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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地想起徐慨。
若他那日说了她想要的答案,她怎么办?
含钏的笑渐渐淡去,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想他作甚?
“具体何时启程呀?如有空,我给你们备一车吃食带过去,路上吃也可,带去也可。”含钏轻声问。
冯夫人笑一笑,神色爽朗,“还早着呢!只是报了名,谁去谁不去,还要官家定夺!咱们如今也只是嘴上说一说罢!”转了话头,“说起来,还没同你说正经事儿呢!我一早想给你牵线做媒了,知道铁狮子胡同那位老御厨是你师傅,便想着等你师傅告老回家时,请了他老人家做你长辈为你定夺——只是如今那位老师傅不刚生了场大病吗?许是没精力管这些个事儿。你是自己开店谋生的,本就能给自己做主,要不先给你说来听一听,你若觉得行,咱们再继续往下谈?”
含钏:???
所以你出远门上任之前,最放不下心的事儿,是她的婚事!?
含钏颇为受宠若惊。
担不起担不起...
“您这...”
含钏瞠目结舌的样子逗乐了冯夫人,捂着帕子笑弯了眼,“您甭不好意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打听过了,您除了那位老白师傅,便没长辈了,既父母之命够不上,那咱也得听听媒妁之言不是?我便长话短说,同你先说说那人的情形。”
还真有个给她准备的人呢!?
不是随口胡诌的??
含钏看冯夫人的眼神充满惊恐,一撑桌子想要跑,却被冯夫人一把摁住。
“那小生也是读书人,是我爹前年认下的门生,徽州人,祖祖辈辈都是制墨的人家,在徽州也算是大户。年纪不大,翻过年头二十五,前年中的举子,如今在山茅书屋任教,想一边教书一边考试,也算常习常新。前些年因读书耽误了嫁娶大事,家里人托我爹帮忙寻门亲事,我这不一想就想到你了吗!”
那可真是谢谢您呢!
含钏忍住抹额的手。
冯夫人是真热情的街坊邻居,先头“时甜”还没做起来,就是冯夫人拖家带口地来捧场。
如今生意小有所成,冯夫人便开始操心她的亲事了...
等她的亲事落定,冯夫人是不是又要开始催着她生娃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火腿煨甲鱼
含钏感到自己额头在冒汗,余光无意识瞥了眼小双儿,却见这死丫头正瘪着嘴偷乐。
很好。
小胖双的饭,减半。
铁板钉钉,谁求情也没用了!
转过头,这边还得具体推脱,含钏搜肠刮肚地想句子,“...您都看得上的人儿,自是顶好的,只是...”
含钏话没说完,便被冯夫人截了胡,“那自然是!魏小哥儿,噢,那小生姓魏,小字麻葛,大名我爹没告诉我,往后你们两见面了,你自己好好问...那小生我是见过真人的,长得是真好的,细眉细眼,身量颀长,比你高约莫一个头,性子也好,说话三分笑,便没见过他与人起争执,只是为人有些羞赧,读书人的习气嘛...我刚嫁给则成时,他连净面换袜都避着我...日子一长,管他甚玉面小娇郎,最终也得成个抠脚大郎。”
您别说,冯夫人的语感真不错。
这么三分话,不仅押韵,余大人抠脚的形象更栩栩如生。
含钏略带窘迫又好笑,笑也不能笑出声,毕竟人家余大人好歹一位前途无量的朝廷命官...
冯夫人“啧”一声,“您别光顾着笑,我是甚都说了,您若同意,咱就接着聊。您若不同意,咱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这些话没说过。”
含钏摇摇头。
听着便是个好人家,冯夫人为人真诚,看人也错不了,若不是真觉得不错,也不能在出远门前想帮着把她这婚姻大事落听。
“您瞧得上的人,自是好人家。只是您想想,咱这条件。”含钏抬眼打量了食肆,“就这么个食肆,还是个凶宅。除了这,一无亲族父母,二无万贯家财,三无名声教养,儿就只是一个小食肆的掌柜的,会做一手饭菜,除了这,便一无所有,实在是高攀了。”
冯夫人就不爱听含钏妄自菲薄。
在煦思门内有处宅子,且宅子的位置还不差,前有亲王府,后有官宦人家,人家想买还买不到呢!还有,“时鲜”可是打出招牌来的,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英国公家的三郎君、当今皇四子、几位大商贾的掌门人都爱来这处,更甭提春闱秋闱时,读书人最爱约在“时鲜”聚会,诗词歌赋以上了“时鲜”那堵白墙为傲呢!
