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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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元和整个人僵直地站在床边，瞪着柳梅婷的双眼是血红血红的，额头上的青筋在凸凸直跳，“侧妃娘娘，”这个侧妃他是直接从咬得死紧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柳梅婷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父亲，甚至脸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前世今生相同的容颜，看着她的一双眼睛里同样带着深深的失望，不知为何，眼泪就忍不住滚滚地往下掉。

“她是你的女儿，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因为两个外人，就这么对她？”端木轩看着柳梅婷这个样子，很是心疼，如若不是这人是她的亲爹，就他刚才的态度，他都不会放过他的。

听了端木轩的话，柳梅婷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的心里委屈极了，明明这一屋子的人，都应该是她的亲人，大家握手言好，她以后也不再嫉妒羡慕柳青青还不行吗？

“爹，”这么想着，柳梅婷哭着叫道，那声音委屈可怜得让所有人都一愣。

柳元和回神过来，“侧妃娘娘，草民可担不起，我只求你能放过我们，成吗？”

“你别不识好歹。”一旁的十皇子听了他这话，看不下去了，伸手就将柳元和拉开，柳元和几个踉跄，要不是柳元宵等人反应快，已经摔倒在地了。

“老二，你没事吧。”柳元宵开口问道，柳青柏等人更担心，他们刚刚可是亲眼看见十皇子一巴掌就拍烂一张桌子，他爹的身子骨再解释，也经不起的。

一向面人老实的柳元和，对着自家大哥摇了摇头，随后动作利落地站起身，大声地冲着十皇子吼道：“我就不识好歹怎么了，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来呀！当着这畜生的面，弄死我啊！省得我回家还没脸面对莫家那两兄妹。”

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的柳元和，一下子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莫琪是多标志的一个姑娘啊，就这样将她的一辈子硬生生地给毁了，只要一想到这事是柳梅花做的，巨大的愧疚感就像一座大山一般地压在他的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到了这里，又因为这个畜生，他最小尊敬的三伯被人掐着脖子威胁，要知道在柳家村，除了几个族老和村长，三伯是最德高望重的，村子里哪个不是对他客客气气，哪个又不是打心眼里尊敬着他的，他什么时候遭过这样的罪。

这还不算完，什么叫要是她的脸上留下疤痕，这一屋子的人都别想好过，要知道，他们家二代三代的男丁可都在这里，听着对方的意思，这是打算要灭门吗？这就是这畜生看上的男人，怎么能这么狠毒？

事到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跟着这样的男人，时间一久，梅花的心也完全被染黑了，所以，他也可以确人，莫姑娘的事情，真的是这畜生所做的。

想到这些，柳元和觉得压在他心上的大山更重了，让他喘气都觉得困难，被十皇子这么一推，倒是把他一辈子的勇气都推了出来，连累了这么多人，倒不如他一个人来，他还就不信了，亲爹被她逼死了，她柳梅婷还会为难柳家的人，若真是那样，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于是，做了决定的柳元和，抱着必死的决心对着十皇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

端木轩眉头一挑，十皇子也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二弟，”柳元宵觉得他有些不正常，担心地叫道。

柳元吉和刘元丰也同样担忧地看着他，“二哥，”怕他被今天的事情刺激疯了。

其他的晚辈也看出来了，如今的爹（二叔二伯）跟平时的他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呵，”被一个他看不起的贱民挑衅，十皇子气得笑出声来，然后两手握成拳，凶狠地说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端木轩原本也觉得让十弟给他一点教训也好，既然不忍梅婷这个女儿，也就不要摆父亲的架子，只是，在看到柳元和脸上竟然露出解脱的笑容，瞬间就觉得不对劲，只是看着他快速地抱起一边的花瓶，一脸决绝地举着冲着十弟冲过去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二弟！”“二哥！”“爹！”“二叔！”“二伯！”柳家人惊叫道。

端木轩想要开口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十弟最多将他打成重伤，在没有他的指示下，是不会吓死手的，可现在不一样，柳元和抱着花瓶冲着十弟的脑袋而去，他明显看见十弟眼里的不屑已经杀意。

