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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应当如何行事, 请厉太傅示下。”喻风酌拱手说道。

厉长生感觉心中有海浪澎湃, 一时间竟是难以平静如常。他略微沉思了片刻, 眯着眼睛说道:“派人去追宛阳王,如今宛阳王落单, 若是无法将宛阳玩拦下,都城怕是危险。”

“是。”喻风酌干脆利索的道。

宛阳王带着一小队人马,悄悄离开了大部队,想要离开这面, 与自己另外一股进军都城的队伍汇合,如此才好指挥偷袭都城的计策。

天色黑压压一片,厉长生陡然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立于马背之上。

陆轻舟站在下面, 仰头瞧着厉长生,突然“咕咚”跪下,道:“太傅,陛下的安危……”

“不必多言。”厉长生已然抬手制止了他的话头,道:“陛下定然会安然无恙,一定……”

陆轻舟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厉长生道:“陆大人留下来坐镇指挥,切不可让吴邗王和厉储兴趁乱逃走。”

“是, 请厉太傅放心。”陆轻舟拱手, 道:“不日陵川王与涤川园军便会到来, 轻舟绝不会放走一个叛臣。”

“那便好。”厉长生道:“我们走了, 你一个人小心些。”

他话说罢, 一个字也未有再多言,已然迫不及待的打马而走,厉长生心中野草一般的疯涨肆意着,只盼着一夜之间便能回到都城,看看此时此刻的荆白玉,到底过的如何。

喻风酌与喻青崖早已率了人马在大营门口候着,见厉长生快马而来,便即传令而下,一水儿的骑兵随着“踏踏踏”的马蹄之声,瞬间扬沙远去。

厉长生同样只是带了一小队人马离开大营,轻骑追赶提前离开的宛阳王一行人。

宛阳王提前走了半日,一路快马加鞭,若是想要追上他的脚程,着实是不容易的事情。

那面陆轻舟站在营帐门口,眼看着众人消失了踪迹,止不住叹息了一声。

他喃喃的说道:“不知……陛下如何了……”

“也不知……窦将军如何了……”

他说罢了,转身往内走去,掀开营帐厚重的门帘,一眼便瞧见坐在里面,呆若木鸡一般出神的宛阳郡主。

宛阳郡主手脚被缚,就靠坐在营帐的角落里。她不言语也不动弹,活似一具尸体一般。分明注意到有人进来,却仍是眼皮都不抬一下。

陆轻舟走进来瞧了瞧,也未有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

宛阳郡主终于开了口,道:“我……我父王他……”

话没说完,便断在了一半,宛阳郡主似乎有所顾忌,不愿再说下去。

陆轻舟平静的回头瞧着她,道:“不妨与郡主直言,宛阳王已然带着一队轻骑离开,准备与其他军队汇合挥师都城,如今人已经不在附近。”

“不可能!”宛阳郡主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道:“不可能!你骗人!我父王……父王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他不会造反的……”

陆轻舟没有再说话,几日之前,他也是这般想的,宛阳王如何会造反呢?他一向忠君的厉害,而且荆白玉昔日做太子的时候,对宛阳王和郡主有恩啊。

可惜……

或许那个皇位的吸引力,的确比任何事情都大的很。

“你别走!”宛阳郡主着急的道:“你放了我罢,让我去找我父王!我会说服他的!”“

“父王最为疼我了!让我找他!”

“我可以说服他的!真的!”

“他会听我的,真的!”

陆轻舟摇了摇头,并未有停留多久,随着宛阳郡主高喊的声音,离开了关押的营帐。

如今再用郡主去威胁宛阳王,恐怕根本无济于事。这也是为何,厉长生并未有带着宛阳郡主一同去追宛阳王的缘故。

宛阳王的确疼惜女儿,然而在皇位面前,他终究还是利用了宛阳郡主作为诱饵。

“希望……”

陆轻舟仰头瞧着黑压压一片的天空,说:“希望厉太傅那面……能顺利……”

“厉太傅!”

士兵打马返回,急匆匆的说道:“就是这条路,卑将已然打听过,宛阳王乔装打扮的人马,不久之前从此路经过。”

“追啊!”喻青崖第一个耐不住性子,道:“快,我们走。”

“等一等。”喻风酌抬手制止,说道:“可是前面的人家说的?”

