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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遇到这人就没好事!

梅茹皱了皱眉,没好气的回道:“谢殿下的四屉包子,都吃光了。”

“都吃光了啊,以为你拿去喂狗了呢!”傅铮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顿了顿,他又笑嘻嘻的问:“三姑娘,可还要了?我再送你四屉!”

话里全是狡黠与捉弄,梅茹抬头瞪他。

傅钊今日也穿着皇子的吉服,大约是随陛下祭祀回来,这会儿正朝她挤眉弄眼呢。

梅茹说:“不必麻烦殿下,我今日还想着礼尚往来,送你四屉呢!”

这二人你一眼我一语,针尖对麦芒,争个没完。傅铮负手立在一侧,只是安静的轻轻垂眸。

他的视线不经意的拂过梅茹,却见她现在的模样和先前在他跟前完全不一样。这小丫头在他面前,是僵硬的、避让的、甚至是厌恶惧怕的,可在十一弟面前,却是最寻常最活泼的样子,眉角眼梢里满是神采……仿佛死而复生似的。

傅铮别开眼,依旧沉默。

他不说话,安静的时候,越发像个无足轻重的外人。

那边厢,有人推门而出,脚步轻轻,声音柔柔,唤道:“三妹妹。”

梅茹正跟傅钊争得不可开交呢,这会儿轻盈温婉的声音飘过来,她滞了一下,扭头望过去。

只见梅蒨领着大丫鬟明芝立在不远处,聘聘婷婷,如出尘仙子,国色天香。

梅茹抬眼飞快的瞟了眼傅铮。这人还是垂着眸子,反倒是傅钊疑问道:“梅三,这是你那个落水的二姐吧?”

就这么快熟稔的称呼她梅三了……

梅茹嘴角抽了抽,却也正好顺势道:“两位殿下,正是我的二姐。”又对梅蒨道:“二姐姐,这位是燕王殿下,这位是十一殿下。”

梅蒨没有上前,而是遥遥见了礼,道:“参加两位殿下。”

她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跟水似的,梅茹低下头。

说话之间,意婵领着掌柜上来了,见状楞了一下,过来小声问道:“小姐,那画还看么?”

梅茹看了看梅蒨,心想,自己这二姐如果今生能嫁给傅铮便是最好的了,不如借故看一会儿……她心思转了转,就点点头。

傅钊见她要取这幅画,笑得不无得意:“这可是我哥哥的手笔,你真有眼光!”

傅铮没有回头,就听梅茹厉害呛道:“殿下,又不是你画的,你得意什么?”

被她一刺,傅钊又是气的跳脚。

梅茹进了身后的那个雅间,掌柜将画取进来,她正要命意婵关门,谁知傅钊亦一并走了进来。

梅茹冷着脸道:“你进来坐什么?”

傅钊压低声道:“我瞧你那二姐似乎有话跟我七哥说,我杵在那儿,还自讨什么没趣?”

梅茹一怔,啐道:“你胡说什么?莫乱说我二姐姐!”

虽是这样,却也没再轰他走,只是将门敞着,又让意婵和掌柜的都在,这才勉强避嫌。

莫名其妙的,就剩傅铮一人杵在外面。

对面的梅府二姑娘年纪稍长,身量长条,略略抬眼望过去,已经是个大姑娘。非礼勿视,他这会儿只能望着旁处。

就听对面的梅蒨声音软软的道谢:“殿下,多谢当日的救命之恩,自不敢忘。”

“二姑娘不必客气。”傅铮回道。正要说“举手之劳,无足挂齿”时,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蓦地一顿。正好对面雅间敞开的门里传来梅茹与傅钊的说话声,不知这二人又斗了什么嘴,钊儿又是一顿恼。

傅铮怔了怔,侧目望过去。

入目是一团明媚的桃红身影,立在直直的金乌之下,仰着脸望着他的那幅画。

她看的认真,碎金在女儿家长长的眼睫上打了个璇儿,然后落进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

