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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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凝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光景。

他们此刻身处之地, 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

绿树高耸，自头顶上投下片片葱葱浓荫。

各色的花与草参差而生, 几乎不见人工修整的痕迹。

比如季凝的身后, 刚刚简铭带着跃下的高墙旁，杂草足有一尺余高，其间点缀着叫不上名字的小花。

这个所在, 竟是存在于圣京城中？

季凝心生不真实的感觉。

这里, 像是个……被世人遗忘的地方。

“这处院落算是宗正寺的产业。”简铭牵着季凝的手，穿过高墙之下的杂草丛。

宗正寺的产业？

季凝微诧, 望过来。

而且, “算是”？

她观简铭, 似乎很是熟悉这里。

这里, 当真只是宗正寺管理的一处院落吗？

两个人并肩站在已经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甬路上。

这条甬路弯弯曲曲, 通向一处住所。

周围, 还有几处零星的，几间房屋，都是年久失修的模样。

“改日再带你细逛这里。”简铭带着季凝沿着甬路朝前走。

“侯爷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得像是自家的后花园。

“算是挺熟。”简铭笑笑。

季凝便知道这里面, 有故事。

她不急着问简铭这里的故事, 她知道, 简铭终究会讲给她听。

“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回府去？”季凝很知道轻重缓急。

得趁着易容未失效之前赶回侯府, 免得再生变故。

“对, 先回府。”简铭道。

“那现在, 怎么回去？”季凝没法不疑惑。

常胜侯府还不知道在什么方向呢, 就算在隔壁，也隔着高墙不是？

“放心。”简铭倒是胸有成竹。

他带着季凝穿过甬道，径直奔向前面的一所住屋。

曾经这所住屋, 应该装饰得很是雅致, 然而此刻门漆早已经斑驳，脱落了大半。

半扇门破败，铜轴锈断，力气大的人都能将其一把掰下。

简铭引着季凝小心地绕过那扇破门，踏过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烂了一半的门槛。

屋内的情景，并不比屋外强多少。

同屋外阳光照耀之下的微微热意不同，屋内很有些阴森森的凉意。

季凝经过之处，只要稍稍凝目，就能看到墙角或是屋檐下，蛛网的痕迹。

这得是多少年没人住过了！

此处不仅有半个拳头大小的蜘蛛，还有各色的小虫子，甚至还有蛇鼠之属。

它们各自割据一方，俨然将这里裂土分割。

简铭暗怪自己粗心。

他自幼习武，从军多年什么样的情景没见过？季凝却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简铭第一次为自己思虑得不周全而后悔——

只是现在折返回去，只怕来不及了……

简铭随手在旁边拾了一根桌腿握在手中，又宽慰季凝：“凝凝，你莫怕……”

他想的是，若是蛇鼠之物突然蹿出来，他就用这根桌腿权作棍子，护住季凝，不让它们挨近季凝。

话未说完，一个灰扑扑的影子突然从墙角蹿了出来，直扑向季凝。

竟是一只半尺多长的灰毛老鼠！

简铭警然，手中的棍子将要出手。

季凝的动作比他还快——

飞起一脚，刚好踢在直愣愣扑过来的老鼠头上。

那只灰毛大老鼠“吱”的一声尖叫，便被踢飞了出去。

现在撞在墙上，接着扑落在地，迅疾跳起来，没命地往来处狂蹿了回去。

再也没见到踪影。

简铭手里的棍子凝滞在半空。

他已经看得呆了。

简铭一点儿都不怀疑：若季凝会武，力气足够大，就冲这么一脚踢过去的准头儿，那只灰毛大老鼠不被踢死才怪。

难怪，当初简琮淘气，将那只大□□扔到季凝屋里，没吓坏了季凝，反倒被季凝反制。

简铭越发觉得，他的凝凝，还真是个宝藏啊！

看到大老鼠踢出那一脚，季凝是自然而然的反应，当时什么都没想。

待得看到那只大老鼠被踢飞在墙上，又“吱吱”叫着逃没了影儿，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这……”她还挺意外。

“女侠好身手！”简铭笑赞。

季凝：“……”

说来也是奇异，自从季凝踢飞了那只灰毛大老鼠之后，竟再没有什么奇怪的物事撞到二人的眼前来。

至多，就是一条黑白花纹的细蛇，嘶嘶嘶吐着芯子，绕在一根房梁之后，晃了晃，便不见了影子。

连之前见到的半个拳头大的蜘蛛，都不知为何都消失不见了。

两个人又行了几步，简铭不由得失笑：“季女侠当真气魄！”

