱地把醉猫弄到软塌上,拿了醒酒石让他含着。十四扭来扭去不肯张口,闹了半天,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喊道:“阿玛。”
齐世武瞬间呆若木鸡,觉得自个儿是不是聋了。
更让他震惊的是,晋安居然没有当场跪地请罪指出您喝醉认错人了,而是下意识双手握拳,愣了大半天,最后低低地“恩”了一声。
齐世武风中凌乱,脑子里像是原子弹爆炸的现场,所有理智都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世道是怎么了?竟然有人敢跟皇帝抢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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