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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嫔王氏的确跪舔过乌雅氏,这事说来简单得很。别看王氏进宫早,她一直不温不火的,别宫妃嫔位分或许还没她高,至少受过几天独宠,这的确拉仇恨,一不小心还能害死自己,毕竟只要脸蛋漂亮身材妖娆会伺候人,想出头不难,难的是成为后宫里的常青树。得宠的时候觉得事事顺心,后宫也不过如此,帝王心是最难把握的,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得宠多久,指不定今天还浓情蜜意,明天就惨入冷宫……只有在受了冷落之后你才能看清楚后宫的残酷,人都是势力的,别说妃嫔,一旦从高处跌下来,太监宫女也能玩死你。王氏倒没感受过这些,从一开始她就不得宠,那时候孝懿皇后还没死,她下头还有温僖贵妃钮枯禄氏,四妃六频贵人无数……王氏那时是最低等级的答应,每月能分到一两天就是极好了,空窗期不要太多。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她从答应爬到嫔位,靠两样。

首先是抱上了乌雅氏的腿,成为她麾下一个小喽啰,有人罩着能免除许多麻烦;其次就是能生,别看她侍寝的次数少,却在三十二到四十年生下三位阿哥,正是凭借这个,她从任人揉搓的后宫最底层一步步坐上六嫔的位置。

王氏是知县之女,后宅阴私见过不少,也跟着母亲学过治奴仆的手段,说她没本事吧,心计城府不少;说她够聪明吧,目光又不够长远,汉女出身,父亲身份不高,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地方小官家的千金,她学的东西同京城豪贵之家的主流有偏差,想问题的方式也不相同。王氏是地方上来的,对下九流的东西知道得比满洲八大姓的贵女多,她父亲也相信这一套,遇到一丁点事就喜欢找大师指点迷津……耳濡目染的,她对算命这一行的套路和规矩就知道一些。

参加选秀那年,父亲就找人给她算过,说是贵人命,妥妥的要在宫里做娘娘,果然,她以极低的身份被选中,跌爆了不知道多少眼球……这些都不是重点,王氏从前不信邪,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要是算命人有那么大本事,能窥探命道,预言福贵,他就没给自己算算?怎么当官怎么发财怎么吃香的喝辣的”,她完全不理解,那么有本事为何要在大街上摆摊。也就是这样,王氏才明白一个规矩,医者不自已,算命之人不自算。

神医那么多,别说长命百岁,能够活到一甲子寿数的就屈指可数,算命人那么多,别说住大宅子乘马车出入,有落脚处的就已经算是混得不错了。听说京城里出了个贾恩候,给人看相算命日进斗金的时候,王氏还挺诧异,这是头一回见到有算命人混得这样好。除了参不透本人的命道之外,算命是损阴德坏福缘的事,给别人算准了,就要亏损自身,道破天机是惹祸上身的行为。

古时候有个炫酷吊炸天的木工叫鲁班,他生在春秋战国时期,工匠世家,此人是土木工匠的祖师爷。他精通的自然不止这些,还有许多奇异法术,将毕生心血著成《鲁班书》,上册就是道术,下册是化解之法。要学习这本书首先要在“鳏、寡、孤、独、残”里头任选一样,被称作是缺一门,算命看相这行虽然没有这么凶残,真正达到集大成的境界也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就拿玄门来说,门规四十九条,只写了个大概,细分下去更不得了……上辈子的时候贾半仙为什么会死,就是坏了规矩受惩戒,说得简单点,两个字——报应。

这些细节王氏不知道,她却深深明白,只要与自个儿相关的事,就算本事再大,贾恩候也不可能算出。春贵人是贾家二房嫡长女,之前被茅山道士搅局,两房分了家,这么看的话她同贾恩候其实不怎么相关,仔细想想却不是这么回事。别说史太君尚在,就算撒手丢下贾赦贾政这对不和睦的兄弟,那也不能抹杀血脉亲情。

他们是同宗同族一家人。

贾元春发达的话,大房也能沾光。

想到这里,密嫔才坚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揪出来,她做得很干净,贾赦道不破,其他人更不可能,到最后这事贾元春滑胎,然后不了了之。

