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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宝琪怔住, 眼色复杂地看一眼李明达, 得到的却只是严肃又冰冷的注视回应。他讪讪地低下头去, 嘴角的笑容随之凝结。感觉周遭闷热起来, 脸更是火辣辣的, 没处可放。
李明达冷扫一眼尉迟宝琪, 便开口打发下去, “后院荷花的尸骨你来负责,带着人仔细挖干净,别留下一块。不然, 剩一块就扣你一个月的俸禄。”
尉迟宝琪深埋首,点了点头,然后就慌张地退下, 往后院去。
房遗直这时候观察李明达的神色, 见她面容突然松动,看尉迟宝琪离开的背影有些歉疚之意, 知道她刚刚对尉迟宝琪的严厉不过是虚张声势。
房遗直转眸看着前方的地面, 然后拱手对李明达告辞。
“你要走?去哪?”李明达刚平复心绪, 见房遗直就和自己告别, 凝神紧盯着他。
“大理寺那边还有案子要收尾。”房遗直道。
李明达没吭声, 而是先回身坐了下来,然后微微扬首看着房遗直, “听说去年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付春流有意招你为婿。”
房遗直挑眉看着李明达,“这种小事, 公主也知道?”
“对你可能是小事, 对别人却未必。”李明达叹一声,也不知她说的这个‘别人’是指自己,还是指付春流一家。
房遗直微微眯着眼,嘴角漾着笑意,“别人不知,但对公主,遗直可以保证,这必然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么。”李明达凌厉地看一眼房遗直,一脸不信,却把屋内那些亲信的侍从也都打发了,只留下田邯缮在旁。
房遗直扯起嘴角,故意激将道:“遗直与贵主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约定,贵主若是临时改了主意,心在别处,遗直实在别无选择,会恭贺公主。”
“你放肆。”李明达瞪一眼房遗直,恍然间,竟有一种霸道的气息流露出,“谁说我改主意了?”
低低婉转的巧音,带着他最想听的回应,入了他的耳。房遗直忍不住笑起来,环顾左右,也没什么人,本欲张嘴说,不想对方更急,先发话了。
“能打发的我都打发了,你想说什么就大胆的说。”李明达道。
房遗直对李明达行一礼,笑问道:“贵主想听什么?”
“这种话我说出来就没趣了,其实想听得未必是话,是胆量。”李明达凝视着房遗直,“而今圣人的心难以揣摩,若再有人的心更难揣摩,我的脑袋岂不是很累。”
李明达挑了下眉,又坐了回去,然后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房遗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淡淡甜甜的笑意。房遗直对李明达的这种笑容一向无法抵抗,只消一眼便着迷,瞬间忘忧,但转眼就会钻进相思的无底洞中。明知如此会弥足深陷,更乏累,却仍嗜瘾地选择深陷于这场自己法控制的情愫之中。
“得遇倾城色,见之不忘,人空瘦,唯有相思无穷极。”
房遗直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苦笑,他望着李明达,向她伸手,“贵主慧眼如炬,遗直已而今这般模样,贵主会看不清么?”
“什么都看得清我就不是俗人了。不是俗人,没了七情六欲,我也不必和你一样同入相思门。”李明达低声呢喃着,眼睛里锐气减了大半,一步步走向房遗直,“之所以逼问你,却是想知底,也想更加明白自己以后该怎么做。”
“贵主若指崔六郎,不必担心,遗直已有筹备。”房遗直道,“本该可以下手了,不过瞧贵主待他很厚道,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李明达愣了下,看着房遗直:“你……你不会是误会我对他?房遗直,你大胆!”
