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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冬的寝房内漆黑一片,不见有光。

采香端着茶水和糕点推开房门后,撩开厚厚的帘幔,屋内四面都挂着这样的帘幔,将光线阻断在了房门之外。

“你在干什么,快把帘幔放下去。”黑暗中,有人怒叱道。

采香走了下神,元神被隐带怒气和恐惧的声音吓归了位,她急忙放下帘幔,怯怯道,“小姐,您已经一日没吃东西了,再不吃会把身子饿坏的,奴婢叫厨房熬了小米粥,看着今日的糕点别致,也拿了些来。”

凌冬披头散发蜷缩在床头,采香放下盛放吃食的托盘,走过去将床帐撩开,凌冬忽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眼里一片惊恐之色,“采香,我爹,他会不会杀我?”

烟雨堂叛乱,白晋伏诛,花枝勾结白晋,本是共犯,白晋约是念着夫妻情谊,并未杀她,只是将她囚禁了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月,凌冬怕受花枝牵连,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里不敢出去,采香是唯一能够靠近她的人。一月来,凌冬不厌其烦地询问采香凌彦会不会迁怒于她,采香的回答未曾变过,只是换几种说法罢了。可无论她怎么安抚,凌冬都不肯相信她的话,总是疑神疑鬼有人来害她,找来一把匕首藏在枕下,夜间要抱着匕首才能入睡。

采香看着凌冬爬满癫狂之色的眼睛,柔声哄道,“小姐别怕,您到底是阁主的亲骨肉,他连夫人都没舍得杀,又怎么会杀无辜的你呢?”

“无辜”,这两个字深深刺中了凌冬敏感脆弱的神经,她痴痴笑起来,“无辜的我?除了凌桑那个贱人,在他眼里,还是谁是无辜的?”

“小姐”,采香扬高了声音,两手按住凌冬的肩膀,“小姐明知大小姐是阁主的软肋,何苦非要说这样的话,若是被阁主听去,盛怒之下,便是不想杀你,也免不得会对你动手。事情过去好多天了,阁主没处置小姐,也没召见小姐,证明阁主并无迁怒之意。这几日,小姐安安分分待在院里,勿要再有任何动静,待阁主气消了,小姐再寻个机会去替夫人赔个不是,小姐近来清减了不少,到时,说不定会牵起阁主的怜惜之意。”

凌冬略有动容,采香看出来了,瞥一眼四面的帘幔,进而劝道,“小姐,厚重的帘幔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得提前做好打算啊!”

凌冬紧紧攥住纱帐,回味着采香方才的一番话,静默良久,她起身穿鞋,“替我梳妆,屋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

采香松了大一口气,连忙去找衣物,凌冬在后补了一句,“叫人来把帘幕撤了吧!”

夏尽秋来,天气转凉,这日天阴沉沉的,时有阴风吹拂,天目湖视野开阔,凌冬立于亭内远望,压在心上的事并没因这景色有所消解。

“二小姐。”

凌冬背脊震了一下,缓缓回头,“是你?”

厉寒冲她微一颔首,“远远望着背影像,没想到真是二小姐。”

凌冬冷笑,“若站在这里的是凌桑,就不会一时不确定了吧?”

厉寒显然有意要避开这个名字,直接切入别的话头,“我以为二小姐这时应该会感到焦虑心慌,但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凌冬秀眉轻挑,“你什么意思?”

厉寒轻轻哼笑一声,越出檐亭走上石堤,凌冬追到亭子与石堤的交接处,就没再继续向前,一手扶着亭柱,追问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厉寒道,“看来二小姐还不知道,阁主自从服了迷心后,时不时地神思错乱,昨夜从梦里醒来,嘴里念着有人要害他,取了剑就要去杀花枝夫人,幸亏隐卫韩平拼命拦阻,才不至于酿成悲剧。”

凌冬身子一软,跌坐在亭椅上,一言不发,只是眼神闪烁不定,身子也抖得厉害。

厉寒猜透凌冬这会儿已经害怕到了极致,凌冬虽骄纵跋扈,却也胆小怕事,贪生怕死的人他见得太多了,像凌冬这样的,享过荣华受过富贵,哪里会心甘情愿得把小命交出去,她可舍不得死。

隔着不远的距离,厉寒将她的恐惧收尽眼底,继续添火加柴,“阁主是什么样的人?他杀陈红越谋阁主位时,身边有亲信三十人,还有一个陪他流过血交过命的异姓兄弟,可现在,这些人都哪里去了?”

