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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溪水,慢慢又悠悠。
向家的日子大多时候安安静静,少数时候鸡飞狗跳。
向云珠与楼明澈和谐相处时天下太平,两人互掐起来时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却也因为他们在,日子才不会如死水般枯燥,就连向来喜静的向漠北也习惯了他们的闹腾,觉着这般也挺好。
孟江南不紧不慢地为向漠北入棘闱而做着准备,她不仅为向漠北准备好了带入号房的被褥,甚至连换添的衣物也都一并准备好了,毕竟一入棘闱,就要在里边待上九天七夜,虽然每场考完都能回住处休息一晚,但那也仅仅是两夜而已,还有五夜是要在号房里过的。
号顶她缝制了两张,一张是晴日里用,既能遮阳还能透光,并不会遮去光线影响书写,一张则是轻巧的油布,夜里或是遇上下雨时用上,技能遮风挡雨,还能遮些寒凉。
孟江南这些日子向不少从桂江府来的人打听了桂江府往年八月份的天气,大多时候都是凉爽的天气,白日里虽然还会见着太阳,但日头已不像三伏天那般热辣,若是有风,还能带来阵阵凉意,不过入夜之后暑意即消,夜里已有寒凉之意,遇上大雾天气寒意就更甚。
总的来说,桂江府的八月秋日的天气与静江府差别不大。
孟江南估摸着今年乡试期间的天气应与往年不会差别太大,但以免其会反常,还是夏衣与秋衫一并给向漠北备着了,以及届时要带入棘闱的一应物事她都用纸笔一一罗列了下来,挨个准备,生怕自己给疏漏了哪样。
便是期间九天他在棘闱里需准备哪些食粮,她也另用纸张细细写了下来,是干粮还是即煮之食,干粮又是哪一类的干粮,即煮之食又当准备怎样的锅碗瓢盆以及哪些方便携带且能留上几日而不腐的食材,就连向漠北喝的水,用的油灯等等,她都一样没落下全都在纸上写下了。
与其说那是纸张,倒不如说那是一本小册子更为准确。
向来不甚心细的向云珠翻开这一本小册子时,震惊得目瞪口呆,直呼“小哥要是瞧见小嫂嫂对他这般上心又细心,定感激得要哭!”,孟江南红着脸笑着将小册子抢了过来,于怀里藏好,以免向云珠又要笑话她。
忽她又想到什么,又从怀里将小册子拿出来,于桌上打开后又往上将自己忽然想到的事情记下。
嗯……嘉安身子骨弱,这一应物事都需轻巧些才行,否则届时嘉安自己一人提进去该吃力了。
而孟江南做的这些,向漠北却是不知,她皆是白日里他给阿睿上课的时候来准备这些,自打他咬着她的耳廓幽幽怨怨地呷了向云珠的醋后,孟江南夜里时间大多都是陪着他,偶尔去陪阿睿玩耍,听他背书,哄他入睡。
在陪伴向漠北的时间里,大多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地看楼明澈扔给他的医书,边看边将自己疑惑之处记下,当夜就会去找楼明澈请教,一根筋地也不管楼明澈是否已经懒洋洋地睡下又是否愿意这等时候给他讲解,总之非要问得到答案请教到他明白了不可,每回都能气得楼明澈跳脚,生觉得自己心肝脾肺肾能给自己这个耿直倔强的学生气得早衰。
他看书温书,孟江南或在他身旁看话本子,或是做女红,不时给他添一盏茶,磨些墨,不时瞧着专注的他出神,忍不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描画他的模样。
少数时候向漠北会问她看的什么话本子,让她给他说说里边都写着些什么故事,或是凑到她身旁瞧她在绣些什么图案,而这些时候他总会听着或是瞧着便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来,再然后便是将她压到了床榻上,还有那么一两回直接将她压在了桌案边上。
每回都将她欺负到哭哭啼啼。
只是,那曾被他收进柜子最底层的那好些本与科考有关的手抄本他依旧未有拿出来,便是一眼都未有瞧过。
一日,向漠北在听阿睿念诗时听得小家伙如是念:闺女求天女,更阑意未阑。玉庭开粉席,罗袖捧金盘。向月穿针易,临风整线难。不知谁得巧,明旦试相看。[1]
是前人的一首《七夕》。
他这才猛然想到,处暑已过,再有两日便是乞巧节。
而这几日来,向云珠也异常的乖巧,不仅不吵不闹,便是连屋门都不怎么踏出了,反常得很。
人人都当她是得到了什么好看的话本子溺在了其中无法自拔,这在她身上是常有发生的事情,已不足为奇,并无人多想,唯有孟江南知晓她这些天的反常并非因为话本子,而是因为
与她学刺绣!