李明达气得脸颊微红,她微微努着嘴瞪他,指责房遗直不信任她。
房遗直颔首轻笑,“公主贵为金枝玉叶,遗直岂敢冒犯,自然要一切依着贵主的心思。”
“你连圣人都冒犯了,公主有什么不敢,说什么借口。依着我心思?你要是真依着我的心思,何必什么事都要我挑明了你才说,你怎么不先说!”李明达忽然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房遗直身边,然后微微偏着头,上下打量房遗直,低声和他道,“我看倒是你这几日只顾着和人谈亲事了,什么相思,心思根本不在这,在别人身上。我前些日子放你悠闲,却不是为了这个。”
“贵主与崔六郎而今在许多人的眼中是一对快凑成的佳偶了。”房遗直也道。
“你在抱怨我?”李明达问。
“嗯。”
李明达没想到房遗直这么坦白,突然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佳偶,我跟他可没关系,可不像你。我问你,你前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既然要问责,那就好好问清楚。李明达向来是个不服劲儿的人,她面对着房遗直站着,扬起她雪白的下巴,微微抿着粉唇,恼恨地瞪他,“老实回答我。”
“付春流家。”
“告诉我,前天是什么日子,因何缘故去付春流家?”李明达又问。
“付春流是我的老师,自我六岁时便给我授课。”房遗直解释道。
“我问你前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何所问非所答?”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嘴里小声嘟囔着,“没想到你也让人不放心,就像看不住的猫,稍不留神放你跑两天,就跑到别人那里偷腥。”
房遗直怔住,他红了脸,轻微的,自己都不觉得。这次换成他被李明达噎得说不出话来。房遗直脸红到耳根的时候,眼睛里饱满了笑意,和李明达对视,随即就忍不住失声笑起来,接着声音变大,没了往常温润的模样,连连哈哈笑了几声,连腰都笑弯了。
“你笑什么,”李明达瞪他,“说你是猫,你比猫还猖狂。”
“遗直不是猫,不过以后却愿意做那只跟在公主身边的猫,不偷腥的。”房遗直很快敛住了情绪,但还是难掩嘴角的笑意,脸上的红润也未褪去。
本来存着戏弄之心才开玩笑的李明达,忽然听到房遗直这样的话,愣了,她张大眼,转即上下浓密长长的睫毛互相交叠。她眨眼了,仰着头,眸子亮晶晶地,瞳孔里只倒映出了一个人的人影。
房遗直淡淡地扯起嘴角,伸手去摸李明达的面颊,然后看眼那边已经背过身去的田邯缮,“迟迟不和贵主把话挑明,是出于有许多考虑。贵主身份高贵,身边总有人相伴,遗直的这些话只怕过早说出来,会凭给公主增添麻烦。但有时候便忍着不说,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总是自私地希望贵主的目光一直在我这里。”
李明达又眨了下眼睛,忽有一滴泪就从她眼角冒了出来,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过,到了下颚,往脖颈上走。
房遗直垂眸看着李明达那线条优美的脖颈,微微发亮的肌肤,透着诱人的光泽。他微微偏头,薄唇印在了眼泪即将滑落之处,舌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明显感觉对方的身体忽然紧缩了一下。房遗直便干脆伸手,拦住了李明达的腰,唇从下颚处上吻至唇边,就在与她唇角微微相擦之处,停留了下来。房遗直用手按住了李明达的肩膀,气息紊乱,他颔首低着头,鼻尖李明达的出边喷薄着热气。
李明达从被房遗直吻上脖颈的那一刻起,就紧闭上了眼睛,等了半晌对方在紧要关头停留之后,就没了动静,她才慢慢地张开眼,瞄向房遗直。对方离得自己很近,非常很近,气息是那样的清晰地喷在她的嘴角,房遗直此时是闭着眼的,并非是因为享受,而是满脸的隐忍,他似乎在很难受的控制住自己的欲望。
李明达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顺下来,到那两片温润中一向透着桀骜的薄唇。李明达抬手,按住了房遗直的肩膀。房遗直感觉到李明达的动作,敢刚睁开眼。眼前的影子忽然向上蹿起,只觉得自己的唇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迅速地碰了一下,房遗直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被吻了,他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孩主动亲吻了。
李明达还点着脚,仰头看着房遗直,手勾着而他的脖颈,本欲问房遗直要不要再来一次。却被房遗直用手按了回去,之间他一双眼喷火的看着自己,似乎恨不得一口将她吃了。