“嗯？”她又成了女侠了？

“你看，连五毒之兽都躲着你，可不是怕了你？”简铭指了指之前经过的那根房梁。

我有这般气魄？

季凝是不信的。

“我猜啊，方才被你踢了的那只灰毛老鼠，定是回去通风报信了。所以这里所有的小妖，就都不敢出来作妖了。”简铭笑道。

“所以侯爷你带我来的，是妖精洞？”季凝挑眉。

简铭最终在一架书柜的前面停住脚步。

书柜上早就没有了藏书，只有岁月斑驳的印记，和一层薄薄的尘土。

简铭小心地将尘土拂去，神情庄重。

季凝虽不知其缘由，却也不禁肃然。

这应该不是一架寻常的书柜吧？

她想。

“凝凝你一定很好奇，我缘何对这里这般熟悉吧？”简铭道。

“的确好奇。”季凝没做隐瞒。

“其实我少年时候的很多时光，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简铭的眼底划过温馨。

季凝微诧。

“如今，我书房内的很多书籍，都来自这里……”简铭音声幽幽。

季凝更觉古怪。

她看到简铭小心地在书架之后摸索着什么。

“这里有一处暗道，可以直通到咱们府中。”简铭解释道。

原来如此。

季凝点点头，难怪简铭带他来了这里。

只听简铭又道：“崔甲精擅易容之术，亦擅长仿声之术。他之前装扮成平国公府田庄上的副管事贾三，又用生仔猪肉的气味熏染马车，如此便能替我们遮掩。”

季凝心中的疑惑稍解，却仍有不解之处：“可是，伪装成平国公府田庄上的管事，此事不会被发现吗？”

“为了就是要让人发现。”简铭扯了扯嘴角。

季凝挑眉。

便在此时，简铭摸到了那处机关的所在。

让季凝向后些，他才放心拉动机关锁链——

一阵“喀啦啦”的碎响之后，声音便停止了。

眼前的书架依旧如故，并未见任何变化。

简铭神色淡定，双手扣住书架，用力向两旁一分——

书架顷刻间变作了两扇洞开的门，前方黑黝黝的通道，现出了端倪。

简铭并没急着进入那黑黝黝的通道，而是敞着暗道口，等了约莫半刻钟。

外面新鲜的气息能够进入通道，如此，人再进去才不至于无法呼吸。

等待的当儿，简铭又向季凝解释道：“平国公好口腹之欲，食材唯精唯细唯鲜，圣京城中的贵宦大多知道。他的田庄上也投其所好，多供奉精细食材，经常送到国公府去。”

“所以，崔先生才假扮了平国公府的田庄管事，让人以为那辆驽马车，当真是去平国公府送吃食的？”

“不错。平国公最喜欢的一道菜肴，便是以仔猪臀尖上的肉为主材的炒肉。每头仔猪只用臀尖上的二三两细肉，一盘菜约莫需要七八头仔猪。”

季凝听得惊骇：“这也太败家了吧？七八头小猪，只为了做那一盘菜？”

“平国公一向如此。郑妃得宠，便是有御史敢参他奢靡，陛下也多半不理会。”简铭冷嗤。

“侯爷便是利用平国公的这个癖好，借以入城。”季凝听明白了。

“方才你见到崔甲急匆匆驾车离去了吧？”简铭问。

季凝点点头。

“崔甲会去平国公府的后门交接，做成个田庄送菜的架势。”简铭道。

“崔先生还真是去平国公府送食材啊！”季凝诧道。

简铭闻言，嘴角勾了勾：“城门口那里咱们离开之后，守城的就会想方设法去平国公府打探。”

“因为那个守城的军官是王相手下，他们既不能在旁人身上查出疑点，便会怀疑平国公府的马车？”季凝猜测。

“不错，”简铭赞许地点头，“就算他们有办法查到，也是个似是而非的结果。”

“田庄上确实给平国公府送食材了，而且送食材的人，就是田庄副管事贾三，不过，贾三送的似乎不是仔猪。”季凝道。

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侯爷此举，是要将王相的怀疑，引到平国公的身上吗？”季凝猜道。

“郑家与王家，因为郑妃在宫中得宠，本就有罅。自从陛下大婚，册立王氏女为皇后，郑氏虽然已是贵妃，位分仅逊于皇后，郑家对王家却更愤恨了。如今，我们既然要图谋寿康宫，寿康宫的背后便是王家，不妨将郑家也扯进来。若是能将大齐这两大蠹虫一举清除，不失为一件大好事。”简铭分析道。

王相专横朝政，豢养私兵，任人唯亲，又暗地里积攒产业，焉知将来不会谋朝篡位？

这种人已经不能称其为臣子，实乃大齐一大蠹虫。

而平国公，不提他教养出郑贵妃那样跋扈心机、专宠后宫的女儿，单单只是他好口腹之欲而恣意妄为这一项，就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

这样的人，不是蠹虫又是什么？

季凝深以为然。

她亦觉察得到，简铭在谋算一盘大棋——

不是被赵王要挟着做事，更不仅仅是为了报仇雪恨，简铭要做的事，只怕与大齐的将来，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