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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乖。”短短的四个字,带着几分沙哑,但在牡孤白听起来,这声音简直就是天籁,是她这辈子、还有上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

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已经无法遇见他了。

她想,等到结束这一切的时候,无论天涯海角,都去追寻他的身影。

她其实也知道,没有他的帮助,她即使和千面狐、杜鹤荣等人联手,也不一定能拼得过赫舍天裕。

可是她没有回头路。

她知道的是,如果不来,如果不杀赫舍天裕,她会一生一世都活在那阴影之下,这辈子也永远没有她立足之地。

她承认,她自己就那么自私,不为苍生,也不为千面狐,更不为什么林家……她就是为了自己,就是不甘心上辈子被赫舍天裕骗、被赫舍天裕践踏、被赫舍天裕凌辱!

呵——

最终还是拉着这么多人陪着她走这鬼门关,自己真是卑鄙!

依云上城,我那么卑鄙那么自私的女人,也值得你来?

“孤白?”依云上城盯着牡孤白的眼睛,声音很沉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

他从来没有看过哭成这样的牡孤白,印象当中牡孤白从来不是懦弱女子,一路走来,可以说有时候她比他还要狠,而且都是流血不流泪的那种。

可是,现如今她在他怀中哭成了泪人,在如此关键、如此危险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哭。

依云上城哑然失笑,左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只是淡淡地四个字,“别哭,我在。”

说罢,他左手搂住牡孤白的柳腰,右手手持利剑“噬”穿梭在杀戮当中!

他极为爱惜怀中的牡孤白,也极为珍惜她在怀中的机会,因此,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却不允许再有丁点血染到她的衣袍上!

袁成业看着不是方法,这突然到来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人一般,都还没看怎么出手,他的脚下就倒下一具具尸体!而且,殿外依然涌进许多黑尸,但目标无不是袁成业以及赫舍天裕的人!

不能再待下去了!

袁成业趁着侍卫在前面挡住,立即向后撤退,等到跑到中殿、也就是第二个大门的时候,他看到门口站着一名手抱古琴的男人。

瞬间,心头忐忑。

“你……你是?”袁成业说什么都不想死在这里,更何况,都已经走到这中殿第二个大门!

只要迈出这道门,他就可以避开这里所有的杀戮,即使赫舍天裕政权倒下,他也可以选择日后东山再起,或是回到自己的领地独霸一方做个土皇帝,或是躲着避世,都可以活下去!

但怎么就偏偏有人挡在前面!

袁成业手握着长剑,一步步上前,他警惕地盯着前方,“是何人?!”

“八年前,你给赫舍天裕告密,令林大将军府覆灭,赫舍天裕凌迟千人,受牵连着不胜其数,血流成河,罄竹难书。”背光的男人淡淡地说着这话,然后盘腿坐在地上,也将原本抱着的古琴放在地上。

袁成业心中一怔,刹那间惊愕地盯着那男人。

他看清楚了。

“林,林谦灏……不,不,长宁殿下!”袁成业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他瞪直了眼睛盯着千面狐,握着长剑的手也开始颤抖。

千面狐眸色抬起,看向袁成业。

“为千万死去的人偿命吧!”他轻声道,两手抬起,下一瞬,直接弹起那琴弦。

瞬间,那琴声化作无数声刀,直接朝着袁成业割过去!

“啊!啊!”袁成业大喊大叫起来,身上一块一块的肉狠狠被声刀给割下,“饶命!饶命啊!”

“长宁殿下,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小的不敢不从啊!饶命!饶命!”

“嗖——”一把声刀直接割向袁成业的嘴,袁成业哑口无言,整个人渐渐地变得血粼粼,被削成人棍一般,但,他怎么都不倒下,因为千面狐的琴声还在!

有一些看着赫舍天裕无声算,便都企图逃出来,可是都还没到殿门,就被千面狐的琴声所杀。

千面狐闭上眼睛,只是一个劲儿地弹琴、杀人。

只是渐渐地,他的喉中始终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下。

八年了,在这八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忏悔,无时无刻不是在煎熬中度过。

当年,他选择救下林舞觞,选择舍弃林大将军府,导致林大将军府九族俱灭,导致三万无辜之人受到牵连并且被赫舍天裕所杀。

如果说袁成业是告密的帮凶,可他赫舍长宁又何尝不是?

为了一个女人,舍弃整座江山。

可是他终究都没有救回那个女人。

多么悲哀!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而今,自己也总算站在这里。

即使牡孤白没有找上他,他也不可能在雪山之巅藏一辈子!

“爹,娘,舞觞,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太无能了!”赫舍长宁低声喃喃。

“惟愿用我一生,护这清丽百年太平!护这清丽百姓安居乐业!我用一生恕罪,我用一生忏悔!”

赫舍长宁慢慢睁开眼睛,他看着殿门前血流成河,血已经四处流散,有一些已经流到他所坐的地方,侵染着他的白色衣袍。

他暂时停下了弹奏,慢慢地紧抱着手中的古琴,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主殿。

依云上城抱着牡孤白一同击杀赫舍天裕的残党,但很快已经肃清,可定睛看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赫舍天裕的身影!

牡孤白吓了一大跳,“赫舍天裕!”

她赶紧推开依云上城,拿起自己的朴刀四处查看,“赫舍天裕呢?!”

依云上城眯了眯眼神,执起她的手,“别急,会找到他的。”

他说着摊开自己的右手,顿时一只小虫子从他的掌心钻出来,然后跳到地上,再然后,朝着内殿那边走去。

牡孤白看着转头看依云上城一眼,扯着他跟上去。

两人跟着小虫子追了许久,最后追到一座密室前。

看着巨大的石头挡住前门,牡孤白咬牙,往边上的墙摸去,希望能够找到什么机关之类的。

“你退后一些。”依云上城知道她没有亲眼看到赫舍天裕死是不会安心的。

牡孤白狐疑地看着他,然后退后了几步。

依云上城手心运起强大的力量,直接砸向那门,顿时,轰隆隆一声巨响,巨石门直接被炸开!

牡孤白心中一阵激动,她忙跑上去看着依云上城,“上城。”

“嗯。”依云上城看了她一眼,“躲在我身后。”

牡孤白抿了下红唇,点头,跟着他走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牡孤白努力辨认着这里一切,她紧握着手中的朴刀,心里想着只要赫舍天裕一出现,她立即砍死他!

依云上城眯了眯深沉的紫瞳,伸手将牡孤白拦在自己的身后。

“赫舍天裕!给我出来!”牡孤白一声厉喝。

但这声音只是被这硕大的空间不断回响而已。

两人逐步深入,走到一处大平台前,只见前面一人手持利剑,似是等了他们许久。

牡孤白心中一惊,依云上城也眯起眼睛审视。

下一瞬,周围突然闪过几道寒光,依云上城最先反应忙将牡孤白往后一推,而与此同时,那几道寒光狠狠割向依云上城!

紧接着,“嗖嗖嗖——”几声刺耳的声音穿透寂静,然后——是没入身体的声音!

“依云上城!”牡孤白惊叫,忙想去帮依云上城,但没想到,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娇喝,一把长剑从黑暗中刺向牡孤白!

牡孤白忙用朴刀去挡!

但是剑声很快隐没,女子不见了!

怎么会?刚刚的那个声音,似是那个柳贵妃?可是,柳贵妃不是已经被她砸晕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依云上城怎么样了?

牡孤白心慌不已,可当想着抬头看向依云上城那边的时候,耳边已经有剑锋刺来!

她只好又再次一偏。

这样不是办法,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根本不占优势!

牡孤白速度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用火折子直接点燃,然后往半空一抛。

“不!”她看到依云上城一动不动地站在最初站着的地方,他的身上刺满了长剑,变成了一个刺猬!

而地上,却是暗红、近乎黑的血!

“啊?啊!啊!”牡孤白见到依云上城那般,尖叫起来,“依云上城!”

“呵,他必定死了!”柳贵妃嗤笑,“这里,专门针对西域人而制。”

“什么?”牡孤白惊了惊,柳贵妃竟然说这里是专门为西域人而制?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柳贵妃,只见柳贵妃哪里还是殿上的装束?一身黑色夜行服,而且眼神凶狠,泛着青光,手中握着长剑,死死地盯着牡孤白。

“早在很久之前,朕得到探子来报,说出现善用蛊毒的不死人,自称依云上城。牡孤白,你可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赫舍天裕从黑暗处走出来,眼神也是泛着青光,似是吃了什么药,总之,变得不复之前的虚弱。

紧跟着,“啪”的一声,这硕大的洞墙壁全部反过来,瞬间变成一间硕大的宫殿,与别的宫殿不同的是,这墙壁全部都是镜子制成。

牡孤白的喉咙似是被扼住一般,她呆呆地看着被所有镜子照着的依云上城,他没有任何动作,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明明眼睛睁开,但似是沉睡,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一般!

“依云上城,他活了八百年,是不死人,其实也是死人,但,可他就是活着。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着拥有长生?而他做到了。牡孤白,是你将他送到朕的身边,是你,完成了朕长生的梦想!”

赫舍天裕信步走到依云上城的身旁,下一瞬,他抽出一把匕首。

“不!不要!”牡孤白大喊起来。

柳贵妃一把将长剑刺进牡孤白的小腹,牡孤白没有躲过,她的眼神只是看着依云上城。

他怎么了?为什么,他会突然就变成这样子?

“好奇?那朕告诉你。”赫舍天裕轻声冷笑,“说来也是可笑,朕还担心这个地方困不住他。”

“朕请来五百名法师和尚,在此处做法,然后又将他们全杀了,头颅全部埋在这地下,再杀五百童男童女,将血抹在这里的每一处,如此大的怨气,纵使再凶狠的恶魔,也都会被镇住!”

“恶魔,你这个恶魔,你会不得好死的!”牡孤白大声哭喊起来,但,当看到惨得被无数剑刺穿身体的依云上城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不知是何种表情。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朴刀,顾不得小腹受伤,她盯着依云上城,慢慢地挪动步伐上去。

“依云上城!醒来!依云上城!我命令你活过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尖叫、怒吼,“依云上城!”

