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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天真的孩童们雀跃欢呼着“六元及第状元郎来了!”,便是平日里那些个鲜少抛头露面的姑娘甚至千金们或躲在门帘后,或倚楼凭栏而望衍国这六元及第第一人,或多情或大胆的姑娘甚至从两旁的楼台上朝其扔来自己亲手绣制的荷包。
这一趟三鼎甲骑马游金街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年轻英俊又才学斐然的向漠北身上,仿佛这一队仪仗只为他而开,哪怕他谁人皆不理谁人皆不睬,却仍是将身旁的榜眼及探花二人的风姿尽数比了下去。
孟江南不知旁人是做何想又有无注意到榜眼及探花的风姿,她只知她自己眼中只有一个向漠北,自他们鼎甲三人由远而近徐徐入得她的视线中来时起,她的眼中就只有行于中间的向漠北一人。
他于她眼中是那风华绝代的玉堂仙,更是天地间那最耀眼夺目的一束光,不仅令她移不开眼,甚至令她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鼓乐牌仗行至悦家酒楼门前时,对面酒家楼上的轩窗内忽地扔出来一只荷包,正正好砸在向漠北的胸膛上,顺着他的胸膛掉落在他身前马背上。
仪仗行得很慢,马匹亦是缓缓而行,那荷包从砸到向漠北的胸膛上再到掉落在他身前的每一个动静孟江南都瞧得清清楚楚,她甚至瞧清楚了那荷包上的绣花。
鹅黄色的荷包,上边绣着娇嫩的芍药花。
孟江南再看向对面酒家楼台轩窗内的女子。
鹅黄色的长袄,模样娇艳,此时正用团扇半遮着面,眼睑微垂,双颊绯红,看着楼下街上高头大马上的向漠北的一双仿佛莹光流转的眼眸含情脉脉,只等向漠北拿起她扔下的那只荷包后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然而却见向漠北面不改色且毫不犹豫地将那荷包从自己面前拂到了地上去,便是指尖都未将其碰上一碰,只是用衣袖将其拂开,甚至微蹙起眉,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嫌恶。
楼阁轩窗内本是满面含羞的女子顿时白了脸色。
正当周遭百姓纷纷议论这今科状元待人也太冷漠了些时,又一只荷包从旁侧酒家的楼阁上扔了下来,又是正中向漠北怀里。
向漠北本要如方才那般将这一只荷包也从自己面前拂开,然他的目光在瞥过荷包上的绣花时,他顿住了动作。
浅靛蓝色的荷包上用浅草青色的线绣着修竹。
细密的针脚,熟悉的针法,他识得这个荷包。
只当周遭的百姓觉得这又要再有一个姑娘碎了芳心时,却见方才还一脸嫌恶地将前一只荷包毫不犹疑地拂到地上的向漠北非但没有将这一个荷包扔掉,反是将其拿到了手里来。
不仅如此,他甚至轻轻收紧了缰绳,令正在缓缓往前行的马匹停了下来。
他一停下,他身旁榜眼以及探花以及整个队伍都随他一并停了下来。
他于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缓缓抬起头来,朝身侧悦家酒楼二楼楼阁望去。
只见那楼阁凭栏内立着一丽人,身着白绫宽袖交领短袄,织金裙襕玉涡色马面裙,长发及腰,发髻上簪着口衔翠珠金凤簪,因她将双手轻搭在凭栏之上且将身子朝外微微探出的缘故,她脸颊两侧的一对大珍珠耳坠轻轻晃动着,微碰在她泛着绯色的脸颊上。
众人的目光随着向漠北的视线齐齐聚到了这凭栏而望的俏丽小娘子身上。
孟江南羞得想躲,可又难以将目光从向漠北身上移开,若是躲开了,便也瞧不见他了。
是以她迎着众人的目光,倚在凭栏旁不动,只抿嘴娇笑着对上正朝她望来的向漠北的视线。
于是,众人不仅瞧见前一会儿还冷漠得如同冰霜般的状元郎将拿在手里的荷包收进了怀里,还冲这一个看起来娇丽乖巧的小娘子扬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在场之人无不惊叹:这本就俊美的状元郎不过微微一笑的模样竟令今日这晴好的阳光都黯淡了下去!
当此之时,只见他抬手将自己进士巾上的簪花取了下来,交给随行的侍卫,与他道了一句什么后,便见那侍卫手捧簪花入了月家酒楼。
当那侍卫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时,他来到了孟江南身旁,将那朵簪花递给了她。
她赠他荷包,他回赠她簪花。
本是热闹吵杂的阔长街道此刻倏地安静下来,下一瞬,因着一幕而瞠目结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热烈地呼喝声。
原来不是人状元郎太冷漠,而是还没遇到自己心仪的小娘子!
