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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乌听见响动,立时推门闯入,隔着屏风,他看到那充满戾气的影子,空气里全是令人窒息的紧迫。
容祀背对着自己,修长的身形呈压迫状死死攥着赵荣华的脖颈,压在水里,犹如暴怒不受控制的猛兽,血气汹涌中暗藏着阴鸷的杀机。
宓乌走到正面,喘着粗气慢慢调匀了呼吸,“容祀,容清韵去了承明殿,”
容祀纹丝不动,仿若没有听见。
宓乌看了眼他手下按着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温声与他说道,“容祐要回来了。”
手一松,赵荣华软软的跌进水里,容祀直起身子,阴郁的面上勾起冷笑,“宓先生,人逢喜事精神爽,你得给袁氏重新调配汤药了。”
......
赵荣华没想着自己还能活,故而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身处地狱。
周遭黑漆漆的,偶尔能听到老鸹的叫声。
她爬起来,身上冷的透骨。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带着干净的笑。
赵荣华猛地回过头去,阴暗的角落里,有个人慢慢站起来,他很高很细,一双长腿走到赵荣华跟前,蹲下来。
太黑了,那人找出火折子,“嚓”的一声点亮。
昏黄的光影里,赵荣华几乎一眼看清了他的模样。
是容祀!
她手上一软,反应过来便赶忙往后连连倒退,直到后脊撞上墙壁。
那人却好似很是吃惊,点了蜡烛后茫然的杵在原地,“你怕我?”
不是怕,是恐惧!
赵荣华想起呛水的感觉,想点头,却又不敢点头。
“我没见过你,你为什么怕我?”他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是,抽风了?还是,自己看错了?
赵荣华睁了睁眼睛,非常确认那就是容祀的脸!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怕我,你是怕我哥。”他在对面找了地方坐下,支着脑袋打量赵荣华,“我叫容忌,跟我哥是一母双生。”
“殿下,你别开玩笑...”汗毛根根立了起来,她从未听说过容祀还有个双生兄弟,他又要耍她,逗猫逗狗一样的逗她。
“真的,只是我生来体弱,不好养活,父皇便没有对外宣布我的存在。”
好可怕,他眼都不眨,编的跟真的一样。
赵荣华想哭,可那人反而上前一步,将她堵在逼仄的墙角。
他举起手,赵荣华紧紧闭上眼睛。
“你看,我手心有块红痣,我哥没有。”他声音清润,的确跟容祀的有些不同。
赵荣华睁开眼,容忌把手往她跟前举了举,手心偏虎口位置,有一块状若梅花的红痣,赵荣华倒吸了口凉气,又仔细辨别了一番,不像假的。
忽然,容忌拉过她的手,揉在红痣上,用力搓了搓,颜色没掉,他灿然一笑,“是真的,我没骗你。”
“那,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赵荣华蜷起膝盖,尽量跟他保持距离。
容忌叹了口气,“我饿,饿的肚子疼。”
“殿下...你没饭吃?”赵荣华有些惊讶。
“别叫我殿下,叫我阿忌就好。我父皇,我哥都不喜欢我,他们嫌我软弱可怜,几乎从不见我,我就住在对面那个小院里。”
“今夜他们给我的饭菜都是馊的,我实在不想吃,就偷偷溜出来。”正说着,他肚子应景的咕噜了两声。
容忌红着脸,有些赧然。
赵荣华叹了口气,难免想起容祀的强势与乖戾,若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一母双生会有这样天差之别。
她起身,颇为不忍的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她往外走,容忌忽然拽着她的袖子。
淡淡的光晕下,他就像只可怜的小猫小狗,一双与容祀那般好看的桃花眼,纯粹而又干净,他身子单薄,穿了件寡淡的素色锦衣,乌黑的发轻轻翕动。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他渴切的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来之不易的朋友。
赵荣华张了张嘴,“淳淳。”
荣华二字是祖母取的,幼时不懂,如今却是愈发厌倦。在人前,祖母说是为了让她一世荣华,锦衣玉食,在人后,她却更觉得祖母想以她为饵,斡旋赵家前程,攀附权贵世族。
她从灶下锅灰里扒拉出两个烤红薯,是在召去容祀房间罚跪前,她特意埋上的,在小厨做营生,体力很重要,尤其是在冬日这样耗损严重的时节,人一饿,浑身都冷,冷就乏,做事都不利索。
夜路幽静,她穿过窸窣的湘妃竹,还没叩门,容忌就探出脑袋,看见她的时候,咧嘴一笑,孩子一般。
“淳淳,好香啊。”
容忌剥掉红薯皮,热气夹着香味瞬间在面前绽开,他咬了口,烫的牙齿疼。
赵荣华觉得他很可怜,明明是皇子,却饿的连饭都吃不起,对面的院子冷僻无人,灯笼的火似灭不灭的燃着,奄奄一息间,风一吹,便彻底没了光影。
门口连个守夜的婢女内侍都没有,可见他有多不让人待见。
深夜又是冷寂幽静之时,难免让赵荣华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
在赵家,众人因为憎恶母亲,恨屋及乌的讨厌她,哪怕表面维持的如何亲切,骨子里的生疏感骗不了人,所谓的亲情也只不过建立在利益之上,在她为赵家带来便利的时候,能殷切的说几句温言软语。
其余时候,她始终被排斥在亲人之外。
“你吃饱便回去吧,我也该走了。”赵荣华起身,容忌含着焦黄的红薯肉,跟了过去。
“还有,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给你的红薯。”
“那我下次饿了,怎么办?”容忌又咬了一口,可怜兮兮的抽着鼻子。
“你去求你父皇,或者你哥哥...”
