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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到了九月,天也渐渐地凉了。大明王朝也逐渐走出了皇帝驾崩的阴影,开始了一种常态中的运转,启元元年的秋天,大明王朝得到了上天的估护,湖广、四川、江淅大熟,丰收的喜悦激荡在每一个农民的心中,神州大地上到处充满了欢笑和希望。
而北方的燕王在朱允炆驾崩后也并没有急于登基,河北大旱使他不得不裁军十五万。使兵力维持在二十万的水平时,在力量对比的格局上,优势的一端明显地倾向了朝廷,道义上的谴责和财政压力使燕王内外交困,不的已。他派特使入朝向新帝表示祝贺,同时也承认了大明王朝相制的确立。
尽管他只保留了二十万军队,但以河北和山西两省的财力还是难以承受,税赋逐渐增加,各地名义税赋已经达到了五税一,但这仅仅只是名义,各地官府名目繁多的盘录使农民的实际税赋已经过了一半,即使在大灾之年也没有丝毫减少,而大明的税赋却是十五税一,巨大的税赋落差使得燕王治下出现了一个严重的局势,大量北民举家南逃,尽管燕王以最严厉的手段来限制民众南逃,但漫长的不设防边界和士兵的不作为使他的严令成为了摆设,而南朝对待北民却是分田、减税并救济一年,这三条措施立竿见影,使得越来越多的民众卷入到了南逃大潮中去,山西民众向陕西、河南逃亡,河北民众向山东、河南甚至辽东逃亡,一县接着一县,一个个。村庄成为了无人区,燕赵大地上逐渐形成了浩浩荡荡的迁移潮。到十同时达到了高氵朝。
永平府是滦河的主要流经之地,滦河在入海前分为了两支,一支叫葫芦河,而另一支叫做定流河,两条河流分别入海,而就在这两条河流之间却有一个小县,叫做乐亭县,这确实是一个小县,明初的禁海使得大部分淡民都转为了种地的农民,而且很多人都内迁到了顺天府和保定府,这就使的乐亭县的实际人口仅一万余人,大多聚居在县城附近土地比较丰腴的地带。
乐亭县虽是小县,但城墙却修得高大坚固,这是为了防止偻寇的侵袭,原本这里也是一个千户所,但随着偻寇的平息,千户所也随之撤销,整个县只有五六十名衙役在维持治安。
乐亭县的知县姓杨,举人出身,在这里已经做了五年的知县,由于乐亭县离山海关很近,所以也成为了南逃的重灾区,这使得杨知县整日忧心仲仲,一个月前燕王府下达了乐亭县的税粮指标,一万四千石,这是按照洪武二十五年的黄册制定的,乐亭县三千五百户人家,户均四石,按户一家人平均二十亩地计算,亩产一石粮。这就是五税一了。
现在离洪武二十五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下面的实际情况早已生了巨大的变化。但税粮却是硬扛子,完成了是应该的,完不成则小心人头,这使得杨知县寝食不安,一个月内瘦了整整十斤。
这天上午,杨知县染了小病,起床迟了半个时辰,但他还是坚持去前衙公务,他简单地吃了点早饭便来到了县衙前堂。路过钱谷师爷的门前时,他不由一怔,门竟然还锁着,也就是说钱谷师爷今天没有来县衙,今天他还准备和王师爷商量一下如何完成税粮呢!人没有来,这怎么办?
杨知县满腹疑惑地来到了大堂里,按照从前的惯例,侧门边上应该有一个衙役。见他过来应该大喊一声,“知县升堂!,然后六房书吏和衙役们会纷纷房中出来,排列在大堂两侧,低喝威武,接着便是开堂审案,可今天却有点奇怪,侧门边的那个衙役没有了,没有人替他喊升堂了。
杨知县的满腹疑惑变成了满腹郁闷,这总不能让他自己去叫喊升堂吧!他走进了大堂。大堂里冷冷清清,已经早过了上堂时辰,但大堂里居然没有一个人,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快步来到了衙役房,果然被他找到了,七八个衙役正在房中吹牛聊天,见长县大人忽然进来,众衙役不由都吓得站了起来。
“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杨知县不满地说道。
“回大人话。孙典吏带了十几个弟兄去官仓了。听说有流民抢粮。”
杨知县吃了一惊,官仓里四千石粮食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征到的一点点税粮。现在就指望别的县也交不足税粮。法不责众,如果这点税粮也出事。自己脑袋可真就保不住了。
“你们都跟我来!”
