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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楼笑得双眼弯弯, 伸手将三个小萝卜头一一推倒在软乎乎的被褥上。
三个小家伙顿时齐齐摔得四仰八叉、四脚朝天, 逗得几个小的直咯咯大笑后, 然后在丈夫一脸震惊的表情中, 逮着他去洗漱了。
大半年未曾行驶过的举动, 依然熟稔到得心应手。
秦玉楼轻手轻脚的伺候着, 踮起了脚尖替他摘下头上的盔帽, 卸下身上坚硬的盔甲。
他一直低着头,垂着眼,目光直直的瞅着她。
两人似乎皆有许多话, 心里藏着千言万语。
可是,眼下,却难得没有一人主动开口, 只静静的任由时光在彼此的颔首间静谧流淌。
直到, 秦玉楼将戚修身上坚固的盔甲卸下后,露出里头凌白的里衣, 她的指尖方碰到腰带, 只见指尖微微颤抖几下, 下意识的缩了缩。
半晌, 秦玉楼垂着眼, 低声问着:“可有伤着?”
空气中静默一阵。
良久,只听到头顶上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闷声回着:“全都好了”
秦玉楼闻言,只立马下意识的抬头, 顿时双目凌厉。
戚修双目微闪, 少顷,又重复了一句:“好好了,全好了”
秦玉楼微微咬着牙,意思便是此番又受了伤?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方才强行压着他来洗漱时,瞧着他那副欲言又止,一脸心虚的模样,她便知道,定又是伤着了。
全都好了?
呸,当初承诺过她定会小心翼翼,半根头发丝都不缺的回,眼下呢。
就知道骗她,受了伤,却连只言片语也没往家报,回头人死在外头了,是不是也这样连一句话都没有。
秦玉楼心中顿时一阵火气。
几乎是颤抖的解开了他的腰带,掀开了他的衣领,便瞧见半个身子都被白色的纱布捆绑起来了,右胸的位置还隐隐泛着血迹,瞧着直令人触目惊心。
双眼便又微不可闻的开始泛红了。
戚修是最瞧不得妻子落泪的,她只要红着眼,掉眼泪,他便变得不知所措了。
只忙只手捧起了妻子的脸,劝慰道:“没有伤着要害,瞧着吓人,实则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已经好了,当真已经好全了”
“好全了为何还会渗血?”
秦玉楼对丈夫睁着眼说瞎话的举动十分不满,她一个瞪眼,他便又抿着嘴,不说话了。
接下来,秦玉楼自然亲自侍奉着他沐浴,替他擦背,生怕弄疼了他,生怕水打湿了伤口。
沐浴完后,秦玉楼命令丈夫好生坐着,她寻来了新的纱布和药材替他重新包扎伤口。
待将那一层层凌白的纱布从肩膀上解下来后,便瞧见右胸上出现一条碗口大的伤疤,皮肉翻卷着,狰狞下人。
瞧着不是寻常剑伤,倒像是大刀或者斧子之类的钝器给生生砍上去的。
许是方才沐浴力道大,渗出了些血,那皮肉相间的伤口,光瞧着,都能够能令人骨头打颤。
去年回时,肩膀上带回一道疤,这一回倒是越发出息了,伤口越来越深,越来越严重,倘若这伤换到了左边,秦玉楼简直难以想象。
不知是不是力道重了,只听到头顶上“嘶”地一声,秦玉楼一惊,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着:“疼吗?”
