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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叔玉应承, 这就出发去找房遗直。半路上, 魏叔玉还琢磨着, 会不会吃个闭门羹。因为以房遗直一贯的性格来讲, 他若是不喜谁了, 对方就是王爷身份, 他也找理由不见。不过没想到, 他一到梁国公府门口,看门的家仆见了他赶紧就迎了上来,请他入内。
这让魏叔玉更心虚了, 比吃了闭门羹还让他心里忐忑。这说明房遗直早就料到他回来,而且也准备好和他谈了。对方早做了准备,而且才华处事本就高他一筹。而被打个了措手不及的自己, 这会儿去见他, 怕是只能是任凭摆布,没有挣扎的余地。
魏叔玉抹了下脑门上不自觉冒出的冷汗, 再抬眼时, 已经到了房遗直的屋门前。
带路的家仆回禀之后, 就听到屋内的人应一声。家仆就推开门, 恭敬地请魏叔玉入内。
魏叔玉缓了片刻才迈步进了屋, 就见房遗直正站着来迎他,而后温言请他落座。
“关于我妹妹的事, ”魏叔玉打量一眼房遗直,见他一听自己提妹妹, 就转眸直视他, 态度里透着几分冷淡。
前太子的事还没有挑明说,而魏婉淑和崔清寂私下联系的事,是房遗直用一首藏头诗暗示。而今想来,对方并没有很直白的挑明,自己这时候来,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事实。但是不来,事情摆在那里,对方明显知道了,拖延的后果只会更严重。魏叔玉如坐针毡,第一次感觉自己脑子不够使,无路可退。
魏叔玉也不是傻子,他挑了个话头,就不继续说了。因为说得太明白,就显得他更理亏。
“令妹是个有志向的人。”房遗直道。
这么一句话若是别人听,保不齐还觉得是赞美,但到了魏叔玉这里却是异常的刺耳。
‘有志向’三字分明在讽刺她妹妹野心大,城府深太算计,竟然勾搭前太子。
魏叔玉的脸顿时热辣起来。
他觉得丢人,异常丢人。
“遗直兄,她——”魏叔玉皱眉,不知道该怎么提这件事。
“不妨直说。”房遗直将屋内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又领着魏叔玉去了内间。窗户也都是开着,让他知道这屋子的内外都没有人了。
魏叔玉望着房遗直的背影,紧张地动了动喉咙,最终抬手正经地给房遗直行礼致歉。
“是我们魏家对不起你。”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知情,所以没有和你计较,”房遗直和魏叔玉四目相对,“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一家子里,也总有几个让人操心的亲戚,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
魏叔玉叹了口气,皱眉头,但也不得不赞同房遗直的说法。他其实也正想说明,他妹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带表整个魏家。
魏叔玉在听完房遗直这些‘理解’之言之后,甚至更加埋怨自己的妹妹给他丢人,害他在房遗直跟前抬不起头来。想想这件事若在长安城的贵族圈里传开了,那他就不止在房遗直跟前丢人了,在整个长安城都会抬不起头来。
“如何取舍,其实你心中早已经有数了,但毕竟是十几年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房遗直又一次看向魏叔玉,“但不得不说一句无情的话,我和她之间可没有长久的相处,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情分。这件事换错是你身处于我的位置,你会如何做?”