“没用的。”赫舍天裕哈哈哈地冷笑起来,他手持匕首,“这个男人,其实已经死很久了。”

说话间,赫舍天裕直接一匕首划向依云上城的胸膛,顿时,一道黑血喷出。

“不!够了!够了!”牡孤白猛地摇头,“不要伤害他!不要再伤害他!”

她错了,她不应该跟着找到这里来,不应该带着依云上城到这里!

她以为赫舍天裕的目标是天下,是她的人头,可是,到这一步她才知道,赫舍天裕自始至终的目标是依云上城!

“不,朕想剖开他的身体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八百年的躯体,早就腐朽了才是。”赫舍天裕再次哈哈大笑,眼神凶狠又张狂,脸面狰狞,像是扭曲的麻花,又像是张牙舞爪的饕餮。

“不要,不要,我求你了,赫舍天裕,我求你了……求你放过他……”牡孤白看着脸色都似是透明的依云上城,过往的一幕幕不断闪过。

“我很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

“我一定要娶你为妻,我有多少年华,我就陪你多少年华。”

“我怕你离开我半步。”

“让我自私一回。我只贪恋与你一起的每一刻。”

“我为你而来,我为你而学会一切,我等你一日与我举案齐眉,红妆裹衣。早起而描眉,晚寝而解衣。”

“雪又下了好几尺呢,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看雪?初雪的时候,你我相遇,雪飘在你的头发上,也盖过我的肩膀我的头发……这昭示着‘白头偕老’呢!”

说过的不离她半步呢?

说过的白头偕老呢?

说过的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我还在这里,依云上城,你又怎敢抛弃我一人?

牡孤白眼泪汪汪地看着依云上城,挪动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靠近。

柳贵妃手中长剑再次刺出,牡孤白一个趔趄,直接跪在地上,口中也吐出鲜红的血。

“啊哈哈哈,哈哈哈!”柳贵妃大笑起来,“牡孤白,杜芷砚,哈哈哈!”随着大笑,她那握着长剑的手都开始抖起来!

牡孤白身痛不及心痛,眼神只是呆呆地看着依云上城。

“怎,怎么会?”突然,赫舍天裕惊讶一声,他盯着依云上城的胸膛,明明被他一把匕首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衣服都给割烂了的,可是,那伤口竟然在慢慢愈合中!

也就是说,依云上城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的赫舍天裕惊愕万分,他慌乱起来,一把抹上依云上城的血,然后往自己的嘴上抹去,“血,他的血有再造血肉能力!不死之身!”

抹了之后,赫舍天裕依然惊慌,尽管喝了几口依云上城的血,可是,他怕依云上城活过来。

“对,对,挖心!把心挖出来,他就不会活了!”赫舍天裕惊恐得疯癫不已,他将匕首对准了依云上城的心口位置,狠狠刺进——

“不要!”牡孤白尖叫一声,整个人失魂落魄长跪在地上。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心。

赫舍天裕和牡孤白、柳贵妃三人全都惊呆了。

依云上城没有心!

他的心……

这时候,从那心口处不断爬出好些黑色虫子来,赫舍天裕大喊一声,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而他惊得向后退了几步。

在这一刻,依云上城的眼皮动了动。

牡孤白呼吸都不敢呼吸,她只是眼睁睁地盯着依云上城的胸口。

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没有心。

没有心。

“很好玩?”突然,沙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洞里响起。

牡孤白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看向依云上城的脸。

僵尸一样的惨白。

依云上城慢慢地抬起手来——

“哐当——”一把长剑被他拔出,掉落在地上。

牡孤白随着那哐当声身心一抖。

赫舍天裕见此,疯了一般拔出腰间的长剑刺向依云上城。

又是长剑没入身体的声音。

依云上城头都没有皱一分,只是看着面前的赫舍天裕。

“不会死,会痛。”他低声喃喃。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赫舍天裕,抬手间,继续拔出身体里的长剑。

赫舍天裕惊恐不已,这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走,赶紧走!

可是,当他想着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走不动!

脚下似是被什么黏住。

赫舍天裕低头看,没想到是一地的黑血,是依云上城的血。

紧跟着,无数的黑色虫子从血中生长出来,慢慢地爬上赫舍天裕的身体!

赫舍天裕大惊大叫,想着要去拨开那些虫子,可是,一些虫子已经钻入他的衣服、皮肤,甚至身体!

而且他也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然后越涨越大,他看到自己整个人都膨胀起来!

“不,不!不!”赫舍天裕尖叫起来,但是,那些虫子已经将他整个身体都撑爆——嘭!

牡孤白眼睛瞪直,整个人想着动,动不了!

柳贵妃看到赫舍天裕那死状,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她扔下长剑,忙向后退,再往殿外跑去,“啊!啊!”

可是,无论她怎么跑,跑到哪里,那黑血紧追着她,最后将她包围、将她吞没!

牡孤白的眼睛始终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依云上城。

他已经将长剑都拔出去了。

他还是原来那么邋遢的样子,衣服褴褛,不成样子。

他的心口处,溃烂不堪,偶尔能看到一两只虫子进进出出,就像那里是它们的巢穴一般。

依云上城看着牡孤白,静静地看了很久很久。

到最后,他垂眸,然后看向自己已经麻木的身体。

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瓶子,打开,往心口处靠近。

牡孤白清楚地看到红色的虫子钻进了他的心口。

依云上城收了瓶子,那心口的溃烂处慢慢愈合,然后变得如常人一般。

依云上城无声地朝着牡孤白走过去。

牡孤白呆呆地看着他靠近,呆呆地看着他坐在自己的身旁,替她拔出体内的长剑。

她几乎感觉不到痛,就算是有血流出,她都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血在流。

“嫌弃么?”依云上城抬起手,慢慢地抚上牡孤白的惨白的脸颊。

牡孤白被他那冰冷的温度惊得回神、颤抖。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总会说他有温度,其实他就是没有温度,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已经是行走的僵尸,一具僵尸,怎么会有温度?

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有温度?

他的躯体,他的血,都是黑色红色的虫子。

他是人吗?

绝对不是。

不知怎么的,牡孤白感觉自己很伤心很难过,她看着依云上城,忍不住地无声哭泣。

为什么他会这样,曾经以为自己上辈子被抛弃,被践踏,被侮辱,被灭门,是最惨的一个。

可是,与面前的这个男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行走于世间,不是人,不是鬼,就这样孤独地走着,走着,寻找着他所爱的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令他如此执着,到底是什么撑着他变成今日这个模样?

依云上城,我希望你死,也不要这样活着。

可是,我又不希望你死,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还有资格陪在你身边吗?

嫌弃,你说嫌弃你?我有资格嫌弃吗?

他说,不会死,会痛。

他承受过多少痛?别人受过的伤有伤痕,可是他受过的伤,却没有伤痕,因为一次次被覆盖,一次次伤了又被愈合。

依云上城……

牡孤白看着他,眼泪迷蒙了眼睛,到最后,她哭着倒在他的怀中。

依云上城安静地抱着她,只是呆呆地坐着,另外一手却始终运力给她疗伤。

赫舍天裕政权终于覆灭,赫舍长宁恢复皇太子身份,继而登上清丽皇朝皇位,改国号为“大宽”,随即大赦天下。

赫舍长宁想着要感谢牡孤白和依云上城,可是无论什么角落,都没有找到他们。

而且,什么人都没有见过他们。

有人说,有看到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紫黑色长袍、戴着一个犹如孩童般手腕大小的耳环的男人,和一个手腕戴着银色手镯的女人经过集市,朝着大漠那边走。

又有人说,在江南,看到大约也是此类打扮的男女进了一家胭脂铺,结果,不到片刻,两个人被店家追着跑出来,那男人还喊,“孤白,快跑!”

还有很多很多……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山涧里一处宅院炊烟袅袅,男人万般无聊地看着眼前的两只虫子在打架。

他的容颜双鬓依旧如当年,年轻而俊逸、引人眼球。

牡孤白走出宅子,看着正在那看斗虫的男人,蹙紧柳眉。

她走过去。

依云上城抬头看她,瞬间一笑,还朝着牡孤白摆手,“娘子,速来,瞧瞧谁胜谁负?”

牡孤白走过去,直接一脚踩在那两只虫子上面,再一伸手,直接揪住依云上城的耳朵,喝道,“用膳。”

“啊——轻点,轻点!娘子!”依云上城轻喊,其实一点都不感觉痛,但他万分乐意配合,然后跟着牡孤白进屋里。

他回头,两只被牡孤白踩扁的虫子重新从沙土中爬起来,然后又开始争斗。

依云上城轻声一笑,回头看牡孤白那脸。

牡孤白嘴角也带着一丝丝笑容,但见他看过来的眼神,瞬间收敛了那笑意。

等到用膳完毕之后,牡孤白起身收拾碗筷,依云上城一把拉住她的手,“别收拾了,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他说过,想着带她走遍这大江南北,走遍天涯海角,他的时间不多,所以,每到一个地方,都不会超过一个月。

这里非常安静,没有人打扰他们,所以,他们在这里住了约摸一个月。

牡孤白抬眸看他,轻轻笑了。

“好。”牡孤白不再收拾碗筷。

“天黑了,有河流,有星星,要不,我们去看看?”依云上城一直拉着她的手,眼睛也一直盯着她。

“嗯。”她点头。

两个人坐在那溪水边的石头上,脱去鞋袜,将脚泡在水里。

虽然说春天还有一些寒气,但,这里的河流也不知道从哪里的温泉口流出来,竟然暖暖的。

牡孤白轻轻地偎依在依云上城的身旁,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河流。

依云上城也没有说话,他原本就不是会说话的人,只想着安静地有牡孤白陪。

但,牡孤白心中却有事。

她始终记得以前他说过的话。

夜色渐渐深沉,星星也不停闪耀。

“依云上城。”牡孤白轻声喊。

“嗯?”他的声音磁性而带着几分沙哑,但这会儿听又像久酿的好酒,能甜入人心。

牡孤白脸上微红,她微咬红唇,慢慢地伸手爬上他的胸膛,依云上城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你……想不想……”牡孤白面红耳赤,对于这样的情形,理应由男人主动才是,可是依云上城对这方面似是不感兴趣,乃至于他即使和她走过那么多那么远的地方,距离杀赫舍天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也不过和她搂搂抱抱,却始终没有做正事。

“想什么?”依云上城看着她,但当看她脸红如喝醉酒一般,恍然大悟。

“这。”他皱了皱眉。

牡孤白抬眸看他,但又羞涩地低头。

依云上城脸色有些黑沉,缓缓道出,“实话说,我现如今这情况,我不知道会对你影响有多大,会不会对你身子造成伤害……我不敢冒险。”

“那雪山之巅那次洞房……”牡孤白说出口又立即捂嘴。

毕竟,那晚实在火热,由她说出,似是失了女儿家的矜持。

“那是因为我怕你丢下我,因此,我才选择了自私。那时候,我以为一旦拥有你一切,你就不会离开我。”殊不知,是他太天真,这个女人,他无法控制,无法左右她的决定。

牡孤白看着在夜色下、在月亮星星映射下的他,他的脸写满认真。

“那我说,我现在想呢?”她低头,万分羞涩而不好意思,两手揪在一起,但是又想着看他的反应,便又忍不住地偷偷看他。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日,抛却所有矜持,毫无羞耻地对这个男人说出那样的话。

这哪里是自己应该说的话啊!

