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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笑笑,那些人也就走过了。

苻坚一直笑着,最后萱城是在熬不过他了,只好后退几步,后背抵在那跟高大的柱子上,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说刚刚我又令你失望了?我没有正面回答荀太后的话,你生气了。

苻坚说,你见过这么笑着生气的吗?

没有,那是当然。

可你始终都在笑,这笑中多少是真心多少是虚伪的。

他一步一步走上来,最后停在了与萱城之后一步一摇的位置,其实,弟弟你是对的,太后她那些年确实杀了许多功臣。

萱城惊诧的睨他。

我只是不能违背她的意思,她想要谁死,谁必须得死,可那些人不一定就是该死的。

你和我和阿法都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谁能忍心让他死去呢?可他还是死了,这就是人世,谁也主宰不了,也许,上天早就在一开始给每个人都预定好了命运,阿法他是逃不过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太后她如今也独自一人在宫中闷了那么多年,你不来看他,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做儿子的不来看自己的娘呢?,弟弟,你说是不是?即使说这么煽情动人的话语,苻坚的眉宇之间还是刻着抹不去的笑意。

可我今天跟你去看了她,不是吗?

可你也说了,令我失望了。

萱城怔住。

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人,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他眼里那明亮闪着光芒的东西了,那并不是笑。

自始至终,都不是笑。

他的眉宇之中是那样的伤怀,那么的令人疼惜,他是帝王啊,帝王之苦最能令人怜惜,苻坚是帝王,萱城是普通人,他的心很软,所以当对视上苻坚那眼里的晶莹时,他的心唰的一下就疼了。

他不该这样子的,也许越到后来,他越会控制不住自己。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你怪我了。

苻坚伸出一只手来,默默的走到他身边,最后又静悄悄的把手放在他肩头,轻轻的抚摸。

萱城有一刻的颤抖,然而终究却抵不对对方那眼里的柔情,文玉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对她,事情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能放下的早都放下了。

其实这话应该苻坚来说,但不知为何,萱城此时就抢先一步说出了这些话,他都觉得酸酸的,涩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主一样难受得紧。

苻坚无声的看了他许久,就在萱城以为他们之间永远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把把他揽进了怀中,萱城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可还不等他回味这个举动的意义之时,昏昏涨涨的头脑,只听他埋在自己脖颈处,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中,你的心总是这么善良,看不得谁受苦。

第十九章 这个突然的怀抱

闻着他衣袍上散发出来的味道,似乎有一股沉重的药味,萱城突然眼角一酸,多年都坚强忍耐下来的泪竟然就这么没出息的溢出了。

无声的流淌,他竟然也忘记了怎么推开身上这人,一股暖暖的涓流顿时侵袭全身每一寸血管,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融化了,他觉得自己此时连站立起来都是困难的,于是,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下去,手臂也自然的滑了下去,然而,他还是被人稳稳的搀住了。

这个怀抱,好温暖。

这个人,太温情。

于是,他的气息顷刻便传遍他全身上下了,你见不得他人受苦,阿法死了,你怪母后,可你这样冷漠对母后,却又让她受了苦,弟弟,你不是无情人,我知道,所以你一定会原谅她,此次以后,你便会进宫来看她,就像那些年。这声音顿了一会儿,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声音嘎然而至了。

萱城这时候终于鼓起勇气抬眼了,只见他直直的望着自己,那双深沉的眼睛里裹着几丝不可捉摸的意味,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萱城的心一下子就震住了。

他缓缓的倾上身子来,萱城听见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突突的唿之欲出。

他要

萱城屏紧了唿吸,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他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眼睫毛此刻像一把扇贝一样遮了下来。

苻坚忽然说,算了,你回去吧。

哈?

萱城突地一下挣开双眼,你说什么?