房遗直狠狠地凝视李明达,却在目光相撞的一刹那就憋不住了,禁不住扬起的嘴角,已然彰显出他愉悦的心情。他眼底满是欲火,修长的食指从李明达的肩膀滑到脖颈,再到唇,指尖在李明达的唇瓣之间来回摩挲,就像是一头饿狼看到了眼馋已久的猎物。但他仍隐忍着,在转眸间,就会发现他眼眸里的欲望熄火了,温笑从容如故,与以往从容淡漠的房遗直无二。
房遗直弓腰,猛地把李明达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他把头埋在李明达的脖颈处,鼻尖在她耳际来回摩挲,很快就把李明达的耳朵弄得粉红。
“倒是想,想得太多了,但贵主还小。”声音低沉着,黯哑着,压抑了很多欲望。
“我不小了。”李明达皱眉,不服气地纠正道。
“人每长一岁便会有不同的心境,我之所以没和你挑明,也是不想你在这样的年岁,就把自己局限于此,选择可以等大一些的时候再来。你还年轻,我也等得起。”房遗直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话如千斤重。要知道这样的话不说出来,只享受当下,必然是最轻松的。但房遗直不能,若不为对方着想,何谈真心。
李明达看着房遗直,他当然不懂房遗直所言,什么长一岁心境不同的话,在她听来真有些莫名其妙。欲细问他为什么,却见他隐忍地十分难受,心里大抵也知道,他做这样的决定也很艰难,也必然是出于为自己考虑。李明达也清楚,她父亲也必然不会这么早把她嫁出去,既然都想让她等等,她等等又何妨。虽说她确实年岁小,不及他们的阅历多,但自己的心在哪她却很清楚。如果要用时间证明,她坦荡荡,何惧于此。
“承蒙公主厚爱,遗直之幸。”房遗直灼灼地盯着李明达,声音很低很轻,只是李明达听到的音量,却偏偏有一种魅惑感缭绕于耳。
李明达脸更红了,瞄看一眼他,抿着含笑的嘴角,回身拿起房遗直的那杯喝空了的茶碗,为他斟了一杯,送到房遗直的手中。李明达拿起自己那杯,然后和房遗直道:“便天地为证,做个承诺。”
李明达说罢,就碰了一下房遗直的杯子,然后把就欲手里的茶饮尽。
房遗直立刻伸手拦住了李明达,凝眸认真地看着李明达,率先一饮而尽。“承诺只让遗直守着便是,贵主大可不必。”
“为什么?”李明达又是不解地看房遗直,总觉得他好像知道将来会有什么事。似乎她将来一定会反悔,所以他当下已经提前一步原谅了可能会变心的她。
房遗直对李明达温柔地笑了笑,“贵主不必挂心,总归不管贵主在何时想到遗直,只要遗直人在,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到贵主身边,万死不辞。”
“你都万死不辞了,我又怎会辜负你的万死不辞。”李明达红着眼责怪地瞅一眼房遗直,便转过头去。
房遗直忙道歉,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李明达。李明达接了帕子就低头擦了下眼睛,定睛一瞧,发现这帕子竟然是自己的。
“上次在梅花庵,落下的。”房遗直解释道。
李明达回想了下,意识到是自己上次哭拿回。
用完记得还我。”
李明达愣,接着笑了,也没什么眼泪可掉,直接把用完的帕子塞进房遗直的怀里,“谁稀罕,还给你。”
房遗直就认真地把帕子叠好,放回了袖子里。
李明达坐了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脸,对房遗直问责道:“你还是没回我前话,前日你去付春流家里,什么日子,为了什么。”
房遗直慢慢笑起来,老实地回复李明达:“前日是付三娘的生辰,却是先生他邀我入府之后,我才知道。”
“先生,”李明达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对房遗直道,“自古以来,都讲究尊师重道。”
房遗直回看李明达:“自古以来,也都讲究子女从父命。”
李明达明白房遗直暗指她父亲给她张罗崔清寂婚事这件事,“这件事我已经想到办法拒绝了。”
房遗直问李明达是何办法,李明达挑了挑眉,让房遗直自己观察,便就不告诉他。什么事儿都让他放心了,他眼睛就不知道看哪儿去了。让猫不偷腥的办法,就是自己手拎着一条鱼。便是房遗直说了他不偷腥,李明达也蛮喜欢他被盯着的感觉。
房遗直宠溺笑着应承称好,“那我就好生看着贵主。”
“茶没了,你转身过来吧。”李明达转眸去瞧那头躲在墙角里‘面壁’的田邯缮。
田邯缮没动。
“田公公”
田邯缮打个激灵,吓了一跳,才回头渐渐缓过劲儿来。又听一遍李明达的吩咐,他忙去找茶壶,匆匆去倒茶。
“他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昨晚他没睡好。”李明达道。
房遗直点了点头,便垂首漠然,不再说话。
“你快去吧,不是说大理寺还有没收尾的案子么。”李明达道。
“喝了茶再走。”房遗直留恋道。
李明达笑叹:“我这里的茶是好喝,崔六郎也爱喝。”
房遗直立刻睨一眼李明达。李明达见他上当,就对她吐了下舌头。
提及崔清寂,房遗直就想起了尉迟宝琪。“宝琪的房间,可是贵主的故意安排?”
