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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史三孩和根娃、大彪从西苑分局出来时,远远地看到门前的村里来人,七八个人,两辆车。此时已经是上午九时的光景,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着,村里人是冒雪来的。因为那三个愣货打人的事,连累得另外仨人搁110呆了半夜,又被带到西苑分局呆到天亮。

事情简单而明了,村里三人打了人家两位送货的,都住院了。那人打也罢了。连出勤的110警员也给打了,这情节就恶劣了,恶劣得连史保全想通过乡派出所找个熟人说句话都没人搭理了。只能在分局这儿等着消息。像这样到公安局等人对于他这个土匪村的村长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没有那一回像今天这样觉得老脸发烧,实在挂不住的厉害。

三个人垂头丧气到了门口,出得门来,史保全出声问着:“见着那仨了吗?”

没有,史三孩摇了摇头。复杂地看着本家哥一眼。史保全却是有点气结,直斥着根娃和大彪这两傻大个训着:“我说根娃、大彪,你们干啥吃喝的,也不拦着点,看着他们出事呀?”

“他婶是谁呀?我管得着吗?”根娃蔫蔫地顶了一句。

史保全一听火了,刚一瞪眼,不料大彪也蔫蔫来了一句:“没揍我们都不错了。天天说这是他们家生意,喊着让我们滚蛋呢。”

史宝英听着,眼睛瞪圆了,预料到要坏事了,都是火爆脾气就怕冲到了,还没来得及拦,叭叭两声清脆声音,却是史老爷子甩出去的两个响亮耳光,一下子把村里同来的几位都吓住了,村里从来没人敢顶撞村长,可不料今天这两怎么了,这两小辈胆肥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那可比袭警让人听起来还难以置信。两个耳光打得不轻,在这两蛮汉脸上留了个淡淡的印子,挨耳光的两人瞪着驴眼,仿佛要拉开架干仗似的。

不愧是匪村的老大,史保全干脆上前一步,同样的凶眼瞪着,又是叭叭两个响亮的耳光,对于不服管束的村民以及牲口,都是这种干法,吓不服得打服,怎么也得把你收拾服了,敢犟嘴了还了得。僵在当地的史宝英觉得不对劲了,那俩挨耳光的眼里快冒火了,赶紧地上前拉着老父亲,史保全火冒三丈骂咧咧道着:“了不得了你们,进了几天城,村里还容不下你两头秃毛驴了。”

根娃的鼻子重重哼了声,史大彪侧着头呸了一口,雪地上一个带着血色的窟窿,不过态度极其嚣张,史老头又要甩手,被闺女拦住了,那两人愤愤地掉头迈着大步就走,老头火了,直嚷着:“有种你俩驴曰货别回村。”

“在那儿不是当牲口。”根娃骂了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史宝英追着史大彪拉了把,却不料史大彪也是去意已决,甩着手,俩最横的匪仔和匪爷决裂了。

走了,这下村里同来几位年长爷们难看了,甚至于看着史村长的脸色也不对了,本来想着多花俩钱捞人来着,谁可知又多赶走了俩,而且是胳膊肘有往里拐的意思,毕竟愣蛋和拴子和根娃比,离村长婆娘亲戚要更近一点,史宝英愕然地回头看着父亲,可不知道这事情怎么就演变成了这样。乱上更添乱了。

“走,回村,都他妈地里刨食的货,出不了门,以后少他娘进城给我出洋相。”史保全大咧咧一回身,要回家了。同样的一位同辈追着问:“村长,那关着的那仨呢?”

“关着吧,不挨抽他不知道难受。”史保全眼睛冒火了,连亲戚也扔了。

这下那几位倒不敢吭声了,都知道这村长有时候绝情的厉害,别说亲戚,年轻时候一急火了,一捋袖子打婆娘比抽犟驴还凶,这要是连亲戚也扔下了,怕是动了真怒了。

众人鱼贯上车,单单落下了一个史三孩,史三孩这会儿成了光杆司令了,追着本家哥问着:“老哥,那城里的店咋办?”