向云珠自小就不是做这些个巧活儿的,期间不知扎了多少回手,即便做女红被扎着手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她实在是动作太笨拙了些,以致将自己的手指头扎得连孟江南看着都觉心疼。
孟江南不得不去找楼明澈拿一瓶药,但向云珠一次都没有用过,倒不是她不想用,而是她忘记了而已。
乞巧节在即,距乡试也不过一个月余的日子而已,孟江南知晓向云珠心中在想着些什么,便甚也没有劝她,只是认真又耐心地一遍又一边教她刺绣的技法。
因着嘉安,楼先生这一次在静江府停留了好几月,无论嘉安是否去参加乡试,下个月十六之后楼先生都是要离开的,小满她……
想着向云珠这难以得到回应的情意,孟江南就忍不住于心中叹气。
然而连孟江南都不知道的是,这些日子来向云珠屋里的灯总是到后半夜才熄,更有几日还是亮至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唐人祖咏的《七夕》
第107章 、107(2更)
七月初七,乞巧节。
孟江南不知其他地方的百姓是如何来过乞巧节的,但对于静江府在乞巧这一日的习俗,她还是很清楚的。
在这日入夜后,于院中摆上瓜果拜七姐,向七姐祈福许愿、乞求巧艺,再有坐看星辰、祈祷姻缘,且这一日入夜后的府城内会很热闹,有花灯可赏,河边还有河灯可放。
她听人说过,乞巧节夜里的河灯尤其好看,数百上千盏做成莲花模样的河灯漂浮于河面上,顺着河水蜿蜒,就好像是河中开满了璀璨的花朵,比夜幕上的繁星还要夺目。
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见过如此特别的景色。
向漠北在教导阿睿一事上可谓严格,不可迟到,上课时不能走神,他布置的作业必须当日完成,绝不可拖到次日,每月三次旬休,若无特殊状况,无假可放。
今日并非阿睿的旬休日,照例要上课。
至于向漠北,即便夜里折腾得很晚,翌日仍会在辰时之前便会起床,鲜少会乱了作息。
自孟江南搬回跨院后初时,每每向漠北起身时她都会紧跟着起来,以伺候他洗漱穿戴,然而每每她才坐起身,向漠北便又将她按了回去,让她再多睡会儿,无需同他一般时辰起。
他每说这话时语气及眼神都有些严肃,以致孟江南不敢不听话,只好乖乖躺回床上,侧着身看他穿衣洗漱。
后来她哪怕在他起身时醒来也不起了,就半睁着眼窝在床上看他。
孟江南是看向漠北哪哪都是好,就连他穿衣的模样她都觉得举止非凡,仿若玉堂仙。
可一想到夜里他眸子里烧着烈火咬得她胸口又疼又麻时的模样,她又觉得他是画里妖鬼,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美,专来勾她魂儿的。
更多时候,她想着想着便自己羞红了脸,不得已就将脸往枕面上或是软衾里埋。
但无论是枕上还衾里,都带着他的味道,就连她身上,也都是他身上那清清淡淡的药香。
夜里她闻着这萦绕在她鼻尖的清淡药香,觉得它能要了她的命,温柔却又强势。
不过今日。她在向漠北起身后却没有再窝在床上继续睡,也紧跟在他身后起身了,便是向漠北让她在多睡会儿,她都说不。
向漠北有些诧异,因为平日里她都是乖乖儿的,他说什么她便应什么,除了夜里总会哭哭啼啼地与他说“嘉安不要了”之外,就再没有同他说过任何拒绝的话。
孟江南见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倒也不再像刚嫁过来那些个月那般紧张又害怕,只见她捏了捏自己腰带,细声道:“我有事儿,今日不多睡了。”
说完,她便快步走到置着妆奁的桌案前。
这张桌案靠窗而置,此时晨光透过窗纸斜斜照进屋子里来,正正好落到桌案上。
孟江南用木棍将窗户撑开,尔后捧起放在妆奁旁的一只瓷碗,小心且欢喜的瞧着那碗里的物什。
向漠北倒不是这会儿才注意到孟江南手中的瓷碗,好几日前他就在妆奁旁瞧见了,见着里边泡着一把绿豆,无甚特别之处,便没有多问。
不过他却是这会儿才发现那碗里的一把绿豆都抽了芽儿,寸长的芽儿嫩黄嫩黄,煞是可爱。
再看孟江南,晨阳映得她的眸子仿若在发亮,一副捧着什么宝贝开心不已的模样,惹得向漠北忍不住凑到她脸侧来问她:“养这小碗豆芽儿是做何用?怎的这般开心?”