士兵恭敬回答,道:“正是。前面有落脚的客栈,宛阳王一行人假装商旅,在此处歇息过片刻,那店小二瞧着他们,说是不像普通商旅。”

“呵——”

厉长生冷笑一声,道:“这宛阳王的小聪明,还真是有点多。”

喻风酌道:“前方怕是有诈。”

看来喻风酌的感觉与厉长生有些不谋而合。

这宛阳王可是要去做大事儿的人,若是在半路上,随随便便被一个客栈的店小二就给识破,那还往前走什么?不如回了老家便好。

厉长生打开羊皮地图瞧了一眼,道:“这条路前方要过城门,宛阳王应当不会跑去自投罗网。”

宛阳王可是要造反的,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从城门下面而过。若是被守城士兵不小心发现,恐怕一切都要提前结束。

喻青崖有些恍然大悟,道:“所以前面什么客栈的店小二,莫不是宛阳王故意设计的?”

“眼下才瞧出来?”喻风酌止不住笑了一声,道:“会不会太迟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情打趣我?”喻青崖对着他翻了个一对大白眼。

厉长生皱眉,看着地图继续说:“往右行,可绕路过城门,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不过胜在安全通畅。”

“那还等什么!”喻青崖顿时说道:“我们往右去追!”

“不。”厉长生打断了喻青崖的豪情壮志,淡淡的说道:“往前走,过城门。”

“什么?”喻青崖不敢置信,道:“我们要往宛阳王的陷阱里走?这……太傅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都糊涂了。”

喻风酌不由得又笑了一声,这次并没有开口。

厉长生露出一个笑容,不达眼底,道:“我们的目的不是追赶宛阳王,而是将宛阳王擒住。所以追在他屁股后面,并不是一个积极主动的办法。”

喻青崖点了点头,似乎心中有了点眉目。

厉长生指着前面的路道:“往前过城门,乃是去都城最为捷径的路线。宛阳王乃是叛贼,他不好过城门,我们大可从小城的城门畅通无阻。到时候便会比绕路的宛阳王快上不少。”

“我明白了。”喻青崖抚掌笑着道:“太傅的意思是,我们去前面等着宛阳王自投罗网。”

“正是如此。”厉长生道:“既然宛阳王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我们也不好驳了他的好意。”

“走!”

厉长生抬手一挥,一声令下,轻骑立刻紧随其后,向着小城的城门进发。

眼看着天色微亮,时辰已然不早,只是冬天天色亮得本就是晚,今儿个仿佛又要下大雪,所以天边总是黑压压的一片。

“大王!好消息!”

士兵追上前面的宛阳王一行人,道:“大王,厉长生带着的人,果然中计!已然往小城而去。”

“太好了!”

宛阳王眼睛睁大,哈哈一笑,道:“如此,我们顺利甩掉厉长生,之后便可放心的赶往都城会师,到时候……”

只要宛阳王与自己的军队汇合,就再也无有后顾之忧!

“可是大王……”

士兵露出犹豫模样,道:“可是……郡主她……”

“郡主……”

宛阳王脸上的笑容僵硬凝固,面色渐渐的难看了起来。他的女儿,还在厉长生的军营之中……

士兵一时没能忍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然后恭敬的退下。

宛阳王独自一个人,狠狠的叹息了一声,道:“我的女儿啊,再等一等,爹也都是为了你好啊……”

宛阳郡主分明不在这里,分明根本听不到这番话,但宛阳王却还是低声喃喃自语着。

“女儿啊……昔日里你受了多少委屈……”

“爹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为你报仇!”

“到时候等爹做了这天下之主,就再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瞧着你……”

宛阳王说罢了这番话,表情变得极为坚定,不似方才的忧愁模样。

他大步走了过去,朗声说道:“准备启程!”

方才休息下的士兵们,已经一夜未有合眼,但是不敢拒绝,立刻尽数翻身上马扬鞭前进。

他们一行人快速扑向都城,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根本不敢逗留休息,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骏马。

“大王,就在前面了!”