魏叔玉点点头,再一次跟房遗直诚挚致歉,表示自己理解。“我……和母亲其实都希望这件事尽量不要闹大。我知道这样要求,对于遗直兄来说有些过分,但请遗直兄看在家父刚刚去世的份上,能体谅则个。魏家断然是已经没脸和房家结亲,但这是圣人的指婚,想要断开却不容易。还请遗直兄帮帮忙,稍作等待,等我和母亲商量好办法,必然会给遗直兄一个交代。”
房遗直沉默地看着魏叔玉。
魏叔玉额头又冒了一层冷汗,这种沉默令他十分忐忑和紧张。他悬着心,紧盯着房遗直的嘴,希望对方赶紧动一动,给他一个答案。
“好。”许久之后,房遗直回了一个干脆的答案。
魏叔玉暗暗松口气,然后有些感激地行礼谢过,随后告辞。
房遗直只送到了屋门口,魏叔玉忙行礼请他留步。房遗直也就没有继续想让,之后就让落歌去送。
待人走远了,房遗直就斜眸看向西厢房。片刻后,西厢房的门打开了,露出一张俏美的容颜来,嘴角忍不住带着一丝丝笑意。
“你这个人倒是真坏啊,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李明达边往的房遗直身边走,边叹道。
“趁火打劫的是他们。若非魏公病故,这门亲哪会这么随意就定了。”房遗直叹一声,看着李明达,嘴角也带着笑意,“都是公主的功劳。”
“是呢,刚巧案子到这里,把问题简单化了。你不能凑对了。”李明达遗憾叹一声,随即好奇地问房遗直,“不过倒是可以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凑?魏婉淑可在孝期,出不得门。”
“我的想法不过是利用谣言罢了,公主刚刚说要魏婉淑出门,是为何?”房遗直故作不解地问李明达,“公主在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呀。”李明达转过头去,往院外边走边喊房遗直,“赶紧的吧,审萧锴,我很想知道石子的事是不是他干得。”
明镜司。
李明达和房遗直坐于正堂,随即提审萧锴。
屋内只留亲信随从三名,其余一律规避。
萧锴被带上来后,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笑了笑,还行礼跟他二人致谢。
“只有公主和房世子审我?好歹知道的人不多,还感觉自己能留点面子。”萧锴自嘲道。
“我坠崖的时候,你在哪儿?”李明达问。
萧锴怔住,看着李明达,“我……”
“我也不和你废话,你也不必再和我撒谎。你要大家信任你,你当初做的事又怎么值得人信任?”李明达说罢,就让田邯缮把魏婉淑的证词拿给萧锴看。
萧锴仔细读了一遍后,整个人傻眼了。
“据你以前所述,你当时在北山那边,和张家二郎在一起。”李明达翻了不在场证明的记录册子。这是她坠崖后刚刚苏醒时,曾命人做过的调查。
房遗直记得当初怀疑公主坠崖有第二人在现场的时候,几名贵族子弟也说过这件事,当时萧锴确实说过自己和其他子弟远在山的另一边。
萧锴面容窘迫的低下头,而后不好意思地抬头跟他俩解释,“我承认我当时怕麻烦,没有直接把实话说出来。对不起!”
“那就是说,你真的出现在了当时女眷所处的地方,而且我坠崖的时候,你刚好急忙从山下往山下跑。”李明达道。
萧锴点了点头,“是,我当时听说公主坠崖了,慌张之下,就赶紧跑开了,但我并没有对公主做什么,当时也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坠崖。其实那天我在山里,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公主。”
“那你去那边做什么?”李明达问。
“我——”萧锴闷闷地垂着脑袋,噎着话,不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增加你的嫌疑,你连基本的解释都做不到,还指望我们信你什么都没做?”李明达问,“信任从何而来,是你的一举一动值得我去信!”
萧锴听到公主说话有几分激动,哆嗦了下,忙跪地给李明达赔罪,“我当时是去看人了,这也是我当时撒谎的缘故,说出来只怕丢人。”
“现在人很少了,还不说?”房遗直道。
萧锴忙点头道:“说,我、我……唉!我是去偷看高阳公主了。”
萧锴说完这话,脸红了个透,恨不得把整个脑袋埋进地里。
“高阳公主?”李明达确认问。
“对,不瞒公主,我也是到了一定年纪,对于一些美丽的女子难免会有爱慕知情。高阳公主就刚好长得跟我所……嗯一致。”萧锴慌张地仔细解释缘由,却发现自己越解释越显得猥琐了。
李明达转头看房遗直。发现真的的不是她自己觉得震惊,连万年淡定的房遗直的眼里也闪过了一抹讶异之色。
“现在我不了。那时候真的只是仰慕,没有任何其它别的心思,我控制不住那会儿我的心思。但我很清楚,公主已经下嫁给房驸马了,我最多也只能远远地偷看一眼。”萧锴又解释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事后我妹妹发现了,也训了我一顿。我就收敛了,后来了解到高阳公主的品行,我就彻底失望了,什么心思都没有。”
萧锴说完这些,又有些后悔了,偷瞄一眼房遗直和李明达,这俩人,一位是高阳公主的妹妹,一位是高阳公主的夫兄。他这么说高阳公主的坏话,似乎也有有些不合适。
萧锴连连赔罪,“我并非有意诋毁,是……我怕我不好好说实话,你们又会误会我。”
“实话就好,别的你不用计较。”李明达道。
萧锴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很紧张。
李明达又问:“有人证明么?”