瞧,这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小娘子,温柔得与方才都不似一个人了!
拿着簪花的孟江南终是在百姓们的笑闹声中通红了脸躲进了酒楼里。
隔壁屋里的宣亲王高兴得直掉泪,宣亲王妃笑着为他擦眼泪。
向漠北看向宣亲王夫妇,又笑了笑,继续往前行。
宣亲王哭得更凶。
第229章 、229
三鼎甲骑马游罢金街照理当是归第,然而历来鼎甲大多来自各地,断不可能真正归第,这所谓的归第,实则是回本布政司之会馆。
各新进士无游街之荣耀,在出宫观过黄榜上自己之名次后自行回了各自布政司之会馆,各会馆中人早已张罗盛宴,招待宾客,历科鼎甲在京者皆至会馆,会馆中人甚至请来了名伶助兴。
榜眼与探花先行送状元回其会馆,再由探花送榜眼回其会馆,最后探花自行回本布政司会馆,同乡的在京官员向来都会出来迎送。
柳一志与向漠北同来自静西布政司,然而他先行回了会馆之后却如何都坐不住,非要出来等向漠北不可,仅是担心他的身子受不住累而已。
未等到向漠北,他甚至同旁人寒暄的心思都无。
申时过半,他终是等到了榜眼与探花将向漠北送至静西布政司会馆,当即将丫鬟正端来给他的茶水给塞回丫鬟手中,快步朝向漠北迎了过来,甚至亲自搀他下马。
向漠北面色不大好,柳一志搀他下马时他还需紧紧抓着柳一志的胳膊方能站稳。
柳一志紧张不已:“向兄你可还好?”
今晨临出门前向嫂嫂可是亲自托他帮忙照顾好向兄,他定是要将向兄照顾好的!
向漠北不语,只是松了柳一志的胳膊自站好身,看着他,缓缓扬起了嘴角,由衷道:“柳一志,恭喜你。”
柳一志正着急地伸出手来要重新将他搀住,忽见得他冲自己扬唇展笑,当即一怔。
只见向漠北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恭喜你高中二甲第四名进士。”
衍国科举历来鼎甲与二甲的人数都是定数,鼎甲三人,二甲七人,唯有三甲人数非定数,而也正因一甲与二甲中式人数乃定数,一甲与二甲进士便愈显珍贵,尤其是静西布政司那般偏远落后之地,莫说高中三甲同进士,在会试那一关全军覆没也是正常之事。
如今科这般一人高中鼎甲,一人高中二甲第四名,乃是静西布政司科举一史上从未有过的佳绩!
说是静西的科举盛况也丝毫不为过,单从其会馆里传出的丝竹管乐之声以及庆贺之声便已能知这是一件多么振奋与荣光之事。
传胪大典上,柳一志之名便在鸿胪寺官唱报的二甲若干人姓名中的其中一人,然而当时他完全处在向漠北高中鼎甲案首、成为衍国六元及第第一人的狂喜之中,根本未有听到鸿胪寺官唱报的自己的姓名,而是看了黄榜之后才知晓自己名列二甲第四名。
然他自己未听到,向漠北却是在传胪大典上将“柳一志”这三字听得清楚。
柳一志为他高中状元而欣喜若狂,他亦为柳一志名列二甲而激动。
同科进士,同朝为官,他们所想,如愿了!
柳一志听着向漠北道贺的话,怔怔地看着他嘴角及眸中真诚且欣喜的笑,忽地将双臂一张,用力抱住了向漠北,笑得嘴角都快要咧到了耳朵根,“我能留在京城陪着向兄辅佐向兄了!”
向漠北被柳一志这猛然一抱弄得怔了一怔,正当柳一志以为他会嫌弃地将自己推开时,却见向漠北抬起手,非但未有将他推开,反是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三拍,亦是听得他笑道:“好!”