这些个身外物,先不谈。
就谈含钏这人——从宫里放出来的女使,正经清白人家,良家子出身,灶上手艺惊为天人,且自食其力单打独斗攒下这份家业,甭说配个教书先生,配个小举子!便是配皇子凤孙也配得!
冯夫人手拍了拍膝盖头,“说啥呢!高攀啥呢!你一年赚的银子比我家则成赚得都多,娶妻娶贤,这满京城的夫人奶奶们都能为你正名——碎瓷明志的硬气,可不是哪家姑娘都有的!”
含钏被赞得有些尴尬——前些时日,这才跟人说了那誓言可以不作数来着...
“您真谬赞了...您觉着我好,是因着天天见我,又是左邻右舍...”含钏如坐针毡,两辈子了,没人把这话说到她跟前过...“您觉着我好,就跟白爷爷觉着我好是一个道理,熟人熟事的,不好意思觉着不好...您若真拿出去说,也没人觉着我好的...”
“胡说!”冯夫人拍了拍含钏的大腿,“你的情况我同爹说了,徽州那头来信直夸您!”
“能夸我啥呢...”含钏哭笑不得。
“夸你有头脑,会做生意!”
含钏更哭笑不得了,行吧,生意人家择媳倒是随意了许多,只看实惠,不看那些个虚的。
“那您替我谢谢他们慧眼如炬...”含钏撑着桌子,准备跑,“只是儿还小,食肆也还未开张多久,许多事儿还没做完,如今店太小,还想往外扩呢,咱店里这么多口人,四五张嘴巴都得吃饭,不好好做生意,咋养得活这么大个店?您的好意儿心领了,如今确实不是好时机...”
冯夫人一把拽住含钏的手腕,“哪能不同意呢!”
我亲爱的冯夫人呀...
不是您刚刚自个儿亲口说的,同意就接着聊,不同意就算了的吗...
冯夫人眼珠子提溜转了三圈,撒了手,“您不同意也成,我是觉着这门亲事好,您若不同意,那我便存着,待您师傅身子骨好些了,我再去同他老人家说个一二,他可是您正经长辈。手艺人拜了师就是认了亲爹,您师傅的话,您是听还是不听?”
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哦?
含钏愁眉苦脸。
冯夫人笑着拍了拍含钏的手背,“你先见一面吧,见了面若觉得还成,咱就接着聊,若觉得看不对眼,咱就及时打住。明儿个晚上魏小哥儿休息,我让则成约了过来吃晚饭,你记得留个小桌,徽州菜知道吧?”
徽菜嘛...
知道,咋不知道?
毛豆腐、臭鳜鱼、炖甲鱼...
独门独派,别有一番风味。
含钏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冯夫人笑起来,揪了揪小姑娘的圆脸蛋,“打起精神来!成败在此一举,备上一桌正宗的徽州菜,咱让那小子好好开开眼界。”
做菜没问题,开眼界就有些难了。
除非做一桌子的花出来。
冯夫人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碍于情面也得见上一面,万一见上一面了,那读书郎嫌她粗鄙不堪,开食肆赚银子丢人现眼呢?
含钏这么想着,第二日开了张单子给贾老板帮忙采买,备下了一只甲鱼、两斤肚头、两条鲜活的鲥鱼、一只精神头十足的老母鸡和一只仔鸭,后院里腌的那支火腿还没熟,偷白爷爷家那支火腿被片得只剩下骨头了,只能厚着脸皮叫小双儿再去白爷爷家蹭点。
只是含钏万万没想到的是,胖双理解的“蹭点儿”是扛一整只腌制好的猪后腿回来...