“我跟你拼了！”柳元和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然后，他就看见花瓶破碎，一个硕大的拳头带着劲风扑面而来，紧接着，他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心上压着的大山仿佛也被这一拳给打碎了，柳元和笑着倒在了地上，他希望家里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希望村子里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希望莫琪姑娘能够原谅他们柳家人，也希望莫染能够在仕途上平步青云，之前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他，希望经过这一次，让她明白，不要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情，真的会遭报应的，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亲人，他更加希望，他们不要因为他而难过。

越想柳元和就越觉得他心里还有好多的事情，只是，眼睛慢慢地从模糊变成了灰暗，最后真的黑了，身边亲人的叫声也听不见了，但最后的一丝意识残留时，他想，就这么死，心里还是有很多遗憾的。

“老二！”柳元宵红着眼眶叫道，看着脑袋一歪，闭上眼睛的柳元和，他怕得双手都在颤抖，心里拒绝去想那个不吉利的字，可怎么也忍不住恐慌。

“二哥！”柳元吉和柳元丰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他们至亲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一起长大，一起调皮捣蛋，一起被爹惩罚，一次走过那食不果腹的件苦日子至亲骨血，他们从没有想过谁会突然地离开的。

柳青青等人也怕了，一个个脸色白得更纸似的，柳青柏和柳青杉两兄弟将嘴唇都咬出血了，红着眼眶却不敢哭，就怕一哭出来，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就变成事实。

“快让让，我看看。”三大爷也吓得不轻，回过神来，赶紧叫道。

柳家所有人都吸了吸鼻子，给三大爷腾开了地方，相似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三大爷的手摸上柳元和的脉，一颗受惊的心不断地往下沉，脸也跟着白了，好多年没有见过死亡的他，面对这个老实的晚辈，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一双满是皱纹的手不断地哆嗦，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

“三大爷，我爹？”看着三大爷的样子，众人的心也开始跟着发凉，柳青柏的嘴唇抖了抖，好久才鼓起勇气，小声地问道。

“哎！”三大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才好受了一点，转头对着柳元宵说道：“老大，你赶紧带着老二回村子，到时候我下针，总要让他见你爹娘最后一面的。”

“三伯，你再想想法子，老二还不到四十岁啊！”柳元宵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他看来，怎么着也是他先走后，才能轮到老二的，他怎么可以走到他前面。

其他人也纷纷地看着三大爷，柳青青直接上前，扯了扯三大爷的袖子，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柳元和，意思是她能不能帮上忙。

三大爷看着这一双双祈求的眼睛，也不想把话说绝了，实际上他是一丁点法子都没有，那一拳伤得实在太重，没当场落气已经算是老二福大命大了。

“先带回去再说吧，”好吧，三大爷没人他们绝望，他没有说的是，他也将希望放在了柳青青身上，希望奇迹能够再次发生，虽然从医术上来说，柳元和要想活命，根本就不可能。

“恩，”柳元宵一抹眼角的泪水，点头。

“小心点，老二的脑袋不能再受任何的震荡了。”三大爷不放心地叮嘱道，然后站起身来，将刚开始打开的医药箱又收拾了起来，刚要挎在肩上，柳青松就跑过来接过，在柳家人眼里，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柳元和的命来得更重要。

“站住，我让你们走了吗？”十皇子的声音想起，柳家人回头，原本还不想惹事忍着的怒火，此时爆发了出来，一个个都瞪着他。

“老十，让他们走，不过，大夫得留下。”端木轩也没有在位难他们，不是被柳家人的情绪感动，而是床上的柳梅婷情况很是不好。

三大爷的火气更旺，“我是不会留下来的，我知道你们身份尊贵，我将我们的命放在眼里，你们有本事就将我也打死好了。”

柳青青赶紧拉着三大爷，对着他摇头，刚才二伯说那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转身，大眼睛愤怒地盯着端木轩和十皇子，然后慢慢地蹲在地上，就着柳元和留在地上的血迹，写道：“你们再敢拦我们，我就诅咒你们！”