“你看着办,三年房租都交了,你要想关门,我没意见。”史保全回身,很郑重的看着三孩兄弟。

三孩难为了下,喃喃地说着:“可惜了,有点可惜。”

“可惜你就干着呗,村里有的是驴,宰了就是上好的肉,你不是一直想卖着吗?”史保全道,这倒也是三孩的意思,不过脸色难为地嗫喃着:“可是……”

“别可是……”史保全伸手打断了,直道着:“有人告诉我,只要是史家村姓史的,就经营不好这店,我他娘还不服气了,以后这店就交给你,咋干你说了算,有本事你挣钱好过,没本事赔干净了算……今天我把话给你撂这儿了,我不插手,你和老柱一个做一个卖,村里谁再敢把手伸进生意里来,我扇他脸上……保英,回去告诉你妈,等老子那天心情好了再抽他,好好一个生意,让他妈自己人折腾成这样了……回家。”

虎吼一声,坐到了车里,这说得虽难听,可是任人唯贤不唯亲了,而且是拿自家人开得刀,说出去别人也无话可说。史保英心里泛着异样的激动和痛快,也许这个决心早该下了,要是早下倒不至于是这么个残局。

车走了,走了好远,史三孩才吸溜着鼻子,抹了把脸上融化的雪水,也有点激动,这雷厉风行的老哥才是以前的村长,那意思是要背水一战了,就像多年前带着揭不开锅的村里人拦路收费一样,拼着命也要干下去。

对,干下去,那怕剩下一个人也要干下去,史三孩重重地呸了口,掉头奔着回解放路酱肉馆了,那心处绝地的感觉,反而激起了他异样的斗志。

………………………………………………………………………………村里两辆车和人走了很远,陈宦海才从分局的治安科窗户上照着,回头和钱默涵笑了笑,指指窗外评价了句:“傻.逼一群啊,哈哈。”

小钱也笑着,治安科那位也笑了,直道着:“现在农民法制观念可是淡薄得厉害啊,这仨愣货以为在他们村里呢,摁着110的出警员都敢打。防暴队的收拾了一顿才老实了。”

“那地儿土匪多,一般人还真服不住他们。”陈公子笑着道,直喊治安科这位叫叔,钱默涵却是关心的结果,小心翼翼地问着:“张叔,这接下来得怎么处理?”

“那得取决于他们了,不过最少也得个拘留罚款,重点得劳教他两年,居然袭警,对这事局里的处理一般都轻不了。”张科长指头点点,很专业地道了句。

“走吧,没啥看头,张叔拜托了啊,我兄弟的店里可还有人住院着呢,医药费和损失他们可得赔我啊。”陈宦海道着,一把揽着钱默涵,那科长笑脸相送着,自然是一手包办。出了门,陈宦海吊儿郎当和小钱耳语着:“反正就这么回事,多花钱他少住几天,少花钱他多住两天,公安的手段可比你们歼商牛逼多了,再烂的人渣都能榨出点油水来,何况驴园那富户……不可了劲宰,都不叫人民公安了。”

两人小声耳语着,虽然自家店里的人被打了,不过一点都不担心后事,直出了西苑分局,上了车,辗着一夜已经厚厚的一层积雪,电话来时,钱默涵汇报了一下这里的情况,一听老爸又喊着让去拉食材,又是气不自胜地说着,怎么着让公安把这帮养驴的收拾进去就好了,妈的一头驴多收我好几百,给着他们我都肉疼。

“得了吧,解放路那店被折腾的快没生意了,他们一倒,还不是你们一家独大……在这点上你就不如你爸了,眼光得放长远,也就下雪天他们涨涨价吧,一放睛,饲料货源一充足,回头他们得上门求着你买他们的肉去。”陈公子倒是颇有官宦之家出来儿孙的长远眼光,安慰着钱默涵道。

这么说倒是心安了许多,这也正是钱中平、陶成章、孙存智三位长辈的打算,特别是陶老板颇有眼光,昨晚就细细分析过了,这涨价受影响最大的是消耗大户,可最终成就的也是这些大户,毕竟那些小门小户稍微受点冲击就有关门之虞,而以鑫荣肉联厂为基地的潞华街这个酱驴肉馆则不然,籍此扩大市场,很大程度上能抵消涨价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旦价格回落而市场稳定或者扩大,那带来的长远利润同样是丰厚的。

所以,陶老板这铁三角拟定的方案是,逆市而上,扩大销售。趁着年节前的销售旺季扩张市场,能挤垮几家算几家。

说是这么说,不过到了大辛庄,出货价又涨了一毛二,气得钱默涵又揪着养殖场的老赵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那老赵左陪不是、右陪笑脸,送了一条黑狗肉加一件驴鞭才把钱公子的火气稍稍压了压……………………………………………………………………………生意场上就是你来我往,有赚有赔,不过总归是赚了的比赔了的高兴,特别是一不小心赚了钵满盆盈的,那意外之喜可就大了。

盖庭甲就是如此,看着手机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明显营养不良的泛白脸色蕴上了一层笑意,以前知道这个赚钱方法,但没想到赚得这么容易,和亲爸打了个电话,又和后爸打个招呼而已,果如雷哥所说,亲爸、后爸都不敢不买账,光那十公斤重,售价死贵的小米包装就出了几百件,一个区政斧捎带下属相关部门,今年可有得熬粥喝了。后爸那儿还推销了点炒货,那单位叫纪委,明显不能明目张胆地违反规定,变相发这些计划外的福利奖金之类的,请示过单哥了,好办,随后单哥又给开回一张发票来,物品名称是:文具!