牡孤白抿了抿红唇,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一些,才不至于自己太尴尬。

殊不知,依云上城体内的血似是要沸腾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算是个人,身体也根本没有温度,就算和她爱了,也不过须臾的欢乐,再加上他只奢求她在身边陪着自己度过光阴岁月,因此,他早就打定主意不会碰她半分。

但没想到,牡孤白主动提出。

“不后悔?”他盯着她问道,抱着她的手都忍不住地收紧。

牡孤白脸上火辣辣,轻轻地摇了摇头,已经下了决心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后悔。

更何况,是他。

依云上城轻声一笑,只是看着她,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牡孤白被他盯着,又懵又不知所措。

突然,他一伸手直接将牡孤白拉入自己怀中,下一瞬,他一个翻身,带着牡孤白直接扎进河流当中。

“喂!”牡孤白慌了,他怎么带她一同掉进这河流里?

她还以为他最起码会抱着她回木屋里吧!

“这水里,是不是很暖?”他问,大手也拉上她的小手。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方觉确实如他所言,这水很暖,而且流动。

依云上城轻声笑,上前一步,将牡孤白抱进自己怀中,吻上她那红唇,与此同时,那大手已经开始不规矩来。

牡孤白恍然,明白他竟然想在这水中……不,不是吧?她的心顿时慌张起来,可耳边听到的却是他那轻笑声。

他似是很开心,又似是很满足。

牡孤白闭上眼睛,罢了,随他而去吧!

依云上城,这个大笨蛋,大傻瓜,大疯子。

翌日,牡孤白醒来的时候,却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依云上城的怀中,而他们已经共同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咿呀咿呀地走着。

看到他微微敞开的胸膛,露出厚实的腹肌,牡孤白脸上不禁发红。

昨夜的他,凶猛如狼,她几乎都以为自己要死在他的手中。

“醒了?”依云上城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怀中的牡孤白。

牡孤白脸上红润,将头埋进他的胸膛,轻轻“嗯”了一声。

见此,他轻声一笑,“一直南下,走走停停,可好?”他的时日不多,仅有十八年不到了。

眨眼即是须臾,十八年,太少,太少了。

孤白,我真希望,能够再来几个十八年,再来几个二十年,让我伴你到老、到死。

“嗯,都跟你走。”她轻声回答。

依云上城嘴角微微笑了笑,大手轻轻地放在牡孤白的腰际,有些冰凉,但很令牡孤白安心。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哞——”的牛叫声,牡孤白瞬间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

“停!”她喊道。

“怎么?”依云上城不解。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可好?明日再走。”牡孤白盯着他的眼,问道。

依云上城看向外面的天色,天色并不晚,但既然牡孤白想在这里住一晚,那就住一晚。

“好。”依云上城点头,“都依你。”

牡孤白瞬间笑意满满。

两个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依云上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他也什么都不会,因此,就只是坐在桌旁,一直看着牡孤白。

而牡孤白——在睡觉。

因为昨晚实在是累着了,因此住进这客栈之后,她便又睡了。

当然,此刻睡下,为的是夜晚有更好的精力,她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去做。

依云上城在桌旁坐了许久,他一直思忖,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可以跟孟婆交换,还是,年限一到之后,他真正地灰飞烟灭,化整为零?

那,如果真的这样,他又留下什么东西给牡孤白?还是,什么都不留下?

还是,就此满足地离开?

又或者,像她之前所做的决定一样,改变她的记忆,将自己从她的记忆里抹掉,然后将牡孤白送回到千夜旭炀的身边,趁着她年轻,她还可以重新获得属于她的幸福?

依云上城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抿了一口。

不,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将牡孤白推向别人。

他不是北宫珉豪,他也不是南旭琮,他的女人,他不会托付给别人的!

即使只有十八年,那就度过这十八年!

况且,肯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他还有十八年想办法呢!是跟孟婆交换时间,还是……下地狱的时候,逆天改命,与阎王拼一场?!

依云上城皱了皱眉。

不,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况且,难保不会牵连到牡孤白。

那怎么办?

如果真正地与牡孤白度过十八年之后,突然化为灰烬,牡孤白绝对会痛苦一生,会孤独一辈子!那谁来照顾她?谁来呵护她?

要她陪着自己一起死吗?

在自己灰飞烟灭的前一刻,亲自杀死她!宁愿自己承受最大的痛苦,也绝对不留下孤独的她、痛苦的她!

“嗯……”牡孤白轻哼了一声,辗转了一下身子。

依云上城看着她瞬间回神,见她身上盖着的锦被滑了下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给牡孤白再盖上锦被。

他重新坐回到桌子旁,再次抿了一口茶。

罢了,让她选择。

牡孤白一觉睡到了傍晚,肚子饿的时候,才悠悠醒来,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

“醒了?”黑暗中,依云上城低沉着声音问道。

牡孤白惊了惊,“你在这屋里,怎么不点蜡烛?”

“会影响你安寝的。”他轻声回答,动手点燃了蜡烛,顿时,房间里变得宽敞明亮。

他上前扶着她起身,牡孤白脸上尽是不好意思,“我,我来就可以了。”

“用膳吧?”依云上城问道。

两个人温馨地用膳,用膳完毕之后,依云上城带她到了这城中的高塔处,一同坐在那塔顶上吹风、以及看楼下的景色。

他也不怎么会说情话,只是安静地坐在牡孤白的身旁,看着夜色下的城镇。

“依云上城。”牡孤白轻声唤他。

“嗯?”他转头看她。

“你……貌似一点都不会……”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明明知道他就是这种人,与其让他学习什么讨女人欢心,不如让他动手杀人。

“什么?”

“没有。”牡孤白轻摇头,她站起来,依云上城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他真的有话想跟她说,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说。

牡孤白看着他,笑了笑,“你轻功没退步吧?”

“嗯?”那当然,他说第二,全天下无人敢说第一。

牡孤白冲着他甜甜一笑,张开双臂,面对着他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蹬,整个人往塔底掉下去!

“牡孤白!”依云上城吓了一跳,顿时飞身直接去接牡孤白,他皱眉叱喝,“你脑子缺线么!”

牡孤白看着抱着自己入怀的依云上城,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依云上城都怔愣了。

塔底的人们看到突然有人坠落,都吓得四下逃开,但,当看到又一个男人跳下追着抱住那女人,才松了一口气,也好奇地看着他们。

“听到风声吗?”牡孤白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杆,低声问。

依云上城皱眉,恍然间果然听得风声。

他看着怀中的女人,点头。

“夜色呢?看到了吗?美不美?”牡孤白再问。

他环顾四周夜色,万家灯火,璀璨绚丽。

“美,但,不及你一分。”依云上城重新看回牡孤白,眼神里都是认真。

“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跟一个女人看过夜色,从来没有试过在夜色下安静地听风,是吗?”

他沉默,过往的一切对于他而言,仿佛都是空白,都是灰色,而她的出现,才将色彩带给他。

“真荣幸成为陪你的第一个人。”牡孤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依云上城,笑一笑。”

依云上城听着,无声笑了笑。

下一瞬,他一个漂亮飞身,脚下一点,直接腾空飞跃,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另外一处高楼上。

那些围观的人看着夜色里他们的身影,都忍不住感叹、赞美。

“余生有你作陪,已经满足。”依云上城低沉一声,“又岂会在乎其他。”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我,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嗯?”牡孤白笑着看他。

“嗯。”他点头。

“首先……我们去买好吃的,我饿了。”牡孤白笑着道,“还有,你不可以黑着脸,对人要微笑,要友好。”

“……好。”他迟疑了许久,最终点头。

牡孤白牵着他的手穿街过巷,简简单单买些便宜点小吃,例如小糖人之类的,买一个分点给他吃,再去看其他。

茶楼酒肆,街边小摊,全部走过。

牡孤白非常感谢宵禁推后,不然,她也无法欣赏这街边美色。

终于,逛累了,牡孤白趴在依云上城的背上,然后任由他背着她慢慢地往原来住的客栈走。

两人慢慢地走,依云上城看着月光下,两人拉得老长的影子,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看起来温馨又美好。

他再次咧嘴笑了笑,将背上的牡孤白背得更贴近自己一些。

多想,多想就此白头偕老。

但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发觉前面有人。

他抬头,见得的正是——千夜旭炀!

依云上城瞬间浓眉紧拧,千夜旭炀怎么出现在这里?!再者,他来干什么?

千夜旭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但通过以前听到的关于清丽王朝赫舍天裕被牡孤白以及赫舍长宁联手杀掉的事情,再加上现如今看到牡孤白如此放松地睡在依云上城的身上,不难想象之前发生的事情。

“本王没有什么恶意。”千夜旭炀轻声开口,“只是看她过得好不好。”

依云上城眸中的敌意慢慢散去,回头看了牡孤白一眼,才复又看回千夜旭炀,“她很好,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千夜旭炀脸上有着几分无奈,但,又随即掩下。

“是你杀了赫舍天裕?”千夜旭炀明知故问,只为再多看牡孤白一眼。

“嗯。”依云上城点头,不然,怎么名正言顺地得到牡孤白?