萧锴:“这怎么证明,这种小心思我只能偷偷摸摸的,连身边的侍从都不敢说,怕他们私下里笑话。”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凶手不是你的话,你觉得会是谁?”李明达问萧锴。
房遗直这时候也认真注视着萧锴。
“这——我真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我自己不是凶手。我什么能耐你们都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怎么用一张嘴劝服遗直兄去喝酒,何况是挑唆杀人?再说我至今都弄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幕后凶手,挑唆者江林、季望等杀人的目的到底为何,这么干除了死人,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么?”萧锴满脸疑惑不解。
李明达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人先行带萧锴下去。随即她看向房遗直,问房遗直对萧锴的看法如何。
“他到底是说真话,还是在做戏?”
“既然这个幕后真凶不简单,掩藏极好,你我看不出破绽,也在情理中。”房遗直说罢,随即招呼程处弼,一定要加强对萧锴的守备。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安排得极好,“刚刚听他那番解释和表现之后,我的确有些新他的话了,容易放松戒备。但事实也确实如你所言,对方很可能临危不乱,仍在藏锋做戏,然后等着我们露出破绽,让他有可逃跑的机会。”
“公主也觉得萧锴很可能是无辜?”房遗直转眸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听到房遗直说“也”,听出来房遗直也是和她的想法一样。李明达微微愣,“那刚刚我问你看法,你说他有可能是做戏太真,我们看不出来?”
“这种可能的确不排除。在萧锴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自己的时候,我们对他保持必要的怀疑也很正常。做全面的怀疑总归是最安全的,不会有差池。”房遗直解释道。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所言极有道理。她重新翻出江林之前的证词,用手托着下巴看,“那你说江林做戏呢,会瞒天过海么?”
“她该是没这个能耐。”房遗直道,转而问公主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上次审问她的时候,当田邯缮说萧锴的而后有痣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她看萧锴的表情,震惊之中有着打量好奇,十足的陌生感。看起来,她确实是第一次见萧锴。但是这又说不通,她后来为何要改口护着萧锴。”李明达皱眉。
房遗直:“若萧锴并非她所崇拜的那位真凶,以她的性子,应该是乐不得把人推出来送死,这样既能有了替死鬼,也能全了她不想受审速死的心思。”
“不错,但是她后来否认了,偏承认是胡诌瞎说。这是她情急之下改口的,按理说表情很难掩藏,我也看得出她的表情是在撒谎。”李明达道。
房遗直有点惊讶地问李明达,可否能确定。
“至少九成,我的眼睛如何你清楚。”李明达补充道,“而且这次观察的很仔细,一刻都没有放松,我觉得应该是准确的,但也不能万般肯定。”
房遗直点点头,表示明白。
“萧锴刚刚有句话,我也赞同。”李明达接着道,“就是这位幕后真凶挑唆杀人的动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是在他年少的时候,她为什么就开始挑唆完全和他不相识仨人,令她们开始去动手杀人?”
“这个问题极好,我也一直在想。”房遗直目光深邃,手指敲击着桌面,“人有针对的去做的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他必然的目的。这个幕后真凶,年纪轻轻,却大胆异常,特意跑到山匪窝里,其目的应该就为了实现他想挑唆人杀人的想法。为什么要让一个完全和他无关的陌生人去杀另一些陌生人?他完成这件事,会有什么好处?我觉得想明白这两个问题,就不难找到这名幕后真凶最初挑唆杀人的目的。”
“既然是无关的陌生人,那就跟复仇、谋财等等普通的杀人动机没关系了。”李明达排除法,“他应该是只是纯粹的想让他调教的人可以去杀人,好处就是……他的调教成功了?”
房遗直笑着点头,“公主英明,其目的就这么简单。”
李明达动了动眼珠子,恍然明白地问房遗直,“也就是说,当初这个幕后真凶去梅花庵的目的,是为了‘练习’?”
