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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酿冬瓜
八月的京城,炎热得像是被架到了闷热的蒸笼中,又闷又晒又热。
含钏感觉自己像一只烧卖似的,再加把火,她就熟了。
隔壁的另一只烧卖,正埋头品尝鸿宾楼的新品——酿冬瓜。
大小适中的冬瓜,在生长时朝阳的那一面用小刀雕成芙蓉并蒂莲的图案,内里的瓤用火腿丁、猪油丁、冬菇丁、鸡汤、虾干填满,汤汁柔滑粘稠,三丁香得要把舌头咬掉。
左烧卖舀了一大勺泡在饭里吃,吃得连连点头,吞咽下之后满足地喟叹一声,“好吃好吃!原本这天儿热起来,我只想喝粥...”左烧卖点了点酿冬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东西挑起了我大吃特吃的食欲,不错不错。”
含钏笑着点点头,又把另一道糖醋小排往前推一推,示意老左再尝尝看,耳朵却听见楼下大堂里姑娘们叫叫嚷嚷的声音。
“班师三雄,一个下了聘,一个定了亲...我听见漕帮少当家定了固安县主时,我这个脆弱的小心肝哟,当真是碎了一地!”
“你说这鸳鸯谱乱点的!广进伯配固安县主?我记得固安县主比广进伯大一些吧?!”
“何止大一些!大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不也挺好?”
......
鸿宾楼做起来了。
人多生意好。
含钏坐在二楼的雅间,本想听听大家伙对菜品的评价,谁知道一耳朵听见了这些碎嘴皮子。
左三娘吃了一小块儿糖醋小排,抿着嘴点头,顺着含钏的耳风听过去,便“嘁”了一声,“这群嘴碎婆娘!县主为国出塞时,她们还在娘亲怀里喝奶呢!”
含钏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左三娘眼波一转,笑了笑,“不过前天我娘亲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我也着实吓了一大跳——固安县主和你哥哥?感觉压根不搭界呀!”
怎么说呢?
广进伯是一副君子有度、笑礼待人的浊世佳公子品貌,是很标准的相貌好、气度好、为人处世好、进退有度的贵族郎君,且又有漕帮这一极具神秘色彩的帮派作为背景,毫不夸张地说,北京城里怕是有一半的姑娘想要嫁给他。
偏偏,最后嫁给他的是,固安县主。
一个相貌不甚美、身量颀长、气度飒爽的女巾帼...
且还比广进伯大三岁。
且还嫁过人。
且还死过丈夫...
不是说固安县主不优秀的意思,如果固安县主配的是五大三粗的军中将领,那大家伙一定毫不犹豫地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不过,我好羡慕的!”
左三娘筷子放下,和含钏星星眼地诉衷肠,“你想想看,固安县主是你嫂子诶,往后你们两就是一家人了。那么飒爽的女子竟成了你的嫂嫂!也是缘分的,怪不得上次西郊围猎固安县主那么帮忙,一听是你,火急火燎地就去了。”
左三娘一直很喜欢固安县主,又道,“你家老太太应当也特别欢喜吧?我娘说,你家老太太接了谕旨后,欢喜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含钏:...
薛珍珠老夫人确实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过不是高兴的。
也不是生气。
事实证明,年纪再大的女人,都是情绪微妙、思虑复杂、心思细腻的存在...
薛珍珠老夫人闷着一股气,等到当天曹醒回来时发作的。
薛珍珠老太太神色端详地坐在正堂上首,懿旨放在托架上,看上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她不敢说话,缩着脑袋坐在下首。
“...这就是你给我带回来的好姑娘?”
薛珍珠老夫人质问曹醒,想了想,“祖母没有说县主不是好姑娘的意思。县主深明大义,又是平乱征西的功臣,祖母也是很推崇喜欢她的。只是,只是...”
只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谁不想自家小辈找一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小娘子?出身良好,品性上佳,身世单纯,宜室宜家...曹家正在走上坡路,亟需一位温柔贤良的贤内助,可...可固安县主...
小老太太也讲不出固安县主哪里不好!或者说,她觉得不好的地方都有些难以启齿——比如先头嫁过人...比如丈夫死了...这些话若真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恶家婆!
薛老夫人一拍四方桌,决定换个方向发脾气,“这么大的事儿,你当真是一点口风都不漏呀!害祖母为你又是担惊受怕,又是胡思乱想的!”
薛老夫人思绪理清楚了,脾气发得理直气壮,“封爵了,当官了,翅膀硬了!你想想清楚,这和含钏嫁人不一样!这是给曹家选主母!可不止是你曹醒一个人的妻室!还是往后广进伯夫人、漕帮少夫人、曹家的宗妇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麦芽糖(上)
风从二楼雅间的窗棂中穿过。
瞿娘子心灵手巧,在窗棂外低低垂下了好几只折叠得十分漂亮的纸鹤和竹蜻蜓,被风吹起,四下摇曳,像一副很生动的画儿。
含钏低头啜了口浓茶,轻叹了一口气,“欢喜甚呀欢喜。”
薛珍珠老太太一连两日都不准曹醒去见她,关在房里生闷气,含钏去劝,小老太太就咬死一句话——曹醒没告诉她,擅作主张!