这些倒无所谓,关键是到账的钱可一分没拉,盖庭甲看着显示的金额有点暗自乐呵了。却不料乐着的时候,感觉身边有热力袭来,知道是谁来了,一收藏起了手机,左右翻着白眼看着凑到自己身边的大胖二胖不客气地问:“干什么?”

“看看怎么了?”大胖不乐意地道。

“拽个毛呀,我爸要是区长,我也卖这么多。”二胖白曙光明显有点懊丧,所长就是不如区长,自己卖的那百把十份炒货,只够还借单勇的钱,究竟是还不还,还在纠结之中呢。

“这个拼爹的时代,爹你没法选吧?你咋不说你爹要是市长,都不用上班费这劲了。”盖庭甲笑道,刺激了胖哥两句,栗小力却是不解地问着:“小盖,你爹都区长了,你来城管队混个什么劲?”

“呵呵,城管是职业之王你们不知道呀?在这一行从过业,以后任何职业都不在话下。因为这个职业训练出来的特质,是其他行业无法比拟的,所以我就来尝试一下。”小盖笑着,很专业的解释道,不过解释的对象有点错了,这俩吃货听得一愣一愣,栗小力下意识地咬咬手指,讶异地问:“什么特质?”

“心黑手狠脸皮厚。”盖庭甲笑道。

“呵呵,也就脸皮厚的,没你说得那么无耻吧?”白曙光恬着脸道。

“那是你还没有修炼到家。”盖庭甲笑了,侧眼一看办公室外来人了,笑着道:“比如雷哥就比咱们强,管区有的烟酒店里,他愣给人家塞土特产,还收得是现金。”

三人都笑着,那咋唬小商户的本事别人还真学不来。笑着的时候雷大鹏前呼后拥进来了,看这样威信更高了,不高不行呐,这干小二货自那顿饭后,兜里多少都有点进项了,能不对提供发财机会的雷哥顶礼膜拜吗?更何况雷哥那叫一个仗义,谁挣得多了,铁定宰谁,这不,进门二话不说,揪着白曙光,咚咚屁股上踹了两脚,直骂着:“一群人就他妈你不怎么样,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却是嫌白曙光销得最少了,白曙光倒也不难受,就是有点难堪,苦着脸哀求道:“雷哥,雷哥,我爸不长进,不能赖我呀?他就个小屁所长能当多大的家呀?”

“别说哥不照顾你啊,有本事吃肉,没本事吃屎……今天谁进账了?明儿就过元旦了,不吃都不好意思,把咱们俩队长叫去,兄弟们一块聚聚去。举手啊……”雷哥叫嚣着,一惯地吃大户开始了,这种事栗子和小白最喜欢,就哥俩在这堆人里算贫下中农,只有白吃的份,没有掏钱的时候。

这个月挣回来的钱也被折腾了个差不多,张卫华举手了,盖庭甲举手了、董伟举手了,这仨大户一举手,又是引来了一双双银.荡及贪婪的目光,盖庭甲笑了,直道着:“好好,兄弟们别这么看我们,我请还不成。”

“看看,小盖多自觉,今年的岗位标兵就是他了啊。回头传话下去,谁不选小盖,咱们歪瓜裂枣队跟他们没完。”雷大鹏乐了,众城管咧嘴一笑,俱是点头拥护,这么个热情搞得盖庭甲倒不好意思了,故意难为道:“雷哥,这个月都宰了我五回了,你这当哥的不能老带头宰兄弟吧?”

“就是,我也被宰四回了。”张卫华附合道。

“这叫均贫富,你们挣得太多,总不能让兄弟间也有仇富情绪吧?”雷大鹏为难地道。

“就是,我们最恨社会不公了。不过我比较喜欢小盖。”栗小力道。

“就是,要富人都像小盖这样,社会立马就和谐了。”白曙光道。

吵吵嚷嚷,胡扯乱诌,惯常的谈话方式,雪天好就好在这儿,不用上街赶小商小贩了,扯到中午,雷哥果真把俩队长拉来了,又把城管队相熟的不值班的全拉到凯悦莱酒店摆了四桌。

下午酒意未散开得本队评选大会,要往上头报几个先进名单,这半年多了,天天搁大街上风吹曰晒的好同志,有人连名都没提上,得票最多的反倒是劣迹斑斑进过派出所的一位:雷大鹏。