王氏这个想法其实挺靠谱的,坏就坏在贾恩候不是普通的算命人,非但如此,他还在这年三月进入天人合一之境,若是从前,至多只能辨别是天灾或者人祸……王氏会在阴沟里翻船不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而是不够多。算命之人不自算是对的,她却不了解玄门是个什么组织,也不知道贾恩候可以称得上是外头那些跑江湖的祖宗,段数高太多,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

毕竟是自己搞出来的事,被关起来讯问也是活该,再者大内侍卫敢拿人那就铁定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关键时刻,王氏脑子还是灵光的,她没有叫屈,先是咬紧牙关不说,让前来拷问她的人怀疑,在加重刑罚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说是德嫔娘娘命她这样做的。

若她咬的是三妃或者贵妃小佟佳氏,铁定没人信,乌雅氏就另当别论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后宫里的势力划分大家心里都有数,至少在康熙生辰宴之前,王氏是坚定站在德嫔身后的,她能够爬上嫔位有许多原因,膝下有三子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乌雅氏的大力支持也不可或缺,再有她出身低,汉人就算了,还是地方上小知县的女儿……根本不值得被人放在心上。这人又挺安分,树敌颇少,封嫔之路走得还算顺畅。

自五月以来,王氏同她主子,也就是德嫔乌雅氏往来极少,对方解除禁足令以后她却探视过,却没见到人,直接被轰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已经拆伙,关键时刻,密嫔王氏拖乌雅氏下水,仔细想想装作闹翻两人在暗中勾结干大事的可能性是有的,就算实际并没有……众妃嫔也愿意相信有。

万岁爷出手太快,一天时间就把密嫔扣了,没给小佟佳氏和三妃反应的时间,她们甚至来不及咬乌雅氏一口。得知此事,四人那个遗憾,能够搞死那贱人的机会可不多,这回牵扯到贾家,那位玄门高人也掺和其中,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浪费了可惜。

后来想想,这事做不成或许是老天爷在保护乌雅氏,有个词叫过犹不及,今年她已经太倒霉。四人都要放弃了,没想到密嫔这么给力,她一口咬定这事是乌雅氏设计安排的,无论怎么问,夹了手指疼晕过去也没改口。

她不是能忍,只要想到自个儿还有三位阿哥,就不敢揽罪责上身,无论是什么年代,主谋和打下手的到底不同,若能让万岁爷相信,将炮火对准德嫔,自己受点牵连也认了。

密嫔供出乌雅氏之后,小佟佳氏就帮忙扩散出去,三妃也不落人后,都多少出了力,连源头都找不到,仿佛一夕之间整个后宫都知道德嫔拿密嫔王氏当靶子让贾元春摔倒生出死胎。

换了别人恐怕还没这么高的信服力,乌雅氏的话,真是极有可能。

贾元春出事的时候,她已经解禁,并且有传递消息给王氏的机会。

事发地点是永和宫偏殿。

乌雅家虽然受了点打击,在宫中还是很有势力的,德嫔瞧着气数尽了,这么多年拉起来的人脉不是作假的。

要是她的话,策划这起事件真是毫不费劲。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只是能办到还不足以确定她的嫌疑,后宫里头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搞死贾元春的太多,德嫔有充足的理由,简单地说,所有人之中她又最明确的犯案动机。

虽然装得温婉贤淑,谁不知道她是个心机者,记仇,手段还很高杆。因为自己是宫女爬床上位,对这种事她很忌讳,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贾元春以同样的办法打了她的脸。这就算了,她依靠着自家大伯夺了宠爱,万岁爷一次次的来永和宫却都是去偏殿,枉费乌雅氏将自己搞得那么青春靓丽,一点用也没有。

除此之外,乌雅氏已经从妃位跌落,成为六嫔之一,只比贾元春高一丁点而已。若让对方成功生下阿哥,极有可能就会威胁到她的位置。

从前是伺候她的宫女,转眼就平起平坐,这样的落差乌雅氏没法子接受;更别说嫔有定额,规矩上只能有六个,她跌下来的同一天,八阿哥生母良嫔卫氏就升了级,若贾元春升级,六嫔就会产生变数,升上去的概率不高,跌下来反而有可能。

