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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壤看守所,高监内。
葫芦哥盘腿坐在铺板上,被食指和中指间夹住的半支烟,闪着垫点萤火,缕缕烟雾缓慢升起后,又逐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烟雾弥漫中,葫芦哥也在继续讲述着故事:“自穆军死后,安壤的江湖格局一直很混乱,尤其是张帆和毛跃进的冲突,更是把这种混乱推上了一个巅峰,随着金皇后倒台,毛跃进没落以后,这种突如其来的混乱,仿佛又戛然而止,张帆干倒毛跃进之后,直接坐稳了安壤一哥的交椅,而康哥也借着帆哥的名声扶摇直上,过了一段太平日子,不过当时社会上的人怕张帆,却谁也不怕张康,因为他们都觉得张康不过就是个凭借张帆名声混日子的二世祖,其实他们都不了解康哥,他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在聚财和生意方面的天赋也远不如张帆,但是如果说混社会,其实他要比张帆混的明白,而且年轻时候的康哥,骨子里就带着一股霸气和凝聚力,只不过这些闪光点,全都被张帆堂弟这个名头盖住了,社会上的大混子们都卖张帆面子,加上我们手里的生意,全都是一些比较低级的游戏厅,台球室之类的生意,那些大混子们也看不上,自然也没人愿意捅咕我们,可是对于刚起步的底层混子来说,我们手里这些生意,差不多能算的上是一个提款机了,所以我们每天的日子还是打打杀杀的,当时跟我们斗的最狠的一个人,是铁路街那边叫做査五的一个盲流子,这个査五最早是靠‘二指禅’起的家,他跟江湖混子不一样,做事情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当时他跟康哥谈,说想花钱买我们手里的游戏厅,不过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康哥一杯热茶泼在了脸上,让我们直接给踹出了门外,那时候的査五,在社会上已经有一定名号了,我们打完他,为了防止他来报复,就聚在一起住了好几天,可是査五那边始终没动静,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谁知道査五这个孙子,一直就在等着我们放松的这一天,他知道你大哥和大奎这两个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就把目光盯在了他们俩身上,有一天晚上,你大哥出去找妞儿,大奎去局上耍钱,同时被査五给盯上了,当时有十几口子人去足疗店堵你大哥,而你大哥年轻的时候也挺生猛,全身上下一丝不挂,赤条条的攥着一把卡簧刀就跟对伙干起来了,捅伤了两个人跑了出去,等他一路跑回游戏厅的时候,屁股蛋.子上被刀扎的全是血窟窿眼,我低头一看,好家伙,避孕套还没摘下来呢。”
我在脑海中联想了一下东哥当时的模样,感觉有些辣眼睛,顿时收回思绪,随即话锋一转:“大奎呢?他怎么样了?”
“大奎就没有你大哥这么幸运了,当时査五为了骗大奎,故意在赌局的麻将桌上安排了一个歌舞厅的娘们,不断地挑逗他,而大奎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更是傻逼一个,只要裤裆一硬,脑子立马就会空白,所以麻将没打几圈,就被那个娘们骗走了,等到了那个娘们家里,裤子还没等脱呢,査五就踹门进去了,说那个娘们是他对象,把大奎给扣了,第二天,我们发现大奎没回去,就开始到处找他,查到最后,只知道他跟一个歌舞厅的娘们走了,但是去哪了,谁也不知道,这一下,我们真的着急了,因为那几年我们的仇家多如牛毛,大家是真的担心大奎会出事,与此同时,査五找到了康哥,说要低价买他的游戏厅,他这一露面,事情就清楚了,当时康哥问他,大奎是不是在他手里,査五说他不知道,不过买完游戏厅,他可以帮忙查查。”
“他既然这么说,不就摆明了大奎在他手里吗!”
“对啊,査五把话说完,我们就全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是却拿他没有办法,在当时那个年代,人出来混,都很单纯,在他们心里,出来混也是需要有底线的,虽然没有人明确规定过这个底线到底是什么,可是所有的混子们都得遵守,如果有人违反,就会被整个混子圈唾弃,对于那个年代的混子来说,只要你出名,而且下手狠,那么就算你每天在家啃馒头吃榨菜都没人笑话你,可是你如果办了恶心的事,比如雇凶偷袭对伙,或者为了钱下套坑对伙,还有挨揍之后报警什么的,那这个城市的混子圈,就容不下你了,所以在两千年初,社会上几乎没有完全靠脑子混出头的大哥,现在用脑子办事,叫聪明人,可当初用脑子办事,不敢亲自去动手的,叫做狗篮子,现在官方有人,叫做背景庞大,当初的混子如果跟警察勾结在一起,会被人称为‘点子’,一个混子,如果戴上了‘点子’这顶帽子,就相当于被混子圈驱逐了,根本没人跟你做生意,千禧年左右的江湖,跟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査五在没有承认他扣住大奎的情况下,我们是没办法把他怎么样的,尤其康哥在骨子里又是一个很守旧的人,也不让我们对他动手。”
“你们为了救大奎,把游戏厅卖给査五了?”