麻烦已经够多了,赵荣华自顾不暇,又岂会有精力照顾旁人。
容忌的眼睛一直把她送到窗外,他握着红薯,站在昏暗的房子里,而她就像个始乱终弃的坏人,给了他希望,又在他生出妄念的一刻,绝情的扭头离开。
若是他父皇哥哥管他,他又怎会落得吃馊饭的境地。
赵荣华实在受不了芒刺在背的罪恶感,她捏着拳头,折返回去。
那一刻,容忌的眼睛流出星辰般的光彩。
“你若是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去小厨房找我,最近夜里是我值守,你挑没人的时候去,别让人瞧见。”
容忌乖乖的点了点头,擦了把眼睛,瓮声瓮气的说道,“淳淳,你真好。”
可惜,好人不好命。
只要一日身处宫中,脑袋就一日不是自己的。
这厢容靖对袁氏的愧疚感激还未消弭,容清韵便赶到了承明殿。承明殿乃容靖的寝宫,门口有内侍婢女守着,虽再三阻拦,却依旧抵挡不住容清韵的刁蛮。
她被容靖和袁氏宠坏了,阖宫中除了容祀那片,到哪都是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
她冲进去的时候,柔妃正靠在容靖怀里,衣裳单薄,隐约可见细白娇嫩的身子,水蛇般的手臂正勾着容靖的脖颈,缱绻着发出妩媚的笑声,画面很是旖/旎。
“父皇,你...!”容清韵气的跺了脚。
以往每回受了委屈,只要跟容靖撒个娇,哭几嗓子,他都会依着自己。
今日在容祀那受了奇耻大辱,她总得从容靖这找补回来。
只是柔妃那副娇滴滴的模样恶心到了她,让她不禁想起母亲疲倦苍白的面孔,她气不打一处来,登时就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容靖脸上有些不好看,柔妃起身,施施然开口,“吓我一跳,原是公主来了。圣上宠爱公主,那些下人本不该拦着,只是总该进来通报一声,说到底,殿外的婢女不懂规矩,回头妾定要好好调/教一番。”
她这番话说的八面玲珑,明面上在责怪下人,实则句句针对容清韵。
皇上宠幸妃子,这种时候,哪个不长眼的敢进殿禀报。
偏偏容清韵就敢!
“用不着你在这里装好人!”容清韵打心底里看不起柔妃,不过是母亲为了固宠献给父皇的贱婢,如今竟然夺走了父皇大半的时间,还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柔妃两眼一热,扭过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容靖平息了欲念,见容清韵如此放肆,不由拍了下大腿,怒道,“还不出去!”
“父皇,你都不疼我了!”容清韵瘪了瘪嘴,眼泪噼啪的往腮上滚。
容靖顿了下,柔妃见他踌躇,便抢先开了口,“公主说这话可真叫皇上心寒了,你瞧你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后宫公主加起来,也不及你的万分之一金贵。
眼下皇上有事要办,不若公主先回娘娘那里,听说娘娘犯了头疾,一宿没睡,公主若是陪在身边,娘娘也会舒服许多。”
“有事?有什么事,无非是你缠着父皇,不叫他去看望母亲...”容清韵抹去眼泪,瞪着通红的眼睛,气呼呼的看着扶风弱柳般攀在容靖身上的柔妃。
“妾冤枉..”柔妃一哭,声音娇的跟黄莺一般,容靖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肩膀,扭头冲着容清韵肃声说道,“韵儿,不要胡闹,先回常春阁...”
“我不回去!”容清韵一把拽开容妃的手臂,柔妃踉跄了几步,最后抵着桌案稳住身形。
容靖猛然站起来,过去扶着柔妃,又担忧的看向她的小腹,声音柔缓,“可有哪里撞到了?”
柔妃的泪珠扑簌簌的一粒接着一粒,却是摇了摇头,“妾没有撞到,皇上安心。”
“她就是装的!”容清韵冷嘲热讽,“父皇,连母亲的婢女都封了妃,只有母亲没有封号,她不跟你倾诉委屈,难道你就要看着这群妖精一步步踩在母亲头上,袖手旁观?!”
“给朕滚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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