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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承恩侯父子送走,萧弘揉了揉笑僵的脸颊, 看着贺惜朝直接斟酌地写折子, 便不高兴道:“用得着马上就写吗?”

“虽然我不乐意,可你必须表现出急切来, 这样让承恩侯放心, 七夕那天才有可能。”

萧弘见贺惜朝蹙眉眼里带着不情愿,却在纸上斟酌着用词向皇上请求赐婚, 便沉默了下来,可忽然他却说:“惜朝, 你说我要不干脆娶了这个五姑娘吧。”

贺惜朝手一顿, 墨迹滴落到纸上,瞬间晕了开来, 毁了这张纸。

贺惜朝悬着笔却没放下来, 也没抬头,只是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沉重淡然,可是萧弘却取下他手里的笔,又将毁坏的纸抽出来揉成团, 重新取了一张新的搁在他面前说:“我明年就十九了, 再一年满二十,父皇一定会给我赐婚, 我感觉我逃不掉娶妻。之前我想过若是安悦郡主身体太差, 我就娶她。那么同样, 吕家犯了这样滔天的罪, 吕氏女本该跟着一起死, 我就给她一条生路,在王府后院乖乖呆着,也算有个交代,以此再对付个几年。”

贺惜朝回过神,摇头,“皇上不会答应的。”

“若是赐婚旨意一下,我便可以以此求情,反正外人眼里我对她迷恋至深,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萧弘将笔重新沾了墨,递到贺惜朝的面前,“惜朝,这样做我对得起任何人,就是对不起你,这是至今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权宜之计,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不行。”

萧弘一愣,接着也不问为什么,便点了头,“好吧,那我再想想别的。”

贺惜朝摇头道:“我虽然不乐意你娶妻,可你的身份特殊,我强求你打光棍也不现实。只是吕氏女你不能娶,你马上就要当太子了,这个时候对一个罪臣之女迷恋,非她不可会让皇上迟疑。就是有赐婚旨意,她也成不了太子妃,这样做得不偿失。”

说到这里,贺惜朝垂下了眼睛,“表哥,这事不着急,我们先把眼前的对付过去吧。”

他说完,便重新下了笔。

萧弘看着贺惜朝那如往昔般漂亮的字迹,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便道:“惜朝,咱俩要永远在一起的。”

贺惜朝快速地写着,闻言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一笑:“我没打算把你让给任何人。”

萧弘这才放下心来,他接着又强调一下:“我们可是亲过的。”

贺惜朝哭笑不得:“放心,殿下,我会负责的。”他写完,抖了抖纸交给萧弘,“过来,你抄誉一遍。”

萧弘看着满篇对吕氏女的赞叹,那其中的殷切都能从纸上跃出来,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

贺惜朝哪怕违心地赞美一个人,遣词用句也极尽诚恳,以现在帝王对吕氏的喜欢,若是见了,定然赐婚无疑。

只是他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了?”贺惜朝笑眯眯地问。

“惜朝,这也太恭敬谦虚了,我跟父皇写信怎么会用这样诚惶诚恐的口气说话,一点也不像我呀!再者我也没跟父皇约定治完水就立刻回去,相反,我说还想去别处看看,你这么写……”

贺惜朝见萧弘说着说着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便笑问:“你觉得皇上看得出来不对劲吗?”

萧弘嘿嘿一笑,“我奏折向来不这么写,然而字迹又是我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写给别人看的。

贺惜朝托着下巴道:“就让我看看你跟皇上之间的默契吧。”

隔天一早,承恩侯看着这封折子,瞧着这殷切之词,脸上笑容就跟朵菊花似的,很是满意。

他仔细检查了用词语句,没发现任何暗示性的话,便收了下来,态度更为和蔼可亲,他说:“殿下对五丫头的诚意让老朽真是受宠若惊,实在是抬举她,不敢当呀!”

“本王对五小姐一见钟情,说来惭愧,五小姐的风姿也实在令人难以相忘,我算是知道那老和尚说的姻缘未到是什么意思,合着原来是在这里。”

“那这几天就让她好好陪伴殿下。”

萧弘闻言喜笑颜开,“舅爷开明,您放心,本王一定好好待她。”

“哈哈,殿下龙章凤姿,是她的福分。”接着承恩侯话头一转,“不过今日怕是不得空。”

“怎么说?”

“殿下既然来治水,总得好好看一看松江,趁着这几日天气还算好,不如沿着堤坝上游瞧瞧,说来那块地方如今皆已被吕家买下,充作了祭田,查看倒也方便。”

承恩侯笑眯眯地说着,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似乎真要为萧弘排忧解难。

可萧弘知道,利诱之后,威逼来了。

萧弘一直以为需要废点心思才能去看堤坝上游,没想到承恩侯自己就提出来。

贺惜朝闻言摇头道:“看样子,鲁知县死了。”

萧弘对鲁县令没什么好感,这老头行事偏激,才造成今日他们被动的局面。

“不像是吕家动的手吧?”

“大概是自尽的,我猜吕家怕是从他嘴里得不到任何消息,便怀疑已经将证据之类的交给你了。”

萧弘眼睛一瞪,“那可真冤枉,老头也没给我呀!”