诅咒两个字让端木轩兄弟两都愣住了，对上柳青青愤怒的眼睛，他们突然感觉背脊发凉，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他们是不屑一顾的，可对面这人是柳青青的话，他们就不得不慎重。

就是一直咄咄逼人的端木轩，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罢了，放他们离开，老十，我们回京。”

“切，”十皇子不悦地扫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抬着柳元和离开的柳家人，一群贱民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看着柳家最后一个背影消失在房间内，躺在床上的柳梅婷却突然地坐起身来，“爷，我要去看看，你带我去好不好？”

“你的伤？”端木轩皱着眉头说道。

“爷，他是我的亲爹啊，”柳梅婷哭着叫道，脸上的伤都顾不了了，前世父亲的死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家里人都说是她见死不救才害死了父亲，而这一世，她不想承认是她逼死了亲爹，因为那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爷，我求求你了。”

“梅婷，你别急，我立刻让人去准备。”端木轩柔声安慰道，却在柳梅婷放松的一瞬间，一个刀手劈在她的后颈，然后看着她双眼错愕地倒在床上。

“八哥，你。”

“老十，你去让下人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回京。”端木轩没有对十皇子解释，对于柳家人的态度，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更何况如今柳元和出事，梅婷去了估计也会被赶出来，他不想让她受委屈，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的伤虽然止了血，可并没有怎么医治，不能再耽搁了。

十皇子点头，兄弟俩的速度很快，离开之前，看着依旧倒在地上的苗氏，“八哥，她怎么办？”

“带走。”端木轩看了一眼，小声地说道。

当然，在离开的时候，端木轩重新让侍卫找了一个在卫县名声比较好，医术比较高的大夫，一路随行，以免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

柳家村这边，柳全贵带着他的小曾孙回来，就看见一屋子的女人，一个个脸色苍白，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老头子，”柳叶氏一看见自家相公，再也忍不住，眼泪就往下掉，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捶着自己的腿，“造孽啊，真正是造孽啊。”

知道莫琪的伤残是柳梅婷所致后，一群女人除了震惊就是害怕，就算是彪悍的杨氏，都忍不住一颗心直颤抖。

等到茉莉苍白着脸告诉他这件事情后，柳全贵的烟杆直接掉在了地上，反应跟柳元和差不多，“这，这是真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柳叶氏回道，其他人一个个都点头。

之后，它呢么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莫染回来，只受了点轻伤，家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是一家人，想法都差不多，莫染若是有什么好歹的话，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莫琪。

时间慢慢地过去，出去的儿子和孙子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本被这件事情惊到了的众人变成了担心，“娘，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杨氏是最先忍不住的，她的心一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别乱说。”柳叶氏斥责道，实际上她比起杨氏更加的不安，就在不久前，她的眉毛就开始不断地跳动，一直到现在，就是生出两手去捂着，都没能止住，这样不祥的预兆让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守在村口的桃花却是苍白着脸，红着双眼地跑了进来，“爷爷，奶奶，不好了，二叔，二叔他不好了。”

“什么！”柳叶氏一听这话，站起身来，身子摇晃了几下，要不是杨氏动作快，将她扶住，估计人都已经倒下了。

“什么叫不好了，你二叔他怎么样了？”柳全贵此时也比柳叶氏好不了多少。

桃花哭着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二叔的脸肿得很厉害，脸上也没有血色，眼睛也没有睁开，我爹和三叔用平板车将他推回来的。”

柳叶氏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一晕，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才没有昏过去，“快，快扶我去看看老二。”

这一句话，将所有人都惊醒了，柳全贵大声地呵斥道：“别去，现在去就是给他们添乱，你们三大爷也跟着吧？”见桃花点头，“有他在，老二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有柳全贵自个儿知道他的心有多慌乱，有多担心，更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他家老二身边，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对老二一点好处都没有，站在原地的他，只能在心里将他所知道的菩萨都拜了一个遍，只希望千万不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宁愿用他的寿命去换。

