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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赋的眼神如鹰隼,看向邱善知的目光如刀似剑,好像想将这个蠢货生剐了,“她来势汹汹,她能做什么!?把西山大营掀翻?!还是把你一刀砍了!如今不是在草原上了!若自己不争气,死在京城,没人给你收尸!”

邱善知瑟缩着跪退了一步。

曲赋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地上那道折子,不是折子,是他的催命符!

西山大营一群散兵游勇,去和固安那娘们带出来的三千精兵比拼,谁胜谁负,岂不是显而易见!

他拿什么和那三千精骑拼!

他自接手西山大营以来,从未认真操练过这群废物!

甚至,在他的谋划蓝图里,这群废物从来也不是他的助力!

可不当助力,也不能当障碍!

若他就此失去了西山大营的掌控权,固安那娘们正式接手,那京畿要塞便可像铜墙铁壁,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前路上搬石头吗!

曲赋心头无名火顿生,“借赵二郎一事找曹家麻烦,是谁的主意!?”

邱善知瑟缩埋头,不敢答话。

另一位副指挥使钱丰都看了共事八年的同僚一眼,埋头恭谨道,“那日微臣回来后便着力彻查此事,赵二郎一伙与草原人发生龃龉,起了肢体冲突不假,营头拦住不许请大夫,赵二郎受伤后一直到第二天才彻底断了气...之后抬着棺材去曹家闹事,是三皇子的令。”

邱善知意外地瞥了眼钱丰都。

确实是三皇子下的令,可却是他去请示的...

若不是他贪功冒进,三皇子也不至于立刻下令...

“行了!”曲赋开口道,几个瞬息间,情绪已经平缓了下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非我被使计绊住脚程,老钱也分身乏术,此事也不至于闹得如此之僵,人与人,算计来算计去,本就是常事,今次中了别人算计,便收拾心情,不要重蹈覆辙!”

曲赋所言,隐隐有就此作罢之意。

邱善知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曲赋沉了沉气,负手再教训道,“这折子既然这么下了,那若是不应战也不对,这几十日好好筹谋,在西山大营这群废物点心里选些堪用的,加紧教训操练,至少要把姿态拿出来给圣人看。”

钱丰都低头应是。

曲赋看了眼万籁俱寂的西山大营,群山绵延,层峦叠嶂。

西山大营所在之处,是军事上天然的防御屏障。

西山大营外,便是河北,西山大营内便是京畿两地。

西山大营一旦守住,京畿之地便固若金汤,就算外援再强,也无济于事。

曲赋语调不变,低沉地接连布置了几桩事下去,“...封锁准噶尔部落的粮草,将南部分作一二三队,加大训练力度...将西山大营中那三千草原人区分开,集中设营帐,挑几个听话温顺的做领头,马厩的粮草克扣一半——北疆人爱马,宁愿自己挨饿也不会让马兄弟挨饿,等马的粮草告急,这群人自然也会为了爱马争抢起来。”

对外对内,曲赋都不急不缓且步步为营地布置下去。

钱丰都一一记下,隔了半晌方道,“...近两月,三皇子常常到西山大营来,或是询问操练进度,或是询问军备粮草,看上去很上心。”

说起三皇子,曲赋陡生出几分烦躁。

若不是妹妹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便是全族死绝,也不会花力气捧他!

看看入京以后,这个废物都做了些什么!

勾搭原定个老四的张氏,教唆张氏行刺老四,弹劾曹家...件件都是昏招,件件都让圣人对他产生不可逆转的偏见和忽视...

如今曲家看上去仍旧如日中天——曲家女在宫中做着千滋百味的贵妃,他掌控着京畿两地的禁卫与二皇子摔断了腿,到如今还没好全,大皇子一向神隐,按顺序排下去,曲氏所出的三皇子顺理成章可担大业...

可真的是这样吗?!

曲赋眯了眯眼,抬头揉了揉山根,下颌一抬,先甩出一句话,“善知,你先出去吧。”

待邱善知出了营帐,曲赋方长长叹了口气,“孩子大了,心眼也大了,知道为自己筹谋了。”

钱丰都埋头不敢说话。

曲赋没看钱丰都,似是有很长一腔话,想要排解,“...从咱们把西陲军精锐诈死调出大魏国土时,咱们便踏上了万劫不复、不可回头的路。咱们只能硬着头皮将这条路走下去——十年前,我们刚去北疆时,缺钱缺军备,靠曲家的家底来撑,靠坑蒙拐骗...”

甚至还骗到了曹家身上。

他如何也想不到,当初秉承着只求财的心态放掉了曹家剩下的一双儿女,如今竟如此成器。

由此可见,做坏事不可抱善心,做了就硬起心肠做下去,平白留下破绽和把柄,害的还是自己个儿。

十年前,歌儿告诉他,进宫一点也不快乐。

歌儿哭着向他抱怨——龚皇后咄咄逼人,圣人在女人上停留的时间太短,常常这个腻了,那个又来了,来来去去的,新人变旧人。可怜她一腔爱意,却被徐家那厮如此辜负与践踏。

如今更过分的是,徐家那厮极其宠幸一个布商的女儿。

给那个女人位份、儿子和宫殿。

阖宫上下,谁也不敢招惹那个女人。

风头甚至隐隐超过了敬和宫。

歌儿抱着老三冲着他哭。

他让人把老三抱出去,终于做出了十几年一直想做的事——将歌儿一把搂在怀里,企图用温热的体温安抚他这个自小就骄纵脆弱的妹妹。

什么兄妹情深,什么血脉宗族,都没有小歌儿要紧。

兄妹长大成人之后,为什么就不能像小时那般亲近?为什么歌儿再也不能把头放在他腿上,惬意快乐地躺着看星星了?为什么他需要克制自己对歌儿疯狂而安静的情感?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是兄妹?