“他就是要让吕家猜疑你,别管面上再怎么融洽,对你看管地越严,你心里必定越反感,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贺惜朝说到这里,不禁吐出一口气,“鲁知县是个狠人,如今的吕家除了死命地将你绑到他们船上,已经没路可走。所以承恩侯不会给你多少时间,怕是今日回来就该让你做选择。”

萧弘一叹,心累道:“真是一口气都不让人喘。”

大坝之上的松江是一条温和的河流,至少洛淄县以上便没有被其困扰过。

江水汇入支流,一部分流进城里,聚成湖,供游人泛水划舟,一部分流经田地,灌溉哺育两旁稻田。

跟奎梁县内靠近松江只有两旁水草荒野不同,已经被吕家收为祭田的田地迎风飘扬着金色稻穗,一眼望去稻田金黄,一块一块,就等着再饱满一些,好丰收。

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庄园,这便是吕家水庄了。

管事模样的似乎早得了消息,等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吕学良扶着承恩侯下了马车,萧弘回头给了贺惜朝一只手也带他下来。

三个纨绔和书生们他们没带,一路轻车简行的来。

水庄很大,萧弘和贺惜朝跟着往里走,发现这个庄子来来往往都是壮年男子,护卫模样,面对他们的到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们身旁的侍卫上打转。

这个庄子显然不像是用来住人,而是护着什么。

萧弘皱眉起来,神情凝重,带着被冒犯的不悦。

从下了马车开始,承恩侯便观察着萧弘的表情,可这次他没有任何表示。

他们一路走过水庄,一直到了最里面,这个时候松江涛涛的水声才传了过来。

而两扇巨大的木门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那门真高也真大,就是双人使劲推怕也推不开。

“开门吧。”承恩侯说着,从旁边走出八个大汉,各个手臂粗壮,肌肉强健,他们合力将这两扇巨大的门缓缓推开。

“殿下请。”承恩侯侧了侧身。

萧弘没有犹豫,大步往前,贺惜朝紧跟其后,然而当侍卫们往前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放肆!”陆峰喝了一声。

然而这些护卫却没动。

萧弘回头不悦地看着承恩侯,“舅爷这是何意?”

“殿下,后面可不好让旁人看到。”承恩侯见萧弘眉头越皱越紧,便安抚道,“殿下放心,这里没有危险,请相信老朽。”

贺惜朝拉了拉萧弘的袖子,摇了摇头,后者深吸一口气,于是对陆峰道:“你们等在这里,本王去去就来。”

“多谢殿下。”承恩侯也心下松了松。

巨大的木门没有关闭,只是前面站了诸多水庄护卫,不知不觉地将萧弘的侍卫围了起来。

而木门的里面,萧弘震惊地看着前方,连贺惜朝都呆在原地。

水流地哗哗声充斥着耳膜,萧弘想过吕家侵占河道,造成松江河床过窄,水流湍急,可没想到他们直接造了一个庞然大物般的水闸。

“松江水域虽广,可秋冬雨水少,到了春季播种插秧需要水时,水位若是上不去,便会影响农户种稻。”

承恩侯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似乎对这两人瞠目的模样毫无所觉,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这水闸一关便阻缓了松江主流,河岸水位上升,正好方便浇灌土地。不过若是夏季连接大雨之时,再开启水闸,便能让水流倾泻出去,无需担心泛滥成灾。说来,因着这水闸,百姓们拍手称赞,特别是村人,免了艰难挑水,也算是一个善举,是不是,殿下?”

萧弘听着承恩侯轻描淡写的话,心中层层泛冷,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冷血无情。

“称赞的百姓必然不是奎梁县的,当水闸开的时候,他们怕是在痛苦哀嚎。”贺惜朝的视线从水闸上收了回来,看向承恩侯,“侯爷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会做噩梦吗?”

贺惜朝的口气并非质问,也不见生气,而是一贯的清冷,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发出一个疑问。

承恩侯点了点头,“惭愧,吕家每年无偿造桥修路,捐银子开善堂,也算弥补一些过失吧。”

贺惜朝闻言眉梢微动,“侯爷的内心真是强大,果然成大事先得学会心狠手辣,惜朝真是受教了。”

“哈哈,贺贤侄有此见地,将来前途无量。”

贺惜朝的目光又回到这个水闸上,他不知道奎梁县的堤坝长何种模样,但想想定然修得没有这个水闸来的可怕而牢固。

夏日暴雨连连,水流本就湍急,一旦水闸开启,将酝酿到恐怖的水势放出去,汹涌澎湃的急流猛然打在水坝上,就是钢筋混水泥浇筑的怕也难以抵挡。

这是真正的刽子手!

千百冤魂积聚在这里,沉在水中,凶手不死难以平息。

贺惜朝看了一眼酝酿着愤怒之火的萧弘,这在京城里养了十八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恶事的大皇子,内心的震颤怕是久久难以平静。

他垂头见到那双紧握的拳头,可见萧弘的理智在晃动,一旦崩了弦怕是要不顾一切亲手扭断这老头的脖子。

贺惜朝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走到萧弘跟承恩侯之间,说:“侯爷,看也看了,说实话虽然震撼可也压抑,下官心性不够稳,有些喘不过气,不如回去说话吧。”

承恩侯目的已经达到,见贺惜朝就此都没有失态,不免心中赞叹。

“好,殿下,请吧。”

站在木门外的侍卫紧紧地盯着里面,一直等到萧弘的身影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

萧弘面无表情地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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