柳一志还从未见过向漠北如此高兴的模样,一个兴奋激动之下本想也在他肩头拍上三拍,但他才抬起手便想到向漠北这副羸弱的身子骨可受不住自己的力道,便换做将他用力地再抱一抱。
这一回,向漠北一脸嫌弃地将他从自己身前推开。
此时会馆中人尽数从会馆里迎了出来,送走了榜眼与探花,迎向漠北与柳一志入馆。
盛宴方始。
孟江南自酒楼回到王府后一直拿着向漠北从进士巾上摘下来送她的那朵簪花,时而出神,时而抿嘴发笑,浑身上下都是难掩的欢快与喜悦,为此不知被萧筝与项云珠笑话了她多少回。
向漠北虽家在京城,然而骑马游罢金街他却未选择归第而是如其他进士一般去了本布政司之会馆,一则是因为他以静西向漠北身份而非宣小郡王项珩之身份参加的科考,再则是因为他的好友柳一志。
他只同孟江南说过他会先去会馆再回家而未有说及原因,但孟江南心中明白,并未多问,只在家中静等他回来。
宣亲王夫妇自也在等他回家。
亥时过半,门房冲到雪香轩,一副喘着气的激动模样,甚话还未及说,正托着腮看着宣亲王妃在烛下绣花的宣亲王忽地就站起了身来,一副激动又紧张的模样。
“王爷王妃!小郡王他回来了!”门房喜道。
宣亲王妃放下手中绷子,含笑站起身,握住了宣亲王的手,牵着他的手往轩外走,一边柔声道:“走啊阿昭,去看看珩儿。”
宣亲王用力点点头,脚步飞快。
他们将将走到照壁后,便见着柳一志搀着向漠北绕过照壁来。
柳一志见着宣亲王夫妇二人,欲行礼,奈何手中还搀着向漠北,松手不得,只紧张道:“晚辈见过王爷王妃!”
“不必见外。”宣亲王道,紧着看着由他搀着的向漠北。
只见向漠北眼睑低垂双颊绯红双腿不甚有力,需柳一志搀着才能勉强站稳脚的模样。
此时只听柳一志紧忙道:“向兄他捱不住大伙儿的热情,小酌了几盏酒,晚辈一直都在旁看着他,未有让他多饮,王爷王妃无需担心!”
只是向兄过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莫说几盏酒,便是一盏都能醉了他!
“那小柳你呢?”宣亲王妃虽很关切向漠北,却未有忘了将他送回来的柳一志。
被宣亲王妃忽然问到的柳一志一时不知她所问为何,正发怔间只听宣亲王妃又问道:“今日会馆为你等摆宴,你可有尽兴了?怎的也回来了?”
自家儿子身子羸弱不能多饮酒宣亲王妃是知晓的,但如柳一志这般高中二甲进士此时回来便是早的,宴席定还未结束。
“向兄不能无人在身旁照顾。”这会儿柳一志不假思索便道,“交由别人照顾我不大放心,还是我送他回来的好。”
宣亲王妃有些错愕地看着笑得实诚憨直的柳一志,虽闻他身上有酒气却未见他面上有醉意,不难想他约莫便是为了照顾向漠北而未多饮,他若是也醉了,便照顾不了向漠北了。
宣亲王妃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他才是好。
这个实诚的傻孩子……
正当此时,本是由柳一志搀着的向漠北忽地甩开了他的手,没了搀扶的他身子摇摇晃晃,险些栽倒。
宣亲王着急忙慌地赶紧冲过来伸出手搀他。
柳一志既不恼亦不觉尴尬,反是有些无奈:向兄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这醉了酒后就跟个乱撒脾气的孩子没个区别!这一路回来不知撒气地甩了他多少回手了。
向兄原来还是这样的向兄!
“说了无需你搀着我,我能自己走。”向漠北低头盯着那又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极为没好气道。
说罢,他抬起头,瞪向眼前人。
然在瞧见眼前扶住他的人乃宣亲王而非柳一志时他愣了一愣,尔后眨了一眨眼,不确定地喃喃道:“爹?”
宣亲王看着此刻面上并非冷淡反是一脸孩子气似的向漠北,忽想起从前怀曦还在时,他的珩儿总是笑得一脸阳光地唤他的模样,眼眶蓦地便红了,大有要哭的趋势。
“爹您怎么了?”看着宣亲王倏红的眼眶,向漠北微微蹙了蹙眉,关切地问道,“可是又在为珩儿的身子挂心了?”
向漠北话音才落,宣亲王的眼泪登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爹怎又哭了?”向漠北并不诧异,亦不紧张,只是心疼道,“珩儿无事,爹无需为珩儿挂心,爹莫哭,若是让娘知晓,该又心疼了。”
向漠北边说边抬起手为宣亲王拂去眼角及脸上的眼泪。
然而宣亲王非但未有止泪,反是泪落得更甚。
柳一志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虽知宣亲王是个爱哭的,却不晓他竟是如此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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