他也无心再上堂了,带着几个衙役慌慌张张地向官仓跑去,官仓距离县衙约百步。在另一条大街上,由七八间屋子组成,都是用修筑城墙剩下的大青石修砌,十分坚固,又辅以铁门和大锁,如果没有钥匙,一般人根本就进不了官仓。
杨知县跑到官仓,离官仓还有百步,但前方的情形把他和衙役们都惊呆了,只见官仓的大门外,数千民众声势浩大。他们拖家带口,许多人拿着箩筐和口袋,把孙典吏和十几名衙役紧紧围在中间。
“我们县哪有这么多人?”杨知县的声音颤抖了。
“大人。我劝你快逃吧!”
身后忽然传来了钱谷王师爷的声音,杨知县一回头,见他手中拿着一只袋子,看样子也是刚刚从衙门出来,“王师爷。这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杨知县厉声追问道。
王师爷叹了一口气道:“杨知县可能还不知道。从前天开始,顺天府逃来了近万流民,都是去山海关的,听说滦县的官仓已经被他们洗劫一空,这天早上他们又来我们这里了,再不走,就算不被流民打死,也要被燕王杀头。杨知县快点走吧!衙役们大部分已经走了。”
杨知县不由后退了两步,喃喃道:“走!我能去哪里?”
“去辽东吧!县里人大半都走了,无民之官还有什么意思?”
王师爷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其他几名衙役面面相视,就在这时,数千流民忽然爆出一阵呐喊。拳头如雨点般向孙典吏和其他衙役打去,众衙役被打得如无头苍蝇般的乱奔乱跑,几个人冲出重围,没命地向这边奔来。
“大人,流民暴乱了,快逃啊”。
几名衙役撒腿便跑,这时数百名青壮流民找来几根重木,近百人一组,开始撞击官仓的墙壁,随着一声轰然倒塌声,粮仓的墙被洞穿了一个大洞,数十名青壮男子一涌而入,一袋粮食从里面扔了出来小金黄色的麦粒散落一地,被粮食刺激的流民开始沸腾起来,他们拿着麻袋和箩筐,激动无比的眼神中流露着对粮食的渴望,不少人额头上的青筋爆出,不顾一切向粮仓中涌去。
百步外的一个角落里,杨知县目睹了这疯狂的一幕,他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多时辰后,流民离开了乐亭县北上了,杨知县慢慢来到了官仓,他直接从门洞里走进了库房,官仓中空空荡荡,粮食和铜钱已经被一扫而空,只有在砖缝里还残留一些麦粒,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税粮没了,他怎么向燕王交代?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向县衙走去,网到县衙前,一名衙役惊恐地跑来禀报,“大人,北平来人了”。
杨知县吓得一激灵,急忙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只是来通报一声,已经去滦县了,大队人马明天会来小要大人准备好一半税粮,他们要运回北平。”
“一半税粮!”
“对,就是七千石粮食。他们说给大人一点时间,剩下另一半过年后再来取。”
杨知县仿佛被雷击中一样,眼睛都直了,过了半晌,他忽然一跺脚,低吼一声:“这可是你逼我的!”
他转身便像一阵风向家中冲去,老远他便大喊:“娘子,快收拾东西,带上孩子们!”
