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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清自然也察觉了虞莞话中的冷淡之意,是被发现了么……

他心中颇有些怅然失落,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半分。

各怀心事当中,三人沉默地用了一顿颇具野趣的朝食。

饭毕,日光已经完全从云间跳出,洒下金辉在石洞里。

虞莞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此时回行宫,如何?”她到底记挂着行宫中的太后,怕她担心。

薛晏清没有异议。禁军已被派出来搜索山林,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姿态坦荡主动现身,更能打薛元清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白芍自然是跟随主人们行动。

三人打定了注意,就开始整饬石洞中的陈设,那些兽皮、纱布等琐碎之物都被留下,几人只拿了火折子,又把备下的清水灌入竹筒水壶中,轻装上路。

-

行宫之中,熙和帝一夜难眠。

他身边本有妃嫔陪侍,奈何这一夜心火炽盛,辗转反侧。大半夜的见妃子安睡的脸孔,他不但没有心生怜惜,竟然还把人半途叫醒,从寝殿中赶了出去。

妃嫔哭哭啼啼地走后,寝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色无限滋长了人的想象力,熙和帝独自瞪视着虚空,想象了很多种可能。

如果晏清死了,那他就剩元清一个成年的儿子,不用面对痛苦的二择一。

如果晏清没死,要求自己清算元清……这不就是在自己的手心手背割肉么》

几个小的都未长成,背后又有强势的母族在虎视眈眈。比起优势来说,到底不如已成年的、母妃被废冷宫的皇长子和生母早丧的皇次子。

熙和帝幽幽叹了口气,一切只有静待明日了。

只是连他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希望薛晏清回来的好,还是不回来的好。

太后的心思更为纯粹,若说以前她还尽力一碗水端平,现在出了手足相残这等事情,老太太的心早就彻底倒向了薛晏清与虞莞那方。

她一夜浅眠,天擦亮就醒了,接着跪在小佛堂前为两个孩子默默祈福。

东侧殿中,薛元清与柳舒圆夫妇俩枯坐了一整夜,两人的眼中都熬出了可怖的红血丝。

没办法,一刻没有薛晏清身殒的消息传来,他们就一刻无法安枕。

然而事与愿违,内侍匆匆跑来,带来一道噩耗:“禀殿下与皇子妃,二殿下他、他……”

“他带着皇子妃平安归来了!”

柳舒圆砰地一下掀翻了桌子,一整套茶器应声碎裂,崩裂的瓷片溅了内侍一脸。

“他们……”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此时说什么都是无力。

虞莞迎着众人目光回到行宫之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道路自动分开成两侧容纳他们通过,两侧的人目光中闪动的情绪各异。

吃惊、好奇、幸灾乐祸、遗憾……不一而足。

她懒得应付那些目光,携着白芍一路行至西侧殿,屏退了想要前来请安的宫女内侍们。

在一处格外寂静之处,她直直地看着白芍的眼睛。

“把你与薛晏清,他吩咐过你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52章 破情

一路上跋山涉水, 更兼情绪跌宕,虞莞早已有些疲倦。

纵使身体叫嚣着发出抗议,但只要一想到薛晏清身上的种种疑团, 她纵然有天大的困意也难以入眠。

首当其冲的就是——白芍上辈子来到她身边,到底是偶然还是处心积虑?

她屏住了呼吸,等待白芍的回答。

-

薛晏清并不如虞莞那样闲适,一回到行宫就能径直去西侧殿休息。

早在一行人进了行宫大门,就有御前伺候的内侍将他招引至行宫正殿。熙和帝, 他的皇父, 点了名要见他。

御前不能失仪, 薛晏清在侧殿沐浴更衣一番之后,才随着内侍来到熙和帝前。

他这几日见了不少血, 又整理好了衣冠,整个人就如一柄开了刃的雪白利剑,行走间带出的锋芒使人不可逼视。

熙和帝把一切看在眼中, 面上闪过一丝复杂。

他在薛晏清行礼之前就抬手:“不必多礼, 来让皇父看看。”

薛晏清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去。熙和帝说着“看看”他就真的只给看看, 除了身子凑近了些, 其余时间一言不发。

“瘦了。”熙和帝端详了一番。

薛晏清眨了眨寒潭般的眸子, 不置可否。

他这个儿子一向孤拐,从小到大都这样。熙和帝早已经习惯,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听禁军说, 你受伤了?”

