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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天半黑,周未泡了个澡感觉身体恢复许多,不知是吃药发汗的作用还是他忽然不那么娇气了。
看看手机,依然没有蒋孝期发来的消息。
周未换了衣服出门,这个家一如既往地安静,佣人小声询问他要不要马上摆饭,周未晃晃手说不饿。
他前脚去地库里开车,那群后脚便从侧窗一跃而出,轻灵如同一只偷食的猫。
山雨欲来的低气压下,唯有周未轰着引擎咘咘咘驶出院篱扬长而去。
他刚转入临湖路,晃动的灯柱扫到两只熟悉的人影,喻成都挡住裴钦的去路,裴钦双手握拳无计可施,像两头独木桥上相逢的山羊。
这个人,出现的真不是时候,连他喘气的姿势都那么欠揍!
周未歘歘两道远光闪出去,落下一侧窗户:“元庆!上车!”
裴钦逆着光看过来,一眼认出这辆暴躁的小雪豹,同时预感它正在发火,随时都能咆哮着扑上来撕咬面前的混蛋。
他赶紧边摆手边跑过来,几乎是身体挡在车前。
周未懒得猜他胡比乱划的手语代表什么含义,又冷冷叫了声:“上车!”
裴钦的“你说什么都对”程序自动开启,乖乖开门爬上车:“末末,这件事可能……喂!我的天……末末,stop!”
他落车门的尾音还没散尽,周未已经一脚油门将小雪豹轰了出去,直奔喻成都!
“末末末末……不不不!傻哔!闪开啊!”
在裴钦的吱哇乱叫中,百公里加速只需2.5秒的柯尼塞格捕猎雪豹一般风扑出去,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周未一个急刹,前档人影一闪,喻成都像被抛起的沙袋般从半空划了一道弧线,跃过及膝高的湖岸石墙和碧绿树丛,噗通一声落进水里激起大簇水花。
周未转着手挡,引擎仍兀自轰鸣。
裴钦感觉自己血液凉了,想下车查看施救却怎么都抬不起腿来,颤声道:“祖宗……你真是要我的命……”
车灯所及之处,那群一个鱼跃扎进湖中,很快将一具打着弯儿的人体挎在肩膀上扛出来。
裴钦连滚带爬下了车,缓了几息才终于迈出步子踉跄过去,柯尼塞格则擦着他的鞋跟拐出刁钻的弧度扬长而去。
“他……还还还……”裴钦接过浑身湿透的喻成都,话不成句,“王八蛋,醒醒,死在末末手里你能瞑目吗?不是还有让我答应你的事吗?我不想欠债……”
那群扫了圈附近的监控,噼里啪啦滴着水对裴钦说:“赶紧送他去医院,他不能死。”“再有,这里是死角拍不全,你和我是唯二的目击者——”
裴钦抱着喻成都的头,并没有拍戏时那种血赤糊拉的效果,心头稍微放松下。他直觉周未没有拿出死亡速度,否则那一急刹,他没系安全带,估计也要拍死在前挡玻璃上。
没死是没死,但植物人也不太好吧……
在裴钏的指挥下,昏迷不醒的喻成都以最快速度被送进裴家砸钱砸出来的私立医院急救。
“到底怎么回事?”裴钏脸色鲜见地铁青,将裴钦叫到走廊窗前严肃质问,“我要听真话。”
裴钦泛紫的唇动了动,垂头耷眼地避开哥哥的视线嗫嚅道:“我……我,和他吵架……然后……是我推他落水的!他,他活该……”
佯高的声调又没底气地落下去,裴钦下意识喵了眼急救室紧闭的门,隐隐冒出一丝愧意。
“家门口那片湖,就他的身高,插进泥里一半都没不到脖子。”裴钏气得用手指点他,音量却一直敛着,“你现在告诉我,凭你,能把跆拳道黑带推进湖里,还摔得他一条腿粉碎性骨折,轻度脑震荡!”
裴钏手指抖出残影,末了恨恨塞进裤袋:“小钦,今天的事情你和我都瞒不住,这回喻家是得罪了。要是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还有非一,就别犯傻。”
裴钦煞白着脸,眼圈泛红:“哥,就是……我,我弄的……大不了给他偿命。”
裴钏瞪他一眼,转身去给喻家亲自打电话告罪。
周未离开家,开车回了高干楼。
他把自己关在幽暗的地下室里,没开灯,窗井天光渐渐隐没。
周未并不觉得害怕,他突然就不再怕黑了,因为由始至终他都走在黑暗里,那些灿烂的光缤纷的影不过是舞台灯光和背景,没有一样是真的。
他问自己,我究竟是谁呢?我不是周家人,那我该姓张王李赵中的哪一个?