士兵近前禀报,道:“还有半日路程,大王便可与军队汇合。”

“太好了!”宛阳王哈哈大笑着说:“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孤的心愿,终于要达成了……”

“快!莫要停留!”

宛阳王心中早已迫不及待,挥手催促着,自己第一个扬起马鞭,狠狠抽打着坐下骏马。

宛阳王的马匹本就是最好的,如今死命的抽打着,马匹牟着劲儿先前快冲,旁边的士兵们根本追赶不上,只得在后面呼喊。

“大王!”

“请慢一些!”

“大王,请等一等!”

宛阳王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如何能等这一时片刻。他的心早已比风还要轻,还要快,偏偏然的飞了起来。

这一路厉长生的人都未追赶上宛阳王,一日比一日安逸,一日比一日平静,将宛阳王着急警惕的心思渐渐消磨,而如今,只剩下兴奋和自满。

“咕咚!”

马匹飞驰的速度太快,宛阳王感觉自己突然被什么给阻拦住了,而坐下马匹还在快奔,他整个人来不及大喊,已然一头栽下马背,直接滚在地上。

不断的翻滚,沙土腾腾而起。

宛阳王还来不及大喊,整个人像个皮球,快速的向前翻滚着,一圈一圈根本停歇不下。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差点插进胸腔之内,脸上手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皆是被蹭的伤痕累累。

“啊——”

终于……

宛阳王停了下来,不再翻滚,他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宛阳王疼得大喊一声,晕头转向的抬起头来。

先是看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即是什么人的下摆。他整个人被撞的晕晕乎乎,想要定眼看清这人的模样,却怎么也模模糊糊。

“快……”

宛阳王压抑着疼痛,道:“将孤扶起来……快……”

他抬起手来,命令着眼前的“士兵”。

眼前之人无有异议,抬手将宛阳王搀扶而起。

“嗬——!”

宛阳王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感觉脑袋里不再转天转地的,次仔细一打量扶着自己的人。

一个高大的男子,模样让人过目不忘,笑容仿佛春风和煦。

“厉长生!”

宛阳王倒抽一口冷气,喊声直冲九霄。

“来人!救命!”

宛阳王慌张的大喊着,后面追赶宛阳王的士兵们,终于跑了过来,见到如此情况,一个个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嗤——”

士兵们抽出兵器,呵斥说道:“放开大王!否则……”

“啊!”

士兵威胁的话语还未说罢,就听宛阳王撕心裂肺的大吼。

厉长生二话不说,嘴角仍是噙着温柔的笑容,腕子一翻,掌中多了一把利刃,随即手起刀落,银白色的利刃直接插进了宛阳王的右腿之中。

“啊啊啊啊!”

“滴答滴答——”

宛阳王的大喊声,伴随着鲜血低落的声音,在簌簌的风中传出许远。

厉长生笑的颇为愉快,道:“退后,否则我可不保证你们大王另外一条腿会怎么样。”

士兵们都是见过流血断头之人,却被厉长生身上那股狠戾的气息,瞬间震慑在当场,根本不敢再言语一句,更别说是轻举妄动。

“不愧是厉太傅,这么容易便得手了。”

“这宛阳老头子,果然是自投罗网啊。”

“啧啧,你瞧这腿,流了不少血啊。”

有人絮絮叨叨的从旁边走了出来,只听声音就知,肯定是喻青崖无疑。

喻青崖与喻风酌就在旁边,此时才露面罢了,他们带着一队士兵,从周围包抄,将宛阳王带领的那些个人围在中间。

“只差一步。”厉长生垂眼看着因为失血,脸色惨白的宛阳王,道:“不知大王如今心静如何?”

“厉长生……”宛阳王疼的冷汗涔涔,呵呵的发出低笑,道:“厉长生!你以为你赢了吗?赢的是孤!孤的军队已然兵临城下!你若是敢对孤做些什么,孤便让都城里所有的百姓,都来陪葬!”

厉长生听罢了,露出更为愉悦的笑容,道:“陪葬?那好啊,大王高兴便好,何必与长生说?”

宛阳王表情扭曲了一些,就听厉长生继续说道:“大王难道还不知,长生这个人,最冷血薄情,旁人的性命与我有何干系?我这个人啊……是最没有内疚感的。”

“厉长生!”宛阳王呵斥说道:“你敢!”

