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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左右的小孩,一旦学会某句听起来很厉害的名言,或者偶然发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会化身一个骄傲的复读机。

现在的高彦礼,心理年龄就退化到了这一阶段,跟在伏城身后,探出脑袋一个劲追问:“是不是啊?我猜的对不对啊?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下?”

一个没注意,前边人的脚步猛然刹住了。鼻子再次追尾,这次撞的是伏城坚硬的后脑勺。

他的鼻骨酸痛得快要流泪,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吐,看到不远处的光景,顿时安静。半晌,上前搭住伏城的肩,新奇地“咦”一声,扬扬下巴:“那不是天蓬吗?”

昨天在马路对面,他光顾着欣赏美女,半天才注意到旁边跟她聊天的男人,那叫一个矮黑丑土肥圆。看过来时碰巧四目相对,高彦礼当即就萎了。

由于那人跟这位神仙姐姐站在一块的时候,特别像一部暑期热播玄幻电视剧里受贬下凡的元帅,因而高彦礼不由分说,给他封了这么个雅号。

此刻,昨日情节重新上演。树底下停着黑色轿车,依旧是美丽的女人与丑陋的男人,倚在车门吹着风,他们热情谈笑,女人的白纱长裙飘飘浮起。

而再看看身边的这位,脸色比昨天还要冷。

经过刚才对伏城和这个女人关系的一番推理,高彦礼现在总算理解他的反应,安慰似地捋捋他后背,面露同情,跟好哥们站一队,语言极其恶毒:“这哪冒出来的丑逼,大白天就该在家躲着,少出来扰乱治安。不知道街上女孩都怕鬼吗?”

伏城无动于衷,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漠然看着。倒是旁边突然窜过一抹蓝色的影,把高彦礼撞了个趔趄。

他一边维持平衡一边骂咧咧,下一秒,就看见他女神周茉,俏丽的身影扑进那位元帅怀里,细胳膊环抱他弥勒佛似的啤酒肚,仰着头甜甜地喊:“舅舅!”

高彦礼咳得差点断气升仙:“妈的,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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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这个已经被言情小说用烂了的姓氏,好像随便在后边缀上一两个字,就能给人一种邪魅狂狷的霸总感。

可惜这位慕容期,徒有堪比玛丽苏男主角的名字,却长了一张与帅哥南辕北辙的脸。不过倒是怀揣总裁标配的野心与极度自信,当第一眼见到此次商业合作公司的女总经理,便认定这是他命犯桃花的开端。

而昨日酒场一别,此刻又在校门口重逢的巧合,更让他相信,这是上帝亲爹给他开的金手指。

伏城站在他面前,比他足足高出两个头,因此他站得很随意,垮着肩膀,摆开一条腿。直到希遥看过来,才勉强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懒懒跟慕容期握了握。眼皮抬也没抬,自然也没看见他憨厚朴实的露齿笑。

越是这种低气压,高彦礼越看热闹不嫌事大,也不讲究什么老死往来不往来了,贱兮兮地挪到一边,拿胳膊肘怼一怼周茉:“哎,”他扬眉,瞟着慕容期,“这你舅舅?”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乐了,看看那张丑脸,再看看她,惊讶地把嘴咧到耳根:“哈哈?亲舅舅?”

就听见“嗷”的一声,伏城拉车门的动作停顿,回头看见高彦礼手捂着肋骨,弓腰倒抽气。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儿,这货又为他的莽撞自罚一杯了。

伏城终于忍不住笑一下,随即欠身跨进副驾驶。

那个笑容被阳光染上颜色,是浅浅的金,在空中飘荡一会儿,落进周茉的眼睛。

车子开走,留下一串淡青尾气。她手掩着鼻子,细眉微蹙,咬了咬唇,扭身问高彦礼:“刚才穿白裙子那个,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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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路再走第二遍,就没了新意。更何况此刻已不是狂风暴雨交通拥堵,车子在艳阳夏日平缓疾驰,安静而单调,每分每秒都像在复制粘贴。

车载冷气徐徐吞吐,等一个红灯的时间,希遥向身侧瞥了一眼。

副驾驶的人似乎心情不是太好,从上车就没一句话,现在抱臂合眼倚着窗睡觉,嘴角下压,眉头淡淡拧着。

是遇到什么烦心事,还是哪里不舒服?不过这种微妙的心思在她脑海一闪而过,随着绿灯亮起,即消散无踪。

夹在车流中穿过十字路口,她又想起昨晚隔壁游戏声似乎响到半夜,而今早不到六点就起床去了学校,这才恍然,大概是没睡够。

伸手将音乐拧小的同时,她费解地偏了偏头,有些莫名。

严格说来,她跟他不远不近,非亲非故。挂了个亲缘的噱头,实则没有任何关系。也是他的家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才被程秀兰托付给她,要求也很简单,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既然如此,她本不必这样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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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醒伏城的是她手机的短信提示,像一串细碎的贝壳风铃,不大,但足以让一个睡眠浅的人恢复意识。

手机附在支架上,离他不远。短信内容浮现的瞬间,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而紧接着,希遥伸手拿起手机,那个动作使四指拦在屏幕的侧边,挡住了他的视线。她迅速浏览,然后锁屏,放回原处。

