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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寒食都过得十多日了,过继还不曾有个名目,两家人自五百亩水田扯到三百亩,袁氏心疼的直抽气儿,颜丽章往常说些万般皆下品的话,真等事儿摊到了头上,袁氏把那五百亩水田一年的出息摊给他看了,他立时就不再言语了。

他淘换的那些刻本善本,名家字画,折扇雕件,茶壶鼻烟壶,哪一样不求名家手笔,这般花销,去掉这些银子,还真是撑不起来。

两家为着这事起了纠葛,袁氏一手把事儿接了过去,也不要纪氏再帮着管事了,话说的硬绑绑,半点软和劲都没有。

纪氏身上困乏,这些个事原就是明潼在打理,如今甩了手反而得了清闲。连着颜顺章家,也因为过继两边都疏远了。

颜家大伯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了,还没到月半,就能靠坐起来,喝了一碗桃花粥,又吃了两块豆腐肉靡饼儿。

颜丽章立时歇了过继的心,袁氏更是话里话外都是爹爹是个有福的,往后还能亲眼看着孙孙生出来,这么一挤兑,梅氏倒又跟纪氏亲近起来,两家一道远了袁氏。

纪氏只笑不说话,着手打点起行装来,她自家这回便不再回穗州了,只送了颜连章去,等点起跟着过去侍候的姨娘时,这才发觉后院里头无人可用了。

只余下一个张姨娘,她才听说颜连章要回穗州,纪氏并不跟着,明洛的“病”立时就好了,第二日便能往上房请安去了。

明洛在房里听的多了,到明沅屋子里坐时,便半真半假的抱怨,把张姨娘那付神态学了个十足:“又该坐船,晕人的很呢。”

一屋里站着的都知道她得意,澄哥儿没听出来兀自羡慕,坐大船总是好玩的,明沅也不跟个小姑娘计较只道:“我最爱吃烧鸡,五姐姐去了给我送回过罢。”

只明湘一个,坐着默不吭声,明洛自家得了好,这才想起跟她最亲近的明湘来,扯扯她的袖子:“你要甚?我也给你带。”

明湘思量了半日,心里并不想要什么,却还是开口:“五妹妹给我带些彩绣帕子回来吧,我喜欢那上边的花样。”因着靠海,穗州出的绣品花色艳丽花形硕大,如今上房里铺的织毯子就是穗州出产的。

明洛一一应了,还抬手点着明沅,她自来嫉妒明沅抱到上房来有享不尽的好东西,还跟着纪氏去了外家,这回自个儿得着好了,便拿话儿刺她:“小吃货,只晓得要吃的,那烧鸡便带回来也坏了。”

澄哥儿立时护着明沅:“我们吃鼎香楼的鸡,拿荷叶儿包的!”这番官司叫丫头作笑谈告诉了纪氏,夜里用饭,果然一院儿得了一只烧鸡,张姨娘第二日来请安就些讪讪的。

纪氏也不点出来,又叮嘱她:“去了那边小心侍候着老爷。”

颜连章不等这些事情办妥就急急上路,张姨娘春风得意,她想不到的,纪氏却得想到了:“姐儿才进了学,去了穗州也不能搁下来,我写了信给运判夫人,请她看看哪家有学馆,功课可不能松了。”

张姨娘全不当一回子事儿,可纪氏开了口,她也老老实实应了,心里却算盘着,怎么趁着这一回再怀上一胎,若能生下个儿子来,睐姨娘可还拿个什么乔。

纪氏只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心里在思量什么,心头一哂,吩咐了许多事项,总归穗州宅子里头有人留守,大规矩不错了谱就是,心里思量一回,把身边的安姑姑派给了张姨娘:“你跟着我久了,跟了去我也放心。”

安姑姑知道这是纪氏要看着张姨娘的意思,实则不必她说,既点着了她,她也得把张姨娘看的牢牢的,自家的侄女儿好容易养了个哥儿在跟前,除开太太,她就是后院里头一个头脸面的姨娘了,往后若是沣哥儿跟她亲,还记得什么亲娘,再不能叫张姨娘抢了先儿。