山海关前已是人山人海,数万从河北各地逃来的流民聚集在山海关前,等待着盘验进关,数百名从辽东各地抽派来的官员正忙碌地给流民们分粮食、路牌,分配到一个县的流民们则聚在一起,他们有的在聊天,有的躺在行礼上闭目小睡,孩子则三五成群地在行礼奔来跑去,留下一阵阵天真的笑声。
在山海关的城头上,大明相国李维正在辽东布政使鲁明以及其他十几名官员的陪同下视察流民情况,李维正是昨天下午从辽东乘船过海,抵达了山海关,他本来只是正常地视察辽东情况,却听说了流民潮蜂拥而至,便临时改变了计划,前来山海关视察。
“相国大人,流民潮从今年七月份便开始了,一个月比一个月人多,这个月人数最多,十天时间已经有十二万人入关了,我们的压力很大,很多官员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了,不少人还累病了。”
李维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辛苦你们了,其实不止是你们,山东、河南和陕西那边也一样,大家都非常辛苦,我会适当补偿大家,不过不管再苦再累,都决不允许像东昌府一样,生流民哄抢物资之。
“属下知道,大家都有过经验,流民虽多,但绝对不会乱。”
李维正的日光又投向了流民,虽然他也知道民众大量流失对燕王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能加燕王的灭亡,但他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燕、晋的空心化将会弱化漠北的边防,李维正现在忧虑的是鞑靼和瓦刺两大蒙古势力对大明王朝的威胁。虽然这几天北方比较平静,但并不意味着边患就停止了,一旦蒙古人再度大举南侵,防守薄弱的晋、燕极可能就是他们的突破口。
当然,对付蒙古人最有力的办法就是加快武器研制,以犀利的火器来压制蒙古人的骑兵,想到这里。李维正暗暗下定了主意,要加快武器的研制。
这时,山海卫指挥使韩亭燕跑过来道:“大都督!弟兄们又查了一名燕官,好像是名知县。”
他指着城池下一辆马车道:“就是他们一家。”
李维正顺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马车前一名三十余的男子正向盘查的军官解释什么,在他身后是一名抱着孩子的少*妇,马车里还有两个孩子正伸长脖子张望。
李维正忽然有了兴趣,便道:“走!看看去。”
千户官正在盘问这名燕地的知县,忽然见大群官员簇拥着李维正过来,他连忙上前施礼,“属下参加总兵大人。”
这是辽东军的习惯,总喜欢称李维正为总兵,李维正笑着摆了摆手,他又对这名表情极不自然的知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县的知县?”这名知县的脸颊一阵抽搐。辽东的总兵是谁,他当然很清楚,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大明王朝权倾一时的李相国,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道:“回禀相国,卑职叫做杨春,是永平府乐亭县的知县,带家人逃难来辽东。
“逃难?”李维正一指别的流民笑道:“别人是因为税赋太高难以承受,所以逃离家园,你是因为什么?”
杨春叹了口气道:“燕王府以洪武二十五年的黄册向我们县下达了一万四千石的税赋,可是我们县已经逃亡人口一半以上,哪里可能办得到,不仅如此,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四千石粮食也被流民一抢而空,卑职不走,只有死路一条,只好跟着流民一起逃亡到辽东了。”
“原来如此!”李维正久在辽东,他也知道永平府的几个知县都不错,官誉很好,可以重用,正好辽西走廊利用这次逃难的民众成立了四个县,官员尚缺,他便笑了笑道:“就不知杨知县是想为民,还是愿意继续为我大明效力?”
杨知县听出了李维正话中有话。他立刻躬身道:“卑职愿意为大明效力。”
李维正微微一笑道:“那好,我任命你为锦西县县令,先上任,二部备案。然后按照大明朝的吏法。在辽东和京城里的公布你的家产。”
杨知县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一路北上,最害怕的事情上就是朝廷会追究他曾为燕官的经历,可李维正现在不但不追究,还继续重用他,他双膝跪到,声音哽咽道:“卑职职愿为相国效力。”
……
北平燕王宫,燕王朱林正在和他的谋士韩潞、吕思远二人商量流民潮的应对之策,流民潮的压力使燕王朱林已经几天失眠了,各地报上来的数据让他触目惊心。才短短半耸时间,逃亡的流民就占了他治下民众的四成,如果再不加以控制,他就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还有财政状况的恶化。到明天春天,他的二十万大军可能就无法养活了,严峻的局势、内政外交的双重压力使这位曾经雄心勃勃的王爷明显地苍老了,头已经半白,还有无节制的纵欲生活也使他的精力和生命力双双衰退了,他其实才四十出头,可看上去却似五十岁的老人。
现在朱棣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军师能够回来,为此他专门派特使去京城和李维正谈判,希望能赎回道衍,可他的要求却被李维正断然拒绝,谁也不知道道衍大师被关在哪里?如果知道,他朱橡甚至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军师救回来,现在只有军师才能挽救他的危局。
“两位先生,眼前的局势你们也看到了,我不想再多解释什么,我希望你们能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制止住流民潮的扩散。”
韩潞和吕思远对望一眼,这件事他们都仔细考虑过,尤其是韩潞,曾经担任过县丞,对底层百姓的疾苦和吏治的弊端了解得比较深。
韩潞沉吟一下,先道:“殿下,属下以为生流民潮的根本原因是出在税赋上,民不堪重负。若非如此,一般人也不会背井离乡。至于南朝的分田减税,那些并不是主要原因。”
朱棣眉头一皱道:“我以为五税一其实并不算盘录,民众何以承受不住?”