也行吧。
火腿本就鲜,入菜的方式多,提鲜增香,往后也能用得着。
搞一个火腿炖甲鱼,火腿肉取肥瘦相间的,剁成四大块,拿葱结、姜片、绍酒文火慢煨,煨到甲鱼弹软多汁的裙边与皮儿充分吸收火腿咸香的味道,即可出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奶汤炖佛手
这头将火腿甲鱼煨在灶上,那头漂洗了猪肚头,投入沸水煮烂捞出,切成八分长、四分宽的条状,在肚条的一端切若干刀,下沸水一过,边缘弯曲折叠便成了佛手状。
取一紫砂锅置于旺火上,放猪油、老母鸡煨的高汤、佛手肚条,待汤汁呈乳白色,放入冬菇、木耳、熟蛋黄片,烧至再开时,盛如汤盘中,撒上胡椒面、芫荽、香葱。
两道汤菜需慢火轻煨。
含钏又备下瓜樱鲥鱼、什锦蜂窝豆腐、葫芦鸡、香辣五香兔腰,三人份的量,又念及冯夫人身怀六甲,熬了一盅滋补的鱼胶鸡汤,若是胃口不好,正好也能就着这汤水下碗清汤面。
夜幕刚落,店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含钏站在柜台后迎客,有些老客知道含钏前些日子的难处,笑盈盈地打招呼寒暄两句,“您师傅可大好了?”
“承蒙您关心,如今躺着休养!”含钏笑着带客入座。
四桌没一会儿就满座了。
含钏给冯夫人留了最好的座儿——东南角窗棂下,柿子树的枝芽蔓开,在窗户内侧盘成了一副自然而然的工笔画,墙角摆了支红檀木的高脚花杌,旁边支了一盏蒙了层红油纸的灯笼,气氛被渲染得静谧精致。
读书人,应该还挺喜欢的吧?
含钏点点头,安安心心等着——她再不喜欢,再不愿意,也得看冯夫人的面子情,冯夫人是个好人,性子好,不倨傲,说话做事都与她投缘,如今摁着头让她见人,也是心里着急了吧?眼看着她翻过年头就是十六了,若她家中有长辈,早该定亲了,若是动作快,她或许连娃娃都有了。
冯夫人自己嫁得幸福,如今又怀着身孕,自是想让喜欢的人也品味上这份儿幸福吧?
况且听冯夫人说起,那位魏小哥儿年少有为,听上去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甚至家中也是经商的,对开食肆的姑娘无甚异议和偏见——单是这一点,便很难得了。这也说明了冯夫人是当真用心找的,不是为了解决个事儿随手拉了个人。
往前崔氏不还给她介绍,死了婆娘四十岁的鳏夫吗?
想起这事儿,含钏笑了笑,一抬头便恰好看见一位着青衣长衫、面白高冠的男子撩开门帘入内,身后跟着余大人和冯夫人。冯夫人一进来便冲含钏遥遥挑了挑眉,做了个口型,示意含钏赶紧看清来人。
含钏有点想笑,抿了抿唇,大大方方地迎了上去,“您三位里面请。”一边说,一边往前带,“今儿个的鱼和甲鱼都新鲜,入了秋得赶紧吃,到了冬天,河里面的东西便都瘦了,吃起来也不美...”
冯夫人笑着搭话,“冬天也不好抓鱼,水面封冰,我听说得在冰面上开个口子,整宿整宿地守在旁边,得在夜里趁鱼浮上冰面的时候,还得眼疾手快才能网住!”
一路走过去,含钏与冯夫人说了一路的吃经,待三人到了留座,冯夫人趁着还未落座儿,笑着挽了含钏的胳膊,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老余在国子监的同窗,举子出身,如今在山茅书院做先生,您可唤一声魏先生。”
又介绍含钏,“...这位是‘时鲜’食肆的掌柜,姓贺,年初从宫中放归,如今经营的食肆在咱这坊口,乃至整个东六胡同都是顶尖的,手艺好又会做生意,也是位有心胸的巾帼。”
含钏抬了抬头。
冯夫人真没说错。
这位魏先生面白唇红,人生得俊秀难得,一袭青衣倒显出几分玉竹风骨,虽生一双桃花眼,目光却稳重自持,很有几分意味。
这种好货色,怎么在这如狼似虎的北京城留到二十五岁的?
按理说,中了举子,便应被各大官家小姐、侯爵姑娘抢到人心惶惶呀?
含钏还没反应过来,这位魏先生便拱手作揖,道了个好,“与贺掌柜初次见面,请您安康。”
说话还带有几分徽州水乡小桥的绵绵意味。
含钏笑起来,福了福,“也请您安康。”侧身一让,笑着为三人斟了茶水,“您三位落座儿吧,如今这时辰怕都饿了,儿让小双儿先走菜了吧。您吃好喝好,若有需要唤儿便是。”
来“时鲜”用餐的食客均以食物为重,不常见应酬拼酒、应付了事,都是老饕来尝菜的,今儿个一尝便觉出不同来,老客叫住含钏,“今儿个是您亲自掌的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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