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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正山下了朝回到府里,没见到易夫人,听下人说她去了后花园,便闲步走了来。转过花径,就见易夫人和海曼还有几个丫头在凉亭里说笑着,于是停住了脚步。
“这是给我做的吗?”易夫人拿起一件衣服在身上比量着,满眼的喜欢,却又有些犹豫,“我这么大年纪,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合适吗?”
“娘你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当然能穿了!”海曼笑道,她倒不是刻意奉承,易夫人着实不显年纪,人生的又漂亮,风韵不减当年。
易夫人听她这么说,心花怒放,“曼儿你给我做的,我当然要穿,让别人羡慕我去吧!”
海曼又拿过几件叠好的衣服来,“这是给爹做的!”
“他也有份啊?”易夫人接过来翻看了一通,笑逐颜开,“你做得这么好看,你爹怕是不好意思穿了!”
海曼笑,“哪有,爹还年轻着呢!”
易夫人把衣服交给长云收好,忍不住心疼起海曼来,“我让你好好补身子,你怎么不听话,做这么多衣服?”
“夫人你不知道,我家小姐闲不住的!”梅杏儿嘴快地说道,“她不止给你和易老爷做了衣服,我们几个人的喜服,还有长云和小梅的衣服都是她做的。府里的丫鬟们看她做的衣服好看,都拿了布料去给她,让她做呢!”
易夫人一听愈发心疼了,“你这孩子,累坏了可怎么办?”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情好做!”海曼笑了一笑。
梅杏儿叹了一口气,“小姐的心愿就是自己开店做衣服,可是要嫁给易公子,就没办法出去做事了!”
“梅杏儿,别乱说话!”海曼轻喝住梅杏儿。
易夫人见她眼神不由自主地黯了一黯,握住她的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娘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可是你也知道,你爹在朝中做官,按照律法,官员和官员家属不可以经商。你爹是个忧心天下的人,只能委屈你了!”
海曼摇了摇头,“没事,娘你别担心,就算不出去开店,我也可以做衣服的。”
“嗯,我知道你懂事!”易夫人在她手上按了一按。
易正山听了她们的对话,表情沉重起来,立了片刻转身离去。
长云匆匆来到易云的院子,“少爷,少奶奶,外面有一个人说要见你们!”
“什么人?”
“他说他姓袁,从怀桑来的!”
海曼和易云惊讶地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来到大门口,果然看到袁诚正立在大门外,风尘仆仆,一身的狼狈。
两个人赶忙将他请了进来,让下人帮他梳洗一番,才坐下来说话。
“袁公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海曼迫不及待地问道,“袁叔和巧巧呢?他们都还好吧?”
“他们不好……”袁诚神色黯然下来,“自从你们离开怀桑之后,铺子里的生意便淡了,陈必财又用尽了手段排挤我爹,一日不如一日。陈必财想要吞并袁记,我爹不同意,他便暗中做了手脚,买通了人将一匹宫纱放进袁记仓库,又通报了官府来查,治了我爹一个私贩宫纱的罪名,铺子也被陈必财占了去……”
海曼和易云俱是吃惊不已,私贩宫纱可是重罪,“那袁叔他现在怎么样了?”
“知县拿了陈必财的钱财,根本连查也没查,就把我爹关了起来,说是要秋后问斩!”袁诚眼里有了泪光,“我几次去喊冤,都被赶了出来。到怀越王府去,不巧怀越王病逝了,其他的官又不愿意管。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奔京城来了……”
“那该死的陈必财,早知道我就应该打死他,他就不会再作恶了!”易云恨恨地握了握拳头。
海曼按了按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动怒,安抚了袁诚一番,又问道:“铺子没了,那巧巧呢?”
“三少奶奶被逼无奈,只好投身陈必财做了妾。铺子没了,家也被抄了,我们身无分文,若不是她暗中资助我们,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还是她告诉我说易大哥的父亲是做大官的,让我来京城找你们,还给了我盘缠……”
不等袁诚说完,易云便霍地占了起来,“小诚你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爹!”