瞧着妻子那样小心翼翼,一脸紧张又担忧的神色,戚修心中微酸。
忽而一把紧紧地拉着秦玉楼的手,然后只手扰到秦玉楼腰后,一把紧紧的的搂着秦玉楼,只将脸埋在她的胸腹间,闷声道着:“不疼,远不及夫人当时生产时疼”
戚修对妻子生产时那副痛苦不堪的情景可谓是记忆尤深,甚至有好几个夜里妻子疼的满头大汗的画面都会不其然的闯入他的梦境中。
妻子方有孕不久,他便一言不发的去了北边,一走便是数月,好不容易回来了,压根没陪多久,待妻子方要生产时,又一言不合的走了。
从有孕,到生娃,到现如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他非但没有给过半分陪伴,反倒是一直令她担忧,令她无助。
戚修并不是个能言善辩,出口成章,会说软话会哄人的人。
妻子若像往日里哭着嚷着生生气、将他狠捶几下泄泄气都是好的,反倒是这般不言不语的可怜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委屈她了。
秦玉楼一听丈夫这般说着,双眼不由一热,便再也忍不住搂着戚修的肩便小声抽泣了起来。
是的,生产时确实很疼,疼得要命,疼得她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就那么去了。
可是在生产之后才发觉,原来最疼的却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时刻紧绷着片刻松懈不了担忧。
那样镇日七上八下的心情,内心不得安宁的担忧,可比疼痛难受多了。
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下子多了这么三个孩子,简直令人措手不及,她是又当爹又当娘的亲自在照看着,时常大半夜被吵醒,好不容易将孩子哄好了,后半夜却又阖不了眼了。
想他,思念他,牵挂他,更加担心着他。
无论是历经戚家险些被抄家,还是府中妯娌之间闲碎之事,她都可以得心应手的去面对,有时候,连秦玉楼自己都觉得自己坚强硬挺、无坚不摧了。
可是当戚修回来后,这才发觉,堆砌在身体里无坚不摧的决心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原来,她也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他若是回不来了,她该怎么办呢?
夫妻二人一人坐着,一人站着,默默搂着无声交流了一阵,秦玉楼这才想起这上药才上到一半了,忙对着紧紧埋在她胸腹前的丈夫道着:“得了,赶紧的起来,药还未上完了”
环住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未松,反倒是觉得越来越紧了。
秦玉楼忙急急道:“当心伤口”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还要不要看孩子了”
这话一落,环在她腰间的手瞬间一松。
秦玉楼略有些不满,果然,还是孩子重要,比她还重要。
伺候戚修沐浴、上完药后,秦玉楼衣裳粘了些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后,远远地便瞧见丈夫坐在床沿边,正在逗弄他的三个娃。
戚修身着一袭白色里衣,外头披着墨绿色的披风,长长的头发披在背后,仅仅只在头顶上绾了个简单的鬓。
这样一副装扮比方才神色罗刹的装束瞧着要平易近人多了,又加上此刻他面带着情意绵绵的温情,双眼里柔得滴水。
原来他当爹竟然是这样一副模样。
秦玉楼想象过无数次,只以为定是略有些不耐烦的板着脸,又或者微微皱着眉一脸的嫌弃,万万未曾料想,竟是这般和善柔和,只觉得由冰川融化成了水似的。
有些欣慰,有些满足,也略有些许酸涩。
三个小家伙历来是不怕生的,滴溜溜的眼珠子好是打探一番,确定眼前这人无害后,很快便与他打成一团了。
不过,历来八面威风的世子爷眼下却成了被欺负的一方。
只见以老二为首的娃娃军团齐刷刷的向他们老子麻溜爬了过去,老大去扯她老子的长头发,老二去抓他老子的胳膊,想要借着他胳膊的支柱尝试着站起来,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徒劳,老三则抱着他老子长满了厚厚老茧的粗粝手指头含在嘴里啃咬了起来。