“是我有意安排的,因之前魏叔玉和崔清寂吵过,我自然不能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萧锴又和他不熟。我想宝琪性子好,人缘好,之前听说他和崔清寂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就把他安排在那了。谁知瞧了才刚那光景,才知道原来他俩才最不对付。”
房遗直无奈地笑了笑,“猜他现在该是躲在后花园的某处地方,偷偷抹泪。”
“有这么严重?”
房遗直点头,感叹尉迟宝琪是个没受过伤的人,所以这次遇挫,该是会十分难过。
“宝琪这人的性子有些复杂,你瞧他看似嘻嘻哈哈,什么玩笑都开得起,但他其实心思很柔软,最受不得伤,特别是情伤。”
李明达疑惑,“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最风流人物,论起多情,没一个人能比过他,你而今倒跟我说他受不得情伤?”
“看似多情,实则没一个都没用过情,不过逢场作戏的伪装罢了。”房遗直缓缓吸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李明达,“他对贵主,应该是第一次用情。”
“那我现在不伤他,他以后会更伤。”李明达皱眉,“当初已经回绝了,再来还是回绝。我瞧你在同情你兄弟,可想好什么法子劝他了?”
“不管他就是最好。”房遗直道。
李明达愣,随即叹:“你们倒是‘好兄弟’。”
“这种事谁帮忙都没用,晾着他,自然就好了。”房遗直说罢,那厢就来人催促房遗直,传了大理寺卿的话。
李明达一听到付春流三个字,对房遗直点点头,示意赶紧走,“先生和上级还是要敬重。”
“领命。”房遗直对李明达行一礼,目光又有些留恋地看一眼李明达,方告退。
李明达耳听着他的步伐远了,才起身追了几步,到门口,望着房遗直离开的背影。却也不知何故,房遗直忽然回头,刚好和她的目光撞个正着。李明达像是做了什么丑事忽然被揭穿一样,脸瞬间红了个透,心也快速的咚咚跳起来。但她面上还是保持着端庄冷静,抬手对房遗直挥了挥。房遗直微微颔首行礼,转即火速地迈步去了。李明达发现见他这几步走得比先前快很多。
田邯缮在李明达身后偷偷打了个哈欠,见贵主还是久久矗立在门口不动,就跟着凑过来,往门外头看去,哪有什么人,早走远了。
“贵主,人走远了。”田邯缮小声提醒道。
“看见了,”李明达怅然,转而有些紧张地问田邯缮,“我刚刚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那么问责他,我好像有点不讲理。”
“哪能呢,贵主最温柔和善不过。”田邯缮有点茫然的否认,他边说话边眨眨眼,有点懊恼自己刚刚怎么会站着就睡着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身为贵主身边第一大太监,竟然不争气地被睡魔打败。
“看来你刚刚真是什么都没听到。”李明达忍不住笑,随即让田邯缮赶紧去休息,“昨晚上,到不该让你盯着左尚宫那边,弄得你没睡好。”
“您瞧奴现在很精神呢,”田邯缮不肯,怀着又兴奋又好奇地态度问李明达,“贵主刚刚和房世子怎么样,有没有把话挑明?”
“没怎么样。”李明达转脸,看向别处。
“贵主刚刚说不讲理是什么,您对房世子嗯……了?”田邯缮追问。
李明达立刻回头瞪他:“不许多问。”
田邯缮忙一脸正经,颔首认错,“奴闭嘴。”
李明达挥挥手,打发田邯缮赶紧去睡会儿,趁着现在没事,她心烦意乱的,正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一炷香后,程处弼被李明达叫了进来,“派两个人看住房遗直。”
程处弼不解地望着李明达。
李明达回看他:“去啊。”
“是。”程处弼立刻领命去。
李明达想了想,就去了后院荷塘那边,果然见不见尉迟宝琪在那里,“尉迟主簿呢?”