“成亲了?”千夜旭炀脸上极为不自然,又看了牡孤白一眼。

“嗯。”依云上城再次点头,背着牡孤白的脚步开始走动起来,“就此别过,不见。”

千夜旭炀欲言又止,看着他背着牡孤白从自己身边经过。

“那,那你一定要对她好。”千夜旭炀看着依云上城的背影,终究只能选择祝福。

依云上城稍稍顿足,转头看了千夜旭炀一眼,“你比南旭琮顺眼多了。”他说完,继续背着牡孤白往客栈的方向走。

千夜旭炀皱了皱眉,南旭琮是谁?

他目送着依云上城和牡孤白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依云上城背着牡孤白回到客栈之后,就将她放回到床榻上,给她脱掉绣鞋,再给她盖上锦被,然后再三两下除掉自己多余的衣裳鞋袜,也窝进牡孤白的被窝中。

嗅着牡孤白的体香,依云上城脑子里的烦躁感才慢慢地安定下来,他不禁地抱紧牡孤白。

贪恋,不舍,脑子里的欲望也越来越大,不是肉体,而是,精神!

依云上城皱紧了眉头。

月落西沉四五更,牡孤白不动声色地睁开眼睛,然后看着紧抱着自己的依云上城。

他很规矩,只是抱着她,除此之外,一步逾越的动作都没有。

这家伙,太木讷了。

情话不会说,也不会多占她便宜。

罢了,知道他就是这种人。

牡孤白看着他,生怕他醒来,便慢慢地抬手,用袖子往他脸上扇了扇,顿时,袖子里带着的一些迷魂药粉已经被他吸进体内。

依云上城皱了皱眉,但,没有动。

牡孤白放下自己的衣袖,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

“呆子,傻瓜。”她喃喃,但眸中都是笑意。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又暗中观察他,看到他没有醒来,牡孤白才彻底放心。

起身,穿好绣鞋衣裳,提了朴刀入手,速度地从窗口跳出去。

因为晚上的时候穿街过巷,因此她对这周围也很熟悉,也很快就找到了牡孤白要找的地方。

牡孤白直接跳进官府衙门,到了圈养牲畜的院子。

那里,几头年老体衰的牛圈养在那。

牡孤白微抿红唇,朝着那几头牛鞠了一躬,“抱歉。”

乘着夜色,牡孤白将几锭银子放在地上,然后挑了一头牛,牵着往后门走。

她很怕那牛会哞哞地叫,因为会引来衙门的人,但好在的是,这牛很听话。

牡孤白牵着牛直接往山坡的方向走。

一路上,心惊胆战,一直想着如果突然出现人怎么办,是要打呢,还是怎么样?这牛是绝对不能落下的,对她而言很重要!

牡孤白忐忑不安。

但没想到,竟然又很顺利!

牡孤白简直要欢呼雀跃,牵着牛到了山坡的位置,放松下来,然后才抹了额上的汗。

干头牛的事儿,还是第一次!

牡孤白抬头看这老牛,上前摸了摸那牛的头,“对不起啊牛大哥!”话落,牡孤白已经一刀杀了这牛。

三两下切了一些肉,剩余的也分作好几份,然后速度地背着牛肉送到周边贫穷人家的灶台上,也不打扰,送了就走。

最后,拎着一块约摸一斤的牛肉回客栈。

五更天。

千夜旭炀抬头看了一下天色,揉了揉太阳穴,他不懂牡孤白为何这样做,但,自有牡孤白的道理。

偷牛、私宰牛、送牛肉给别人,这些都是犯法,都应该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

他几个起落,进了官府衙门。

……

清晨,阳光从窗口洒进。

依云上城皱了皱眉,抬手遮住了阳光。

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牡孤白的身影,结果发现,她不在这里!

“孤白?!”依云上城瞬间就要追出去,但,却听得外面有脚步声,他马上警惕地看着外面。

门被打开,牡孤白手中端着一个食盘,食盘上放着一碗汤面。

依云上城看着瞬间眼睛瞪直了。

“这,这……”

“早。这是我专门做给你吃的。”牡孤白笑着看他,然后将食盘端着放到桌上。

依云上城睁着眼睛,始终盯着食盘里的汤面。

他抬头看牡孤白,眼睛眨了眨。

牡孤白转身将房门给关上,拉着有些木讷的他坐在桌旁,还不忘拿了筷子塞到他的手中,“试试。”

“香味有些不一样,跟以前的不一样。”依云上城手中握着那筷子,抬头看牡孤白,“什么汤面?”

“吃了,你就知道。”牡孤白坐在他的对面,鼓励的眼神看他。

依云上城看着她,抿了下薄唇。

他收敛心神,重新看回眼前的汤面。

她的厨艺很好,最起码比他强一百倍,做的汤面都是一整根一整根的,不像他做汤面总会变得糊成一片。

依云上城将筷子伸进万里,轻轻地搅拌了一下,碗底的牛肉被他翻了出来。

顿时,他惊呆了。

“红,红烧牛肉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牡孤白,“孤白,这……”

牡孤白淡淡笑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我告诉你,私宰耕牛真的是犯法的,这牛肉是我好不容易弄的。”

依云上城喉中一哽,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看着牡孤白,嘴角扁了扁。

“我,我也曾经,曾经做过这碗面给你吃……只是,只是,你,将它打翻了。”他终究忍不住,想哭又控制地说出这话。

“孤白,无殇。”依云上城忍不住地喊着她的名字,“你就是她,她也是你。”

牡孤白看着他,眼中涩涩。

他错了,她就是她,不是纪无殇,而是牡孤白。

他很爱纪无殇,纪无殇不爱他。

可是纪无殇的这滴真情泪爱他。

牡孤白低声一笑,抹掉快要蹦出的眼泪,“别说了,快吃。”

“你始终记得我说的话。”依云上城看着她,心绪也很快整理好,“孤白,孤白,谢谢你。”

牡孤白看着他,与他四目对望。

依云上城低眸,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咀嚼,久久回味。

这是她做的红烧牛肉面。

是牡孤白做的。

“呵……”依云上城轻声笑,抬眸看她,“这是,这是我吃过的,最最好吃的东西。”

“你是我碰见的最最傻的男人,我为什么要爱上你?为什么?”牡孤白盯着他。

“我也爱你。”他道。

牡孤白抿嘴,不语。

依云上城很快吃完了那一碗面,甚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他看着牡孤白,拿着那碗,“愿意做一辈子的汤面给我吃吗?”

“不会厌?”她站在窗口,问道。

“不会。”他的眼神很坚定。

“好。”牡孤白轻点头。

“孤白。”在牡孤白拿着碗筷出去的时候,依云上城突然喊了一声。

牡孤白转身看他,眼里写满“什么事”。

“我很清楚我爱的是谁。”他说道,瞳仁里全是她的身影,“是你。”

牡孤白笑了笑,拿着碗筷转身离开。

又继续游走四方,依云上城和牡孤白在一起,扮演过无数角色,有时候是游方郎中,有时候是商贾人家,有时候是进城农夫夫妇……每一天,他努力想着将每一天过得有意义,而牡孤白也似是知道他本意一样,陪着他度过每一天。

但是,依云上城变得忙碌起来,甚至开始躲着牡孤白似是在做什么秘密的事情。

牡孤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背叛她,这已经足够了。

眨眼间,又到了冬天。

这日,初雪。

依云上城给牡孤白撑着伞,和她一步步地往城镇那边走。

雪,慢慢地飘落下来。

牡孤白抬头看向身旁的依云上城,见因为照顾她不被雪撒到,他的另外一个肩膀都已经被打湿了。

“我们找个地方歇会儿?”牡孤白问道。

“前面,是西域。”依云上城回答。

牡孤白怔了怔,西域,他自幼生长的地方?

这两年来,他带着她走了很多很远的地方,今天,到了西域?

依云上城转头看牡孤白,“带你去看看西域。”

她点点头。

可能因为冬天冷的缘故,可能因为西域太平,乃至于守城的都没有几个人,甚至那些守城的看到依云上城和牡孤白这两个异族人打扮,也没有上前盘问。

牡孤白看着周围,西域似是与其他的国家也相差无几,并没有传说中的什么依托云巅。

“去皇宫,皇宫的中心塔塔顶能够看到西域最美的景色。”依云上城说道。

牡孤白点头,和他在一起,发现他很喜欢去高处,然后说能够看到最美的景色,而事实上,他们也确实看到很多美丽璀璨的东西。

不过——

“皇宫,那,那能让我们进?”牡孤白颇有几分担忧。

他轻声一笑,将雨伞一收,下一刻抱着牡孤白飞檐走壁,直接往西域皇宫中冲。

已经有人报给皇宫内的西域王依云瀚。

依云瀚听闻进了身材高大的男人和娇小依人的女子之后,摆了摆手,“孤知道是何人,下去吧,不必监视,让他们随意。”

侍卫领命下去。

但随即又有将军匆匆进来。

“王,有人往中心塔方向消失了!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楚是何人!”

依云瀚眸色微沉,再次摆摆手,“是故人。无需多担忧,任由他们。”

“是!”

依云瀚看着将军下去之后,起身,也往中心塔那边走去。

神祖,可是您?您终于回来西域了吗?

……

依云上城一直抱着牡孤白,使出十足功力,花了茶盏功夫飞到中心塔塔顶。

他站在塔尖上,才轻轻地放下牡孤白。

牡孤白看着这周围,果然这里是最高点,能够看到西域的大部分城市,更是将西域皇宫纳入眼底。

“孤白,看好了!”突然,依云上城喊了一声。

牡孤白心中一惊,看向他。

依云上城从怀中掏出不知什么东西,然后往天空中一抛。

顿时,千万只发着金色光芒的纸鹤在天空飞舞着,弥漫整个夜空!

“哇!”牡孤白再也忍不住,惊讶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这是……”成千上万的金色纸鹤飞舞着,有了生命一般,有些飞在牡孤白的身旁,有些在依云上城身边飞。

再加上初雪落下,整个夜空一闪一闪,这画面美得像是梦幻一般!

西域皇宫的人,以及周围的城市百姓,全都出来看着这一场璀璨美丽的金纸鹤飞舞。

“喜欢吗?”依云上城盯着她,问道。

“嗯!喜欢!”牡孤白猛点头,然后意识到,这些纸鹤……他一直偷偷神秘兮兮地躲着她,就是为了这些纸鹤?