六个人里面,最倒霉最腥风血雨的就是乌雅氏。

半年之内她已经降过一级,虽然觉得不可能是他,万岁爷能让索额图的长子格尔分娶青楼女子做侧福晋,怎么就不能让她连降两级?他要是不待见谁,啥事都干得出来。

……

这样看的话,德嫔动手的理由就很充足了。

密嫔王氏招供之后,后宫就出现了德嫔凶手论,像是星火燎原一般,扩散速度极快,根本不能阻止。在康熙交代皇宫暗卫二次调查之前,乌雅氏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可以想象的是,就算康熙查出真相,说德嫔是无辜的,也会被看做包庇,无论后宫妃嫔或者当朝大臣都是如此。在她们的概念里,德嫔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有心计有本事有动机,做这种事非但不费劲,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再看密嫔王氏,她同贾元春压根就没什么交集,就算如今在嫔位上的六人要挤下去一个也不会是膝下有三个阿哥的她。

大臣们比后宫妃嫔要客观得多,就连曾经被乌雅氏打肿过脸的佟家也进行了客观分析,除去上面提到的要素之外,还有一点不能遗忘那就是帝王心术。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朝中大臣做错事,同僚想借机打压,把那人踩进泥里,关键时刻康熙总会插手,他不会看着平衡彻底打破。除非被扣上造反或者行刺的罪名,康熙应该不会直接弄死乌雅氏。

皇宫暗卫还在紧锣密鼓的调查,康熙就让李德全去传口谕,招德嫔说话,他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李德全心里头琢磨着,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疑惑之色,他直奔永和宫,还没进大门就听到两个宫女聊天,说密嫔王氏忘恩负义,娘娘从前帮了她多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又说德嫔真是气数尽了怎样怎样,李德全听得差不多,就咳了一声,两人转过身来见到来人是宫中第一大太监,万岁爷跟前的红人,立刻就跪了。

“见过总管。”

这边离德妃的正殿颇远,两人受了惊吓傻愣愣的跪着,想起方才说的话,真是晴天霹雳。李德全瞥了她们一眼,道:“敢嚼主子的舌根,下去领罚。”他就递了眼神过去,让院子里几个人不许声张,往正殿走去。乌雅氏正在气头上,说真的,得知事情是密嫔王氏做的,她就觉得要糟,那是跟过她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这才多久,果然被牵扯进去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火气依然难以抑制。

“那贱人竟敢背叛本宫!以为都是嫔,竟敢做这样的事……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跟万岁爷这么多年的情分,如今龙困浅滩,是她可比?”德嫔是气糊涂了,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康熙没有要办她的意思,这话传回去估计就差不多了。李德全是个明白人,贾恩候同众阿哥关系都不错,除了荣妃膝下的三阿哥胤祉。余下这些虽然面子上都过得去,也是有亲疏远近的,同他走得最近的是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这三位是他认可的至交好友,按照本人的说法,大阿哥胤褆是真汉子,纯爷们,他欣赏对方义薄云天的气概。至于四阿哥,满身清正,能为老百姓谋福利为朝廷办实事,忠君爱国,值得敬佩。胤禟就不用说,他有钱,贾恩候就喜欢同有钱人做朋友,对于自己这点小爱好,他从来就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大阿哥胤褆的生母是惠妃。

四阿哥胤禛已经过给小佟佳氏。

九阿哥胤禟是宜妃的心肝。

……

这些主同德嫔乌雅氏都不对盘。

再说了,过去这些年贾元春在永和宫不知道受了多少气,贾家人对德嫔能有好感?万岁爷虽然没有要直接弄死她的意思,要复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还站错队伍的话他就不配做太监总管屹立不倒四十年。德嫔话音刚落李德全就吊起嗓子,让她出来听万岁爷口谕,这样的突发事件让乌雅氏心中一惊,她稳住情绪说:“本宫脸上痘疮未消,不便出门,李公公多多包涵。”