易正山听他们吧事情说了一个大概,脸色凝重起来,“按照太慈国的律例,没有足够的证据,越级上告是要受刑的,朝廷也不会派人下去调查。即便是我勉强接下这个案子,也没有办法离开京城,就没有办法查案!”
“这么说我爹就只能等着被砍头了?”眼见希望破灭,袁诚忍不住落泪。
海曼眼神闪了闪,“爹,如果是怀桑知县直属的官员,是不是就可以接手这个案子了?”
易正山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不过他也要肯接才行!”
海曼眼睛亮了起来,“他一定肯接的!”
“啊,对了,孟书!”易云恍然大悟。
他这么一喊,易正山也想起孟书来了,不由点头,“是啊,他是怀越知府,接管这案子最合适不过了!”
“袁公子,袁叔有救了,你不用担心了!”海曼庆幸不已,好在去怀越上任的是孟书,否则还真是没有办法救袁叔了。看来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安排!
孟书和月香在老家办完亲事,回到京城来辞行,听海曼说了袁叔的事情,一口答应会为他伸冤。几日之后,便带上小瑶儿和袁诚,启程赶往怀越去了。
半月余,易正山从怀越来的公文中收到一封给他的私信,是孟书托他转交给海曼的。信上说袁叔的案子已经查明,袁叔沉冤得雪,出得大牢,铺子也找了回来。陈必财和怀桑知县官商勾结,陷害他人,多年来囤积居奇,欺压百姓,获罪抄家,得到了报应。怀桑知县也因贪赃枉法,治理不善被免职。
沈巧巧因为协助破案有功,没有受到牵连,与小瑶儿母女重逢,孟书和月香正安排她们回青山城来。海曼和易云看了信,倍感欣慰,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海曼和易云的婚期也近了,易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易大人,听说令郎的婚期要到了?”姜煜将易正山召进御书房,打听道。
“是,承蒙皇上记挂!”提起这件事,易正山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气。
姜煜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头那酸楚的情绪压了下去,微笑起来,“恭喜你了!”
“多谢皇上!”
“易大人府上有喜事,朕也想添点喜兴!”姜煜说着拿过一个折子递给了易正山,“你看看吧!”
易正山双手接过来,看过脸色沉重了起来,“成大人要告老还乡吗?”
“是啊,朕百般挽留,他都不肯继续任职,说自己身体不行了,想回家去享清福!朕没有办法,只好准了他。”姜煜笑了一笑,“这么一来,丞相的位子就空了,朕想让你来接任,你意下如何?”
易正山眼神闪了闪,“这……”
“怎么,你不愿意?”姜煜见状皱了一下眉头。
易正山迟疑了半晌,正了神色,“是!”
“你说什么?你要辞官?”晚上桌上,易正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易夫人吃惊不已,“为什么?对你来说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易正山略作沉吟,看了看海曼和易云,“如果我不辞官,曼儿就没有办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有云儿,皇上下旨终生不得录用他入朝为官,难道就让他一辈子呆在家里吗?”
海曼和易云没想到他会为了他们辞官,感动之余又惋惜不已,想要劝,却被易正山阻止了,“你们不用劝我了,我主意已定,已经上了请辞的折子了!”
“也好了,也好!”易夫人虽然也惋惜,不过为了儿女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握住易正山的手安慰道,“这些年你已经够累的了,也该歇歇,享享清福了!”
“是,我等着抱孙子呢!云儿和曼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了!”易正山难得地开了一句玩笑。
海曼和易云都明白,对他这样一个心系朝廷和天下百姓的人,辞官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鼻子都有些发酸,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郑重答应,“是,爹,我们会努力的!”
八月初八,大吉的日子,也是海曼和易云、黄月娇和唐年、梅杏儿和常九三对新人的婚期。从五更开始,易府便已经忙碌了起来。易夫人更是里里外外地监督着,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忙得不亦乐乎。
“做了婆婆做奶奶,升了辈分就老了,你还这么高兴吗?”韩江闲步走了过来,调侃地问道。
“老了我也高兴!”易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嫉妒也赶紧找个人成家去!”