老太太还放下狠话,若是叫她选,她不要选固安县主,她宁肯选隔壁胡同卖包子的小姑娘!
“至少年纪小!身世单纯!”
老太太戴着抹额,很有些气性。
含钏心里头有了几分明白。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纵算是想法开阔,在某一些事情上,终究是过不去那道坎——比如固安县主嫁过人,死过丈夫。
想一想前头,老太太先是嫌弃北国公家出身东南福建,说话叽叽呱,“跟她这儿练官话”,又嫌弃人北国公家是庶女,说人家性情不大气,撑不起门庭...
左找找右找找,总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家孩子。
这真来了个土生土长北京人、性情大气、可支应门楣的娘子。
嘿!
老太太又闷到心里头,觉得自家孙儿芝兰玉树,屋子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自己家亏大发了...
含钏倒是没看出来这小老太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呢!
——当初她认祖归宗,被人嫌弃当过女使,开过食肆时,小老太太那可真是气到要掀翻人家屋顶呢!如今轮到自家孙儿,就觉得谁都配不上。
“那咋办?”左三娘看含钏有心事,想了想,明白其中关窍了——如今虽民风开化,寡妇也可二嫁,可豪门氏族里的规矩到底不一样...
“不过谕旨都下了,你家老太太再不喜欢也得接受了。”
左三娘跟着叹了一口气,撑起下巴劝含钏,“你素日好好同你家老太太说一说,看着挺开明和蔼的小老太太,请她多想想固安县主为大魏做的好事吧!十年前,若不是她挺身而出,鞑子必定攻城,那时的大魏可还没立稳脚跟呢!若真起战乱,受苦的还是黎明苍生。”
左三娘很有忧患意识,再长叹了一口气,“若真是固安县主这种女中豪杰,在婚嫁里都举步维艰,那咱们这群小姑娘,可真是物伤其类呢...”
正是因为这个道理,薛珍珠老太太到底没把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说出口!
若真说出口了,含钏思忖着,自家那看着温文尔雅的长兄,恐怕要急得咬人!
含钏没法子,苦笑着摇摇头,“还得叫小老太太自己想通,谁去劝都没法儿。”
左三娘跟着叹了一口气,“往后我当婆母,必定要做个通情达理、万事不管的好婆婆...”
说着又揽过含钏,笑道,“那你哥哥呢?我看着广进伯是个疏朗豁达又沉稳宽厚的性子,他总不嫌弃咱固安县主吧?”
含钏笑起来,“这婚事,就是我哥哥自己去求的!”
含钏想起先前说起固安县主时,曹醒一口一个“安娘”,当时她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一点儿没反应过来!如今回过头想想,固安县主为啥一见她就叫“妹妹”,又亲热又平易近人。
还有!
曹醒送给她的那匹枣红色的小马驹!
先前固安县主班师回朝时骑的是不是就是一匹英姿飒爽的枣红马儿!
有没有血缘关系!
是不是一家马!
含钏对此深表怀疑!
原来,攻城略地,从班师回朝就开始了...
含钏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嫂嫂的,并且有了这个嫂嫂,她觉得自己在老左和张三郎、齐欢等一众狐朋狗友面前特有面儿!
这种荣誉感吧,比她成为秦王妃还要强烈一点!
君不见,老左一见她,压根就没提秦王妃这一茬,说的唱的,全围绕着固安县主来的呢!
左三娘听含钏这样说,颇为八卦地“噢~~”,两只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晕,搓搓小手,“快说快说!他们两是怎么互诉衷肠、私定终生的!一个是阆苑贵公子,一个是草原野马驹,啧啧啧!想一想就觉得心里痒痒!”
含钏:???
你痒啥?跟你有啥关系?
“现原形”,你搞定了吗?
自己的稀饭吹冷了吗?
咋这么八婆呢!
含钏抹了把额角,大手一挥,把左三娘推到边儿去,“美男子的事儿,你少管。”
.....
难得出来撒把欢儿,含钏和左三娘聊到傍晚,要用晚饭时,含钏叫小双儿去英国公请齐欢过来一块儿吃,谁知齐欢还带了个拖油瓶,四个人,一个油头粉面的资深纨绔,三个美姑娘吃得很不错。
含钏喝了两盏温酒,在席上还不觉得,到了家,刚下马车,被风一吹,酒气有些上头。
含钏晕晕乎乎地看门口一驾马车挥鞭朝胡同口驶去,再定睛一看。
嗬!
自家那笑面虎哥哥正站在胡同根儿下笑得跟个傻憨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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