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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卫生间里传来小七凄厉的惨叫,它给两人四手按着在台盆里洗澡,绒毛一缕缕向下滴着浑水,眯起竖瞳,死命抱住水龙的弯管。

黄栀子挽着袖子给猫搓浴液,开了洗头花洒对着它冲水:“好可爱!平时你不给它洗澡吗,都是蒋先生洗?”

怎么猜这么准?!周未警惕地瞟了她一眼:“他的猫,他不洗谁洗——”

“哦~”黄栀子回了个“懂得”的眼神,将冲好的猫捞出来擦干,用电吹风吹成一团毛球:“哇!太可爱了!崽它爸,能不能借我养两天?”

“随,随便。”周未给自己这辈分噎住了,蒋孝期是爸爸,他也是爸爸,爸爸和爸爸……

黄栀子已经用浴巾兜着小七抱到二楼小客厅里,这儿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书架,下面摆着日式矮桌和懒人沙发。

黄栀子盘膝坐在桌边敲电脑,小七给折腾累了,缩在她腿弯中间睡觉。

“木危,”周未晃过她身后,随口念了一句:“你笔名?”

黄栀子啪地拍上电脑,捂脸:“老板!雇员也是有隐私的!”怎么好让老板知道她兼职写脆皮鸭呢啊啊啊啊!

黄栀子化名木危在ljj上写文,这事儿周围人都不知道,她不好意思跟人讲,纯粹自娱自乐。

“伦家只是个小透明,赚个早餐钱辣种……求你忘掉好不好,嘤嘤嘤……”

周未:“……”“你不是还想写剧本当编剧吗?这样很难火的,不如……”

“啊——”黄栀子给他跪了:“求你忘掉,求你了——”

周未耸肩表示无所谓,转身下楼。

早饭时候,蒋孝期捏着粥勺,眼睛落在手机屏幕上,给黄栀子转发业主公众号里的停电通知。

黄栀子回了个收到,跟着拍了张捏出来给周大少当早餐的一堆小馄饨,又拍了张窝在碎花椅垫里睡觉的小七,涂了个等号,后面写着“周”,意思是他俩一样都还在睡懒觉。

蒋孝期不觉翘起嘴角,又将昨晚的视频翻出来看一遍,想象周未蜷在那张小床垫上睡着是什么模样。

地下室里怀才不遇的潦倒画家,啧啧,怪可怜人的。

蒋桢已经看了儿子好几眼,对方没觉察,她轻轻咳,咳得很假。

蒋孝期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这世上有三件事情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和……”蒋桢忍不住偷笑,“其实女朋友也可以带回来过节的,这样就不用大老远思来想去连饭也吃不好了。”

“你妈妈我开明得很,到这份儿上也想开得很,一定不是那种横挑竖拣的恶婆婆,我会待她很好的。”

“是大学同学吗,还是最近新认识的?”

“我,没谈恋爱。”蒋孝期低着头,否认得简洁,后颈却漫上微薄热意,“等下林医生过来看看您这段时间的病历和检查结果,都准备好了么?”

蒋桢依然挂着笑:“好,你没谈,是我乱猜的。”

林医生便是蒋家的私医林木,之前蒋桢在丹旸没怎么接触他,一来那段时间林医生主要负责蒋孝腾和蒋孝期骨髓移植的事务,二来林医生家里有事请过一段假,因此暂由另外的一名医生跟进蒋桢的治疗,就是周未把蒋孝期从山上背回来遇见的那位。

这次不知是不是蒋孝腾想刻意示好,或者蒋柏常想弥补什么,专程把林医生派了过来了解蒋桢在碧潭的后续治疗,因为蒋桢这段时间情况稳定没有住院,于是直接约在了家里见面。

林木九点整准时按门铃,蒋孝期猜他可能大冷天已经在楼道里等了一会儿了,就为了能够准时。

蒋孝期对林木的印象不错,他正处在一个医者能力与经验的巅峰年纪,穿着中规中矩,不多话,谈及专业游刃有余,给人感觉十分可靠。

但可能最让他欣赏的是林木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无论面对蒋柏常还是蒋孝腾都不像其他人似的唯唯诺诺,对他也没有任何冷眼鄙夷。

蒋孝期从小身边缺少一个男性长辈的角色,无论对父亲蒋柏常还是大哥蒋孝腾都在母亲的影响下带着防备,但对林木他是尊敬的,甚至觉得对方头顶未经浸染的驳杂白发都真实而亲切。

他许多次在病房中忍受抽取干细胞的痛苦和凝血障碍的折磨,都是林木医生陪在旁边。他没什么安慰的话,就那样静静守着他,亲自给营养师写他需要的食谱,每一次用药都亲力亲为,像他生命的守护神。

“林医生,这是我母亲蒋桢。”蒋孝期请人进门,给他们相互介绍。

“您好,”林木冲蒋桢点了下头,将手提包放在脚边,脱下大衣搭在左臂上,又摘下眼镜掏出绒布擦拭,一整套动作不疾不徐。

蒋桢却不知为什么稍显激动,开口前唇角颤了几下才稳住声音:“林医生,请坐。”她拢了下额发,其实那里梳得很整齐。

蒋孝期接过林医生的大衣帮忙挂到衣架上,请他到沙发落座。

蒋桢去给客人倒茶,不知为何在厨房耽搁一阵,端出来的还是一杯清水,冒着氤氲热气。

蒋孝期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以为是她担心给医生看出什么不好的结果才略显紧张。

他起身去厨房,重新泡了杯百瑞香。

蒋桢近日来就诊的资料都依次摊开在茶几上,林木戴上擦好的眼镜仔细看,探手取了蒋桢倒的那杯白水慢慢喝。

蒋孝期看看林医生,又看看母亲,感觉母亲不时略带紧张地看向林医生,似乎有什么话要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坐到母亲身边,稍微用力地握了下母亲的手以示安慰,发现蒋桢的手冷而僵紧。

