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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三郎忍不住竖起拇指:“妙!”
许多商队的马车走南闯北,雨雪、洪水、盗患、病害、地方纷争,路上什么突发状况都可能遇上,有个随队的大夫有备无患,关键时刻就可能救命。只要是个正规商会或者车马行,都有固定合作的大夫。
这是业内常态,姚家人也乐意多个大夫以防不测。再说姚府现在必定忙得人仰马翻,哪能像平时那样细细考核筛选?
忙中出错,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更何况这个假身份实在太适合两人了。毒师必是药师,贺小鸢用药的本事,寻常大夫拍马都赶不上;燕三郎熟知药理,给她打个下手是绝无问题,甚至他身后背着个箱子都不会惹人怀疑了。
能得他夸赞不容易,贺小鸢笑吟吟受了,正要说话,天空突然掉下几个小小的白影,落在铺子外头的地面上。
行人起先以为是雪花,不过定睛一瞧,咦,居然是小小的字条儿。
字条叠起来,不及尾指一半长度,若只有一张两张恐怕被人忽略,可这一下子就是几十张从天而降,随风落得到处都是,棚顶、地面、檐上,甚至穿过窗户,落到人家的饭桌上、蒸屉里……
燕三郎顺手拣了一张字条摊开,上面赫然写着:
镇北侯拥裕王殿下返都伐恶!
他再抬头,天上一大群雀鸟呼啦啦从低空掠过,底下的人都能听见它们的振翅声。
他低声道:“原来镇北侯手下还有异士能驱使禽鸟。”
初冬时节,这些鸟类都缩回山林躲避严寒,若非被人指使,又怎么会违背本性飞进盛邑,还播洒这样的字条?
并且两人远眺,这样的大群雀鸟盘旋在盛邑上方,数不胜数,也不知投递了多少字条下来。
贺小鸢轻呸一声:“鸡贼又惜命!”
动用雀鸟投递,可比人手偷发消息要安全保险,至少宣龙卫和城防军拦不住这些带翅膀的小奸细。
路上行人,无论大人小孩都纷纷拣取字条。
白纸黑字,格外有冲击力。
识字的摊开来一看,脸上的神情就由好奇变作了震惊,周围立刻冒出一圈人问他:“快说,快说,上面写什么了?”
盛邑虽大,黑压压的鸟群此起彼落,字条就洒向了都城的各个角落。
这上面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实在有点大。看见和听见的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两年前就被官方宣布死讯的小王子,真地还活着吗?
并且镇北侯要带着他返回盛邑“伐恶”!
“恶”又是谁呢?民众不傻,立刻联想前阵子带头造反的廖家,打出的旗号也是匡扶裕王。
如果小王子真地尚在人间,廖家是不是蒙了天大的冤屈?
小王子的死而复生,是不是牵扯进更多惊天阴谋?
廖家、镇北侯和王廷,到底哪一方在撒谎?
百姓敏锐的嗅觉,立刻从这么十来个字里闻出了阴谋、狗血、仇杀、同室操戈的味道。
那气味真是,无比的清香哪!
地面上的人群飞快聚集起来,嘤嗡议论声很快就甚嚣尘上。
白猫也顶开书箱盖子,探头出来看热闹,这时就嘿嘿一笑:“王廷都没来得及向平民普告战事逼近,镇北侯这一招真毒。”
韩昭抢了个先手,赶在王廷宣布盛邑进入战争状态前发放字条,散播裕王即将回归的消息。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后面无论卫廷再怎样卖力辟谣,恐怕效力都不好了。
“上下同欲者胜。”燕三郎轻声道,“卫王已失先机。”
韩昭使了这么一出,民心、军心立刻动摇。并且敌人很快就要兵临城下,卫廷哪还有时间、精力再去安抚?
燕三郎抚了抚下巴,从这里也看出韩昭对敌的一贯思路:想方设法减少己方伤亡,以最小代价换取胜利。
这时城防军出动,四处哄散鸟群。
但他们人手有限,东边的鸟群被哄上天就选去西边落下,反正死赖在盛邑不走。其实官方也知道,操纵鸟群的人一定就在城内,不过盛邑这么大,想找出他不啻于大海捞针。
白猫盯着天上的鸟儿盯得那叫一个专注,时不时咂吧一下嘴。
燕三郎挠了挠它的下巴:“想吃?”
“芊芊很想。”千岁没好气澄清,“回头你把那名异士的驯鸟术学来,以后芊芊每天都有鸟儿可以吃了。”
是呢,他家的白猫已经在偷偷摸摸修行了,多少有点儿道行了吧?
天上的鸟群终于散开了,不是被城防军赶跑,而是它们的传讯任务已经完成,字条几乎洒向了盛邑的每个角落。
市井中的议论,更加热烈了。
“回去收拾东西。”燕三郎对贺小鸢道,“看来,贺大夫的行程要提前了。”
“你先去。”贺小鸢拍了拍手,“我还要送个人出城。”
第514章 缓兵之计
燕三郎奇道:“谁?”