“确有此事。”

“伤在何处?”

“左臂。”

左臂负伤虽然比右臂好些,但是到底也是四肢, 位置关键。熙和帝眉目一凝:“快让太医署的人来给你看看,重新上药。千万莫要落下了病根。”

薛晏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此次秋狩,太医署也随行了数位郎中与医女。这回派来给薛晏清诊治的是最德高望重的御医江大夫。

江大夫头发已经花白了, 他掀开薛晏清绑好的纱布,露出伤口来细细瞧了一番。

随即,向熙和帝禀报道:“二殿下的手臂伤痕虽长,却并不深。虽然有二次开裂的痕迹,但是包扎手法得当,并无大碍。好好将养着,不会落下病根。”

熙和帝面色稍霁。

江御医不愧在御前行走多年,不仅医术高超,一手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登峰造极。

薛晏清心中冷笑,只说伤势如何,却不问这伤从何而来。江大夫这是看出了皇父不想问么?

江大夫留下几副消炎清火的药就离开了,而熙和帝竟然也萌生退意,他招了招手,欲让此子退下。

既不问这伤势的来历,也不提在猎场一天一夜的见闻。

是不关心?忘记了?还是压根不想知道?

熙和帝的动作还未做完,就看到一向寡言的次子忽地上前。

在他惊愕的目光中,薛晏清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摊开在熙和帝面前。

白玉镇纸之下,信纸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一片褐色。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您不妨看看这个。”

在薛晏清的步步紧逼之下,熙和帝无法,只能拿起那张信纸。

其实在拿起之前……他就已经料到这张纸上会是什么内容。能使他这个儿子这般作态的……无非是关于真凶的信息。

到底他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次子面前就平白矮了一截。不然,他堂堂圣朝天子,哪轮得到儿子在跟前大呼小叫?

熙和帝忿忿地想。

然而,在他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原以为不过是薛元清干的好事,怎的竟然还有柳家和柳氏女掺和进来了!

薛晏清的声音适时想起:“这是儿臣在深山之中遭刺客围杀之际,突围而出。在领头刺客的尸体上搜到的。”

分明是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叙述起来却如吃饭喝水般平常。

然而,熙和帝却从这平静得近乎森凉的语气中察觉出了某种不寻常。

他缓缓抬头,父子之间的目光凌空相撞。

“你兄长不过是鬼迷心窍……”熙和帝说道。他低下头,错开了薛晏清寒星般的眸中闪烁的光:“他不过是受到柳家蛊惑。”

“待行宫事了,朕必拔除柳家,为吾儿出气。”他说。

薛晏清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好像是等待了许久的答案尘埃落定。他定定看着熙和帝,良久拱手道:“多谢皇父,一路风霜,晏清先行休息了。”

说罢,他不顾熙和帝难看之极的脸色,大步走出了正殿。

熙和帝兀自站起身来,本想喝住擅自离开的薛晏清,却张不开口。

他看着薛晏清颀长挺拔,巍巍如松的身影渐渐远去,凝成近乎看不见的一点。

子嗣们如何相争是他们之间的事。倘若儿子跟自己离了心……那就不是儿子,而是弃子。

-

薛晏清从正殿出来之时,恰巧看见有人匆匆而出,跑向东侧殿的方向。

想来是报信之人。

他眼中的讥诮几乎要凝成实质——若是他站在薛元清的位置,做了就是做了。等到事情败露时定然不惧诘问。哪像这个兄长,设计时放开手脚,败露之际却畏畏缩缩。紧盯着他的动静,却不敢真正坦荡地承认。

与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德性。

只有一路走向西侧殿时,他眼中漾起了星点的暖意。

-

“你是说,你从小就为殿下做事,眉烟阁也是他名下的铺子?”虞莞重复了一遍。

白芍乖巧地点了点头。

虞莞叹了口气。上辈子之事皆未在这辈子发生,这使她厘清真相的难度大大增加。她总不能问白芍:“你上辈子为何要接济于我?”

那也未免太胡搅蛮缠了些,虞莞光是想象就忍不住笑出声。

如今,知道了白芍本来就是薛晏清的人,这个真相竟比白芍暗中投诚使她更容易接受。

薛晏清把白芍安置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都不是为了害她。这一点虞莞很清楚。

只是,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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