他说着,眸子不断收缩着。虽然声音之大,底气之足,但不难瞧出,宛阳王仿佛强弩之末。

宛阳王眸子一转,道:“你若是敢伤我,我便将荆白玉碎尸万……”

“啊啊啊啊!”

宛阳王抓住了厉长生的把柄。

这一次绝对无错。

只可惜,宛阳王仍是不了解厉长生的秉性。

他话未有落地,已经痛苦的再次大喊起来。厉长生脸上划过一片阴霾,将宛阳王腿上扎着的利刃拔出,再次手起刀落……

宛阳王右腿上瞬间被开了两个大血窟窿,疼得他大喊一声之后,一口气儿没能提上,竟是昏死了过去。

“大王!”

“大王!”

宛阳王的士兵们惊惧的大喊着。

有鲜血迸溅在厉长生的脸颊之上,顺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颚,“滴答”一声,染红了一片衣襟。

厉长生口气淡淡的说道:“这种话,你是万万不该说的。”

喻青崖在旁边倒抽一口冷气,赶忙探了探宛阳王的鼻息和脉搏,道:“幸好还活着,我以为死了呢。”

喻风酌倒是淡定,道:“放心罢,不会这般容易就死的。”

“带回去。”

厉长生长身而起,摆了摆手道。

“是!”喻风酌道。

士兵们将宛阳王抬起来,又将宛阳王带来的亲随一个个捆起,全部押送到旁边的临时营地。

有士兵瞧见厉太傅归来,赶忙急匆匆上前。

“太傅,有都城的消息了。”士兵跪下来道。

厉长生还未开口,旁边的喻青崖已然按捺不住,道:“快说,都城怎么样了?”

士兵垂着头,表情有些凝重,道:“宛阳王的军队已然攻打都城……情况不太好。”

“已经开战了?”喻青崖惊讶低呼了一声,随即赶忙说道:“没关系没关系,如今宛阳王已然在我们手中,我们捏住了他,叫他鸣金收兵,绝对不是问题。”

宛阳王声东击西,其实早已下令,将军队分成两股,以支援厉长生剿灭叛军为由,大摇大摆的开始筹备粮草,然后发兵。

其实真正的精锐兵马,已然离开了宛阳地界,开始会师都城兵临城下。

都城的兵力不足,已经被荆白玉派去支援厉长生,这等时候,便是宛阳王一举攻下都城的大好时机。

刻不容缓,虽然宛阳王还未赶到都城,但先头士兵已经开始攻打都城,情况着实令人堪忧。

“嘎巴”一声,是厉长生骨头发出的脆响。

他紧紧攥着拳头,道:“立刻传信给宛阳王的军队,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有人质在手。”

“报!”

“急报!”

厉长生的话还未有传出,就又有士兵急匆匆赶来,跪在地上满头大汗,道:“太傅!都城失守了!”

“什么?”

厉长生头一次感觉到头晕脑胀的感觉,眼前一瞬间竟是黑暗了下去。

士兵俯首在地,说道:“都城失守了,前方传来消息,宛阳叛军已然打进了都城!”

“这怎么可能?!”喻青崖震惊的说道:“竟然这般快?!”

喻风酌站在原地,也是震惊不已,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们紧赶慢赶,的确抓住了宛阳王作为人质,然而时局不等人,都城竟是失守了,这般一来的话……

“小白……”

焦虑,担忧,暴躁的情绪充斥着厉长生的胸口。

厉长生喃喃一声,随即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道:“出发,带上人质宛阳王,我们要连夜往都城去。”

宛阳军进入都城,必然会第一时间闯入皇宫,劫持新皇荆白玉作为人质。如果这般,厉长生手中的认知宛阳王的价值,就变得弱了不少。

之前,厉长生还可要挟宛阳王,让宛阳军撤离都城。而现在,恐怕宛阳王也只能用来交换被俘的新皇荆白玉。

如此一来……

都城要如何处理?