她这里领会了,纪氏便又让她管帐,等卸任回来,再来报帐,若是管得好了,便把那头的庄子也一并交给她管。

这便似一根胡萝卜吊在驴子眼门前,安姑姑喜不自禁:“太太放一百二十个心,再没什么不妥帖的。”

一家子人,便是之前有纷争,颜连章走的时候也还出来相送,连颜明蓁都出来了,一路把颜连章送到府门口。

马车将将走远,袁氏便回转身子,连日不见,今儿忽的带了笑:“二嫂子借一步说话。”梅氏听了只当不闻,跟颜顺章两个,慢悠悠并肩回去,行得一半儿,颜顺章还折了一枝柳送到她手上,叫梅氏嗔了一句,一把抛得远了,传过来零星半句:“我可不同老爷折柳。”

袁氏不懂这折柳的缘故,只觉得梅氏矫情,纪氏却莞尔一笑,不知说这个大嫂什么好,可颜顺章却受用的很,一路扶了她的手往西府去了。

纪氏有意压着消息,她得孕一事,便只贴身侍候的知道,连安姑姑也指使得她不及察觉,对丈夫只说是怕三月不到,胎还不稳,不敢往外去说。

因着颜大伯身子好了,算是府里一件喜事,原来明蓁叫赐婚成王不曾宴请的亲戚,也跟着请了起来,各处的回礼也能扎了彩绸送出去。

僧道用不着了,阴阳先生却不能放,相看了日子,把那些扎得的纸马纸人一并化了去,算是做一场公德。

这下袁氏便觉出苦头来,那订了的东西,却有一半儿还不曾会过钞的,原是纪氏料理这些,银子也是她先垫付的,等袁氏自家伸手揽过来,明潼便把帐册一并送了去,开口就是让袁氏还银子。

各项幡亭扎纸,鼓手细乐,七七八八加上去,丧事没办,银子却去了五六百两,她便是为着这事儿,才来找的纪氏,若是人真没了,那各家总要出一点,如今人好好的,便没有叫隔房的侄子出钱的道理了,袁氏来寻她,是想压压价。

纪氏只看她笑,就知道准没好事,她一开口,纪氏就先拿话堵了:“可是帐目不对?叫人重算了便是,总归采买了来都有定数的。”

袁氏抽抽嘴角没能开得出口,她还想着那三百亩水田的事,气哼哼回去了,除开送来一匣银子,又叫了人牙子进来。

人牙子是老做袁氏生意的,一听见叫就知道府里又要买人了,换了干净衣裳,一溜儿领了三个姑娘进来,一个是家里六个兄弟,只她一个妹妹,男丁兴旺;一个是肉头鼻子大屁股,还有一个看着细条条的,竟是被人收用过的。

那婆子腆了脸笑:“不怕太太打我的脸,这一个,可是连着两胎都是儿子。”当着袁氏的面伸了两个指头出来。

袁氏看着她就跟看着聚宝盆似的,那小门小户口的租个妾也是寻常,妾是用来生养的,孩子却是自家的,可颜丽章那个性子……叹口气咬牙给回了,只把另两个留下来,打扫了房子给她们住,又往公中报了两个通房丫头的月例。

这底下的暗潮拍不到明沅身上,她知道睐姨娘被打发去庄子,一颗心总算定下来,不管纪氏怎么处罚姨娘,跟她和跟沣哥儿都沾不着边。

睐姨娘去了城郊的庄子,她再不必担心她犯蠢做傻事,也不必担心当了炮灰,沣哥儿抱给安姨娘养了,她竟还能常常见见这个弟弟了!