韩江拉长声音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啊,可是没有合适的人……”一抬眼,就见一个三十多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从前面走过,不觉愣住了。
易夫人感觉到他的异样,碰了他一下,“你看什么呢?”
“她是什么人啊?”韩江指着那妇人问道。
“她是孙寡妇,是曼儿的朋友,来喝喜酒的!”不等易夫人说话,易云便接着他的话茬走了过来。
韩江眼神飞快地闪了一下,“寡妇?”
“是啊,寡妇,没有丈夫,自己开了一家绸缎庄,很能干的!”易云揽住他的肩头打趣道,“韩叔是不是对她有意思?不如我让曼儿帮你们牵线啊?”
“谁说我对她有意思?我只不过见她有几分你娘当年的风韵罢了!”韩江神情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来,“你是新郎官了,不去应酬客人,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易云笑呵呵地道:“现在没我什么事儿,我只要跟曼儿拜堂洞房就行了!”
“臭小子!”韩江拍了他一巴掌,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走远的孙寡妇。
易夫人把韩江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笑得意味深长起来。看来她这位老朋友的姻缘也到了,要找个机会给他们撮合撮合!
时辰差不多了,三个新郎官带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柳絮街的宅院,迎接三个新娘子。
屈嫂和小虎前后忙活,将三个新娘子送上了花轿。小虎因为感染了风寒,按照风俗,身体有恙不能入喜堂,她只能目送着迎亲队伍走远,心情不由失落起来。
想想也是,几个好姐妹都已经成亲了,只有她还待字闺中。虽然廖叔几次为她张罗亲事,她都不中意。她也希望自己能像海曼她们一样,找到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
怅然若失间,就见一个人在被封的锦铭门前失神地站着,看身影有几分熟悉。她不由好奇,一边细细打量,一边走上前,“请问你找谁?”
那人回神,扭过头来,“请问这家的主人没有回来吗?”
看到他的脸,小虎眼睛一亮,“你……莫非是齐公子?”
“你认识我吗?”齐文皓讶然地望过来。
“真是齐公子啊!”小虎止不住兴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虎啊,就是做木匠的小虎……”
“你是小虎?”齐文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你变化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小虎有些害羞地笑了一笑,“齐公子倒是没怎么变!”
“对了,你有没有海姑娘的消息?”齐文皓迫不及待地问道。
“海姐姐啊,当然有了!”小虎笑着指了指旁边那门上的喜字,“她今天跟易公子成亲呢!”
齐文皓惊讶不已,“什么?!”
小虎见他身上背着包袱,一身的风尘,显然是刚刚回来,赶忙招呼他进门来。
“是吗?原来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终于和易云修成正果了!”齐文皓听小虎说了海曼的事情,忍不住唏嘘。
小虎见他神情有些恍惚,也知道他曾经对海曼有情,于是问道:“你不想去易府道贺吗?”
“不去了,改日再去吧!”齐文皓笑容有些苦涩。过去了那么久,他本以为那份感情已经远去了,可是一回到青山城,过去的点点滴滴又都清晰了起来。知道海曼过得很好,他也就安心了,只是还是没有办法直面她已经成亲的事实!
小虎看出他的失落,故意转了话题,“我听说你没有被官府抓到,这几年你都在哪里干什么?”
“为了逃避官府的追缉,我改名换姓辗转去了好多地方。前不久才知道皇上已经下了赦令,这才赶回了青山城!”
小虎眼神闪了闪,“那你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还好,这一切总算是过去了!”齐文皓微笑地道,冷不丁肚子传来一声响,他脸色不由尴尬了起来,“呃,不好意思!”
小虎掩嘴一笑,“你饿了吧?我去给做点吃的!”