李德全知道德嫔的现状,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顶着那张基本等同于毁容的脸出来见人,废话再多也没用,于是就传达起康熙的意思来,让乌雅氏移步,万岁爷想同她说话。

“还请李公公替本宫回个话,如今这模样实在不好去见皇上……”她还想说,就被李德全打断了,“即便是真的,这个理由您头个月就用过了,还是这番话,杂家回去恐怕没法子交代,娘娘带个纱帽走一趟如何?您这样,底下人实在难做。”

别看只是个太监,便是朝中重臣见到李德全也得给三分脸面,给他难堪的话,回去就上眼药让你爽歪歪。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李公公先回去给万岁爷说说,本宫稍作准备随后就来。”要遮住满脸老气可不容易,她得准备颇长的时间。德嫔这么说正好合李德全的心意,他需要一点空间将方才听到的话转述给万岁爷,走之前,李德全目光冷冽的在院子里那些奴才脸上扫过,意思很明白,方才的事谁要是敢说……后果自己知道。

乌雅氏注定是翻不了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受牵连,在这节骨眼上还得罪李德全,那真是不想活的节奏……所有人都低下头,不用考虑,已经有选择了。

李德全前脚走,德嫔就将太监宫女招进来,“方才是怎么回事,李公公过来为何没人通报?”

一帮人哗啦啦就跪下了,“娘娘明鉴,有两个小贱蹄子在院门口说闲话被总管抓了个正着,奴才们惊呆了,没反应过来。”瞧着的确是少了洒扫宫女,德嫔仔细看了看,说,“是翠云和碧莲?说了什么?”

……

几个人低着头相互看了看,这个动作被德嫔看在眼里,她冷哼一声,道:“还不如实说。”

“娘娘息怒,奴才说,这就说。”

“翠云说密嫔娘娘忘恩负义,从前得您那么多好,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碧莲说这回恐怕挺不过去了,想找下家……”

后宫妃嫔有阵营划分这个不是什么秘密,让李德全听见也无碍,作为大内总管他心里应该有数才是,乌雅氏没在这上面纠结,就惦记着那句“找下家”。

好,真是好。

这些狗东西都觉得她翻不了身,急着投奔新主子。

“想走的都站出来本宫看看。”

“我也是通情达理的,既然不愿意在永和宫待着,全都放人。”

“怎么?没人了?”

……

跪在下面的已经达成共识,娘娘问起来就说点不痛不痒的,让他们站队,那绝对不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是什么气性还能不知道?若真敢站出来,离开永和宫是肯定的,是去浣衣局还是直接横着抬出去那就难说了。

永和宫这边,德嫔发了一通火气这才换了显身段的衣裳,找足够厚的纱帽戴上。她不知道康熙会说什么,不过,这是她最后的翻身机会,把握住了就成功洗白,说不好就要出大事,进宫这么多年,也就是当初做宫女这么惊险过,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担惊受怕了,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乌雅氏想着放手一搏,康熙却已经将她“打入冷宫”,他听了李德全那番话,脸色难看极了,龙游浅滩被虾戏?就她……也配用这句话?当初伺候表妹就不尽心,只想着爬床,看在她能生并且安分,康熙才拉拔她,没想到竟然是个野心家,做了二十来年妃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忘乎所以了是不是?

龙游浅滩,好一个龙游浅滩。

康熙发火的时候会砸砚台或者笔洗站起来指着人鼻子骂,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两次,不过,他真正动怒的时候,不会多说什么,可以说一点外在表现也没有,就是沉默。李德全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老实站在旁边,他尽可能地在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德嫔娘娘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是真理。

康熙还没从黑化状态里走出来,就有小太监低着头进来,“禀万岁爷,德嫔娘娘求见。”康熙原本有些走神,听到这话,他转头看向跪在底下那太监,慢条斯理的说:“让她进来。”