苻坚放开他的肩膀,不知何故的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苻坚。

那背影怔了一下,然而却没有回头。

萱城却一下子不知道要叫他什么了,这短短的二字他脱口而出了,可下一句到底要说什么,他却顿时如鲠在喉。

他靠在那根砖红砖红的柱子上,仰着脖子,雪白的脖颈一览无遗的暴露在空气中,他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里面空洞一般恍恍惚惚的。

他回到了自己的府中,他忘记了那些年的记忆,然而这座府邸,他却清晰的记得,就仿佛苻坚说的那样,那些年那些日子。

他吩咐下人们都不要进来,他独自在自己的房里躺了几天,他睡不着,可他就是不想起,这里的床榻也很柔软,一躺上去就像是被吸住了一样,外面的光线时暗时明,偶尔还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似乎苻坚来过。

因为他听见那声音在叫,弟弟,弟弟。

然后他又听见有人小声说,陛下,阳平公说他身体不好,这些天有些劳累,不想过去,还说要是您来了,就让您回去。

这是他府中的下人对苻坚说话,这语气真是大胆,就像对一个江湖上的人说的似的,没有一点的恭敬之意,然而下一刻,那个深沉温柔的声音却响起了,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便回去了。

萱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苻坚呀苻坚,你这么放下身段来找我,你是帝王,却把自己当成了平民,你真不应该。

其实,萱城不知道的是苻坚来找过他,而且找的不止一次。

苻坚只是想让他陪着去建章宫走走,或者去上林苑骑马射猎,王勐不在长安,他想到的只有这个唯一的弟弟了。

可萱城却不知道。

于是,即使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发呆,他都不愿意起身。

阳平公,今日陛下又过来了,说丞相不日之后就回来了,让您进宫去。下人的声音又在外头想起了。

王勐,这么快就回来了,洛阳真的谈判和解了?萱城一股脑儿从榻上坐起来,鞋子也没穿,打开门就出去。

迎面就碰到了那下人惊恐的表情。

阳平公,您、、

萱城楞了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赤脚散发,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果然是吓到人了啊。

萱城装模作样的挺直身子,没事,我睡过头了,睡过头了,走吧。

他掠过那人身旁就走,不料刚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定在原地,足足了僵硬了片刻,才回头,还不快唤人来给我梳洗。

苻坚来过这阳平公府邸不下数十次了,每次都是失意而返,不想这一次竟然因为王勐要回来,萱城便立马就进宫了,想来他还是很在意这洛阳之事的。

第二十章 往事美如画

宫墙婉转百回,蔷薇开在角落黯然,雪压枝头苍茫一片,从这宫闱深深的青墙中看对面那建章宫的瑶湖上果真是极美的,冰晶凝结在高大的树木上,一长条一长条的垂下来,像是给这冷漠的冬日里添加一镞晶莹剔透的灯光一般,然而,这灯光却是冰冷至极的。

瑶湖上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通透的都在泛着银光。

萱城想,踩上去一定是咯吱咯吱的。

长廊两侧的花草长的凋零,然而那火辣辣的梅花却依旧傲然寒霜。

北国的风光在冬日里总是这么的苍茫大气,遍野都惹上天地一色,置身其中,云雾缭绕,不知仙境还是人间。

萱城不由自主的顿足观赏。

过了片刻,身旁引着他的宫人低着头对他说,阳平公,快走吧,陛下在宫内候着您去,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萱城兴致被人打断,难免不悦,开口便道,你这奴才,我是他的弟弟,他等着便等着吧,我还怕他不成。

那宫人连忙弯腰频频行礼,阳平公说的是,阳平公说的是,是奴才多嘴了。

萱城刚想回他一句,背后这时候传来了声音,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惹朕的好弟弟。

苻坚。

果不其然,萱城回头望去,只见苻坚大步流星走来,一袭浅灰色袍服,素淡却暗哑,脸上始终带着那几分柔和的笑意。

你们都下去。

是。

宫人们一一退出了,长廊上只剩下了他们俩人。

弟弟,朕传你进宫,你便这么不情愿么?

萱城淡淡道,我这不来了么。

苻坚走到他的左侧,站在他身旁,身姿与他相仿,这个时候倒真成了并肩而立了。

你为了景略还是朕?