“在那边!”侍卫指了指西边荷塘处的一颗粗壮的柳树。
李明达随之望过去,就见闻声从树后出来的尉迟宝琪,一边垂首抹了下眼睛,一边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走。
尉迟宝琪快步到李明达跟前,行了礼。
李明达打量他微红的眼睛,耳边就响起房遗直之前的话,倒觉得自己三两句话就害得一个平常嘻嘻哈哈的大男人这么哭,倒真有些于心不忍。
李明达看了眼那边的凉亭,叫人备炭煮茶,随即就和尉迟宝琪在凉亭内落座。
尉迟宝琪半垂着首,沉默不语,与以往活泼开朗的表现截然不同。
“你饿么?”李明达问。
尉迟宝琪怔了下,不懂贵主为何忽然问这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他而今这么难受,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李明达把石桌上刚端上来的点心,亲自推到尉迟宝琪跟前,对他道:“吃,别客气。”
尉迟宝琪再次愣住,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话表错意思了,他明明说不饿,贵主为何还要让他吃点心。但公主的吩咐,他如何能拒绝,尉迟宝琪忙谢过,就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到底是没心情吃,吞咽地很难受。
李明达随即就把碧云奉上来的茶推到尉迟宝琪面前。
尉迟宝琪忙谢过。
“有些事真强求不来,你该清楚了。”李明达看着尉迟宝琪还有点鼓的两腮。
尉迟宝琪呆了呆,手端着茶杯,看着李明达,猛地就把嘴里的点心都咽了下去,随即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明达等他喝茶顺气之后,才又发话,问他怎么想。
尉迟宝琪垂着脑袋,对李明达行礼致谢,“宝琪明白了。”
他就是让公主提不起食欲的那块点心,非逼着公主强吃下去,也不会不自在。
“明白就好,你性子好,为人热情,又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长安城内仰慕你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贵族之中,有几位对你有意,我也知晓。这其中,或许就有你刚好需要的那碗茶。”李明达看眼尉迟宝琪手中的茶,又很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尉迟宝琪缓缓地点了点头,行礼谢过李明达的提点。
李明达见尉迟宝琪明白了,也便觉得没什么事,嘱咐尉迟宝琪好生做事,又笑着对他道:“先前苛责你的话,不过是玩笑。为了让你谨记,认真办案,不许胡闹。”
尉迟宝琪应承,行大礼恭送李明达,随即缓缓起身,看着李明达远去的背影,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柱子边,握着扇子的手越发的狠用力。
啪的一声。
随从听到这声音愣了下,一位什么东西到地上,目光就在地上睃巡,却没见到任何东西,转眼再看自家郎君那边,地上落了一滴红艳艳的血,接着又一滴。
多福惊诧的看着尉迟宝琪正涌着血的手,惊呼不已,忙去跪在地上,去托着尉迟宝琪的手,又喊人赶紧去请大夫。
尉迟宝琪仍然紧握着手里的断扇,不肯松手。
“我的二郎哟,算奴求求您了,快松手,这碎玉真插进骨头里,手就废了。”多福哭起来,慌张的抓着尉迟宝琪的袖子,仰头恳求道。
尉迟宝琪眼神发狠地看着多福。“人都没了,要手何用!”
“谁说人就没了,您瞧贵主的亲事那还不是没定么,没定就有变数,没定二郎就有希望,对不对?”多福继续恳求地看着尉迟宝琪,让他赶紧松手。
尉迟宝琪在脑袋里回荡了一遍的多福的话,恍惚片刻,随即才松了手,将手中折断的扇子丢在地上。
多福随即查看尉迟宝琪的伤口,见没有伤到筋骨,总算松了口气,忙给尉迟宝琪包扎伤口。
多福举着尉迟宝琪的手臂,“劳烦二郎再就举一会儿,这样伤口容易愈合,不流血。”
尉迟宝琪随着多福折腾,冷面并不说话。
“二郎不如再去找魏世子商量看看,是否有什么别的办法。”多福提议道。
尉迟宝琪斜眸看眼那边的挖这污泥的池塘,“把水都放干了,一边挖一边等,等这些淤泥干得差不多了,就拿着犁杖都翻开,如此便一块都不会落下了。”
多福点点头,直叹:“二郎厉害,这主意真好。”
尉迟宝琪没说话,随即大迈步走了,多福吩咐下去之后,赶忙跟在他身后。
魏叔玉正在京兆府的档房,他负责调查过往报失踪的案卷,尽管先看近三年的失踪案卷,但人数已经多到让他头疼了。这时候听说尉迟宝琪来找他,魏叔玉还想他是来帮自己,忙叫人请他进来,却见尉迟宝琪手包扎着,上面还有殷红的血印。
“这是怎么了?”魏叔玉问。
“不小心划破了手罢了。”尉迟宝琪道。
魏叔玉自然不信,“好端端的,你也不舞枪弄棒的,怎么会划破手?还有你冷冰冰的一张脸,看着也不像是划破手这么简单。”
魏叔玉随即让尉迟宝琪落座,让他好生和自己讲讲经过。
多福看眼自家不想说话的二郎,忙代他和魏叔玉解释了经过,包括公主当时如何拒绝尉迟宝琪的话。
魏叔玉听的时候不禁点了点头,“之前安排你活计的时候,话是重了些,后来又跑去和你解释,大概就是怕你难过。贵主是好心,你也不是没被她拒绝过,怎的忽然如此戾气重?”