厉长生对这问题只是思忖了片刻,随即从脑子中挥去。

他现在只能管荆白玉一个,旁的人,在荆白玉的安危面前,已经不足为道。

“都城怎么会这般容易失手……”

喻青崖指挥着士兵将营帐拆除,急匆匆便要继续上路。

他整个人情绪低落,有些不敢置信的自然自语。

喻风酌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喻青崖一时间听不懂喻风酌在说些个什么,但仔细一寻思,也并非多么难懂。

先皇年轻的时候,的确有所作为,令附属国不敢轻举妄动,也算是国泰民安。然而先皇日渐的年老,开始好大喜功,先是太后的外戚势力膨胀,随即是皇后陆家的势力膨胀,哪一个不是在动摇大荆的根基?

荆白玉开始掌管朝政的这十年来,没有一日不在力挽狂澜,消除外戚,平定内外,然而可惜的是……

治理一个国家,并不是一个十年就足够的。

“陛下……”喻青崖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情的。”喻风酌道:“不论如何,厉太傅都不会让陛下出事的。”

“希望如此。”喻青崖道。

众人收拾妥当,立刻带着人质宛阳王往都城而去。

只有不到一日路程便能入都城,厉长生分明才离开了没两个月的时间,然而都城外面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着战乱的原因,到处都是残垣断戟,昔日里刚刚修建好的水渠,也变成了一副残破模样。

城郊早已无了百姓居住,只剩下几个烧焦,看不出模样的小屋子,半个人影也是瞧不见的。

如今日头当空,然而城门紧闭。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商队不复存在……

“哒哒哒!”

马蹄声止住,厉长生带人立于城门之下。

萧索的城门楼上终于有了动静,有士兵朝下望了一眼,露出惊骇的表情,喊道:“快速禀报将军!厉长生来了!”

厉长生这个名字,仿佛恶鬼一般,将一串的士兵吓坏,大家急匆匆的跑着离开。

无需厉长生他们开口,不多时,已然有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出现在城门楼之上。

厉长生仰头去看,目光平静,挥了挥手。

喻青崖立刻将五花大绑的宛阳王拽了过来。

“大王!”

楼上的将军大喊着:“大王!您放心,卑将这就来救您了!”

宛阳王被堵着嘴巴,根本说不出来,“呜呜呜”的挣扎着乱晃。

他的左腿被厉长生扎了两个血窟窿,随后日夜兼程,虽然伤势没能要了他的命,但是厉长生根本没有叫人给他医治,只不过勉强止血罢了,这腿怕是就算好了,也要跛上一辈子。

宛阳王气怒交加,但这会儿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屈辱的被当做人质押着。

“厉长生!”

城门楼上的将军冲着下面大喊:“你可莫要轻举妄动!我们已经攻破了皇宫,如今小皇帝荆白玉,可是在我们手上的!你且将大王送进来,我们立刻交换人质!可好?”

“太傅不可进城。”喻青崖焦急的在旁边说:“我们人马太少,支援的军队还未赶来,此时绝不可中了他们的奸计入城。”

厉长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若是进了都城,他们手里的筹码便全都没了用处。

厉长生面无表情,说道:“我要见陛下,请陛下出来。”

城门楼上的将军呵斥说道:“厉长生!你别以为你拿住了我们大王,就可如此狂妄!我们也是有人质在手的,还有这满城的百姓和满朝文武作为人质。现在不是你应该与我提条件的时候!你最好认清自己的处境!”

“我要见陛下!”

厉长生仍然是这句话。

“你!”将军说了半晌,根本没有半点用处,气得只得狠狠砸了一下城墙,道:“好好好!那一会儿我将小皇帝带出来,我们便在城门交换人质,你觉得可行?”

“当然不行!”

喻青崖仰着头大喊:“到三里地外来交换人质,不然免谈。”

城门口亦是他们的地盘,若是交换了人质,宛阳王下令将他们都抓起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绝对不划算。

“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将军大吼着。

厉长生冷笑说:“不答应?将军莫不是早就想好了,让我们代劳杀死宛阳王,你好越俎代庖的坐上皇帝之位?”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将军呵斥说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大王,您千万要相信卑将的忠心啊!”

“呜呜呜!”

宛阳王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个单音。

“好罢!”城门楼上的将军下定决心,说道:“就在三里之外,明日一早交换质子!你们可莫要爽约!”