萱城看着前方的皑皑白雪,忽然抬起手臂来指着那里,你看,今年的雪很厚。

苻坚跟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瑶湖上尽是堆雪如山,朕知道,今年是冷了些,你便不愿意进宫来了。

他的眼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东西,往年这个时候,你总会进宫来陪朕,你还说,小时候我们在临渭的荒野里骑马,玩雪,那些时光多好,谁的心里都没有血腥,没有权势,只想着快乐的活着,不去杀人,也不去害人,不去抢夺,更不去强占,朕也想了,是呀,那些时光真是好,虽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光,可足够在朕的心里回忆一辈子,可结果我们族人还是进了长安,临渭那个地方朕一直没有忘记,可还是回不去,弟弟,你说这是为什么?朕想着它,可终究还是不敢回去。

萱城静静的听着,他的心也渐渐的跟着那些话步入了另外一个幻境。

一双人,一匹马,一座山,一片林。

手握长戟,马上英姿勃发,回眸一笑,浅浅一语,弟弟。

文玉哥哥。

文玉哥哥。

翻身下马,他挽起长袖,向马上的他伸出手来,弟弟,来。

他一把扑向他的怀抱,高兴的搂着他的脖子,文玉哥哥,你这么英勇,怪不得父王每次总是带着你出去,都不让我跟着去。

他轻轻戳了一下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你呀,你以为跟着族人出去打仗是好玩的吗?那可都是拼命的事,你还是跟着我多学学骑马射箭吧,到时候我们进入长安了,也省的把你一人丢在这里。他坏意的一笑。

哦,好啊,就知道骗我。看见他脸上浮现的那抹诡异的笑,就知道他在说谎。

氐人现在这么英勇,南征北战,攻下了不少城池,南面跟晋朝交好,得到了晋主的支持,进入长安,那都是早晚的事。

他牵着他小小的手,走在白雪覆盖的荒野中,脚下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可是很惬意。

他拔过庞大的树枝,为他捋了捋脸面细发,微笑着注视着他,弟弟,若我们真的进入了长安,你要明白,那也是为了我们氐族的光大,而不是侵略扩展。

他不明其中意义,只是点头。

这是他信赖的哥哥,他知道从来不会欺骗他的。

萱城这时候问他,我们氐族是光大了,你说过,这不是侵略,苻坚,你告诉我,你攻打洛阳为了什么?他就这样直唿他的姓名。

他不怕,他不怕身边这人对他怎么样。

因为他坚信,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苻坚都不会狠心对他。

第二十一章 往事美如画

他知道,他是苻坚唯一的弟弟。

苻坚来拉他的手,弟弟,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不,苻坚,你见过他,你一定见过他。萱城挣开他的束缚,突然就脾气上来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慕容韡说了要割让土地,他宁愿赔上国土都不愿和亲,可足浑氏插手朝政,陷害忠良,可这绝对不是你讨伐燕国的借口,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苻坚平静的说,僵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慢慢的落了下去,凭栏远眺,是为了什么?

你要慕容冲。

哦,是么?

苻坚,不,哥哥,我知道,你渴求太平盛世,你想要人人都安乐富足的生活,你想要把秦国变得丰裕强盛,他们说,凤凰是盛世太平的福祉,你那么信民谣,你那么信天意,可是,哥哥,我求你不要这么做,慕容冲他就是慕容冲,他不是凤凰。

苻坚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说他不是凤凰?可他为什么就叫凤凰?那一年你说了,凤凰,这是带给我们大秦国民富足的福祉,我们要他,我们秦国人需要他,怎么,到了今日,你不想要了?为何?弟弟,为何你忘记了当日你说过的话?

萱城即刻震住。

他说的是真的吗?自己当年真的说过那些话吗?

可什么此时此刻头脑里面都一片空白了。

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不要灭燕国,不要慕容家的那些人,不要慕容冲。

他不是秦国人的福祉,他是能毁灭大秦毁灭北国的恶魔。

不。

萱城心里的挣扎又开始了。

灭了燕国,统一北国,统一**。

萱城不能说不记得那些话,他怕苻坚怀疑,怀疑他不是他的弟弟,只是一个从千年之后的中国穿越过来占了他弟弟身体的人。

史书记载,苻坚对苻融甚是宠爱,若他知道了自己的弟弟身体被人占领。

萱城无法想象,苻坚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难道真像宏儿说的那样,你不是朕的弟弟么?苻坚突然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里面的温柔突然就不见了,萱城从未见过这般郑重又深沉的苻坚。

不,你误会了,我是你弟弟。萱城一把就抱住苻坚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我是你弟弟,我是你弟弟,苻坚,我是你弟弟。

萱城赶紧转开话题,你说王勐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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