“我堂堂男儿,被女人回绝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被拒绝多少回,我都可以承受,但我却被喜欢的女人同情了,要她特意来宽慰我。我尉迟宝琪算什么,是个连拒绝都承受不了的脆娇娘吗!”
魏叔玉愣了愣,没想到尉迟宝琪令发火的原因是为了这个。不过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心中,并非有高大的男人样子,而是个需要哄弄的柔弱之人,也确实会令人受伤。
“不过我觉得贵主并是可怜你的意思。她只是不想你想不开,太伤心罢了。”魏叔玉规劝道。
“想不开?太伤心?到底还是因为我在她心里是个柔弱的人。”尉迟宝琪面色尴尬道,“之前因为怕鬼怕尸体,便有不少人觉得我没出息。公主因此觉得我胆小柔弱,也不奇怪。我知道公主是好心关心我,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魏叔玉拍了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叹道:“明白了,你被谁笑话不看重都可以,但偏偏不能被自己喜欢得女子轻看,是不是?”
尉迟宝琪红着眼对魏叔玉点了下头。
“那说吧,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魏叔玉干脆道。
“输也要输的体面。”尉迟宝琪咬了咬牙,随即把多福之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告诉魏叔玉,“所以请您一定要帮我到底。”
魏叔玉笑:“我当什么大事,这是自然。就如多福所言,事情还没定呢,还有变数,是个血性男儿就不该轻易放弃。往前冲,最坏不过等一切都定了的时候,再收心。那时候不管是如何受伤难过,那也输得光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等我得空帮你好好想想办法,总归崔清寂那里,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成不了,贵主并没有看上他。”
尉迟宝琪惊讶,“真的假的?可我看贵主对崔清寂很上心,他特意让我答应不要对崔清寂使伎俩。”
“你喜欢一个人,就得先了解她的性情。贵主最看重什么?破案!咱们以后在案子的事儿上不能儿戏便是了。今天大家做得太明显,贵主觉得咱们没分寸,才叫你不要胡闹。我们只要在私下里把握好分寸,必然不会有事。再有,这崔清寂……”魏叔玉随即把他之前给公主的提的主意,告知了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听得眼睛顿时发亮,“原来如此,这么说公主之前对崔清寂好,不过就是为让圣人——”
“嘘,小心隔墙有耳。”魏叔玉警告,随即对尉迟宝琪道,“既然贵主还没有中意的人选,她拒绝你了,就很可能还没有发现你的好,你以后若好生表现,令贵主对你改观,也没什么不可能。不过你这手为何破的,可千万不能让贵主知道,不然她定然还会以为你是个冲动没头脑的人。”
尉迟宝琪点点头,随即连连谢过魏叔玉。
……
暮春时节,天渐渐转长了。立政殿旁的梧桐树已经郁郁葱葱起来,上面停留着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
李明达今日回来得早,刚好赶上西斜的暖阳照在窗边,暖洋洋地。李明达就靠在窗边坐着晒太阳,觉得很舒服。她手托着下巴,发呆地望着窗边那几盆开得正好的兰花,不时地笑一声。她太全神贯注了,两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以至于李世民走来的脚步声她也没有注意。
扑哧。
李明达又笑一声。
不远处的李世民,看着人比花美的女儿这么傻笑,犯愁起来。
李世民没有继续前行,转而回到立政殿,他背着手在店内徘徊数次,忽然止步,去跟方启瑞感慨道:“这崔清寂还真厉害啊。”
“既然贵主真心喜欢,圣人何不成全了他们二人?”
方启瑞实在是看不下去圣人棒打鸳鸯,晋阳公主于自己毕竟有恩,他得帮公主说两句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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