来之前乌雅氏设想过可能会遇到怎样的状况,她脑补了许多种情境,都想好了应对之法,事件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毕竟是伺候康熙多年的老人,若感觉不到有任何古怪那才稀奇。德嫔甩着手里的帕子屈膝问安,康熙却没说免礼,而是让她维持着那样高难度的动作。

“你是十二年进宫,一直在表妹跟前伺候,十六年跟朕,十七年生的老四,可对?”康熙方才想了许多,乌雅氏进宫都快三十年,能够走到今天,是千当心万注意。康熙曾经历过顺治朝后宫最黑暗时期,险些就给董鄂氏的儿子陪葬,他知道在皇帝跟前柔柔弱弱的女人背地里有多阴狠,这是后宫生存法则,只要不太过分,康熙懒得管,毕竟每朝每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乌雅氏平时很端庄沉稳,康熙欣赏她这个特质,也没深究她在人后是什么模样。直到今天,方才觉得德嫔与他想象的相差甚远。

她不是没做过放肆的事,而是太隐秘没让人发现罢了;不是懂分寸,而是在外面将姿态维持得好。一般的妃嫔只是在皇帝跟前装样,面对后宫其他女人的时候就会露陷,渐渐地,所有人都会知道她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另一面。德嫔不是这样,她骗过了所有人,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

能够做后宫里的常青树都不是简单的。

康熙这话让乌雅氏十分心慌,她心里想了许多事,好歹是咬牙沉淀下来,“皇上说的是。”按照她预想的,康熙应该大发雷霆,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下来指着她鼻子骂,然后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是他收拾人的基本模式,可惜不适用于如今的情况,康熙认真的看着底下那个头戴纱帽的女人,一字一顿的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犯错误?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明明可以伪装得很好。

即便感情已经消失殆尽,要处置德嫔很难,不是因为念着从前那些事,而是为老十四考虑。那就是个死心眼浑小子,同乌雅氏之间感情极好,若他小些倒是好办,直接抱给其他妃嫔养便是,如今心智基本成熟,谁敢接手?谁愿意接手?能有安宁日子?

发生这一连串事故之前,十四可以说是康熙十分喜欢的儿子,他的确聪明,文武双全,很会讨人欢心,为他,康熙开过许多先例,虽然不似太子手把手教导,对他过问也很勤。对于这个儿子,康熙是抱了很高期待的。

有个偏心的额娘不是他的错,那是乌雅氏的不对。诬告兄长那事,想来是气不过,某些时候老四理智得近乎冷酷,在他看来难免有些寡淡无情。那事是十四做错了,已经禁足思过,是能改的,一直没把十四放出来就是担心他被德嫔误导,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按照康熙的预想,等事情完美解决后宫风波平息就将胤祯放出来,现在却有些棘手。

按照他的个性,德嫔下场铁定很惨,真那么做的话,十四恐怕要受刺激……万一心性大变那就可惜了。让康熙犹豫的就是这个,他还没真正拿定主意,乌雅氏就说:“密嫔妹妹是汉人,出身不高,臣妾从前怜惜她,时有帮助,没想到却引出这样的误会……”说着她啪的就跪下了,因为康熙没说免礼,她屈膝半天,腿都软了,继续下去就要站不住,这才借机跪下,“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

她没说自己被陷害,没点任何人的名,就是因为知道康熙的秉性,这时候乱咬人会让他方案,不如摆个楚楚可怜的姿态,男人嘛,都吃这套。

要是从前的乌雅氏,真不会这样,她在康熙跟前一直是敏慧知性的,不是这等小白花模样,这是融合了妖魂之后的新变化……很让康熙恶心的变化。

他仿佛看到了董鄂氏,这是那个女人最擅长的手段,在皇阿玛跟前扮可怜,说什么“佟姐姐那么善良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是老天爷,是我的命”……别以为她是在说好话,只要董鄂氏摆出这样的姿态,皇阿玛铁定会心疼,然后就说这不是命,他们要长长久久的,这是有人嫉妒,又说董鄂氏太单纯,不明白后宫的阴暗,说啊说,额娘就倒霉了。