而且,为何会发光?难不成他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送你。”依云上城声音低沉,他站在这塔顶,看着牡孤白,“把最美最好的送给你。”

牡孤白看着他,有些明白为何走到西域,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这中心塔,想必有些象征皇权。

他曾经说,他是西域王。

可是他现如今已经不做王了。

他送给她最美最好的,是心意。

至于天下,如果她想要,他会立即给她取来。

牡孤白满脸的幸福,她上前,扑进他的怀中,“你对我真好。”

金纸鹤飞舞了很久,百姓们由最初的仰望金纸鹤,到最后欢呼、雀跃,当成节日一般来过,甚至一些男女走到街头一同看金纸鹤,然后互诉情话。

依云瀚远远地看着偎依在一起的依云上城和牡孤白,微微思忖了一番,他转身,飞下到了宫里。

他看着这飞舞的初雪和金纸鹤,下命令,“将今日定为初雪日,每年初雪,全城尽贺,贺品必不可少有纸鹤。”

“是。”侍卫们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

依云上城抱着牡孤白依旧站在塔顶上,两人鼻子碰鼻子,他轻声笑,她也笑,还不忘捏捏他的耳朵。

接下来的几天,牡孤白让依云上城带着她走遍了西域的每一个角落,两人无不欢快,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牡孤白发现自己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莫非,因为他不完全是人的原因,所以,他无法生育?

虽然可能生个孩子会打破他们的两人世界,可是,他应该喜欢孩子吧?最起码不会排斥吧?

“在想什么?”依云上城端着一碗鸡汤进屋,进来就看到牡孤白在窗口下发呆。

牡孤白看他进来,忙摇头,“没什么。”

依云上城将鸡汤放在桌上,“喝了,暖暖身子。”

牡孤白乖巧地将鸡汤喝完,再次看他,想了想,直接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依云上城不解地看着她,“有事与我说?”

“你……”牡孤白抿了下红唇,有些犹豫,怎么跟他说呢,不,应该是要找个办法才是,但是又不能伤了他,“你……”

“嗯?”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牡孤白一咬牙,直接说出来,然后又赶紧捂着自己的嘴。

依云上城怔愣了一下,但随即拧紧了眉头。

他伸手摸了摸牡孤白的头,眼神很温柔,也带着浓浓的歉意,“抱歉,恐怕不行。”要知道,他能在这里,已经是奇迹。

所以,想要留个孩子?那更不可能。

“我们去找千面狐,他一定有办法的。”牡孤白看着他,“或者找有更高明医术的大夫。”

依云上城轻摇头,“我自己的体质,我自己知道。”也许,是时候告诉她所有事情。

“怎么会呢?我……我觉得你……都挺好的。”牡孤白红着脸说完,然后看向别处,不想让他看到她脸红。

谁知道依云上城直接一手掰过她的脸来,然后吻了上去。

牡孤白睁大了眼睛,怔了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结束了这吻。

依云上城认真地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到之后,他只是抿了抿薄唇,“我……”他摇了摇头。

牡孤白无声叹了一口气,偎依进他怀中。

“我想告诉你我的直觉。”良久,牡孤白才开口说话,她抬头看依云上城。

“一定,一定有办法。”牡孤白眼睛里都是希冀,她牵上他的手,“明天就去清丽。”

依云上城皱紧眉头,“就这么在乎孩子?两个人过不可以吗?”

牡孤白摇头,“因为,我不知道给什么给你。”

“你这女人。”依云上城抱紧她入怀。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认真地说道,“那我直接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牡孤白身心一颤,难以置信地看他。

“这里,没有心。”依云上城指着自己的胸口,“没有心,就不算活着。懂我的意思?”

牡孤白沉默,然后慢慢垂眸。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孩子,有两个选择。”依云上城紫眸深沉,“一,我们去领养,二,你和别……”

“啪——”清脆的一声。

牡孤白缩回自己的手,眼神冷冷地看他。

依云上城摸向自己被打的脸,她的力道不大,脸上其实不疼。

他撇撇嘴,抬眸看她,“我……我错了。”

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牡孤白什么话都没说,推开他,然后起身走了出门。

下一瞬,依云上城听到外面马鸣马蹄声,他一惊,立即使出轻功直接从这厢房中跳下,朝着骑马疾飞的牡孤白奔去,“孤白!”

牡孤白眼角扫了一眼依云上城,见他追上来,便狠狠地一甩鞭子。

依云上城见此,更是催了内力直接飞到马上,稳妥地坐在牡孤白的身后,还不忘紧握着牡孤白的柳腰。

“给我下去!”牡孤白冰冷开口。

“不下!”依云上城果断拒绝。

“我去找男人生孩子,你给我滚下去!”牡孤白嘴里不饶人,一个手肘直接击向身后的男人。

依云上城皱眉,挡住她的攻击,大手更是将她柳腰抱得更紧。

“除了我,你还想找什么人生孩子!”他咬牙,阴森开口。

“呵,是你说的你不行、你说让我去找别人生!我顺从你意思,依云上城!”牡孤白冷道,“被给我板着脸,老娘不吃这一套!”

“你!”依云上城瞬间被她气得要死,他磨了磨牙齿,抬起手来,但是又对牡孤白无可奈何。

最后,只好一张嘴,直接咬上牡孤白的耳朵。

“喂!”牡孤白惊了惊,忙推开他。

依云上城二话不说,手中运力往身下那马匹一拍!

顿时,马匹嘶鸣一声,马失前蹄直接翻在地!

牡孤白大吃一惊,而依云上城直接抱着她腾空飞起,再三两下直接抱着就跑。

“喂!依云上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牡孤白看着这街道,街道两边都是人,诸多人看着他们两个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快放我下来!”牡孤白拍打着他的手臂,“你要带我去哪里!”

可这点力量无异于蜉蝣撼树。

“你再不放我下来,我就生气了!”牡孤白无奈,只好最后吼出一句。

依云上城听到这话,停下来。

她狠狠地瞪着他,表示自己的不满,“放我下来!”

“带你去生孩子。”依云上城下一瞬一龇牙,又抱着她狂跑。

“不……我不要!”

路边的行人只是听着身边有狂风卷过,而那狂风之中似是夹杂着男女的争执。

牡孤白有些后悔,因为这个男人禽兽起来,受苦的是她。

三个月后,牡孤白决意和依云上城保持距离,但这对于依云上城而言无效,他始终亦步亦趋与她走在一起。

他们到清丽皇宫,请见现在的清丽王赫舍长宁,也就是千面狐。

赫舍长宁很快请他们到了御花园。

进去的时候,正看到牡孤白坐在椅子上,而依云上城站在一边,气氛似乎不太好。

赫舍长宁微微皱眉,快步上前,“妹妹何事?”

牡孤白起身,快速到了赫舍长宁面前,然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我有些事情想跟哥哥说。”

赫舍长宁看了依云上城一眼,依云上城没说什么,非常自动地走到荷花池那边。

“你们,吵架了?”赫舍长宁摆手屏退左右,低声、狐疑地问牡孤白。

牡孤白支支吾吾,脸上有些羞红,“也,也没有。”

赫舍长宁不解了,但,见牡孤白脸上红润,而且似是比以前丰腴,这……应该没少被依云上城疼爱才是,也就是,日子应该还是很幸福的。

毕竟,如果不是牡孤白同意,他们也不会到这里来。

“我,我和他……快三年了,但……但……”牡孤白蹙紧眉头,摸向自己的肚子,然后又看向赫舍长宁,“有没有办法?”

赫舍长宁怔愣了下,转头看向依云上城那边,正好看到依云上城迎上来的目光,但依云上城很快将眼神放到别处。

“这……哥想想。”赫舍长宁收回自己目光,看向牡孤白,“你身子向来很好,那就是他的问题。哥曾经跟你说过,他不算活着,也不算死,只是一具……尸体。”

“他活着,我感觉到的。”牡孤白恳请的眼神看着赫舍长宁,“哥,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那时候,关于他的卷轴,我没看,那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关于他是个死人活人,还是什么?”

“嗯,就是你想的。”赫舍长宁点头。

牡孤白不语。

赫舍长宁皱紧眉头,他踟蹰,然后慢慢踱步,“祖上留下有一颗仙丹,名为‘复心’,或者,可以给他服下。”

“‘复心’?”

“就是起死回生的,不过不知真假,毕竟没人用过。”赫舍长宁正色道,“他少了一颗心,所以与其他人不一样,懂哥的意思吗?要找回他的心,才能帮他解决其他问题。”

“他的心何在?”牡孤白从依云上城杀赫舍天裕的时候,就知道依云上城的情况,他真的没有心,是以蛊为心伪装做心跳。

她也不知道依云上城如何做到,但这就是摆在面前的事实。

而赫舍长宁估计也知道这件事情,又或者是根据他什么组训之类的知道。

赫舍长宁伸手,指了一下牡孤白的胸口。

“千面狐!你作甚!”依云上城瞬间直接将牡孤白扯入怀中,目露凶光瞪着赫舍长宁,“找死?!”竟然敢指着牡孤白的胸口?!

“不是的,别误会!”牡孤白忙拉住依云上城。

赫舍长宁看着依云上城,然后又看向牡孤白,“让他伸手给我,我给他把脉。”

依云上城皱眉,而牡孤白抓着他的手就伸过去给赫舍长宁把脉。

赫舍长宁也毫不客气。

依云上城眼皮跳了跳,这两个人当他是什么?他刚刚很生气的好吗?他刚刚要杀赫舍长宁的好吗?认真对待他的反应好吗?!

“把你心脏位置的东西取出来。”赫舍长宁开口。

依云上城怔了一怔。

“听话。”牡孤白可不想失去这机会,抓着依云上城的手,眼神也看向依云上城。

依云上城很明白他们来找赫舍长宁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其实一点都不抱希望。

“上城。”牡孤白再次扯了扯他的手。

依云上城想了想,还是伸出自己的右手,一运力,顿时从手心涌出两条小虫子来,他再一收,顿时,小虫子化作了一阵青烟,消散而去。

赫舍天裕忙给他把脉,顿时脸上煞白。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牡孤白也觉察,也大胆地直接将耳朵贴在依云上城的胸口,没有听到一点心跳声!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

依云上城脸色已经接近灰白,但他抿着薄唇,眼神也盯着牡孤白,就好像是说,没有蛊虫做心,他就变成与尸体无异。

牡孤白三两下扒开他的衣裳,然后去看他胸膛位置,那里平平,没有一丝心跳起伏痕迹。

只瞬间,牡孤白就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都瘫下来,还好,依云上城接住了她。

“满意了?”他低沉声音问。

赫舍长宁看着依云上城,向后退了几步,“等会,我很快就回来,妹夫,等一下!”不知不觉中,他对依云上城已经改了称呼。

赫舍长宁很快跑开不见。

而依云上城也懒得去理会,只低头看着怀中的牡孤白。

牡孤白忍着内心里的悲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只感觉自己的心很乱,她胡乱地问,“心……是,是给了她?”