韩潞叹了口气道:“殿下。五税一只是殿下定的名义税赋,可实际上要养活衙役、知县要养活师爷,还要养家糊口,这些钱从哪里来?就凭知县那点微薄的俸禄。可能办到吗?所以百姓们实际上承担的是五税二甚至五税三,再加上今年河北大旱,但税赋征收依然按去年的量来实施。老百姓们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只有逃亡一条路了。”
朱棣低头不语,半晌才无奈地道:“可我担心减了税负,我的军队就无法养活了。”
“殿下也不必降税。只要拿出雷霆手段来进行吏治风暴,打击百姓五税一以外的负担,这样就能立竿见影。”
朱棣心中暗暗叹息,如果那样做的话,岂不是把这些官员全部逼走南朝,手下没有了官员,他又怎么控制燕晋二省,而且他也想到过军队屯粮。便可减轻百姓负担。可这也是明年的事情,却解不了燃眉之急。
这时吕思远开口道:“殿下可能最忧心的是二十万大军粮草不足,怎么熬过明年春天,对吧!”
朱棣精神仁振,还是吕思远务实,一句话便说到了点子上,他连忙问道:“不知吕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殿下,我的建议走向朝廷妥协,让出河北、山西两省的官员任免权,同时将世子送到京城为质...”
吕思远的话没有说完,朱棣便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把官员任免权让出去,不就是实际让出了这两个省吗?”
“殿下请勿燥,听微臣说完。”吕思远微微一笑道:“我们的目的是要换取贸易的可能。今年南方大熟,粮价便宜,我们便可以从南方购粮。以解燃眉之急,至于的方官任免权,只要我们军队实际控制住两省,就不怕他们翻天。”
旁边的韩潞冷笑一声道:“吕先生想得天真了,你认为李维正会给我们养活军队的粮食吗?”
“一定会!”吕思远肯定地说道:“以朝廷现在的实力,进攻河北不成问题,可他为什么不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是担心北方蒙古人趁机南下,所以他也想稳住河北、山西的局势,只要我们表现出诚意,我想李维正会答应的。”
韩潞还是坚决反对,他起身跪下道:“殿下,世子是藩国之本,怎能再送回京中为质,要送。就送高熙去。”
说到这里,韩潞狠狠地瞪了吕思远一眼,这明摆着是吕思远想借刀杀人,想改立高熙为世子的柬劣手段,燕王也犹豫了,现在危机四伏之时,他也不想轻易改换世子了,他现在已经现,自己的手下以邱福和朱能为代表,分裂成了两派。朱能支持长子高炽,而邱福支持次子高熙,他们日日争吵,如果一旦改立世子,必然会造成大乱。
他沉思片刻,便断然道:“不要再争了,我已作出决定,可以让出官员任免权,但世子不能去,让三子高凝进京为质。”
……
启元元年十一月,燕王派特使韩潞抵达了京城,而此时李维正也从辽东返回了京城,经过几轮谈判,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燕王以书面形式公告天下放弃称帝的野心。其次山西、河北两省的官员由朝廷任免,燕王不得干涉,且税赋也和朝廷一致,实行十五税一,所收税赋可以交与燕王养兵,不足部分以贸易方式解决,同时,燕王三子朱高炷赴京城为质。
达成了协议后,燕晋两地税赋立降,地方官大换血,流民潮也渐渐地止住了,但为了实际控制两省,启元元年十二月,燕王命次子高熙率军八万出任让。西都督。镇守太原,大将邱福为副将,谋士吕思远也一同前去辅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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