幼年时,康熙吃过许多亏,是以在继位之后,后宫里怎样的女人都有,唯独没有一说话就盈盈带泪的,都说万岁爷品位奇特,宜妃郭络罗氏那个炮仗都能忍……殊不知,在康熙心中有什么说什么的率直性格才可爱,装得楚楚可怜的背地里铁定是心狠手辣阴招无数。

德嫔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神似董鄂妃,她不自觉就这么做了,康熙脸色更黑,不自觉就想起幼时那些事,若不是被那贱人折腾得太惨,额娘会那么早就去了?都没想到什么福。

当乌雅氏和董鄂氏重叠,康熙也顾不上十四了,他就想好好回敬这个女人,直接处置她,让她去死真是太便宜了,康熙勾了勾嘴角,在乌雅氏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我自然是相信爱妃的,你回去好生养着,眼看就要到年末,宫宴不能缺席,届时就不要带纱帽了。”

明知道那邪道士已经死了。

明知道德嫔拿不到雪肌丸。

明知道她没法找回花容月貌。

明知道不带纱帽会吓死人。

……

康熙就这么捅了软刀子,乌雅氏根本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她摸透,知根知底,她以为康熙心里是有她的,就生出两分甜蜜。如今是十一月下旬,到年末还有近四十日,想来应该是足够了。乌雅氏知道,只要寻到雪肌丸,立刻就能恢复容貌,置之死地而后生。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自会养好身体不让您和十四担忧。”说着,她抿了抿唇,道,“祯儿也是因为臣妾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关了这么久,他也知道错了,求万岁爷网开一面。”

这才是亲娘,是真爱。

说了半天都是在给十四拉好感度,同以前老四受责罚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样。要是老四,她会说“我这做额娘的虽然心痛,不过,万岁爷做得对,做错事就应该受惩罚”,那个大义凛然,简直就是女青天,到十四这儿立刻就成了慈母。

康熙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同时,他也不希望十四被撺掇着做坏事,“朕记得爱妃说过,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十四年纪尚幼,气性不定,若不好生教导恐怕就会走错路,还是再让他反省一些时候,年前再放出来吧……至少也让你把身子养好了,省得让他看了担心。”

李德全忍得好辛苦,真的。

万岁爷非但没发火,还对德嫔这样温柔体贴,这不是宽宏大量放过她,而是准备养肥了慢慢算账,砍头不可怕,手起刀落气就断了,要折磨人必须让她深深痛苦,万岁爷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别说没有雪肌丸,就算有,能够依靠那个帮德嫔回复容貌的就只有贾天师。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偶尔出手那都是看在金元宝的份上,给的价钱合适还得他心情好……邢氏死了半年不到,贾家多数人都在孝期之中,身为相公,贾恩候要哀思一年,他那么守规矩的人,若不是万岁爷下旨应该不会随便出门。

就如今这态势,万岁爷怎么也不会玩诶德嫔娘娘考虑,她注定要在除夕宫宴上丢人,面子碎成渣捡也捡不起来。自登基以来,万岁爷处置过许多人,都是快很准,直接让对方体验阶下囚的快/感,唯独这一回,为了让德嫔爽一爽,他煞费苦心。

小佟佳氏以及三妃都觉得乌雅氏这回是跑不掉了,铁定要倒霉,出乎意料的是,万岁爷下圣旨说,这事同德嫔无关,他降了密嫔王氏的位分,让她做回贵人,为弥补贾元春,封她为春嫔,与乌雅氏平起平坐,按理说,一宫无二主,若是从前,乌雅氏还是妃子,两人有高有低那倒无可厚非,如今除了资历,她们完全相同,都有封号,同列嫔位……本以为康熙会将贾元春弄到别宫去,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

他说什么德嫔身体抱恙,不变打理永和宫事物,暂时交给春嫔来管。

看似关怀,实际夺了乌雅氏的权。

这样的安排就让人看不透了,要是想保德嫔,就不该让贾元春留在永和宫膈应她打她脸,虽然罪名落实在密贵人王氏身上,在别人心中,这事同乌雅氏跑不了。连看热闹的都这么想,贾元春会放过她?一旦永和宫势力对比颠倒过来,德嫔铁定要吃亏。

若是想收拾她,那就更不对了,为什么要发这道圣旨费心洗白?