“明日一早?”喻青崖皱了皱眉头,小声说道:“他们又要耍什么滑头?难不成是想要找机会埋伏我们?”

如今才过了晌午,眼看着日头当空,此时若是交换人质,估摸着傍晚左右也就能完成,何必要等到明日?

厉长生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在心尖之上。

厉长生朗声说道:“明日交换人质并无不可,但我今天便要见陛下一面,确保陛下安全。”

“你说见便见?”将军不耐烦的大吼着:“今日本将军没空!明日一早,莫要废话!”

那将军说罢了,竟是转身而走,也不顾及厉长生手中做人质的宛阳王的安危。

“这也太奇怪了……”喻青崖止不住说:“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说……”

旁边的喻风酌心中“咯噔”一声,话只说了一半。

喻青崖好奇的问道:“难道说什么?”

喻风酌摇头不语。

喻青崖可真是被他给急坏了,道:“哪有人像你一样,话说一半的?”

喻青崖不明白喻风酌的意思,而旁边厉长生,心中亦是“咯噔”一声。

难道说……

他们分明有宛阳王作为人质来交换荆白玉,一来一往,怎么算都是对方占了便宜。

宛阳王一旦交换进入都城,便可以毫无顾虑的大展拳脚。

反而是厉长生与荆白玉他们,虽然荆白玉的确暂时安全,但都城失守,援军未到,可说是前途未卜。

但眼下……

守城将军的作法着实让人费解。

放着大好的机会,竟是不肯立刻交换人质。

这是为什么……

厉长生目光止不住的闪烁起来,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快速拉开系统控制面板。

【#友好度总览#】

【荆白玉:】

【姜笙钰:99】

【灵雨:98】

【喻青崖:92】

【喻风酌:89】

【陆轻舟:89】

【冯陟厘:85】

友好度总览上面一连串的名字和数据,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荆白玉这一栏。

荆白玉对于厉长生的好感度,一直都是100点满点。然而现在,荆白玉的名字后面是空的,不是100,也不是0,什么也没有。

厉长生抬手押住自己跳的慌乱不已,十足不规则的心口,不安的情绪不断滋生,一层层叠叠而起。

厉长生仰头去看空荡荡的城门,朗声说道:“叫人喊话,我现在便要见陛下!否则……”

他的声音冰冷绝情,道:“否则,便先剁掉宛阳王一条手臂。”

“是。”喻风酌立刻答应。

“爹,这……”喻青崖赶忙拽了拽喻风酌,低声说:“厉太傅这是怎么了?若是咱们真的剁掉了宛阳王的手臂,城里的那些个宛阳王手下,难道不会对陛下不利吗?若是陛下受伤可怎么办?”

“你不用管这些,”喻风酌道:“按照厉太傅的话去做。”

“这……”喻青崖犹豫不定,最后叹息了一声,只好叫人喊话。

那守城的将军本已潇洒离开,不过很快,又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站在城门楼子之上,呵斥着说道:“厉长生!你好大的狗蛋!你竟敢!我看你才是想要谋朝篡位!你敢动大王一丝一毫,我便砍下那小皇帝的脑袋!”

“嗤——”

长剑出鞘的声音。

厉长生已然伸手,将身边喻青崖的佩剑抽了出来。

“嗬——”

喻青崖一个不察,赶忙阻拦厉长生,道:“太傅!别冲动啊!太傅!”

喻风酌走过来帮忙,却不是帮忙阻拦厉长生,反而拦住了喻青崖。

厉长生手持长剑,搭在宛阳王的肩膀上,锋利的剑刃蹭到了宛阳王的脖颈。

“不要杀我!”

“不!不要!”

厉长生将宛阳王口中的布拿下,宛阳王终于可以开口说话,立刻惊惧的大吼着。

“把小皇帝带出来!”

“快把荆白玉带出来!”

“愣着做什么?快交换人质!”

楼上的将军听到宛阳王的命令,却明显还在犹豫。

厉长生露出森然的笑容,突然转了一下手腕,长剑并未有刺进宛阳王的脖子间,却银光一划,耀眼的厉害……

“啊啊啊啊啊!”

宛阳王疼得歇斯底里,他的半个耳朵被瞬间割了下来。

鲜血顺着长剑低落,厉长生眉头都未有动一下。

“你做什么?!”