傅铮微微有些怔忪,他一时竟想不大起来,自己那幅画究竟画了什么。

他愣愣转过眼。

对面的梅蒨冲他福了福身,又吩咐身旁的丫鬟明芝:“去请三妹妹出来,咱们该回府了。”

明芝应了声“是”。

那丫鬟垂首过来,傅铮索性避回先前的雅间里。

眼见着那个丫鬟走进去,对面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那对小冤家不知又在争执什么了,钊儿许是落了下风,这会子只剩一道声音,脆生生的,威风凛凛。

傅铮安静听了一会儿,垂下眼,倏地笑了笑。

……

且说姊妹二人上了马车,梅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梅蒨出言提醒她:“三妹妹,你和十一殿下似乎极为熟稔?人多口杂,还是稍稍多注意些。”

这话是真为她着想,梅茹红着脸道:“二姐姐,我下次再也不逞口舌之快了。”

一路再无其他话,待回到府,二人一并去春熙堂请安。从春熙堂出来,梅茹便去了乔氏那儿。熟知她正要走进正房,候在外面的刘妈妈急急忙忙过来拦住她道:“三姑娘,大爷在里面受罚呢。”

“怎么了?”梅茹自然而然的问。

刘妈妈皱了皱眉,满是为难。

梅茹正疑惑着呢,里面传来梅寅的骂声:“看看你做的好事!吃了几口黄汤,那么好的媳妇,就就就就被你休了!”

梅茹大骇。

嫂嫂被休了?

☆、第 17 章

梅茹站在正房外头,不过惊愕了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大哥嗷嗷惨叫,想来是被爹爹打了。另一边是乔氏气急的骂声,骂完了又劝董氏,“湘哥儿媳妇,他这个天杀的讨债鬼就是日里喝多了,一时糊涂……”

董氏回话声轻轻的,还伴着哥哥的惨叫,又隔着厚厚门帘,梅茹实在听不大清。她这会儿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正犹豫着呢,下一瞬,董氏便探帘而出了。

姑嫂二人甫一罩面,董氏眼眶便又红了一些。这个家里她最舍不得的,便是这个小姑子。

“循循。”

“嫂嫂……”梅茹还是有些懵。她往里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哥哥的一个背影,后背的衣料开了,渗出刺眼的血来。

董氏擦了擦泪,柔声道:“循循,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嫂嫂了,你若是记挂我,就来看看我。”

这话一说,梅茹眼圈也红了。

见她现在就要走,梅茹下意识的拦道:“好嫂嫂,你不和哥哥再说些什么了?”

董氏淡淡摇头,平静回道:“我与他早就两相生厌,还能说什么?”

这话飘进帘子里头,梅湘身子怔了怔,再打下来的板子,竟浑浑噩噩的,也不喊疼了。

且说董氏早就铁下心,如今又得了一封休书,再无其他牵挂,当日便离开定国公府归家去了。这事自然惊动老祖宗。当着众人的面,老太太将梅湘骂了一通不止,连带着给乔氏的脸色也不大好。

“好好的一对人儿,就这么散了,你这个当娘的平日未免太惯着湘哥儿!赶紧给董家赔罪去!”

老太太这会儿在气头上,见梅茹也在,愈发眉头紧锁:“还有循循,一天到晚没的规矩,你真该一并好好管束管束!”

得,梅茹无缘无故又挨一记训斥。

她是无所谓,可乔氏是个心高气傲的,当着众人的面,哪儿受得了这些话?当日回去,又好巧不巧听到几个曾经责罚过的婆子在那儿嚼舌根子,话里话外全是嗤讽,乔氏怒火中烧,训了几句,一时急火攻心就气倒了。

乔氏的身子向来很好,这一病,倒把梅寅急的团团转。请大夫过来诊脉,也只说乔氏是郁结之症,凡是都得宽心。可乔氏一辈子绷着自己,哪儿丢的起这种脸,又哪儿能宽的下心?

这块心疾自此便缠上了乔氏。

梅茹瞧在眼里,不由心惊。前世娘亲正是因哥哥嫂嫂的事得了郁卒之症,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今生怎的还是如此?莫非……这世上因果报应,什么都改不了?

