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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凝后来又睡着了, 睡到自然醒,才起榻的。

不知什么时候, 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简铭不知道去了哪里。

季凝惺忪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日上三竿了, 她才起榻。

想来简铭也是受不了她这么能睡, 陪不起,便自顾起身了。

往日在侯府里, 季凝起得不算晚, 简铭似乎比她起得早得多, 还似乎简铭早早起来, 要去府中小花园的空地上练武的。

唔, 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真有毅力。

季凝佩服。

脑子一旦清明起来,昨日的种种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还有约莫两个时辰之前, 日头还没升起来的时候, 与简铭之间的对话, 也被季凝想了起来。

季凝的脸, 渐渐红热——

她主动地亲了简铭的脸来着……

季凝“呼”地把脑袋重新埋进枕头里。

她竟然主动地亲了简铭!

虽然她后来睡着了, 简铭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像还挺……淡定, 可是“主动亲”这种事,也太……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也不知当时是哪一个脑子一热,就要宣示对常胜侯的独占权力的。

季凝犹豫了好一阵, 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起榻。

也不知简铭此刻在做什么, 终究是要面对的。

季凝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在此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昨夜没听简铭的话,和衣而眠,如今可好,外衫上都是褶皱,瞧着就不利落,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就算是为了遮掩身份,做寻常农妇打扮,可季凝真没见过,哪个农妇像她这般“衣冠不整”的。

正纠结着,忽然房门被小心地打开,极轻微的“吱呀”声飘入耳中。

季凝刚褪去了红晕,再次浮上面庞。

不用想,来者必定是简铭。

季凝只好揣起总要面对的心思,抬头——

不是简铭?

“你怎么来了?”季凝没想到推门而入的人,是玉篆。

玉篆看着坐在床.榻上,衣衫褶皱,头发还有些乱的季凝,不由得摇头:“我不来,谁来给姑娘你梳妆啊!”

季凝横嗔一眼,那意思,我有那般没用吗?

她才不信,玉篆巴巴儿地从城里赶来,就是为了伺候她梳妆的。

两个人是十几年的主仆了,彼此默契十分。

玉篆手脚麻利,又熟练,很快便伺候着季凝简单盥洗了,简单挽了头发。

因为是做农妇装扮,季凝只涂了面脂护肤,没有凃口脂、胭脂等物。

她脱下那件已经褶皱的外衫,换上了玉篆带来的裙裳。依旧是一套布裙,不过胜在干净齐整。

季凝换上了,低头左瞧右瞧,确信不是自己的衣服,也不是玉篆的。

“是田庄上田婶的小女儿刚做的新衣衫,还没上身。我记得她家小女儿的身形和姑娘相仿,便借来了。”玉篆知道季凝所想,便解释道。

“你人头儿倒熟。”季凝笑笑。

玉篆抿了抿嘴唇。

季凝假作没看到,又道:“别说借了。她的新衣衫我穿了,就不新了。送她五两银子,算我买下这条裙子了。”

玉篆诧异地瞧季凝:“姑娘可真大方!我都问了,做这条布裙连料子带手工,至多三十文,还是田婶子亲手做的,手工又省下一层。姑娘您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啊,质地不错的锦裙都够买一条了!”

她紧着摇头,大有“姑娘你好生败家”的意思。

季凝睨她:“五两银子于我不算什么,三十文于她却是好几日的家计,怎可相比?她舍得让出这个,足见对我很好,我也以好回报她,才是个有来有往的始终。”

玉篆想了想,也觉得季凝说得有道理。

她低垂了眼眸:“姑娘一向待人好的……我还没有谢过姑娘。”

玉篆说着,便要伏身向季凝拜下去。

被季凝一把扶住:“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何苦做这般?”

玉篆红了眼眶。

季凝拉住她的手:“过去那么多年,我都不知内情。如今既知道了,自然就明白了你的不容易……”

玉篆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过往许多年,在季家的战战兢兢,对父亲所作所为的难以理解,自幼缺失父母疼爱的无助,娘亲早逝的凄凉……种种皆翻涌上来。

季凝瞧得心酸:“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她替玉篆拭泪:“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什么都憋闷在心里,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便如亲姐妹一般……”

“姑娘你不怪我?”玉篆噙着泪,抬眸,愧疚。

“我怪你什么?”季凝温和地笑笑,“怪你护着我,为我着想吗?”