“不是,是给了你。”他低声回答。

牡孤白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忽而想到刚刚赫舍长宁为何指着她的胸口!如果只是赫舍长宁说,她还可能不信,但,从依云上城的口中说出,她不得不信!

“但我从不后悔。”依云上城轻声道,“孤白,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剩下的时间……什么意思?”牡孤白抬头看他,惊讶不已,但随即意识到什么,她猛地摇头,“不,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

“还有十七年,每一天,我都会数着过,每一天,我都会珍惜。”他淡笑。

“不,不可以!”牡孤白瞬间泪崩,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他下一瞬就消失,“依云上城,白头偕老,你说过的!”

“我也想。”他的脸上写满无奈,“我与天抗衡很久很久,到最后,也只争得与你二十年岁月……我应该满足。”

“我不满足!”牡孤白撇着嘴,忙摇头,“我真的不满足。”

依云上城淡淡笑了,默默不语。

“妹妹,妹夫!”赫舍长宁拿着一个木盒子跑回来。

牡孤白和依云上城看过去,赫舍长宁将手中的木盒子递给依云上城,“给你的,打开看看。”

依云上城不解,但是牡孤白知道应该是赫舍长宁所说的祖上存留下来的“复心丹”,无论怎么样,都要试试!

不然,她会后悔。

牡孤白见依云上城不接那盒子,便将盒子拿过来,然后打开。

当看到那还有一个盒子的时候,牡孤白愣了一下,将里面的小盒子拿出来,再打开。

终于看到一颗金色的药丸放在那,金黄,光泽发亮。

“这就是复心丹?”牡孤白看赫舍长宁。

赫舍长宁点头。

牡孤白看向依云上城,递给他,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依云上城服下。

依云上城皱紧了眉头,然后摇头。

“何人所制的丹药?”他问。

“我炼制的。”赫舍长宁道,“当时在雪山之巅无事可做,便取每日晨露,再用天山雪莲、千年灵芝等炼制而成,仅此一颗。”

其实这是祖上不知道哪位所炼制的,听闻祖上有一对羽化登仙的夫妻,双双成仙那日,有万丈霞光,府上的后辈去看他们的时候,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却在他们平日坐着的榻上发现了这颗仙丹。

仙丹旁边留有书信,写曰,“丹药名为‘复心’,只给无心之人服用。”

众人十分纳闷,毕竟无心之人怎能活下来?但也只能遵循组训,好好存放仙丹。

因此,这仙丹一直流传下来,祖辈们也希望能够碰到有缘的无心之人。

时至今日,赫舍长宁想,大概依云上城就是当时成仙的那两位祖上所说的“无心之人”吧!

依云上城盯着那丹药,看向牡孤白。

牡孤白对着他点头,“试试。”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但,又岂能那么容易?”依云上城声音低沉,他捏着那复心丹,“一个人没了心,确实会死,但我与你们不同,因此无心也能活。但,也正因为如此,又岂能寄托在这小小丹药上?”

“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有一点点传闻,我都愿意去试。”牡孤白看着他,“依云上城,我不愿意放弃你,你又怎能放弃自己呢?”

“如果,这颗心真的是你给的。那我的心何在?如果我能够重新将心还给你,是不是你变得与常人无异?”牡孤白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满含请求。

她很希望依云上城不再说自己还有多少年,还有多少时间,她很希望依云上城说句“来日方长”,说能够陪她白头偕老,能够陪她儿孙满堂。

很多很希望,能传达到依云上城那吗?

如果她的胸口跳动的是依云上城的那颗心,那,她的心意,是否已经传到他的心里?

依云上城抿唇,将丹药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吞了下去。

牡孤白盯着他,欣慰地笑了,她拉着他的手,大胆地扑进他的怀中。

无论他的怀中冰冷一片,宛若尸体,她都愿意抱着。

依云上城轻声感叹,抬手也保住牡孤白。

赫舍长宁看着他们,欲言又止,这抱可以抱的,但是吃了丹药之后,他也想看看依云上城的脉象如何,看看依云上城会不会有心跳,又或者……依云上城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丹药,可以说有些冒险,所以他赫舍长宁也是要负起责任的!

但是没等赫舍长宁说话,依云上城已经拥着牡孤白往宫外走去了。

“请慢!”赫舍长宁不得不喊,“妹妹,妹夫,那个,妹夫,让我看看你的脉象。”

“不必了,我是大夫。”依云上城脚步没有停下,但,牡孤白已经抓着依云上城的手,尤其探向手腕那。

没有什么脉象。

再靠近他的胸口一些,没有心跳。

牡孤白的眸中闪过几分失望,依云上城轻声笑了笑,抬手直接点了一下牡孤白的头。

“叹气什么,这不是意料当中的事吗?”他笑道。

牡孤白撇撇嘴,没有说话。

“若是你不喜欢,那,再弄点蛊虫便是。”他说着已经抬手,但,牡孤白拦住了他。

“不必。”她摇头,“我想你做真实的自己,不必因为我而改变。”

依云上城轻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赫舍长宁有看到牡孤白对依云上城所做的那些检查,又见他们低声说话,然后离开,知道依云上城服用了那复心丹之后,还是没有恢复什么心跳脉搏。

那,可能是丹药已经过了药效。

罢了。

赫舍长宁目送他们离开。

依云上城和牡孤白回到了客栈之后,两人商议着准备下一个地方去哪里,最后在牡孤白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南下,再次去江南。

夜晚,月色皎皎。

依云上城看着牡孤白坐在那桌旁,一针一线地刺绣,她的手有些笨拙,但,做得很认真。

“可是做给我的?”他问。

“嗯,我想给你做件袍子。”牡孤白点点头,他的身材很高大,每次都要去量身定做衣裳,如果自己会做袍子,会做衣裳,那往后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不过我是新手,得要多练。”她笑笑。

依云上城心中满足不已,开心笑得见牙不见眼,坐在她的身旁,“娘子真是贤惠。”

牡孤白脸上微红,贤惠,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给男人做衣袍啊!只可惜,自己这针线活不太好,要做一件衣袍,估计得要做很久很久。

“上城,我们就一直走遍所有地方吗?”

“走遍所有地方。”他点头。

“然后呢?”牡孤白再问。

“然后……然后。”依云上城沉默了会,“然后,我也不知道。”

“找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住下来,如何?过普通人的生活。”牡孤白笑着看他。

依云上城倒是一直盯着她,脑子里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一直以来,是他想着走遍天涯海角、大河山川,而他一直以为牡孤白也喜欢这样,可刚刚对话才知道,牡孤白是想着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住下来。

是他一直忽略了牡孤白的需求和愿望啊!

“嗯。听你的。”他郑重点头。

牡孤白冲着他一笑,“你先去沐浴。”

“好。”依云上城听话地进了浴室那边。

牡孤白则是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女红。

但没过多久,依云上城突然从浴室中跑出来,“孤白!孤白!”

“什,什么?”牡孤白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但当看到他一丝不挂地跑出来的时候,她意识下的赶紧捂住眼睛,但,随即又忙看向四周,看看这周围门窗关了没有。

搞什么呀,有点羞耻心好么?

“穿衣服!”牡孤白见周围的门窗都是关好的,忙皱眉。

“孤白,孤白!摸摸我,摸摸我!”依云上城一脸兴奋,抓着牡孤白的手就往自己的胸口那探,“心跳,心跳!”

“啊?”牡孤白顿时惊愕不已,也顾不得羞耻,摸向他的胸口,真的有心跳起伏的感觉。

瞬间万分惊喜,牡孤白也不管什么了,头贴到他的胸口上,用耳朵去听他的心跳声。

嘭,嘭,嘭,非常有力的心跳!

“你没有用蛊?”她抬头问。

“没有!”依云上城只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他直接将牡孤白抱进自己的怀中,狠狠地亲了几嘴,“哈哈,哈哈哈!”

牡孤白看着他欢乐的笑容,知道他真的狂喜,心中更是感动又感激。

那个丹药太神奇了。

下一瞬,依云上城直接将牡孤白整个人抱起来,直接往浴室那冲。

“喂,依云上城!”牡孤白慌了下,忙打他的手臂,“作甚!”

“生孩子!哈哈,哈哈哈!”他大声狂笑,“我有心,我有体温了!哈哈哈!”

牡孤白脸上通红,但是看着他如此开心,又怎能拒绝?

只是没想到,有了心跳的他,变得比以往更凶狠,沉沉浮浮,让牡孤白几次哭着晕过去,又几次醒来继续哭。

他实在是太开心了,开心到忘了那心跳到底是不是真的心跳,自己的体温是不是真的有体温。

他们在这客栈里住了足足半个月,依云上城那对于自己有心跳的狂喜态度才慢慢降下来。

而牡孤白已经有些害怕他的触碰了。

依云上城一脸抱歉,信誓旦旦,在牡孤白不同意之前绝对不会再碰她半分。

牡孤白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是自己所爱的男人,而且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因此,也没有怨他贪欢。

又过了十天,都到暮春了,牡孤白和依云上城再次进宫见赫舍长宁。

赫舍长宁听闻依云上城有了心跳和体温之后,惊愕不已,随即恭贺他们。

依云上城带着牡孤白往江南方向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在渡口处买下一条船,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往下游飘荡。

这日,烟雨蒙蒙。

依云上城坐在船头上钓鱼,看到鱼铒动了动,他赶紧扯着鱼竿想将鱼扯上来,还不忘心喜喊道,“孤白,孤白,有鱼上钩了!今晚有鱼吃!”