“那就谢谢你了!”齐文皓确实饿坏了,也不推辞。
此时三位新娘都已经被迎入了易府,满堂都是贺喜的宾客。吉时已到,三对新人并排站好,易正山和易夫人端坐在堂上,准备受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拜过后,正准备送入洞房,突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来见驾。
姜煜一脚迈进门来,笑吟吟地道:“不用多礼,都平身吧!”
“谢皇上!”众人谢过恩,纷纷起身。
易正山没想到姜煜会来,受宠若惊,赶忙将他迎到上座去,“臣不知道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哎,你何罪之有?朕是来送贺礼的!”姜煜朗声一笑,看了看墨竹,墨竹会意,展开一卷圣旨,“易正山、海曼、易云听旨!”
三人赶忙屈膝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海曼心灵手巧,所制衣物精美不凡,深受喜爱。朕不忍其才华湮没,特封其‘匠’之称号,于织造局下设‘锦铭制衣局’,命其打理,专为皇宫制作衣物,并在非盈利的前提下将着服之美传于百姓。
当朝宰相易正山之子易云,武功高强,品德不俗,是难得的人才。着其在宫外设立侍卫教习所,担任教头一职,专为皇宫大内训练侍卫,输送人才。钦此!”
听了这圣旨,海曼和易云都吃惊不已,易正山听圣旨里虽然没有具体提到他,但是称他为宰相,又吃惊又疑惑,“皇上,臣已经交了辞呈,您为何还……”
“朕可没有同意你辞官!”姜煜微微一笑,“朕刚登基不久,还需要易大人你这样的忠臣辅佐,又怎么舍得你辞官呢?”
“可是官员家属不许经商……”
“哎,以非盈利的方式为朕和百姓谋福利,算不得经商!曼儿曾经对朕说过,她有两个心愿,一个是与喜欢的人厮守终老,另一个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朕是个喜欢凡事做到最好的人,既然满足了她一个心愿,又怎么会让她另一个心愿落空呢?况且她的才华有目共睹,朕是最爱才之人,又怎么忍心让她才华埋没呢?朕已经下旨,赐还她柳絮街的宅邸,改造成锦铭制衣局,新婚过后,便可前往任职了。至于易云嘛,朕只是给他安排了合适的职位罢了!”
易正山心里明白,姜煜这是为解他后顾之忧,才特别设置了这两个职位给海曼和易云,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不由热泪盈眶,“臣谢皇上隆恩!”
海曼和易云也大为感动,一起磕头谢恩。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姜煜把他们叫了起来,“朕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曼儿。安胜,拿上来吧!”
“是!”安胜答应着对着门外招了招手,两名侍卫抬着一个蒙了红布的东西上前来。
众人都好奇地张大了眼睛,盯紧了那东西。皇上送的贺礼,一定是超凡脱俗的。
“打开吧!”姜煜微笑地下了命令。
红布揭开,金光乍现,竟然是一块金匾,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镂金大字:锦娘妙匠。后面有姜煜的亲笔落款以及玉印。
海曼从盖头下看到匾额,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待要跪下磕头,却被姜煜搀住了,“今天你最大,不必磕头了。朕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你能幸福!”
“是,多谢皇上!”海曼福了福身,眼睛不由湿润起来。
“好了,朕在这里你们喝喜酒也不会自在,朕就先走了,你们不必相送!”姜煜朗声一笑,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大步离去。
喜事加皇恩,易正山脸上着实是有光了。在众人的恭喜声中,新娘被送入了洞房。
易云敬过酒,来到洞房,在喜娘的指引下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一番折腾,众人退去,只剩下他和海曼两个人。
“曼儿,嫁给我你会不会后悔?”看着她比任何时候都精美的脸庞,易云目光闪烁地问道。
海曼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皇上对你那么好……”
原来是因为被姜煜抢了风头吃醋了,海曼不觉失笑,“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就把金匾还给皇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易云赶忙说道,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海曼微笑起来,“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对我来说,你也是最好的!”担忧散去,眼神一点一点地温柔起来,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细细品尝这份深情。
红烛摇曳,满室芳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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