周未倚着墙,缓缓滑倒在小床垫上,入夏的地下室里有种说不出的阴冷,他胡乱卷了一身黄栀子上次回来帮他新换的空调被。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被点亮,照着一方小小的空间,将床尾叠放的素描肖像和一抹人鱼姬色镀上清透的光膜。
机械的女音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不知是第几遍了,那缕光线缓缓熄灭,周未闭上双眼绝望地想,他们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与此同时,蒋孝期正身处万米高空的私人包机上。
舷窗外黑鳞般的云海凝滞不动,远处晨昏线溢出一缕橙红霞光,像被利刃割破的伤口,任飞机轰鸣向前也追不上那缕朝阳,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地依然是漫无边际的黑夜。
这是一架内饰豪华的私人包机,最多准乘十七人,尾舱还有一间改造的卧室可供睡眠。
蒋孝期见蒋桢恹恹地靠在米色软□□椅里打盹儿,便帮她掖了掖毯子问:“困了就去后面睡一会儿,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蒋桢最近食欲不好,闻言露出一个勒索式的浅笑:“一杯摩卡可以吗?不加奶油也行。”
蒋孝期面露难色。
蒋桢不依不饶:“那种你前几天偷偷买的迷你雪球呢,带了吗?好像是什么马达加斯加香草口味……”
蒋孝期终于妥协,起身去泡了一杯淡奶摩卡,配两片蔓越莓松仁吐司和一份比利时菊苣沙拉。“套餐,不零售。”
“这次过去,大概要一周时间给你进行身体复查和术前准备,”蒋孝期在蒋桢对面坐下,看向母亲的目光带着歉意,“我注册完学籍要返回丹旸一趟,处理……处理一些事情,然后赶回去陪您手术。这段时间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宥圆,她是个热心的女孩儿,很好相处,你会喜欢她。”
蒋桢喝了点咖啡,小口咬着吐司:“我也很喜欢小未,他知道你要过来美国读书吗?”
蒋孝期将目光投向舷窗外的苍茫夜空,他还没有告诉周未,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且事发突然,他守了周未整个晚上,一早接到林医生的通知说手术安排在一周之内,蒋家已经准备好私人包机送他们母子俩过去。
蒋孝期看着周未沉静的睡颜,有些希望他快点醒来给他坦白从宽的时间,更多是想在他睡醒前逃离。
再等等吧,让他安心考了试再谈其他事情,或许周未会理解他,他总是很能体谅别人的困境,他比所有人认识的都要懂事。
所以,自己一再欺负他——
蒋桢什么都看懂了,口中咀嚼的菊苣泛着淡淡清苦味:“考验这种事情,还是老天注定最好,也许有些考验帮你看清一个人,但也有不少终会阴差阳错。如果是命里注定的必然躲不过,千万不要有意创造或无意放任。你放心回去处理你的事情,记得要处理得漂亮妥帖一点哦,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
“您别想那么多。”蒋孝期手指无意地轻轻扣着桌面,心觉他妈这个二十出头就找了个跟外公同龄老男人生崽的资深叛逆少女,对这种事情的敏感度和接受度真不是一般亲妈水平。
他能说什么呢?除了理解万岁。
抵达肯尼迪机场时,仍然是同一天的午夜。
蒋宥圆专门过来接机,圆圆脸的小姑娘开朗活泼,天真健谈,一路忙活得蒋桢也跟着精神不少,显得蒋孝期愈加沉默。
安顿好蒋桢,宥圆非要拉着几个月不见的小舅舅出去吃宵夜:“哇你不知道我在这边过得有多苦!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宥圆唱了一句跑调儿的经典台词,想扒蒋孝期的肩膀又不敢:“小舅,反正你飞了一路迷糊一路,不如趁机倒下时差,这边有家中国馆子,炸鸡和烤鱼勉强能吃。”
蒋孝期蹙眉看向她:“所以,我为什么要横跨半个地球跑到纽约来吃中餐?”
“因为西餐更难吃啊哈哈哈哈,”宥圆爽朗大笑,“我也是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长了个爱国胃,之前听说小未哥在意大利总是犯胃痛还笑他娇气……”
不知触发了什么看不见的机关,宥圆感觉气氛有点僵,连忙转了话题到两人的新学校:“明天我带你过去注册吧,大舅舅都已经安排好了,那里的国际生奖学金可以cover全部费用诶!”
蒋孝期坐在通宵营业的融合菜馆里,有些心不在焉。周未总给人种娇气脆弱的错觉,可能是他那副皮囊太具迷惑性,其实他也是能为了追求梦想宁愿忍受肠胃折磨的小硬汉。
嗯嗯,软软的一只小硬汉。大概前一晚的他的模样,蒋孝期这辈子都忘不了。
宥圆吃着正餐量的宵夜,忙不迭接到一通跨国长途,啊的四个音节惊叹一通,挂断电话对蒋孝期说:“是我表哥,宥廷。”
蒋宥廷,已逝大伯蒋柏平的长孙,蒋孝期点头表示记得。
宥圆叉着锅包肉:“他说喻家那个太岁出了意外,昨晚整个喻家都惊动了,好像事情挺严重的。”
蒋孝期飞了一路脑子有点儿钝,听说这个突然清醒几分,问:“喻成都?他怎么了?”
“据说是意外受伤,给拉到医院好容易才抢救回来,不过一条腿断了,搞不好要落下残疾……天啊,他可是喻家最疼爱的老幺,上面一串哥哥姐姐比小未哥还要团宠呢,谁要是惹上他们家那可惨了!”
“诶?小舅你这是?”
蒋孝期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沓文件塞给宥圆:“注册的资料都在这里,麻烦你明天替我跑一趟,需要本人办理的部分申请延期,我要马上回国一趟。”
他几乎是片刻不留,丢下话抬脚就走。
“诶?喂!”宥圆抱着资料跺脚,你这样丢下一位未成年女士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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