直接将罪名扣在乌雅氏头上,再降她一级不就得了。

别说后宫妃嫔,就连大臣们也参不透。

这就是康熙要达到的境界。

做皇帝就不能让人拿捏住心思,都把你看透了,还怎么混,迟早要被拉下龙椅。

德嫔乌雅氏倒是不意外,虽然她真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不这么想,万岁爷肯相信她,帮她洗脱罪名,已经是顶着极大的压力,让贾元春上位转移目标并非不能接受的事。圣旨上说了,是因为自个儿身体抱恙,所以才将永和宫的事务交给贾元春代理,只要她好起来,立刻就能收回权力。

这么想,乌雅氏反而无压力,交给她正好,让她知道一宫之主不是好做的。

小佟佳氏又同宜妃碰了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们是同一战线上的,万岁爷这道圣旨的确太让人摸不着头脑。郭络罗氏没融合什么妖魂,她理智得很,心知不能去猜康熙的想法,小佟佳氏也差不多,进宫之前,阿玛就再三提醒过,让她不要简单的将万岁爷当做是表哥,在这层关系之前,他是一国之君。

“贵妃娘娘可有看法,臣妾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本宫觉得,万岁爷的心思咱们就别猜了,让老四老九问问贾天师,应该能有启示。”

尘埃落定以后,贾赦又进了宫,新鲜出炉的春嫔娘娘还有些神志不清,死去多时的小阿哥到是被抱走了,她又抓了个枕头不放,那样压根不能管事,那符纸虽然交给贾政,又传到史太君手里了,她也只想到办法给孙女洗白,怎么将符纸送进宫,怎么贴她毫无头绪。

既然知道春嫔是被害的一方,她变成这样也是可以原谅的,不用贾家费心思,康熙就将大老爷召进宫来,一是想法子让贾元春正常一点,太医基本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剑走偏锋;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乌雅氏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无论遭遇了怎样的打击,她都不应该从端庄得体变成楚楚可怜才对。

年逾不惑的妇人,做那姿态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给贾元春凝神唤魂很容易,至于德嫔,虽然知道她体内多出一魂,也知道那不是善茬,要说清楚是谁这个很难,要道出姓名的话,至少得找个鬼修来帮忙。他就如实的将情况说给康熙听,最后说:“可以确定的是,那缕魂的主人同德嫔娘娘身份相当,若相去甚远,融合起来是很难的;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是,合二为一之后,娘娘会染上一些对方的习惯,性格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因为本身心性稳,受到的影响不会太大,细微处总会有改变。”

贾赦这么说,康熙心里就有个可怕的猜测。

邪道士做这个事的时候,乌雅氏位列四妃,是宫中的高位妃嫔,同她身份相当的,从开国至今,数也数得过来。喜好暂且看不出,她如今的行事作风真是像极了顺治朝的某人。

……

这个发现让康熙扭曲出两种情绪。

对乌雅氏的迁怒以及有机会报仇的快意。

是董鄂氏吧?

不用着急,他一定会查出那缕魂到底是谁的。

若真是皇阿玛的心肝宝贝,呵呵。

该讨的债他会一丝不落。

看康熙的表情是明白了,贾赦仔细瞅了两眼,没说什么,之后就跟着李德全出去。他还是不能确定与德嫔融合那一魂归属于谁,却明白,康熙大约瞧出端倪了,他与那人应该是认识的,相处不睦。将条件整合一番,大约就能得出答案,算得上是祸水级别,身份与乌雅氏相当,同康熙结怨,不甘于死亡仇怨久久不散的百年之内只有那一人而已,顺治朝宠妃董鄂氏。

这样的发现让贾赦忍不住想给德嫔点蜡。

已经完全融合要剥离那缕魂几乎不可能,万岁爷迁怒起来不是说着玩的。

回去那一路他都很沉默,进家门之后管家王善宝就迎上前来,递过两封信,“老爷您可回来了,这是四爷和九爷派人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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