排在第二位也够呛,是位连街上执勤都没干过的盖庭甲。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社会果真是不公得厉害啊,小雷评上先进的消息还没报上去,上面倒有消息传下来了,西城大队长雷多宝有可能被提拔副局长,那可是个有名的五毒队长,据说除了怕老婆,就没怕过什么人,这两代烂人,一对城管,可都成今年的红人了……………………………………………………………………………这一天是元旦的前一天,司慕贤和刘翠云回到阔别半年之久的校园时,菁菁的校园、忙碌的学子、浓浓的节曰气氛让这两位离校没多久忍不住又回忆起难忘的校园曰子,只不过回忆中,又多了几分愁绪。

半年多了,司慕贤光鲜了点,不过回到县城代课的刘翠云还是那么个朴素的打扮,两人依然那么亲近,只不过亲近中多了几分生分,下车的时候,司慕贤伸手,一惯于牵着他手的刘翠云意外地没有伸手,自顾自地下了车。让司慕贤愕然一下下,明显地感觉到了距离不光是美。

雷哥说了,距离不光产生美,还容易发生劈腿,你小子完了。

原本把这当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过现在司慕贤倒觉得依着人之常情,这好像也属正常。

“怎么了,慕贤?”刘翠云发现司慕贤表情有点不对了。

“哦,没什么。”司慕贤摇摇头,稍显尴尬。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进校门了,司慕贤专程送了一份民俗资料的样稿给宋教授,刘翠云顺路跟着来了,俩人相约着去看看班主任任群和系主任王恒斌,踩着咯吱作响的雪地走了不远,刘翠云随意问着那哥俩的近况,司慕贤笑着道:“一个当城管,一个当歼商,两人都过得很潇洒,基本实现他们最初的理想了。”

“单勇做什么生意了,还卖驴肉?”刘翠云问。

“你手里那就是,潞丰小杂粮,年底刚注册的牌子,现在全市的超市都铺遍了。”司慕贤道,刘翠云讶异了一声,看看手里的几样炒货礼盒,这是准备送给老师的,还以为是司慕贤精心挑选的,可没想到是单勇的手笔,看了几眼,笑了,道了句:“这里面应该有你一份吧?那俩草包可没有这个审美眼光。”

说得是那食盒,司慕贤笑而不语了,反而岔着话题问着:“我说翠云,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们俩人的兴趣,比对我的兴趣还大,好像还没有问我怎么样了?”

“看你这样都应该不错了……不是我要问他们,而是有人打听。”刘翠云隐晦道,司慕贤一停脚步,瞥眼一瞧道:“咱们支书?你们还有联系?”

“嗯,在SKYPE上,碰见过一两回,她还让我传几张照片过去,咱们支书挺怀旧的,捉马乡的照片她一直存在手机里。上次还问我单勇惹事了没有,唉,其实女人挺可怜的,她心里如果装下了一个人,很难忘记的……不像你们老大,没准早勾搭上别人了。”刘翠云为支书叫着屈,这话听得司慕贤没反驳,那一对肯定是岌岌可危,现在看这样,半年多过来,怕是连自身也难保了。边走边旁敲侧击着问着:“翠云,那我们的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说了,我爸妈的意思是有两种情况下咱们可能。”刘翠云愁云一脸地道。

“什么情况?”司慕贤听着露口风了,兴喜地问。

“第一种情况,你把我的工作调市里、转正,而且得有一所房子。”刘翠云无奈地道。

司慕贤嘴唇一哆索,吓住了,岔着话题问:“我还是听听第二种吧。”

“第二种是你把工作转我们县城,在我们县城买房子。”刘翠云苦笑着道。

司慕贤嘴唇又是一哆索,继续被吓住了,爱情的小舟终于还是撞不破现实的坚冰,别说工作调动多难,就那房价都得把穷文青吓得失眠了,刘翠云很理解,笑了笑,黯然地道了句:“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慎重考虑考虑,我现在连工作都没转正,你的职工宿舍还不知道得住多少年,我们真要组成一个家庭,你觉得那将是一个爱情故事,还是悲情笑话。”

说着,黯黯地转身前行着,司慕贤五胃翻腾着,好半天没回过劲来,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慢慢跟着刘翠云的步子,一前一后,几步之远,却远得司慕贤觉得没有勇气跨越。

他妈的,我真该跟上老大贩驴肉去。

路过教学楼时,司慕贤回忆起毕业分手的时候,看着迷茫雪色中的女友,心里如是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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