葫芦哥笑了笑:“当时按照康哥的意思,是准备用游戏厅换回大奎的,你大哥和长征也同意,因为他们都是老牌混子,办事也习惯性的去遵照江湖规矩,但我不同啊,我本来就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傻小子,是稀里糊涂上的这条船,所以在我眼里,什么江湖规矩,什么人情道义,全他妈是狗屁,如果査五愿意守规矩,他又怎么会下套抓大奎呢,所以在我心里,査五这就是在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们,当时我跟康哥说,我要干了査五,他不同意,而我也担心大奎的安危,就决定自己干,当时刚刚咱们国家禁枪还没有几年,虽然冲锋.枪和突击.步整不到,不过你随便找个农村人家,都能翻出一把猎.枪来,那天,我用一百一十块钱,在一个农村收了一把打野鸡用的那种,一次性的土.铳,装在麻袋里,背着就去査五家了,但是没找到他,我又去了他老家,査五依旧不在,但是他爹在家呢,我一咬牙,就要把他爹带走,去换人,可是他们那个村子是同姓村,我这边一动手,村子里至少得出来了五六十人,把我围住了,手里全都拿着家伙,说啥都要整死我,当时我也红眼了,开枪把一个小青年闷了个跟头,趁着那些人闪躲的空当,把他爹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扔,骑着就跑了,而査五听说我把他爹扣了,也服软了,跟我约在了一个山上,用大奎在我手里把他爹换了回去,谁知道我刚换完人,还没等下山呢,就被警察抓了,开始那个被我崩了一枪的人,也被査五撺掇着告状,说我故意杀人未遂,后来康哥找张帆帮我运作了一下,法院是按照故意伤害起诉的我,又给我判了一年,当时我已经是二进宫了,听说刑期只有一年,也没当回事,我记着我进去的时候,又赶上刚要过年,也他妈邪门了,我这么多年犯事,全都是年底被抓的,这次我进去之后,康哥找了不少关系,所以我蹲了十个月就被放了,出狱之后,你大哥他们给我接风,我在席间还说呢,等喝完酒,还要去收拾査五,但是你大哥说,査五已经出车祸死了,听见他们这么说,我当时就懵了,因为我心里明白,査五的车祸,肯定不是个巧合,不过那时候的社会上太乱,死个人也不算大事,接着我又问家里的游戏厅和录像厅那些店的生意怎么样,康哥跟我说,家里的店也全都关门了,当时我还问他,为了对付査五,犯得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康哥笑着回答我,说他把店盘出去,不是为了收拾査五,而是准备开矿了,那时候我像个傻子一样,连开矿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他们给我解释了半天,我才明白,由于国家申奥成功了,钢铁的需求量突飞猛涨,而安壤作为北方矿业资源最丰富的城市之一,在这一年内忽然就火了,一年中,这个人口只有几十万的小成,激增至一百万人,外来人员的数量,是本地人的两倍还多,这些人里面,混子、小姐、打工的、投资的、捞偏门的、碰运气的,几乎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而我在听说铁矿一天的效益,能抵得上我们开一年游戏厅的收入,也跟着沸腾了。”
“你说的这个时间段,我有印象。”听完葫芦哥的话,我深以为然的点头:“那时候,我应该还在上小学,之前的时候,在街道上看见一台面包车,我都能啧啧称奇的围着看半天,当时全市最高的建筑,也就是六层,可是不知怎么了,仿佛一夜之间,市区的道路上就布满了汽车,而且房地产开发也进入了高.潮,全城各处都在拆迁。”
“是啊,铁矿对于安壤这座城市的影响,太过深远了。”葫芦哥点点头:“一个城市里,如果有暴利行业崛起,那么最先参与其中并且能够受益的,一定是三个群体,第一,官家子弟,因为他们有人脉,可以用最直接的方式参与竞争,第二,集团财团,这类群体,有足够的资本去进行垄断,第三,就是江湖混子,因为他们的恶名昭彰,已经没有人愿意去跟他们进行资源的争夺了,而当时的张康,恰巧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并且急于将自己在社会上的名气变现,去转换成金钱,而且铁矿行业,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太诱惑了,听完康哥的这个决定,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那一天的酒席进行到最后,康哥叫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你很熟悉。”
“谁啊?”我顺口问道。
葫芦哥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微笑:“房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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