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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在向烽陷身于三千卡者包围,甘愿以身赴死之际, 叶争流也被步步紧逼的贪婪之神拉入危机的漩涡之中。

当系统页面强势打断了叶争流的抽卡进程, 公会弹窗播报出【您已获得向烽的告别】消息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从叶争流的后脑一直蔓延到了脚跟。

刹那之间,叶争流整颗心都凉浸浸的, 脸颊和嘴唇也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有些消息到来得太突兀, 反而让人失去实感。叶争流只觉血管里的液体被从心口抽离,又轰地一声涌上了大脑。

这……为什么出事的会是大师兄?!

在朝欢喜神域出发之前, 叶争流做过许多预计。

她设想过自己离开以后, 可能会有人偷袭临海城, 也可能有人在原来的邓西国境内煽风点火。她甚至设想过, 慕摇光可能搞出一具假的叶争流死尸, 空降在城主府大门前这种毫无下限的计划。

但, 怎么会是黑甲营,怎么会是向烽!

如果连大师兄都已经……殉身,那驻扎在楚国国都附近的黑甲营呢?

叶争流忽然难以自持地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 她面前的抽卡系统, 像是断电的电视机那样蓦然熄灭了。

——是贪婪之神抓住了叶争流那一瞬间的走神, 再次催动抢夺卡牌的技能, 强行打断了叶争流与自己卡牌之间的联系。

脚下的浮冰已经发出危险的咔嚓声响, 在海水的侵融和群鲨的撞击之下, 冰面的地步已经隐隐泛起一尺一尺的碎冰裂纹。

叶争流下意识地重新召出卡牌, 抬手反击。但当技能被打出时,力道竟然是连她自己都为之惊讶的软弱无力。

“……”

一路走来,叶争流已经见证过许多死亡。

想杀她的、被她杀的、己方牺牲的、对方战死的、死于预料之中的、死于她的贸然的……

可关系相近的亲友死去, 这还是第一回。

叶争流心里知道, 自从他们决定走上这条路起,无论是向烽、秦西楼、猴猴、白露乃至于她自己,死亡都一直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许多原因都有可能导致那个最终的结局。

只是,大师兄的这个结果……太突然了,突然得叶争流甚至不敢相信。

扑通一声,摇摇欲坠的冰层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叶争流脚下一轻,哗地落进海里,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冰冷的海水一瞬间没至叶争流的肩头,让她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据说人体里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让人类在面对极其痛苦的噩耗的时候,会直接切断和感情相连的回路,以免无法承受过于剧烈的悲恸。

此刻的叶争流,正陷在这样的自我保护里。

她整个人都好像被分成了两段,一半是感情,一半是理智。

感情在想,大师兄死了,这样难过的事,我竟然毫无感觉,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胶皮套子。

而叶争流的理智则在告诉她——大师兄他本不该死。

是我判断错了,是我做了错误的决定,我输了慕摇光一着,大师兄是因我而死。叶争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漠然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黑甲营部属在此,大概一眼就能看出,叶争流此时的冷淡神色,竟然和向烽平日的无端相似。

一个主意忽然蹦进了叶争流的脑海,眨眼间便落地生根。

——我得杀了慕摇光。

叶争流极度冷静又极度疯狂地想道:慕摇光必须死,即使他成神了,他也必须死。我要带着他的脑袋在大师兄坟前祭奠,若是不能……,不,没有不能。

面对着贪婪之神发动的一波波进攻,叶争流也给出了稍显迟滞的反击。

她的动作仍然有些木木的,但在心里来回重复着“我要杀了慕摇光杀了慕摇光杀了慕摇光”的念头后,叶争流僵硬地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好像终于从骨血里榨出了那么一点力气。

对于眼前之人的心不在焉,贪婪之神自然有所察觉。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祂竟然手掌微按,暂时停止了进攻,对叶争流扯开了一个森白又带着几分血腥气的笑容。

“小丫头吓傻了?”