在船舱里的牡孤白刚整理好剩下的干粮,大概够五天吃,看来还是要找个城镇买些吃的。

这会儿听到依云上城喊她,便整理了下衣裳走出来。这几天依云上城没事做便自告奋勇地在船头钓鱼,结果什么鱼都没钓到。

“让我看看多大的鱼。”牡孤白话刚说完,看到依云上城钓上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具百姓的尸体!

依云上城也惊了惊,而紧跟着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随着小船飘荡,江面上浮出一具具尸体,而且都发出阵阵恶臭。

“怎么回事?”牡孤白放眼看过去,最起码上百条人命!

“不是打仗就是瘟疫。”依云上城将鱼竿收了,尸体随着那些流水四散飘去。

“我们去看看吧?”牡孤白问道,无论是打仗还是瘟疫,她都不想看到这大片大片的人死。

“嗯。”就知道她不会丢下不管。

依云上城让牡孤白去收拾衣服细软干粮,自己则是撑起那船桨将小船弄靠岸。

他们两个人沿着上游的地方走,看到一条村子,似是经过战乱,四处杂草丛生,荒废已久,诸多百姓苟延残喘,甚至横尸街头,他们看到有人进村里,目光依然,似是已经麻木,已经习惯。

牡孤白刚想快步走过去,但依云上城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别着急。”他说着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子,打开递给牡孤白,“吃下,能提高免疫,避免染上瘟疫。”

“嗯。那你呢?”牡孤白问道。

依云上城轻声笑,“有你这关心已经足够。”

牡孤白脸上微红,但随即想起他本事大着呢,跟神人差不多,又精通蛊毒医术,哪里需要她担心?

吃了那药丸,牡孤白赶紧去看那些还没死的百姓。

依云上城自然跟上。

其中一对母子看着牡孤白和依云上城过来,那做母亲的眼神直勾勾,像是看到一根救命稻草,“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给点吃的给他,给点吃的给他!求求你们!”

牡孤白赶紧走过去,“我看看。”

做母亲的将怀中搂着的儿子稍稍放开一些,让牡孤白和依云上城来看。

但当看到那怀中已经瘦削不成样子的男孩,男孩嘴唇已经发紫、脸上灰白到时候,牡孤白和依云上城都怔愣了一下。

应该是死了。

依云上城皱紧眉头,还是伸手去探向小男孩的鼻息。

诚然,已经死了好会儿。

“节哀。”依云上城声音低沉,他可以救活人,但,死人他可没有办法。

那母亲听到这样一声之后,整个人恍惚,脸上满是痛苦,“呜呜,你们骗人,骗人啊!我儿子怎么会死呢!你们见死不救,你们见死不救!呜呜,我儿啊!”

牡孤白心中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母亲。

依云上城将牡孤白拉开了一些,就是怕这个母亲突然会发疯伤害牡孤白,“他们都已经染上瘟疫。”

“这是什么瘟疫,能够救他们吗?”牡孤白问道。

“鼠疫,还有尸瘟。”依云上城看着满地的尸体,“最初爆发的应该是鼠疫,然后死人太多,来不及处理,所以尸体也爆发瘟疫。”

“有没有办法救他们?他们有些人还活着。”牡孤白看到前面破房子的门口似是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忙跑过去。

依云上城跟上她,“有。”

牡孤白听着他这一声肯定,心中一喜,人也已经到了那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似是没想到突然有人过来,盯着牡孤白和依云上城不敢说话。

“来,吃这个。”牡孤白想起自己的包袱里还有干粮,便赶紧取出一个烧饼来给小女孩吃。

小女孩一看到那烧饼,几乎扑上来,拿着那烧饼立即就往别处跑了。

牡孤白想喊都喊不了,依云上城更是黑沉着脸。

“罢了。”也许拿着烧饼去救人呢?即使在困苦时候,也总会有真善美的一面。

话刚落,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迈着蹒跚步履,朝着牡孤白和依云上城这边走来,他们无不饿得瘦骨嶙峋,他们的眼睛全部盯着牡孤白手中的包袱,他们知道里面肯定有吃的……

牡孤白怔了怔,依云上城已经拉上牡孤白的手,刚想着要抱着她离开,但牡孤白却是按住依云上城的手臂。

她对着那些难民道,“请你们不要着急,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吃的喝的都会有,而且,我夫君乃是大夫,他能够解决这场瘟疫,但是请你们配合。”

但是那些人似是不为所动,一直盯着牡孤白手中的包袱。

“他们饿了,只想着吃。”依云上城拉着牡孤白向后退,“我们先走,然后再做其他打算。”

牡孤白摇头,她将包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打开,然后将里面的烧饼等干粮尽量分成许多份,“不要争,不要抢,都有,都会有!”

依云上城见此,也帮忙将那些干粮分好,想了想之后,又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子,将药瓶子的全部药粉洒在那些干粮上面,“这些药,能够提高你们对瘟疫的抵抗力。”

那些人一个个走过来,然后拿了烧饼就吃。

吃了之后,那些人脸色才稍稍好转,看着牡孤白和依云上城。

“你们,你们哪里来的?怎么到我们这里?不怕死吗?”吃了东西,人有了力气,也就开始说话了。

其他的几个男人也都点头,纷纷说,“这里可不是人来的地方,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你们倒是胆大啊!”

“小娘子这么美,死了怪可惜啊,怎么的到这地方来?”

“是啊,哎!”

“说什么呢?!闭嘴!”依云上城甚为不满,这开口闭口的死,还说牡孤白死了怪可惜,什么狗屁!他在,又岂能让牡孤白受伤?

牡孤白赶紧拉住依云上城,示意他冷静,然后看向那些百姓,问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曾经也算安定,许多人都住在这里,大家都很好。但年初下了一场大雨,淹死了不少人,而且农田都给淹没了,日子便过得艰苦,谁知道又闹鼠灾和饥荒,大家便活不下去了。”一名老者颤巍巍地掩面叹息,“能走的都已经走了,不能走的,就在这里等死了。”

众人听着,脸上都是凄苦。

这时候,那个最初拿着牡孤白烧饼跑开的小女孩重新回来,她拉着牡孤白的袖子,指着另外一个方向,那意思是让牡孤白过去。

牡孤白不解,那老者摇头叹息,“这孩子是个哑巴,一家人都已经死了,她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我跟你去看看。”牡孤白看向依云上城,然后又看向在这里的那些百姓。

“请你们相信我们,我们肯定会救你们的。”牡孤白诚恳点头,“我们不会见死不救。”

“姑娘,您好心了,但这鼠疫尸瘟的……唉,你还是跟你夫君走吧!”那老者也是好心,不想牡孤白和依云上城冒险。

“不必哆嗦,我有办法让你们都活下去。”依云上城开口。

百姓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依云上城和牡孤白,依云上城和牡孤白已经跟着小女孩走了另外一条街道,然后到了一间破落的屋子面前,小女孩指着屋里,又拉着牡孤白和依云上城的袖子走。

依云上城进到屋里,而牡孤白拉着小女孩,其余百姓虽然跟上来,但因为害怕瘟疫,因此都在外面等着。

屋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依云上城进去之后,看到的正是一个大约和小女孩年纪上下的小男孩,小男孩早已奄奄一息,小女孩毫无顾忌,也不怕瘟疫,伏在小男孩的身旁,还去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旁边的床头,还放着不舍得吃完、只吃了大约五分之一的烧饼。

依云上城给小男孩检查了一下之后,取出银针,刺进小男孩身上的穴道里,然后又拿出一个白色瓶子,他打开,里面一条绿色的小虫子探头探脑地钻出来,顿时吓坏了外面的人,但又十分好奇地看着依云上城。

而小女孩一直盯着依云上城,还不忘做手势,希望依云上城能够救活小男孩。

依云上城将小绿虫放进小男孩的嘴里,瞬间,小绿虫就不见了。

“放心,他不会死。”依云上城淡淡开口,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看着依云上城,双眸明亮,但又立即扁扁嘴,然后无声哭了起来。

牡孤白和依云上城都很明白,如果他们早点到来,这里或者就不会死那么多人,而他们的家人也可能活下来。

但,小女孩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现如今牡孤白和依云上城能够救活小男孩,已经是奇迹。

这时候,小男孩的眼睛真的眨了眨,手也开始动了下,人也醒了。小女孩激动得直接扑在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但,他随即知道,自己竟然没死!

“活菩萨,活菩萨啊,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外面的人看到依云上城救活了小男孩,全都跪在外面磕头,“活菩萨,活菩萨,救救我们啊!”

牡孤白抿了抿红唇,敢情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他们都没有听进去?

不,他们也许听进去了,但都不敢相信,直到依云上城救活了那小男孩,他们才信,他们的心中才燃起生的希望。

牡孤白看向依云上城,依云上城轻呼一口气,“我依云上城活了那么多年,基本上只杀人,未曾救过人,殊不知,却在这里打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牡孤白微笑看他,“赶紧。”

依云上城点头,他将那些能够走动的人们分成几组,一些去采集药草,一些去采集今天晚上要吃的野菜,一些去将剩下的人组织在一起,全部集中在几间民房中。

同时,吩咐一部分壮男将镇上已经死了的尸体给抬到后山集中焚烧。

依云上城道,“从此以后,这镇上不分彼此,若要祭祀先人,往后山去吧!”