“韩昭派人从天耀宫弄了个老宫女出来。”贺小鸢撇了撇嘴,“让我帮她变幻一下面貌,才好溜出城去。”
看来韩昭的布置很周密,燕三郎没有接着提问,转身走了。
……
燕三郎的判断无误,鸟群散开的半个时辰后,官府就拿出了安民公告,澄清裕王存活的消息都是谣言,有人妄图以邪术混淆百姓视听。
为了巩固城防,为了众志成城抵御镇北侯,这一条它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各个公告前都有盛邑居民聚集、讨论,事态越发严重。已经有人当场质问官兵:镇北侯何在?
当然,他们得不到答复。
燕三郎还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镇北侯明明谋反,平民却不像喊褐军那样喊他是反贼,甚至不说他是叛变,只说他“举事”、“起兵”。
这说明什么?除了镇北侯多年来在民间刷够好感度,累积了充足的声望之外,他打出的“尊裕伐恶”的旗号,也动摇了民心。
这件事可比当初的卫国东侵、褐军起义更具有爆炸性效果,更兼疑点重重。民众听取之后,流言瞬间外扩出十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精彩。
但是冷静的人立刻就会意识到一个问题:
镇北军要来了。
盛邑这座承平百年的古城,会不会遭遇战火洗礼?
人心惶惶。
千岁等人正看好戏,姚府的三管事又匆匆进了车马行。这么冷的天气,他鼻尖居然顶着汗珠子。
他把出发时间提到了寅时初刻(下午三点多)。
掌柜吃了一惊:“这可提早太多了。”
三管事:“没车?”
“车倒是够。”掌柜往后堂看了一眼,“可还有半数马儿没伺候好。”
“那就是你的事了,调也要给我家调来,寅时初刻一定要走。”三管事丢给他一个钱袋子,落柜有声,“嘴巴严实点,这桩买卖内容万不可声张!不然——”
“哎哟,这个您只管放心!”掌柜一抓起钱袋就眉开眼笑,“既然不想引人注目,我看现在就陆续派车去您家后门儿接人吧。”
三管事前脚刚走,坐在角落里的燕三郎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骨节咯喀作响:
“出发了。”
为免平民起疑,姚家的车队划作四路,分时分批次从三个城门驶出。好在盛邑作为卫国大都,每时每刻都有人员进出,这么十二辆马车驶出去,根本一点儿也不起眼。
姚家人在城郊会合,然后就往西北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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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盛邑全城戒严。
行市提前打烊,军队入驻,大量劳工奔走于仓库与城墙之间运送物资……
就算是再迟钝的平民,也发觉事情大大地不对劲。
盛邑就在人心惶惶中度过了一整夜。
许多人勉强打了个盹儿,就在次日的晨光中发现,城外赫然已是大军压境!
镇北军来了。
和从前历次凯旋而归、穿过得胜门入城不同,这一回盛邑很坚决地将它挡在了大门之外。
想起前一天鸟群空投下来的情报,就是三五岁的孩儿也明白,镇北军来势汹汹。
这一回,韩昭依旧选取了东边的得胜门。
他还是打算从这里进入盛邑,不同的是,这回他要打进去!
大军列阵在前,而得胜门大门紧闭,外头已经坚壁清野,不留一点可用之物给镇北军。
镇北侯策马奔到城下,身后只有石从翼给他擎旗。他也不惧城上箭矢,扬声道:“我是韩昭。诸位可知,卫王已经逃离都城,连同城内权贵一起!”
他运气开声,吐字清晰,城门上的守军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原见到钢甲洪流一般的镇北军就有些惴惴。毕竟,这是镇北侯的队伍哪,从前刀口向外,如今却要自相残杀。还好,盛邑的高墙坚壁提供了安全感。
可是城门下的军神却跟他们说,卫王和贵族都逃了。
士兵面面相觑,不知真假。
“他遗弃营建百年的国都,遗弃平民,又遗弃诸位在这里严防死守,为他逃走拖延时间。”韩昭声震四野,连城门附近的平民都能听闻,“我卫国的好儿郎们,真要为残暴懦弱的昏君拼尽最后一滴血吗?哪怕他弃你们于不顾?”
这话说完,城门上现出一人,居高临下冷笑道:“镇北侯,你韩家在卫国世代为官,国民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叛军造反,还有脸来这里挑拨军心!”
“原来是涂丞相。”韩昭在马背上向他抱了抱拳,“敢问我哪一句说错了,是我王不曾落荒而逃,还是我王不曾弃盛邑军民于不顾?”
“王上稳坐天耀宫内主持大局,何来遗弃之说?”涂庆重哈哈一笑,“镇北侯的计策未免拙劣!”
韩昭昂首:“好,那请王上出来一见。”
“你有什么资格觐见王上?”涂庆重怒道,“叛国的贼子!”
“你我之中,必定有人说了假话。”韩昭声音沉稳,“何不让大家眼见为……”
最后一个”实“字还未出口,”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射在韩昭前方两步之处,箭尾兀自颤动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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