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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个小孩要闹,他又道:“三叔在家,你们让他带着去找三婶。”

一听到三叔,两个小孩像被水噎住喉咙,终于不敢闹了。

三叔的脸臭臭的,凶凶的,总是对着他们讲一些听不懂的之乎者也,关键爹娘和爷奶还乐见其成,恨不得让他们天天被训。

所以在施家的孩子眼里,三叔是最可怕的人。

“那,那我不去了。”荷花吐了吐舌头,转头就跑。

剩下的几个小孩你瞅我我瞅你,最后推出施禹州,硬着头皮去书房找他的三叔叔。

天色渐暗,施傅兴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有些酸涩,他合眼捏了捏鼻梁,突然觉得外面有些过于安静。

这个时间点,邬氏怎么还未做饭?

施傅兴是一个读书人,一个坚决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邬颜偷懒。

从施母的口中,施傅兴得知自己的妻子经常睡到日上三竿,对于家中的农活推脱不已,完全没有一个为人妇的样子。

“虽说是落难的大小姐,但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成了我们老施家的媳妇,就得按我们施家的规矩来。”

施母故意在儿子面前上眼药,这半个月来可是把她憋屈得不行,甚至后悔当初占便宜从人牙子手里买回邬颜,那可是五两银子啊,村里取娶个好点的媳妇也才三两呢。

施傅兴只能暂且安抚了施母,实际有些头疼。

正此时,施禹州跑过来:“三叔,三婶割猪草没有回来,你可不可以去山上接她?”

第7章  ……

越说底气越弱,从来只有三叔让别人做某件事情,没有别人敢指使三叔,施禹州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早知道就把枕头底下藏着的红枣子全部吃掉了,现在只能留给妹妹。

想起红枣子的味道,施禹州吸了吸口水,哎,希望妹妹能好好尝枣子。

施傅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去,去无名山接三婶……”

荷花村毗邻的山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呼无名山,平日里村民爱去山上摘野果,但不敢走得太深,因为山林深处有猛兽。曾经就有一个村里的混混半夜喝醉酒上山,第二天被人发现时只剩下被咬的破烂的衣服。

施傅兴听到邬颜还在山上,立刻说了一句:“胡闹!”

施禹州缩了缩脖子,忍不住为漂亮的三婶辩解:“三婶是为了我们。”

可惜施傅兴没有功夫再听大侄子的话,留下一句老实待着,便匆匆出门。

天色越来越暗。

施傅兴提着一盏油灯,山路崎岖,脚下的山石又滑又难走,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他不敢放慢步子,唯恐耽误一会儿邬颜就出了事情。

举目望去,昏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油灯只能照亮微弱的光,一边走一边喊:“邬氏——”

“邬氏——”

“邬颜——”

“哗啦。”

寂静的黑暗里突然响起奇怪的动静,施傅兴警惕地停下步子,他听到了野兽的脚步声。

“邬颜?”

“哗啦,哗啦。”

声音越来越大,这下不用再怀疑自己的耳朵。

细听正是从直面的方向而来,施傅兴浑身僵硬,黑暗中,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脸色绷得紧。

以至于他没有深思,为什么野兽会跑到山前。

邬颜怕是……已经遭遇危险。

这个认知让人心情变得沉重,施傅兴头脑懵了片刻,人固有一死,施傅兴对于死亡不害怕,但他不想死,因为县学书馆二层的藏书还有一半没有看完。

脚下用力准备逃跑,这时候,前面的“哗啦”声停顿了刹那,紧接着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哎呀,是施三郎吗?”

施傅兴一愣,想了半天才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声音对应的人:“牛二?”

“是俺。”橘黄的油灯照出来人,是一个体格健壮的汉子,对方看到施傅兴后明显松了口气,道,“三郎,你家媳妇崴到脚,就在前面不远处,快点跟我走吧!”

施傅兴一听,赶紧跟着对方过去。

也是巧,牛二今天来山上打猎,不知不觉走的深了些,等他打完猎返回来,天都黑透了。

正如此,在下山的路上碰到崴脚的邬颜,邬颜请求牛二将自己带下山。

“这,这不好吧?”

“说的也是。”邬颜蹙眉,她都快疼死了,这些古人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那还请下山通知我的家人一声,让他们来接我。”

这个问题没有什么难度,牛二满口答应下来,之后便是半路遇到上山来找人的施傅兴。

“邬氏?”