林木足足认真看了约莫一刻钟,才放下最近的一次血液报告,对母子二人说:“目前来看,情况还算比较稳定,你们不必太担心。可能有一两种日常用药需要调整下,换成这边医院没有的进口药,副作用相对轻一些,回去我处理好给夫人邮寄过来,里面会有详细的服用指引。”

夫人,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字眼来称呼蒋桢,尤其是代表蒋家的人。

林木起身告辞,蒋桢也跟着站起身:“林医生,稍等……请问,是否可以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如果……如果有什么问题,我想跟您请教。”

“可以。”林木打开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名片,抬眼看向蒋桢,镜片后的目光似乎盛着些微笑意,“夫人平时注意劳逸结合,最重要是保持心情愉快,不必花心思纠结忧虑无关紧要的事情,心境对休养特别关键。”

蒋孝期送林木出门,等他进入电梯。他在自家门前站了一会儿,感觉林医生最后的那段嘱咐似乎话里有话,可他又一时捉不准什么弦外音;而蒋桢今日似乎也显得反常,至少之前好一段时间她没有对自己的病情或者医生这么上心,完全是熬过一日算一日的样子。

“妈,累吗?去躺会儿?”

蒋桢点点头,进入自己的房间轻轻掩上门。

蒋孝期拿出手机飞快给林木发了一条信息:【林医生,不好意思,如果您还没有走远,可不可以在小区门口的茶室稍微等我一会儿,有事情想当面咨询。】

他发完信息便立即到玄关穿外套,似乎笃定林木不会拒绝他。

果然,在蒋孝期进入电梯时,林木回了信息:【好。】

“您不喜欢喝茶?”蒋孝期看着林木面前的一杯白开水,想到蒋桢倒给他的那杯。

林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小蒋先生,夫人的情况我刚刚没有刻意隐瞒,所以并没有需要私下特别提醒家属注意的问题,您是为了这个的吧?”

“您觉得,她还有多长时间?”蒋孝期艰涩地问出口,其实也有别的医生谈及类似估判,但他更想听听林医生的诊断。

林木沉默一会儿:“如果护理得当、治疗及时,在不承受无谓痛苦的前提下,三年。”

蒋孝期看着他,这个人总是因为那份自信也对别人形成一种压迫之下的信赖,他给出的结论甚至过分具体和冷漠。

不承受无谓痛苦的意思,等于保证患者的生存质量,在弥留之际不做无谓的抢救……

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能从林木微垂的眼睫下窥见一点点难过,或许是他的错觉。

“还有另一件事情,”蒋孝期清了清喉咙,“林医生,您是否了解心理方面的……比如幽闭恐惧?”

“幽闭恐惧症?”林木似乎瞬间回复一名职业医生的冷静,连坐姿都挺直许多,“那是一种对身处封闭空间过度且不合理的恐惧,不同患者的畏惧场景也不尽相同,有人害怕进入车厢、电梯、船舱,有人畏惧电影院或者人群密集场所,还有人怕黑……”

怕黑,没错。蒋孝期继续问:“这种心理,通常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很多,比如性格、成长、压力等等,但大多数跟幼童时期的经历有关。”林木谈及专业非常投入,似乎每句话都能落在蒋孝期的疑点上,“比如,小时候经常被父母在人前批评的孩子会惧怕社交,被父母锁进衣柜或小房间的孩子长大后可能无法在狭小黑暗的空间独处。”

“您……”林木话音一顿,“最好建议患者到专业心理医生那做个详细的评估,如果有这方面需要我马上帮您联络。”

“不是我,”蒋孝期示意他不必麻烦,他不喜欢把周未当成患者,他对疾病有着经年累月梦魇般的抵触。

“应该没那么严重,我就是想了解下这个有什么方法缓解吗?”

林木似乎很谨慎地思考了一会儿:“如果不严重,那倒不需要服药或者特别处置,可以试试脱敏疗法。简单来说就是将恐惧环境从易到难分成若干等级,拿一个人怕黑来讲……”

他看了看蒋孝期的反应,那是一种被戳中关键的认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

“拿一个人怕黑来讲,可以先让他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身处光线昏暗的环境,延长停留时间至情绪明显不适;如果适应后,再去用同样方式适应更黑暗一些的环境,直到不需要他人陪同。”

“只是举个例子,现实中儿童几乎都怕黑,成年人尤其是成年男子则鲜少见到,有的话很可能是他童年有过某种恐怖的经历,这种经历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一直折磨着他,一旦环境重现,当事人便会清楚地唤醒曾经的恐惧,甚至感官可以具体到每一丝疼痛、每一次窒息、每一分绝望……”

“林医生!”蒋孝期陡然打断他,他诧异于他们的对话突然拐向一种诡异的氛围。

林木像是骤然给人从某种情绪中惊醒,掩饰性地低头喝了口白水,他面色微白,唇却嗜血一般鲜红,那一瞬的神情甚至微微有些邪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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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会停一天调整,啵唧~

后面要慢慢揭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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