戚修没有与小娃娃们打过交道,眼下只有些无助,有些无措,他只僵硬着身子,丝毫不敢反抗,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小兔崽子们眼下已经长牙了,见什么都往嘴里咬,往嘴里塞,秦玉楼见老三口水糊满丈夫整个大掌,面上微抽,戚修往日里喜洁,眼下一声未吭,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倒是为难他了。
于是,秦玉楼坐在了丈夫身边,嘴里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娃娃们瞧见娘亲来了,一个比一个还要兴奋激动,纷纷探着肉呼呼的大掌朝秦玉楼索抱。
秦玉楼索性脱了鞋袜,爬到床榻上与孩子们玩闹了起来。
戚修面上不自觉得泛着浅浅的笑意,坐在床榻边上认真的瞧着,细细瞧来,双眼里竟浸了一层水。
秦玉楼满头大汗的指着三个小家伙问丈夫哪个是男孩,哪个是女孩。
戚修将三个小家伙轮番认真打量后,最终将目光投放到了最外头的甄姐儿身上,秦玉楼有些诧异,朝着甄姐儿招手,道:“甄儿,来,让爹爹抱抱”
然后,在戚修一脸如临大敌的目光中,搂着甄姐儿递到了戚修手中。
戚修僵着身子,双手微微颤着,似乎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两只大掌紧紧的掐着甄姐儿的腋下,似乎被掐得有些紧了,小家伙有些不耐烦的挣扎了几下。
戚修只有些紧张,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却又有些期待的将小家伙举了起来,两人面对着面,四只眼珠子眼对着眼,细细瞧来,二人面上的表情皆是一般无二,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然后,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阵,面无表情的甄姐儿忽而面无表情的抬起了胖乎乎的小肉掌,往同样面无表情的戚修脸上唰地啪了一小巴掌。
那小巴掌扇的,还挺重的,带着清脆的响声。
戚修微愣,秦玉楼微微瞪大了眼,候在一旁的芳苓芳菲二人纷纷捂住了嘴。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只见戚修一脸淡然的握着甄姐儿的小胖爪子放到嘴边亲了一口,非但未曾动怒,相反,溺爱之人不语言表。
然后,将余下两个小的也一一抱了一遍,老大伸着两只爪子毫不客气的往他爹爹嘴上,脸上直挠着,一边挠着一边兴奋的大喊大叫,仿佛是多么有趣,多么有成就的事儿。
老三牙齿痒痒的,啃完了爹爹的手指头,又要去啃爹爹的下巴,啃爹爹的脸。
秦玉楼见状,赶紧吩咐几个奶娘将几个小的给领走了,她怕这几个精力充沛的小兔崽子将他们老子给折腾坏去,没轻没重的,身子上还带着伤了。
几人折腾累了,又吃了奶,便又呼呼大睡了。
安置好儿女们后,一回来,便瞧见戚修躺在床榻上睡着了,仿佛极累,睡得极沉。
大半年未见,脸黑了,也结实了,眉眼却更加凌厉了,眉心间仿佛长了几道细微的褶子,便是睡着了,也不自觉的微微皱着,秦玉楼轻手轻脚的探着指尖往上抚了抚,便觉得那几道褶子微微松散,然后被熨平了。
只听到戚修嘴里喃喃的唤了声:“夫人”
秦玉楼忙努力忍着眼泪,扯着笑,轻轻的“嗯”了声,再一瞧,只见丈夫紧紧的闭着眼,分明睡得极熟了。
秦玉楼坐着床榻边上瞧了许久,又伸手去拉他的手,将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胸腹前,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真好。
戚修这一觉睡得极沉,待醒来时,只见外头乌黑黑的一片,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觉得身上有些沉,一低头,便瞧见妻子轻轻的枕在他的臂膀上,似乎也随着睡着了。
戚修先是一愣,只以为是幻觉。
片刻后方醒悟过来,原来已回家里,顿时心中一暖,微微低着头,往妻子发间落下一吻,一觉醒来,睁眼间能够瞧见到妻子的感觉真好。
“醒了?”
秦玉楼并未阖眼,就这样静静在戚修跟前躺了两个时辰,见戚修醒了,忙问他饿不饿,便要吩咐厨房将晚膳送来。
戚修却伸手将妻子摁了回去,躺在了他的胸膛上,嘴上贪念的道着:“再躺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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