玉篆破涕为笑。

季凝为她擦干净泪水:“说好了,以后不许再对我隐瞒了。不然,我可真恼!”

玉篆忙不迭点头。

季凝于是便不再纠结过往。

“见过你爹爹了?”她问。

玉篆嗯声,点点头。

季凝知道玉篆对萧寒这个父亲的感情很是复杂。一则萧寒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再则萧寒的一意孤行也是害了她们母女不幸的罪魁。

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终究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季凝这个外人不好置喙。

不过——

“我已经警告你爹爹,让他以后多到侯府中行走,便能有机会见你,”季凝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告诉我,我说他!”

玉篆扑哧失笑,重重点头:“嗯!”

她们姑娘是她爹爹的“少主”,她爹爹敢对她不好,以后还有姑娘给她撑腰做主呢!

为季凝整饬完毕,玉篆说起了来历。

“是侯爷派人回府里传话,让常青带了我来侍奉姑娘的。”玉篆说。

季凝微诧。

她之前便猜测着,若非得了简铭的命令,玉篆是不敢擅自跑出侯府,来到田庄上的。

这个猜测一旦落了实,季凝倒有些恍惚了——

简铭待她好,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却没想到,简铭竟为她想得这般周全。

接了玉篆来,侍奉季凝盥洗倒是小事。

季凝有手有脚,又不是连自己的整洁都打理不好的蠹虫。

简铭最用心处,在于昨夜季凝刚刚收服了萧寒的心,他今日一早便接了玉篆来,让他们父女相见。此举不仅让萧寒更知道感激季凝,更死心塌地地为季凝办事,而且让玉篆终于能够像寻常儿女一般与自己的亲人相处,玉篆焉能不感念于心?玉篆既感念于心,将来必定对季凝忠心。

有这父女二人以后全心全意为季凝,季凝便就又多了一分安然,少了一分危险。

说到底,简铭都是为了季凝着想。

季凝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心内柔软到了十分。

简铭就是这般,无声无息地为她做了许多。

这一生,能有这样一个伴侣,还有什么奢求?

唯一的奢求,便是,能与这人长相厮守,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吧?

“你们来田庄上,旁人可知道?”季凝想起一件要事,不由问道。

玉篆显然也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侯爷打发回府的人,见到了常青,常青便去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便允我们悄悄出城来的。”玉篆道。

果然,是老太太在府中操持着。

季凝心道。

老太太虽然眼下对她尚谈不上如何满意,但老太太至少是不会害简铭的。如今情势,常胜侯府中,简铭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这位老太太了。

“府里可有什么动静?”季凝又问。

玉篆突然沉默了两息,眉头皱着,似在犹豫。

季凝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只听玉篆答道:“老太太让我们转告侯爷和夫人,宫里来人问话了。老太太已经回复了他们,说那……那两个嬷嬷因为被疯狗咬了,不治而亡。还说夫人受了惊吓,卧病在床,侯爷为夫人延医问药,无心外事……”

季凝听到两个嬷嬷“不治而亡”,饶是心有准备,脑中还是嗡的一声。

她犹记得,之前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说过,她自会处置那两个嬷嬷,不必简铭插手。

季凝彼时听得明白,这便是宣告了那两个嬷嬷必死的结局。

而老太太说到底,亦算是疼爱简铭了——

她知道简铭的心性,两个嬷嬷毕竟没有真的杀人,却被打杀而死,简铭难下痛手。于是,老太太便替他下了手,送两个嬷嬷上了路。

季凝心内唏嘘。

唏嘘于老太太的手段之老到狠绝,亦唏嘘于眼下情形——

既已走出这一步,那便意味着,常胜侯府与寿康宫的关系,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而且,老太太有意遮掩下季凝和简铭皆不在府中的事实,还说季凝被惊吓卧床,其实就是为了让寿康宫的那位以为季凝其实是毒.性发作。

正是因为如此,季凝与简铭昨日才悄悄出城,如今看来,今日回去也不得不悄悄回去了。

只怕,寿康宫那位知道了两个嬷嬷的死讯,又有了昨夜王相派的刺客闯田庄没有回音,季凝他们今日回程的路,不会顺当。

“老太太还说……”

“还说什么?”季凝追问。

“老太太还说,让我们告诉侯爷和夫人,她已经知会宫里的人,侯爷会亲送两个嬷嬷入宫,赔罪。”玉篆道。

季凝听得蹙眉。

简铭尚未入宫,她就已经开始担心简铭的安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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