黑宝石般熄灭的屏,反射刺眼的阳光,车里气氛诡异地安静,仔细听的话,连呼吸声都很清楚。

一个字没看到,还被人防贼似的,伏城扯了扯嘴角,索然无味地偏过头去,调整个姿势,打算再睡一会。

短暂的静默之后,希遥才发觉刚才举动有些不妥。

其实也不是刻意避着他。那条短信并不私密,仅仅是机票出票的订单提示,明天下午四点,从酝州飞旬安。

她之所以有些紧张,是因为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告诉伏城,她要回去了。或者说没想好的是,该如何跟他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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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城第三次入睡失败时,车子已经驶入西城区,距离到达别墅群还有十五分钟左右。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索性不睡了,解开安全带,手按在颈侧,转着圈活动脖子。

车里立刻响起滴滴的警报,温柔提示副驾驶的乘客系好安全带,遵守交通规则。但此人不思悔改,非但不理,还挑着眼眉,略带挑衅似地看着她。

似乎是在找点存在感,以发泄刚才的不悦。

希遥轻笑一下,目光略略偏移,在什么东西上定格几秒,问道:“那是什么?”

粉色的方形铁盒,顶上精心扎好白色网纱的蝴蝶结,很可爱,看起来是个礼物。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从伏城在高三楼前出现起,这个小盒就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直到上了车,他随意丢在一角,开始补觉。

到现在才提起,是为了找点话说,倒不是对少男少女的情感八卦有什么兴趣——如果她真的在意,一开始就会问了,再者以她的性格,更可能的情况是,永远也不问。

伏城大概没想到话题会落在这里,着实顿了一会。

上午,一张毫无营养又令人头大的同学录填完,他劫后余生似地盖上笔帽,连同那张刺激鼻腔的破纸,一齐推回周茉的面前。

没想到这种小事也会有报酬,她从桌洞拿出两个小盒,看起来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给他,一个给了高彦礼,笑盈盈地说:“毕业快乐!”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过毕竟也是三年的同桌情谊,他耸耸肩坦然收下。

反观高彦礼,紧锁着眉吃了屎的神色,等周茉跑回黑板修改粉笔字,才晃了晃手里,摇头苦笑:“你看,这花里胡哨的好人卡。”

此刻伏城盯着它,沉吟半晌,然后说:“毕业,班里统一发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纯粹是直觉,反正也没什么紧要。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许只是懒得提起周茉的名字,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他不太知道。

结局如他所料,希遥没再细究,点了点头,这个话题就算告一段落。

他以为她没放在心上的,直到车子停在车库,他侧身开门准备下车,被她叫住:“那个。”她扬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礼物,不拿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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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当晚,朋友圈直接沦陷。

一条条九宫格的图片,校园的蓝天碧柳,金灿灿的标志性雕塑,各色涂鸦的表白墙,极其壮观的试卷摞,与恩师舍友的合照,一个个嘴角的弯度标准又官方,真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

最后,再配一句歌词,古诗,文学名句。雷同得仿佛一个流水线出来的动态,沸沸扬扬挤满了界面,为逝去的三年青春,做一场大俗之雅的哀悼。

伏城斜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浏览朋友圈,拇指飞速上滑,句句矫情感伤如过眼云烟。

在一片色彩饱和度极低的小清新头像里,忽然闪过一坨明晃晃的绿,他手指顿了顿,又翻回来。

自从高彦礼表白失败,当晚就换成了这个纯色的头像,以表现他极度痛苦的心境。

不过现在,他的心情似乎好一些,连发三个憨笑的表情,配图是一个打开的粉色方形铁盒,里边摆着四枚圆形的小饼干。

饼干旁边的位置,还被他P上了一枚红心。

伏城一边笑,一边吐槽他是舔狗。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屏幕上立刻亮起高彦礼的来电,他一惊,手机差点砸在脸上。

刚接起,一个“喂”字还没脱口,高彦礼已经开始了:“我靠,你说她怎么这么优秀,人漂亮学习好就算了,还会烤饼干,你知道多好吃吗?这是我女神亲手烤的,这就是爱啊!哎,你吃了没啊?”

伏城停顿一会,确认他已经说完,才看向桌上没拆的小盒:“还没。”有些尴尬,又说:“要不把我这个也给你?”

“哎,那多不好意……”

身后有轻微声响,伏城握着手机回头,看见希遥站在门边,屈起指节叩着门框。

她洗过了澡,换上轻薄柔软的睡裙,头发没有吹干,蜷蜷曲曲搭在披着的浴巾上。有几绺超过了长度,水珠从发梢落下,浸润进裙子布料,那一小片便成了半透明,贴附她的肌肤。

有些默契不需要言语,比如想找一个人谈些什么时,只需要出现在面前,再加一个凝视的眼神,就足够表达。

伏城会意地点了点头,一边起身,一边打断高彦礼:“你等会,我有点事。”

又他妈有事。高彦礼看看表,晚上十点多,能有什么事?

而这种天真的想法,在一秒后被他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无情俘虏,他猛然顿悟,诡异地弯起嘴角:“哦哦哦,明白明白,哥,你去你去,不用管我。”

他还想说句“加油”,又觉得不太合适。语文课代表原来也有词穷的时候,他正抓耳挠腮地措辞,伏城已经把电话挂了。

高彦礼忿忿低骂一句,把手机扔在床上。

这个世风日下的年代,友情算得了什么?还不是赚钱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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