众人全部默认。

依云上城也让人带着他到了上游活水源头,在源头处撒下增强体质、解除瘟疫毒素的药粉。

而原本江水河流中漂浮的尸体,也被依云上城命令打捞起来焚烧。

牡孤白则是负责给那些中了瘟疫没死、但又无法行动的人熬药、治病,以及用挖来的野菜做一些野菜汤分给人们吃。

村中的那些能走动的老弱妇孺全都来帮忙,牡孤白欣慰不已。

忙碌了五六天,村中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再感染瘟疫了,一个个人见着依云上城和牡孤白就当菩萨来跪拜,弄得牡孤白有些不好意思。

渐渐地,水清澈了许多,镇上的街道也变得干净,而且人们病好了,也开始将自己破败的房子修葺、打扫,而依云上城带动着村里的劳动力一家一户地去帮忙,很快又将一家家房子都给重新整起来。

这日,牡孤白拿着依云上城换洗下来的衣服到河边清洗,河边上也正好有一些女人洗她们家男人的衣裳。

一个个看到牡孤白,都热情打招呼,“恩人,恩人。”

“叫我……云娘吧!”牡孤白将依云上城的衣裳放在水里搓了搓,开始洗起来。

“云娘,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总感觉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一个村妇问道。

“我们其实是云游四方的夫妻,走过很多地方,这次偶尔来到这里,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什么都无法撒手不管。”牡孤白笑笑,“我们也很感谢大家,是大家给了我们地儿,让我们盖了属于我们的房子。”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很温馨。

“瞧您说的,若不是您和您夫君,我们又岂能活到现在?”另外一名村妇说道。

其他的都点头。

“那,那恩人啊,您和您夫君,是不是又会打算再云游四方?”一名村妇突然问道。

顿时,所有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都看着牡孤白,一个个眼里都写着不舍。

但是,他们都知道要尊重。

牡孤白微微一抿红唇,然后看向正在帮人盖新房子的依云上城,只见他站在原地,只是简单说话,偶尔搭把手帮忙抬木头,但天生的领导力和自身魅力无不影响着所有人。

村里的那些妇女又顺着牡孤白的目光去看依云上城。

“他说走,我就跟他走,这辈子,他去哪里,我都会跟到哪里。”牡孤白盯着依云上城的后背说道。

妇人们听着羡慕不已,又点头。

牡孤白看着依云上城在那抬起袖子擦汗,不禁笑了笑。

依云上城这边。

几个男人盖好了房子之后,暂时坐在一边休息,有男人眼尖看到河边洗衣服的那女人们,便示意,“依云兄弟,你娘子跟咱们娃他娘在一起洗衣裳呢!都瞧着你。”

依云上城不语,转身看过去,正看到牡孤白的眼神,但,牡孤白很快洗他的衣服而不去看他。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那房子。

这里既然雨水多,那更要注意防范雨水,房屋得要做结实,不然,往后有苦来受。

“恩人,兄弟,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会不会离开这里?”一个男人问道。

依云上城皱了皱眉,他记起牡孤白曾经说过,和他走过山川大河之后,走遍天涯海角之后,想找一个平静的地方住下来,和他过普通人的生活。

他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也许与现如今这村子里的人生活差不多,也许会有差别。

但是,牡孤白喜欢这里吗?牡孤白愿意留在这里吗?

“看我娘子,我听娘子的,她走,我便跟着她走,她留,我便留下陪她。”依云上城微笑开口,看向正认真给他洗衣服的牡孤白。

“原来如此!”几个男人听着乐了,纷纷点头。那不就得了,让他们孩子他娘去游说牡孤白,牡孤白就留下了,这活菩萨也留下,那他们世代生活的这里就有保障了啊!

夜晚用膳的时候,牡孤白和依云上城在屋里吃着简单的野菜和面条,两个人很默契,时不时抬头看对方,又时不时低头继续吃。

“你有话与我说?”依云上城率先开口,将碗放下。

牡孤白看着他,点了点头,“今天,村里的那些人问我,有没有打算留在这里。上城,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说到这里,牡孤白脸上泛红,但又赶紧捧起碗来做喝汤的样子,以掩盖自己的羞涩。

依云上城心情好极了,那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喜欢这里吗?”

牡孤白听着他问这样的话,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他认真点了点头。

“那就留下吧!”依云上城笑了笑,“我打算在上游修一座水坝,如此,能控制洪水,也能浇灌田野。”

“嗯!”牡孤白猛点头,他真是好人!

看着牡孤白脸上那绽放的美丽笑容,依云上城只感觉万分满足。

当晚,少不了一顿抱抱亲亲。

渐渐地,这原本荒凉、横尸遍野的地方变成一片绿色田野,人人自足而快乐,偶尔来往买卖又开心。

牡孤白跟村里的妇人开始养蚕织布,学习给依云上城做衣袍,依云上城偶尔帮人看病,偶尔帮人盖房子,偶尔又跟着村里的人去捕鱼狩猎。

但无论做什么,都不热衷要人东西,态度非常平淡,又带着几分懒散,什么都不在乎,可谁都愿意直接将他应得的银两、鱼、肉送到他和牡孤白的家里。

偶尔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依云上城要么跟在牡孤白的身后去侍弄瓜果蔬菜,要么在河边钓鱼一整天。

不在牡孤白身边,他一整天都不会说上一句话,别人叫他也只是简单回答应一两声,或者直接做了事情就走。只有跟在牡孤白身边的时候,总是说个不停。

“孤白,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孤白,菜长得真好。”

“孤白,你手指真好看,比昨天又好看了几分。”

“孤白,你好美,美到我心底去了——”不对,他没心,即使那什么复心丸也估计是假的,“美到我脑子里去了。”

“孤白,想你了。坐在河边我就开始想,总算回来见到你了。”

“……”

牡孤白已经对他无时无刻的情话免疫了,有时候嫌他叨叨烦了,便会赶着他去钓鱼去帮别人做事。

但,只要他站在自己身边,听到他不停这样叨叨,她的心却感觉安定。

这是他呢,这个家伙,别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其实是他只想跟自己说话罢了。

这个男人,这个依云上城呐!

牡孤白已经无法从他现如今的生活中看到他过往血腥的一切,只是看到一个非常懒洋洋的男人,可是这个懒洋洋的男人,这个态度随意,看淡一切的男人,有时候又那么特别,有人找来却又总会二话不说直接去干。

他很沉默,可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他也很享受与牡孤白的日子。

唯独,两个人始终是一加一等于二,无法等于三,甚至等于四。

但,依云上城并没有怪怨,从来没有提及一句。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就是怕牡孤白在意而已。

这日,牡孤白留在家里做衣袍,他尤为钟爱深紫色,这次总算将袍子给做好。

牡孤白将衣袍整理了一下,然后放在衣架上挂好。

但当一转身的时候,牡孤白忽而觉得头晕,她赶紧扶着一边的椅子,刚好进来送兔子肉的李二娘看到,吓得忙上前来扶着牡孤白,“云娘?”

自他们决定留在这里之后,村里人更是与牡孤白和依云上城熟络,但是由于依云上城和牡孤白的名字有些特殊,牡孤白未免被人找到这里、又未免村里人受到牵连,便简单地称呼依云上城为云大哥,而自己便被众人喊为云娘。

“我没事,可能累着了,歇会儿就好。莫要告诉他。”牡孤白拉着李二娘的手,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

李二娘哪里放心?要知道如果被依云上城知道牡孤白有个三长两短,依云上城不将这里抹杀才怪!

更何况,牡孤白一旦出点什么事情,整个村子的人都担心的。

她见牡孤白脸上冒着冷汗,“不告诉云大哥也成,但还是得要找个大夫瞧瞧。”

牡孤白抿了抿红唇,“嗯。”

大夫很快来了,马上给牡孤白给把脉。

“如何?”牡孤白看着大夫,问道,真不希望出什么事,会让依云上城担心的。

“啊!哈!”大夫眼神里都是惊喜,他看着牡孤白,“太,太好了!”

“什么啊,赶紧说!”李二娘也是急死了。

牡孤白一直盯着大夫,“什么太好?”

“恭喜云大哥,恭喜云娘,云娘,你怀上了!”大夫说道,“真是太好了!镇子里的人都很开心吧!”

“不,更开心的,应该是云大哥!”李二娘也是欣喜不已,“云娘,恭喜啊!”

牡孤白看着他们一上一下的嘴,他们刚刚说什么?说她怀上了?怀上依云上城的孩子了?

多少年了?

跟他走遍天涯海角走了三四年,又在这里住了两三年……

足足七年!

牡孤白整个人的心胸都快激动得要爆炸,“大夫,是,是真的吗?”

“岂有骗云娘的?”大夫猛点头,“千真万确!”

“太好了,太好了!”牡孤白激动不已,她从椅子上起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然后又惊喜地看着那大夫和李二娘,“我,我要马上去告诉他!”

“慢着,慢着,你就别去了,好好在这里!我帮你去告诉他!”李二娘忙拉着牡孤白坐在椅子上,“你这是第一胎吧?好好养。”

牡孤白心头一怔,第一胎,好不容易的第一胎,绝对绝对不能丢了!

“我去报信儿了!”李二娘笑着出门,找依云上城去了。

牡孤白整个人开心不已,坐在椅子上又傻笑,总算有了成果,依云上城一定会很开心的!

大夫看着牡孤白,笑道,“老夫给你开一些安胎药,稍后送过来。”

“谢谢大夫。”牡孤白忙起身相送。

“不客气不客气。”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他们给的,这点安胎药又算什么?

牡孤白看着衣架上挂着的袍子,又是一阵欣喜。

等会儿依云上城就回来了,他肯定肯定很开心!

依云上城正在一只小船的船头上,鱼竿放在一边,任由鱼将饵吃光,他也没有将鱼给钓起来。

他坐在那椅子上,似是打瞌睡,又似是冥思。

突然,岸边那好些的男女村民跑过来,大声呼喊,“云大哥,云大哥,喜事,喜事啊!”

依云上城听着喊声,伸了一个懒腰,抬眸看对面岸上的村民。

“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

“云娘怀上了!”

“云娘怀你孩子了!”

刹那间,依云上城浑身一个激灵,那双深紫的深瞳瞬间大睁,可下一秒整个人栽进河里!

岸上的众人吓了一大跳,想着要不要组织捞人的时候,突然见依云上城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他的神色,黑沉,甚至带着几分恐怖!

众人惊愕得不知怎么办!

“说什么?孤白有了?孤白怀上了?”依云上城直接将一个村民提起来,大声问。

“有了有了!”众人猛点头,也对依云上城突然这将人提起来的惊人举动忘了。

只瞬间,众人感觉一阵风吹过,眼前的依云上城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本那被依云上城提着的人傻愣懵了,刚刚怎么的回事?

依云上城心急如焚,又不敢相信,催了十足轻功内力,几个起落已经回到家门口。

他连门都来不及推开,直接隐功到了牡孤白的面前。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牡孤白,牡孤白也是惊讶地看他,从李二娘出去到依云上城站在她面前,不过一盏茶时间!

依云上城在她面前蹲下来,拉着她的手。

他眉头紧拧,“孤白,他们说,他们说……”

他的脸色不断变化,显露着他内心世界慌乱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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