“大胆!”

“厉长生!我会让你后悔的!”

楼上的将军呵斥着,恨不得立刻冲下来将厉长生碎尸万段,然而……

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得,只能愤怒的大吼着。

宛阳王疼的差点满地打滚,根本站立不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厉长生。

旁边的喻青崖也吓了一跳,有些搞不懂厉长生在做些什么,突然之间仿佛变了一个人,浑身到下都充斥着莫名寒冷的杀气,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温柔模样。

“还不将人带来?”

厉长生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等等!”

将军生怕厉长生会对宛阳王真的痛下杀手,喊道:“别!等等!我这就去将小皇帝带来!你莫要激动!”

将军吩咐了旁人来稳住厉长生,自己亲自下了城门楼子,然后骑上高头大马,奋力的打马,一口气奔入皇宫。

一时间城门楼前安安静静的,只剩下宛阳王的痛呼惨叫之声。

厉长生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也不知到底在看些什么。

喻青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脸迷茫不解。然后轻轻戳了一下旁边的喻风酌,小声说:“厉太傅在看什么?”

喻风酌微不可闻的叹息着,道:“变天了,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变天了?”喻青崖再次抬头去看。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日头正浓,灿烂的挂在半空之中。

全不似什么要变天的模样。

“人来了!”

“人带到了!”

“小皇帝在此,莫要轻举妄动!”

城门上喧哗一片,是那将军去而复返的声音。

这一去一回,时间可不算短,厉长生便一直静静的站着,一动不动,眨眼都好似没有一次。

他听到声音,寻着瞧了过去。

城门楼上隐隐绰绰,将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之人,出现了……

将军朝下大喊着:“厉长生!我把小皇帝带来了!你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我便一刀杀了小皇帝!”

太阳的光很浓烈。

直愣愣的从半空投下……

将军押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厉长生迎着日光去看,只能瞧见高大的城门楼上,一个模糊的黑影。

那人身穿皇袍……

衣着是那般的熟悉……

“小白……”

厉长生喃喃的低声道。

“小白……”

“你到底在哪里……”

厉长生询问着,声音却不大,身边的喻青崖都根本听不清楚,更何况是城门楼上的将军。

将军大喊着:“厉长生!小皇帝带来了!我们现在便交换人质!”

“厉长生!听到了没有!”

“现在,我们……”

将军的话才喊了一半,突然将厉长生缓缓的抬起了头来。随即,他又缓缓的抬起了手来。

冰冷的脸色,仿佛他手中冰冷的长剑,一般无二,绝无不同。

“嗤——”

“厉长生!”

“啊!疼死我了!”

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将军的怒吼声,还有宛阳王的痛呼声,交织成一片。

厉长生面无表情的,将长剑一提,刺进了宛阳王的左腿之中。

宛阳王右腿本就有两个血窟窿,而此时左腿又受了重伤。他哪里还站的住,直接一头栽倒在地,顿时撞得又是头破血流。

“疼……疼死我了……”

鲜血流了一地,越流越多……

宛阳王的喊声却越来越小……

有气无力。

城门楼上的将军怒瞪着双眼,眼珠子仿佛都要爆裂,举起大刀,呵斥说道:“厉长生你疯了!你没看到我们有小皇帝在手吗?”

“好啊!好啊!”

“我也砍掉小皇帝一条腿好了!”

他说着高高举起了大刀,然而厉长生丝毫动作也未有。

不出一声,也没有任何表情。

将军举刀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像是卡壳了一样。

“爹……”

喻青崖眼看着混乱的场景,心中先是吃惊不解,随即慢慢平静,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喻青崖低声说道:“陛下……城门上的人,真的是陛下吗?”

厉长生对荆白玉如何,喻青崖哪里能不明白。厉长生是绝不肯让荆白玉犯险的,而眼下,厉长生的举动实在不同寻常……

喻青崖心中寻思着,这一切太过诡异,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城门楼上,那个穿着皇袍之人,根本不是新皇荆白玉。

如果眼前的人并不是荆白玉,真正的荆白玉又在何处?

厉长生死死握着手中的长剑,阴霾而沙哑的开了口,道:“将荆白玉交出来,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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