凌冬紧紧咬住嘴唇,抬起眼睛,眼里涌动着泪花。

“裴堂主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可最终呢?还不是死在他的手里。兄弟算什么?妻女算什么?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才是阁主本来的面目。你当是他心软,才留着花枝夫人,说不定只是不想让她死得太过容易罢了。等花枝夫人一死,下一个要折磨的人又会是谁呢?”

凌冬打了个寒噤,抱紧手臂。

厉寒走后,凌冬独自在天目湖边坐了很久,天空下起了小雨,采香打着油纸伞来寻她,“小姐,下雨了,回去吧!”

秋雨里浸了寒气,凌冬回过神来才觉得冷,她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喃喃道,“冷……好冷……”

采香没有听清楚,但也猜出来了,懊恼为什么没有拿一件披风过来,斜飞的雨线细如牛毛,沾湿了凌冬的衣裳,凌冬的鬓发上也沾上了蒙蒙的雾气。采香靠近时,她一把抓住采香的手腕,眼底浮现出一层狠戾,“想办法帮我找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来。”

***

厉寒刚刚回到院落,隐卫匆匆走过来,将一个纸筒交到主人手里,“主人,平康来的消息。”

厉寒眉峰一动,接过来打开,纸张上只八个字:宁王登基,事情败露。

这八个字在厉寒心上蒙上一层阴翳——他千算万算,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隐卫也看到了那八个字,忧心忡忡地问道,“墨堂主想必已经带着黑卫从平康返程,他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主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厉寒收拢手指,用力一握,细碎的齑粉从指间漏出。“九五之尊他不愿意做,那就只有做刀下鬼了,传信给逍遥七鬼,按计划行事。”

隐卫抱拳应是,取来纸笔,写下书信封好,快步走出院门,唤来一名在枭阁中负责采买的小厮,将信件交到他手里,嘱咐道,“柳叶镇,流云客栈。”

“徐飞白还没找到么?”

隐卫一走,院落里又来了新的客人。厉寒没有回头,武陵春便从屏风内走到屋门外来,不知在屋内待了多久。

厉寒眸色晦暗,“没有。”

武陵春一脚踹翻一盆“抓破美人脸”,愤怒道,“喝下了掺了迷药和软筋散的酒,竟然还是让他给跑了,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留意到他。”

厉寒对他粗暴的举动十分不满,弯腰拎起花盆放到檐下的阴影里去。

武陵春暴躁如雷,“你竟然还有心情管那玩意儿。若是被墨昀找到他,咱们的事就都败露了。”

厉寒冷眼说道,“已经败露了。”

武陵春双目圆瞪,“你说什么?”

厉寒从花盆里捡起一片花瓣置于鼻下轻轻地嗅,“派去刺杀宁王的死士里,有人出卖了我。”

“既然是死士,又怎么会出卖你?”武陵春在心里暗骂他做事不靠谱。

厉寒不以为然,“拿你的命,换你老婆的命,你肯不肯?”

武陵春愤怒道,“自是不肯。”

“所以,只有惜命的杀手,哪有永不背叛的死士?”撒有红条的雪白花瓣从厉寒指尖飘落,重新落回花盆里。

武陵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猛砸一下头,“那墨昀岂不是已经知道了,老子可被你害惨了。”

厉寒心底生出烦躁,“你手上又没沾过秦州和裴云的血,慌个什么?”

武陵春心道:全程谋划都是厉寒一人经手,他常年在外,未曾沾手,墨昀想来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来。想到此,他抬了抬眼,看一眼厉寒的背影。

想是武陵春沉默太久,厉寒不由回头看他,一接触的厉寒的目光,武陵春迅速反应,“舒越怎么办?那厮装白莲花,明明和白晋是一伙的,却在宴会上坐山观虎斗,四十八卫一出现,就跟着老子们装昏,忒得阴毒。”

厉寒面色沉郁,“那家伙并非泛泛之辈,只可惜是个病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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