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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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琳琅啊？

就是那位曾经的卫国大商贾, 却在书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奇女子。

以女子之身, 跻身大商贾之列, 那该是怎样的气魄啊！

从来所谓“士农工商”，商贾被排在四业之末，足见世人对其有着怎样的偏见。

从来所谓“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在被礼教浸透了脑子的绝大多数人看来, 身为一个女子, 不说安分守己, 不说以夫君为天尽心侍奉, 却跑出来抛头露面, 与各色人等打交道, 做什么生意，这原本就是难以想象，甚至不可饶恕的事。

郝嬷嬷不就是这般想的吗？

那日, 她提及如意阁阁主沈知意的时候, 话里话外的鄙夷, 太明显了。

季凝就算不知道沈知意是什么身份, 也能觉察得到郝嬷嬷对其的不认同。

可就是这样的不大瞧得上沈知意的郝嬷嬷, 当她提及贺琳琅的时候, 似也有些不寻常的情绪。

那是什么？

季凝当时不知道。

现在, 她捕捉到了一点点苗头——

郝嬷嬷对待贺琳琅态度的不寻常，或许与简铭有关。

对于那位“最在意的长辈”，也就是季凝猜想的贺琳琅, 简铭几乎没有说什么具体的事。

季凝却感觉得到, 简铭与其相处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

也许，那时候的简铭，还不满十岁？

季凝大胆地猜测着。

郝嬷嬷是简铭的乳母，必定是看着简铭从小长到大的。

既然简铭幼时便见过贺琳琅，那不就意味着，郝嬷嬷与贺琳琅也是熟识的？

季凝的脑中灵光一闪。

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中现出了轮廓——

简铭曾经说过，他幼时掉落河水之中，当时是初冬时节，若非郝嬷嬷豁出性命将他救了上来，他早就没命了。

郝嬷嬷也因此而落下了沉疴，多年不愈。

观简铭现在的性子，联系简铭曾说起过的小时候的事，季凝觉得他是个少年老成的人。

这样的人性子早熟得很，断不至于在初冬的时候还在河边淘气。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简铭落水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谁会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还是武安侯的幼子，下那样的毒手？

怕不是失心疯了？

就不担心来自简家的报复吗？

这样看来，那个出手害人的人十分不智。

可若是换一个角度呢？

若是，简铭本身的存在，就碍了谁人的路呢？

而这个被简铭挡了路的人，无法容忍简铭的存在，定要派人杀死他呢？

季凝蓦地打了个寒战。

她顿时没了睡意。

莫说是睡意了，连之前那点子慵懒之感，都被惊得荡然无存。

季凝躺不住了，一轱辘身坐了起来。

她没有急着穿外衣，而是裹着被子倚着榻壁而坐。

黝黑的瞳仁，凝目于远处。

透过卧房内仿佛一下子变得飘渺起来的阳光，季凝的思绪飘得更远。

脑海之中，这一个月来所经历的、见识的种种，被一条看不见形质的丝线，牵了起来，在季凝的眼前浮现。

这条看不见的丝线的一端，是已经被灭国二十年的故卫国。

丝线的另一端，是简铭，幼年时候的简铭。

季凝肖想着只有不足十岁的简铭的模样，应该是个细细瘦瘦的小小少年吧？

他的眉目之间，依稀有现在的轮廓，却还带着些稚嫩的模样。

但他的眼神，一定还是那样的坚毅，他的心智也坚定得无人可以动摇……

季凝听到自己心底的幽幽叹息。

当她大着胆子，将许多年前的过往，与幼年时候的简铭联系在一起的时候，突然觉得十分的心疼。

她是真的，十分地在意简铭吧？

季凝想。

轻轻挥开心中的阴霾，季凝在脑海之中，将那根看不见的丝线轻轻扯开。

二十多年前，卫国还是卫国，不是现在的威州。

那位传奇女子贺琳琅在卫国，经营着她鲜为当下的人们所知的，庞大的商业版图。

她一定是个极聪慧的女子，聪慧得让天下儿郎皆觉逊色。

她也一定很美，让她可以自信地面对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

这样极美且极聪慧的女子，一定有很多的爱慕者。

他们之中，或许就有位高而权重者。

这个人，说不定是从许许多多的倾心于贺琳琅的男子中拼杀出来，站到了贺琳琅的面前。

至少，对于这个男子，贺琳琅并不讨厌，说不定还会有几分倾心？

之所以说有几分倾心，是因为季凝实在觉得，如贺琳琅那般的奇女子，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心交给任何一个男子呢？