房遗直点了头,“不然后来也不会有季将军的事。年少时在山匪窝里的是试手练习,但季望这里,必然就不是了。所以我彻查了近一年来,也就是季望为官期间的政绩。他有五次为萧家卖命,最近一次萧瑀平定民乱,立功回朝,就有季望的功劳。季望还把他家祖上留下的十万亩良田,低价转给了萧家。”
“这事我记得,朝廷军饷延迟,他先行卖地慰劳将士这事可是传遍长安城了,圣人还曾夸过他忠心为国,是个十分恤下的好将军。就为此,还给他升了一品官。”李明达道。
“美名曰为卖地犒劳军士,弄得他麾下军心大振,实则目的在此,便宜了萧家。”房遗直道。
这时候外头传话说尉迟宝琪那边已经拿到了真云观年轻一辈道士的证言,有关键证据出现。
李明达立刻让人呈上来,又问尉迟宝琪和狄仁杰怎么不在。
“他二人要证人根据证言重新实地走一遍,以确认其所言真实可信。”
李明达忍不住对房遗直笑叹:“瞧瞧,俩人现在案子越查越厉害了。”
“谨慎,周全。”房遗直应承赞道。
李明达随即和房遗直一起看了证言。
李明达愣神片刻,深思之后,眉毛扭在一起。
房遗直:“如此,萧锴就没有作案时间。他真的不是凶手。”
李明达缓缓地吸口气,有几分愤怒地咬牙:“这幕后真凶可真的太厉害,瞒我们至今日。”
“如此才是,不厉害,必然是假。”房遗直叹道。
“季望死前,后门屋舍没有不准有半个家仆现身,便是亲信也不行。这点如此可疑,我竟然没有仔细深思。还有江林、惠宁安宁等作案的手段,必然有极大一部分是源于幕后真凶的教导,如此也说明幕后真凶必然也会耍这种手段,我竟然也没有好生反思。”李明达转转眼眸,黑漆漆的瞳仁直直地看着房遗直,“但自我检讨之后,我还是有点意外,真想不到,你呢?”
房遗直点头,“何止是意外,颇感震惊。”
李明达立刻叫来程处弼,将自己刚刚写好的一封信给他,令其即刻就呈送至宫中。
“走后门,注意周围情况,避免人跟踪。最好是在闹事走一圈,确认身后没人了,你在传消息入宫。”李明达道。
程处弼惊讶地接了信,虽然心中有疑惑,但公主的吩咐他依旧是乖乖照做。
田邯缮冷眼旁观耳听之后,整个人还是懵的,待程处弼走之后,他有点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很想问自家公主是不是确认了凶手是谁。不想才张口,公主就起身了,跑去在地中央来回徘徊,转即又叹了声不妙,吩咐他立刻备马回宫。
“回宫?”田邯缮和房遗直同时发出不解地疑问。
李明达对房遗直道:“回头说。”说罢,她就直接跑出门外。
田邯缮赶忙跟上。
李明达骑着马回宫后,没回立政殿,而是直接去了李惠安的住处。
殿外的宫女见状,忙全都来给李明达行礼。
李明达要往里进,却被宫女们慌忙拦住了。
“贵主正在沐浴,好像是昨晚玩得太累,刚刚睡着了。公主要不晚一些再来?”宫女建议道。
“都是好姐妹,有什么避讳的。”李明达推开那拦路的宫女,就直冲大门紧闭的李惠安的寝殿。
门哐地开了,只看到殿内有两个正站着打盹的宫女,此刻正一副受惊的样子看李明达,随即才反应过来,慌忙过来行礼。
“衡山公主呢?”李明达边说边往内间冲。
“贵、贵主她正在歇息,不让任何人打扰——”殿内的宫女话不及说完,就看到李明达已经冲进内间了,后面的话自然就心虚的变小,没得说了。
李明达看着空空的床,根本没有人的屋子,转眸愤怒地看向身后那些跟进来的宫女们,“干什么!”
宫女们纷纷跪下赔罪,这才在李明达的厉声质问之下,交代了实情。
衡山公主李惠安随着萧五娘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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