柳叶氏知道柳全贵说得没错，只得伸长脖子等着，身子靠在杨氏身上，之前就觉得漫长的时间好像被无限地拉长，一点点地煎熬着她的心。

柳家村内，村民们看着被推回来的柳元和，再看着柳家人的表情，心里有再多的疑惑都变成了担心，看着柳元宵他们小心翼翼的模样，便猜想，躺着的柳元和可能不能受颠簸，于是帮忙将他们要走过的路上面的石子枯枝等都捡走。

终于，他们一行人到了柳家的院门口，柳大山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着。

“老二，我们到家了，你别怕，大哥这就带你回家。”柳元宵撑了撑眼皮，不让眼里在眼眶里蓄积，小声地说道。

众人一听他这话，无论是院子里还是院子外的人，心里都知道，这柳家老二恐怕是不行了，怎么会这样，昨日他们还在一起喝酒聊天的。

柳家人小心翼翼地将板车抬起来，过了门槛，柳全贵和柳叶氏终于将自己的儿子看清，“我的儿啊！”在这一刻，柳叶氏终于绷不住了，带着悲戚，哀嚎出声。

柳全贵的身子晃了晃，终究还是忍住了，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老二扶到床上去休息。”

柳元宵兄弟几个，再加上柳青松他们，慢慢地将柳元和移到了他的床上，柳元宵自己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柳全贵面前，“爹，是儿子没用，没照顾好老二，都怪我。”说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明明已经发现了老二的不对劲，若是他反应再快些，老二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爹，”柳元吉和柳元丰同时跪下，开口叫道。

看着三个儿子的样子，柳全贵吼道：“住口，这个账我以后再跟你们算。”说完，看向三大爷，“三哥，老二他怎么样了？你快给他治啊。”

坐在床沿，看着自家儿子流眼泪的柳叶氏听了这话，也看向三大爷。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要撑住啊！”三大爷难过地说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全贵听明白了的，可他宁愿他听不明便，倒退了几步，再一次开口问道，似乎这样就会得到不同的答案。

“节哀！”三大爷看着柳全贵和柳叶氏，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柳元宵兄弟三个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失魂般地看着床上的柳元和。

“爹！”柳青柏和柳青杉终于忍不住，跪在床前，哭着叫道。

“老二，老二。”原本就难过的柳大山，一看自家儿子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神情僵直，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子，若再他这么大把年纪，再送走一个儿子，他也不要活了。

柳大山和柳全富的叫声终于让他回神，“爹，大哥。”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得柳元宵他们纷纷跪着上前。

“娘！”三大爷赶紧上前给柳全贵把脉，这还没摸出个什么来，那边杨氏等人的叫声又响了起来。

柳元宵他们回头，就看见他们娘倒在老二身上，脸色煞白，双目紧闭，更是吓得魂都快没有了，整个屋子乱成一团，哭叫声连成一片，让站在院子外面等消息的人一个个都难过地摇头。

柳老二恐怕是真的不行了，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等到三大爷将柳全贵和柳叶氏都就醒过来后，很认真地说道：“老二，二弟妹，我知道你们心里难过，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们家老二的事情，你们可要撑住，一会我给他施诊，你们好好地说说话，给他送行吧。”

“是啊，老二，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你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记得，你爹还在，可千万别让你爹也承受你这样的痛苦。”柳大山抹着眼泪说道。

“爹，我知道了。”被救醒的柳全贵，因为那一口鲜血的突出，脑子倒是清明了不少，声音沙哑地回道：“放心吧，爹，我不会的，我也没有老二这么狠心。”

柳叶氏坐在一边，默默地流着泪，浑身的悲伤，原本精神的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十岁。

柳青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改变，只能默默地用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柳元和的一只手，只希望这样能够将他的命留下来。

“去通知我们家出嫁了的姑娘吧。”柳全贵开口说道，“总是要让老二能走得安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