那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哪怕是这世间至尊至贵的男子，能得到她的几分青眼，已经是不容易了。

后来——

季凝将脑中的那根丝线轻轻扯开一些。

后来，贺琳琅应该是与这个男子在一起了。

他们有了一个孩儿，那个孩儿长得很好，也很得父母，尤其是母亲的疼爱。

他无忧无虑地长大，他的头脑如他的母亲一般聪明，性子如他的父亲一般坚毅沉稳……他天生地贵气十足，天生地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

若世事只是如此，那便好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被上天眷顾的孩子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成人……

可是世事从来不会如此，“一帆风顺”永远都只存活在人们的美好期待当中。

没过几年，这个孩子的存在，就被发现了。

或许是他父亲的仇家，更或许是他父亲旁的妻妾。总之，这孩子挡了别人的路，就被人下手想要除掉。

庆幸的是，这孩子命大，被他的乳母舍命救下。

他的命是保住了，但是没过多久，他从小赖以成长的环境，便开始了翻天覆地毁灭式的变化——

卫国被大齐所灭，他的母亲不幸亡故。

他连存身之处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来自母亲的疼爱了。

那之后，他被带到了齐国，养在了武安侯府中。

于是过了许多年以后，有了后来了大齐战神、常胜侯简铭。

季凝脑海中的那根丝线，另一端系着的小小的简铭，成为了如今长大了简铭的模样。

所以，贺琳琅是简铭的娘亲吗？

不然，何以简铭自幼会在威州，而且与贺琳琅那般地亲近？

季凝觉得，贺琳琅是简铭娘亲的可性能太大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那个“位高权重”的男子，是老武安侯简伯通吗？

季凝拧紧的眉头，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

如果那个与贺琳琅在一起，后来又有了孩儿的男子真的是简伯通，似乎也是说得通的。

大齐的一品军侯，难道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吗？

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重大的疑点：若是那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就是简伯通，后来为什么还会有武安侯夫人抚养简铭长大？

要知道，简铭在幼时是差点儿被人害死的。难道那竟不是武安侯夫人，而是别人下的毒手？

简伯通的仇人吗？

直接杀死简伯通不就成了吗？

就算要害得简伯通绝后，杀死他的嫡长子，不是比杀死一个连名分都没有幼庶子，更具有震撼力？

季凝缓缓摇头，将脑中的猜想否定。

简铭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简伯通的亲儿子。

旁的不说，端看简伯通能在西边一待就是几年，抛家舍业，官也不做了？家中的老母亲也不管了？

而且，就算他是先帝的奶兄弟，先帝也不可能没有底线地纵容他。

季凝在简家一月有余，也耳闻过一些老仆的话，这位老武安侯的忠直、孝顺是人人称赞的。

简伯通做不出那种，为了一个女子而抛妻弃子、不顾简家更不顾母亲的事来。

让季凝相信简伯通对贺琳琅倾心容易，但若让季凝相信简伯通会为了一个倾心的女子，以及和这个女子诞下的孩儿，连老母亲和身上的军务都不顾了，季凝绝不相信。

如此这般地思索下来，季凝越觉得有一种情形的可能性更大——

老武安侯极有可能是为什么人，养孩子。

什么人能让堂堂的一品军侯，手挽边军大权的武安侯爷心甘情愿地为之养孩子？

当真是心甘情愿，从简铭的口中，季凝体味得出，老武安侯是把简铭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的。

就算老武安侯的儿子简锐，也把简铭当作自己的亲兄弟。

能让老武安侯这么做，能让简家这么做的，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了！

季凝一个晃神，犹觉得不可思议。

简铭竟是，竟是……

若真是那样，很多让季凝觉得困惑的事，便一下子寻到了缘由。

比如简家老太太对简铭的态度，比如太后对简家和简铭的态度，说不定皇帝也……

这些，因为很多事情突然想明白了，而一下子压向了季凝的心头，让她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

如果简铭真的是贺琳琅和先帝的儿子，那简铭的身上岂不是流着一半卫国人的血？

这倒也罢了。

如今故卫国已经变成了大齐的威州，只要简铭不是故卫国的皇室后裔，便算不得什么大事。

真正可怕的，是简铭极有可能是先帝的儿子啊！

先帝的儿子……那不就是和皇帝一样，当年曾为皇子的时候，对大齐的皇位有着继承的资格吗？

而且，简铭的年纪，比当今天子，比赵王还要大！

难怪，太后视简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简铭的存在，曾经就是，现在或许还是，当今天子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