安姨娘得了这桩差事,诚惶诚恐的跑来跟纪氏告罪,直言怕自个儿带不好孩子,话里话外都是不是亲妈,不敢担责任的意思。

纪氏一句话就把她堵住了:“你怎么养的湘丫头,便怎么养沣哥儿。”大有不再把孩子还给睐姨娘的意味。

这一句话安姨娘听了,立时就品出深意来,她养明湘,可不就是事事老实,绝不掐尖不争先,避开上房孩子们的风头,说不得往后明湘还更退在明沅身后,听见这一句,把牙一咬,应下了。

她心里是感激纪氏的,若不是那一匣珠子并两块红宝,唯一的弟弟可不就给要债的揪到官府去了,到时候少不脱有一场皮肉苦,弟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能当半个妈,怎么忍心叫他吃这苦头。

得了好处自然矮人一头,按了这烫手的山芋,当天就把院子给清干净了,她那院落本就取净,小小一处院子,只两间正屋,便让明湘跟她住在一处,让养娘带了沣哥儿住在西屋里头。

抱到了安姨娘那里,便是纪氏也不再阻着明沅去看弟弟了,沣哥儿六个多月,正是练习翻身的时候,还叫安姨娘把他抱到上房来,就放在榻上,看着他一边身子使力,想翻身就是翻不过去的可乐模样儿。

澄哥儿对多了个弟弟很是新奇,他当然知道家里还有一个男孩儿,可上回抱到上房来,沣哥儿连眼睛都没张开来,他看得一会子便觉得无趣,这回却是又能啊啊的叫唤,又能抬头,还会流着口水冲人笑。

他一向是最小的男孩儿,有了个更小的弟弟,比明沅还更看顾他,见他怎么也翻不过身来,自个儿急的在罗汉床边跑来跑去,见着沣哥儿使力就提着气,看见沣哥儿泄了劲儿,他也跟着泄气,还扒了纪氏问:“娘,弟弟怎么会翻身呀?”

纪氏见他这般模样儿,心头一动,笑着点点他的鼻子:“你也是这时候会翻的身,等他腿脚再有力道些,到时候一气儿就能翻身了。”

澄哥儿觉得弟弟有意思,倒把明沅这个玩伴放在脑后,两个人一道看沣哥儿出洋相,一会儿是睡觉的时候吐泡泡了,一会儿是眼睛盯着窗户纸上的虫子一动都不动,吸着手指头巴哒巴哒流口水。

澄哥儿看着他看着个小宠物似的,摸他头上细细软软的毛,捏他的手指头,还仔细看了他的脚,见他蹬腿,像模像样的夸奖:“真有劲儿。”口吻同纪家老太太夸奖他一个模样。

纪氏因着这回澄哥儿留在身边,半是欢喜半是忧虑,往后总要生男孩,还不如叫他现在就知道什么是弟弟,略引导了两句,澄哥儿立时就懂得了。

他碗里的蜜水,偷摸着沾在筷子上给沣哥儿吃,沣哥儿除了人奶米粥糊糊之类哪里吃过旁的,一碰那蜜水,眼睛都亮起来,嘴巴直抿,逗得澄哥儿直笑。

明沅拿着小碗喂牛奶炖蛋给他吃,一小勺子一小勺子的送进口里,沣哥儿吃的不肯放口,扯了勺子往后拖,把采薇唬了一跳。

明湘竟也对这个弟弟非常友爱,明沅原来从不曾提过,现在还敢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他,明潼那匣子玉雕的小马小兔子就叫她拿了给沣哥儿玩,还告诉彩屏:“不许他咬。”

明沅是真心希望沣哥儿就这么长大,连喜姑姑都背了人说,到底是一母同胞的,沣哥儿闹起来,明沅就细细拍他,怕他吵着纪氏,还给他唱歌谣。

纪氏看在眼里,却不曾当一回事,如今是还小,等再大些,自然知道那是她亲弟弟,也没甚好瞒着的,庶出女儿守着本份便是了。

她心里是拿这个庶子作笺子,养了澄哥儿这些年,绝不想生下孩子来就跟她生份了,如今先教澄哥儿怎么对待弟弟,往后真有弟弟,自然能分出远近亲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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