叶争流幽幽抬起眼来,此时此刻,她甚至连跟吞天君对话,刻意拖延时间的心情都失却了。

她张开口,说出的前几个字竟然沙哑得难以分辨:

“……吞天君,你除了卡牌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别打了,我们不是不能商量。”

贪婪之神那双淡的几近于无的眉毛纠结地拢在一起,它奇异而警惕地看了叶争流一眼,不知道对手为何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

经过短暂的思考以后,吞天君哈哈一笑。

“本君想要的东西,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哪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倒是你现在做出的样子,让本君很不喜欢啊。”

吞天君眯起眼睛,充满恶意地喃喃自语道:“天下诸人,都应该去贪美色、贪权利、贪名声、贪欢愉……你以为摆出这一副无欲欲求的死人脸来,就有机会战胜本君吗?”

冷笑一声,贪婪之神猛地一翻掌心,高声喝道:“做梦去吧!”

喝令好似一个开关,不等吞天君话音落定,叶争流只觉周身海浪都化作无穷无尽的渴望,从每一根毛孔里渗入,被强行灌进她的身躯。

权势、功名、利禄、美色……无数种欲./望把叶争流团团包围。它们像是一只只蓄势待发的手,只要叶争流表现出少许心动,就要把她生生溺死在这贪欲之乡中。

——不想要富贵吗?泼天的富贵,也是通天的金子道。

金块珠砾,取之不尽,海味山珍,享之不竭。奢贵靡侈,醉生梦死。管它路外冻死骨,你只需享受朱门酒肉……只要能有富贵,天下间怎样的快活得不到呢?

一个声音在叶争流的脑海中凭空出现。

这个声音刚刚出现不到半秒钟,就被另一个沉喑的声音半路截过。

——富贵又如何,在权势前还不是不值一文。所谓沧王者,也不过是偏居一隅的区区王侯。

若能横扫六合,雄哉虎视,锦绣江山尽付一握,天下性命生杀予夺,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万万人的一生戏于股掌之中……世上哪还有比这更快活的事?

不等关于权势的诱惑继续展开,在叶争流脑海里细细描绘那副登临极顶的壮美蓝图,又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强挤进来。

——什么富贵,烈火烹油很稳当吗?什么权势,担负江山很轻松吗?功名利禄哪能比得上美人的风仪令人心折。

再说了,一路走来,没人知道你见过的那些景象,没人知道你永远地失去了什么。你想开创一个四海无饥的盛世,却一辈子也模仿不到故乡十分之一的影子……啧啧啧,这一路走来,你难道就没有觉得过累吗?

——若非美人,何以洗尽远道风尘?你说是不是呢?

说到此处,那个声音竟然奇异地低沉下去,笑声却嘻嘻嘻地响成一串,带着点高高挂起的看好戏意味——啊,是了,说到美人,你身边正好便有那——么——多啊。

这几道声音像是蜜蜂一样,嗡嗡嗡地吵成一团。

伴随着那些争吵,也不断有画面浮现在叶争流眼前。

有时是她身着绫罗,坐拥金山;有时是她头戴帝王冠冕,地上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臣属,再或者是许多个英俊姣美的男人一拥而上,众星捧月般把叶争流围在中间

……那些画面信息量实在太大,涨得叶争流脑子生疼。

好像只过了一秒钟,又好像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这三个吵得不分上下的声音忽然拧成了一股。

——谁说非得要分个上下,全都想要,也不是不行啊!

那声音里的诱惑之意,在经过了三倍的加成以后,已经浓重得快要滴出水来。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本来就需要很多钱,你本来就需要那么多的富贵。只不过把钱用在天下之外,也把钱用在自己身上,这有什么不好?”

“难道你不是早就立下了四海升平之志?当个帝王已经是你既定的道路,可若连随心所欲都不能,这权势拿着还有什么痛快?

不必犹豫了,回去便挑个喜欢多嘴的刺头开刀,从此权势尽在掌握,一言堂的爽处,你根本还没体会到。”

“这世界里又没有一夫一妻制,你又在坚持个什么东西。美色如云,随你取用,天下百味,尽数品尝……只要放弃一点点的专情,岂不是能获得更多快活?”

它们齐声对着叶争流嗡鸣道:“所有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你动一动念头!”

“!!!”

叶争流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明白了。

克制的追求可谓理想,而无度的纵情便是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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