邬颜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咬着牙揉开自己脚腕的淤血,疼的她又是吸气又是委屈,突然听到施傅兴叫自己,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委屈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看到女人的眼泪,施傅兴下意识皱眉,语气依然是硬巴巴的,“上来。”

他蹲下身。

十八岁少年的肩膀已经有些宽阔,邬颜从背后看着瘦削的人,眨眨眼贴了上去,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消散夜风的冷漠。

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哎,三郎是个好男人啊。”牛二在旁边看着说,“以前我以为读书人都和老秀才似的,今天见了三郎,才知道这都是放屁!这人行不行啊,和读不读书没有关系!”

老秀才是村里的一个年过半百的秀才,学问不行但架子大,前几年还把自己的老妻给休了,那老妻就是牛二的姑奶奶。

施傅兴蹙眉,他听不得旁人说读书不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牛二挠挠头:“嗨,管它黄金还是玉的,我老牛不懂这,但我看得出来,你施三郎是个对媳妇好的男人。”

噗。

邬颜听着两人的话,想笑。

施傅兴没再搭理牛二,总不能让他说,自己不疼媳妇?

“谢谢夫君来找我。”邬颜将下巴搁在肩膀上,轻轻道。

“你是我妻。”施傅兴生硬地回答,然后提醒,“抓紧,我要走了。”

点点头,或许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情从看见施傅兴的那一刻变明朗,之前害怕野兽害怕黑暗,担心会没有人发现自己,这会儿什么也不需要想了——这是邬颜原本的打算,直到下一秒站起来的瞬间,身下的人突然开始哆嗦。

邬颜立刻又紧张起来,连忙伸出胳膊环抱住人:“没事吧?”

她有这么重?

“没,没事。”话从咬着的牙缝钻出来,施傅兴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他觉得背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山。

到后面,连牛二都看出他的吃力,趁着油灯的光看到男人发白的脸色:“哎哟施三郎,你脸咋这么白呢!”

“呵,呵,我,没事。”

背上的邬颜闻言皱了皱眉。

就这样颤颤巍巍,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施家的门槛。

邬颜松了口气,正想招手让门口探望的小孩子叫人,突然天旋地转,整个人狼狈跌倒在地上。

“施傅兴!”

少年人双眼紧闭地躺在那儿,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第8章  ……

施傅兴晕过去,在施家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施母从进大门就开始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床前,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像根木头似的躺在那儿,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还是周氏手脚麻利,及时掐住老太婆的人中给人掐醒,着急道:“娘,咱们家都这样了,你可不能出事啊!”

“哎呦,我老施家造的什么孽,还不如就这样让我死了呢!”施母上唇中间有道红红的指甲印,她醒了后又扑到床上,有些胖的身子压住施傅兴的胸膛,“三宝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走了让娘该怎么活啊!”

被挤到一旁的邬颜闻言嘴角抽抽:“娘,夫君应该只是有些低血糖。”

“你还说!”施母猛地转回头,像饿狼一样狠狠盯着邬颜,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扫把星!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我的三宝要不是为了找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邬颜:“……”

她也没有想到施三郎一个男人,居然会弱的走几步路就能晕倒啊!

不过眼下不是争论的时候,邬颜瘸着腿让周氏扶着去厨房冲了一碗糖水,回来时,碰见施大郎拽着一个老头跑进屋来:“娘,聂大夫来了!”

“快快快,聂大夫啊!快来看看我们家三宝——”

聂大夫是外地人,早年云游四方,后来年纪大了便在荷花村安定下来。年纪六十往上,胡子花白,被施大郎拽着跑了一路,浑身的老骨头都要断了。进门后看见一大群人把病人围住,气得吹胡子瞪眼:“都让开,我看你们是想把人憋死!”

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施母一听,赶紧站起来赶人,聂大夫终于能走近了些,翻了翻床上施三郎的眼皮、口腔,又认真把脉,不禁暗自摇头。

见状,施母嘴一张,又开始一波三折:“哎呦我可怜的三宝,你怎么忍心丢下爹娘啊……”

聂大夫眼皮一跳,赶紧道:“施大嫂,施三郎没事。”

“娘也不活了,干脆跟着你一起……额,什么?!”施母虽然不讲理,对待施三郎那是真的没有话说,瞪着两个哭肿的眼睛,生怕自己刚才听错,“我家三宝没事?”

“没事。”聂大夫摆摆手,“就是累到了,你们赶快去给他弄点吃的。”

“哎呀老天爷保佑啊!行!弄多少吃的都行!”施母听到儿子没有事情,高悬的心顿时落回肚子生根,她也不放心别人,转身亲自去厨房给施三郎准备吃食。

这时候,邬颜才有机会施施然开口:“大夫,先让夫君喝点儿糖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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