孟江南迎着晨光,向漠北与她不过咫尺之距,他能清楚地瞧见她脸上那有如婴孩那般短短密密的小绒毛,晨阳之下她本就细嫩的两颊看起来几近透明,比刚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洁柔嫩,让他仅是瞧着便觉喉间一紧。
他的鼻息就拂在孟江南面上,她觉得有些痒痒,由不住笑了起来,道:“不告诉嘉安。”
只见她脸儿红红,满是羞色,像藏着什么羞人的小秘密似的,不敢直视向漠北的眼,连声音都是细声细气的。
向漠北又是微微一怔。
这可是她今日短短的一会儿内与他说过的第二个“不”了。
原来她也有不乖乖听话的时候。
这般挺好,这般也才是真真的她。
向漠北微怔间,且见孟江南将手中的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桌案上,紧着从妆奁的小屉子里拿出一红一蓝两根丝绳,尔后弯下腰来极认真地将碗里那寸长的嫩黄豆芽儿以红蓝丝绳扎成了一束,眸子里尽是娇俏又带着羞赧的笑。
末了,她郑重其事地将这扎成束的绿豆芽碗在桌案上摆正,这才从妆奁旁的一只锦盒里拿出来一只香囊递给向漠北,抿着娇笑与他道:“这是我缝的香囊,里边装的药材有让人凝神静气之功效,我托楼先生帮我配的,今日是乞巧节,我没有别的东西能够送与嘉安,只送得起嘉安这样一个香囊了,还望嘉安不——”
不待孟江南将话说完,便听得向漠北道:“替我系上。”
孟江南面上一喜,面含羞色地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系到了向漠北腰带上。
香囊还未系好,向漠北忽地低下头来,微微张嘴就咬住她的耳廓,又一次问道:“小鱼还未有告诉我养那碗小豆芽儿是何用处。”
孟江南最是受不住向漠北这般咬着她的耳廓往她耳背吐气,他每每这般她都觉浑身一阵酥麻动弹不得,险些落了手中的香囊。
“没、没什么的。”孟江南声音微颤。
“嗯?”向漠北将她的耳廓咬得更用力了些,鼻息亦变得有些灼热。
“这、这是‘种生’呀。”孟江南被向漠北拂在自己而后的灼热鼻息挠得浑身酥麻更甚,生怕自己站不稳,还抓住了他的腰带,声音颤得都带着了些哭腔,“求子用的……”
“种生求子”是静江乞巧节的习俗,在乞巧节前几日,将一把绿豆浸于瓷碗中,等碗中绿豆长出寸许长的芽儿,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借以求子。
她听说很灵验的!
她面前的向漠北听罢却是久久未动。
孟江南不由抬起头来看他,向漠北此时则是松了她的耳廓,在她落着细碎发丝的额上轻轻亲了一口,道:“今夜府城会很热闹,待阿睿上完课,吃罢晚饭,我同你出去走走。”
他将话说完,不待孟江南说上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卧房。
孟江南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被向漠北亲过的额,却是一点儿都欢喜不起来,反还有些失落。
她方才在向漠北身上有感觉到了此前他对她的那股子疏离。
为何?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是……
孟江南看向妆奁旁瓷碗里扎成束的绿豆芽儿。
是因为这碗“种生”么?
忽然之间,她觉得难过极了。
她伸出手,又将那碗豆芽捧到了手里,她摩挲着碗壁看了碗中扎成束的小豆芽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将瓷碗拿出了卧房,在小院子里寻了一个向漠北不会一眼就瞧见的地方将其放在了那儿。
向漠北这晨间忽然的疏离与淡漠让孟江南一早晨都有些心不在焉,用早饭时险些摔了碗,在后院跑圈时险些将自己栽进水井里,便是做平日里最得心应手的刺绣时都扎到了好几回手。
饶是向云珠再如何不细心,也都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无关切地问:“小嫂嫂今儿个是怎的?怎的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孟江南听得向云珠如是问,这才发现自己又扎着手指头了,血珠子直往外冒,她以嘴含去指尖的血珠子,笑着摇摇头,以轻快的语气道:“没事儿,就是昨夜没睡好,这会儿还有些恍惚着。”
“当真么?”向云珠有些不信。
“当真的。”孟江南又笑了笑。
“那小嫂嫂可要回去再睡会儿?我这儿不用小嫂嫂陪着我也可以的。”她手头的刺绣就差最后一点儿便能完成了,没有小嫂嫂在旁指点她应当也能够做得来的。
“那可不成,小满手头的荷包马上就能完成,这收针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缝岔那就是耗时又耗力了。”孟江南说着,含笑瞅着向云珠,有意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别开,“今儿就是乞巧节了,可不能到了晚上小满还做不完,那可就没法儿送出去了。”
闻言,向云珠登时就着急了起来,“小嫂嫂你快过来帮我瞧瞧,我这儿绣对了没?这儿是不是绣坏了?”
孟江南放下自己手中的绷子,将坐墩挪到了向云珠身侧,一边看她绣一边给她指正。
绣着绣着,向云珠忽然问道:“小嫂嫂,你说我把这个送给楼贪吃,他……会收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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