她暗暗蹙眉,再也不往孟府跑,每日只陪在乔氏床前,一刻都不敢懈怠。

小乔氏和孟蕴兰来探几次。——这种丑事旁人不好来,也只能自家姊妹走动走动,说说话了。见着她们,往往没说几句,乔氏便唉声叹气的垂泪,直叹自己前世做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一个孽障!

小乔氏不免劝她:“姐姐,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何苦将这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

乔氏哪儿听得进去这些,她还是抹泪。这一日日,眼见着就消瘦下去。

梅茹见状,心里着急上火,起了满嘴的泡。她日思夜想,掂量来去,仍是想到上回跟乔氏提过的那件事,却也知道不能再单独跟娘亲提了。

这日趁爹爹一并在房里,梅茹才将那件事又说了一次:“爹爹,娘亲,不如送哥哥去姨父那儿历练一番吧?”

乔氏一听,自然反对:“那怎么使得?你哥哥身子本来就弱,如今又被你爹用板子狠打了一顿,还剩多少人形?”

梅湘这回确实被打的极惨,绑在条凳上,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这还不算完,后来又被老太爷责罚,去祠堂跪了一晚。夜里寒风阵阵,梅湘就那么冻冻索索跪了一夜,第二日,直接被几个小厮给抬回院子里。

整个人烧的浑身发烫,嘴里面全是胡话,而后背上的伤早已经结了血痂,实在是恐怖。

乔氏只看了一眼,整个人登时要昏死过去。她一时伤心,这病未免又加重一些。如今再听梅茹的提议,乔氏自然舍不得。梅湘哪怕做了混账事,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心肝肉,哪儿舍得他去受苦啊?

“不行!不行!”乔氏想来就可怕,这会儿连连反对,又训斥道,“循循,这事莫再提了。”

梅茹却只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梅寅,固执问道:“爹爹,你觉得如何?”

知晓女儿的心思,乔氏立刻板下脸,对梅寅凶道:“老爷,你莫胡来!那种地方是湘哥儿能去的?每年胡人都要来进犯个十次八次!循循不懂事,你还不知道轻重?”

乔氏这话担忧的也有道理。魏朝边境原本就不大太平,南有蛮夷,北有回鹘,西有吐蕃,海上还有时不时骚扰的倭寇。这些年北方的胡人仗着草肥马壮,越发猖狂起来。尤其到了秋冬时日,更是纵马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在他们手下的人只怕不计其数了。

梅寅是个最怕乔氏的主儿,平日里更是处处听这位夫人的,可这一次却意外的沉默了。

斟酌良久,他终叹了一声,道:“循循这个主意不错。”

乔氏气血上涌,捶着胸口道:“你这不是逼死我么?!”

梅寅吓得连忙坐在床边替她顺气,又说:“别急别急,我去问问湘哥儿的意思——他若是想去,咱们就扯下这张脸去求求连襟;他若是不想去,那咱们也就不再逼他,只随他去吧,这辈子哪怕是烂在了泥里,也是你我的儿。”

乔氏闻言一滞,小半晌,才别开脸,悄悄抹泪。

“既是你我的儿,哪儿又舍得他那么烂掉?老爷,送湘哥儿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梅茹也未料到爹爹办事如此快,不过三四日,就听到消息说,只怕过完年就要送哥哥走了。她算算日子,也没剩多少光景,他们兄妹二人感情本就极好,梅茹一时舍不得,便想着去哥哥那儿多走动走动。

这日,梅茹刚到梅湘院子里,便见自己这位哥哥勉勉强强撑着身子,居然踉跄往外走呢!

梅茹一惊,连忙过去搀他:“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梅湘后背皮开肉绽,伤的极重,又浑浑噩噩烧了好久,这两日勉强清醒一些。如今刚好点,就要出府胡闹,梅茹怎能不诧异?

梅湘脸色暗沉,默了默,只是说:“你一个姑娘家别多问。”

一听哥哥说这话,梅茹还能想到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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