不不不。

他们首先是男人和女人,再是哥哥与妹妹。

他叫曲赋,妹妹叫曲歌。

诗词歌赋,本应是一体。

不应该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血脉相连而渐行渐远。

他能感受到歌儿在他怀中身形慢慢软了下去,热了起来。

也就是那晚,他决定了一件事。

他对歌儿说,“我去北疆搏一把,我要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我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紧跟着他自请赶赴北疆,接手了当时还是一盘散沙的西陲军,借由曹家的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整肃军备、提高军饷,一点一点将软弱可欺的西陲军练成一支铁血之军。

他成为了曲歌的后盾。

坚实的,忠诚的,无与伦比的后盾。

他爱曲歌。

而曲歌要求他,若是爱她,便也要爱她的儿子。

那个继承了徐家人所有低劣、虚伪、张狂和薄情的儿子。

曲赋扬了扬头,深深叹出一口气,低沉了语声,“三皇子来,好生伺候着。只是西山大营诸事不要尽数告知他,他尚且年幼,很多事还拿不准主意,若是坏了大计,得不偿失。”

6.3

嘿嘿嘿,今天陪上级巡视组检查,请个假。

第四百六十七章 拔丝地瓜

无论在北京城待多少个盛夏,含钏总觉得当年的夏日最为酷热。

今年尤甚,热得人脑袋嗡嗡的,兼之胸闷气短,一整天只想躺着,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吃。

进入七月下旬,薛老夫人同英国公一家去了通州山上的别院避暑,距离张三郎读书的山茅书院不远,据说很是清凉舒服,老太太每隔三日便要寄信回来,信的内容不同,但中心思想都是一样的——千呼万唤,含钏跟她一道去。

今儿个的信来得有些早,早膳还未用完,水芳便喜气洋洋地拿着信过来。

厚厚一沓。

含钏咽下三鲜烧麦,拿小银刀把信封打开,十来页纸,没一会儿便看完了,笑起来同徐慨道,“若咱们与书局有路子,就帮着收拾梳理祖母的来信——指不定还能编撰一本不错的游记!”

徐慨埋头喝粥,今儿个难得沐休,早上睡得稍晚,如今很是神清气爽,好似把这些时日加够的值全都补回来了,这厮既舍不得放下熬得粘稠香甜的南瓜粥,又急着搭媳妇儿的腔,险些被粥水烫到。

徐慨“嘶”了一声,抬了抬眉,“这还不好办?请常禄大哥帮忙联系书局,咱们自个儿出钱印个百千册,谁上门就硬送谁一本,我拿去吏部散,从尚书到侍郎都得看!看完还得给我交体会!体会写得不深不实不细就扣禄子...”

徐慨越说越离谱。

含钏笑着拍了他一下,“可别胡说!”

徐慨耸耸肩也笑起来,“咱祖母说什么了?”

“...说山茅书院后面有汪清泉,她老人家每天都去取水,取完水还放两个铜板在那儿敬山神...”含钏看得有趣,“还说张三郎明明要在书院寄读,平常不许出门,却记挂着怀有身孕的媳妇儿和别庄好吃的青果糯米饭,日日都爬一座山回来,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去读书。”

徐慨乐呵呵地笑,“国子监的夫子能被气死——在国子监都没把他扭过来,去了山茅书院倒是有些念书的样子了。”

含钏笑弯了眼,把信整理好和之前的几封放在一处。

屋子里摆了好几盆冰,但还是热,吹过来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热气儿。

徐慨摆摆头,看含钏今儿个一早就吃了一小只烧麦、喝了两勺豆浆便放筷子了。

这几日,他回家晚,听老太后赏下来的那位郑嬷嬷说王妃最近食欲都不太好。

许是幼年青年时期吃的苦多了,含钏特别怕热,常年在灶上烤火,身上累着热毒和潮气,一到夏天,小娘子就特别不舒服,却又顾忌着正调理月信,一点儿不敢抱冰。

徐慨心疼含钏受热,声音放轻了点儿,“要不你也跟着老太太去通州吧?山上凉快点,也自在点。”

含钏笑起来,“我去了通州,你咋办?”

“我倒好办,直接睡到吏部去,正好睡醒加值,加完值睡觉。”徐慨说得大喇喇的,身形往后一靠。

含钏努努嘴,“可别介,这叫满北京的怎么看我?自家郎君在加值,我却缩到别院享福...”

含钏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团扇,嘴里倒是嘟囔着,“...不过今年确是暑热,自入了伏,就觉得燥热,喝再多金银花凉茶都降不下来...”

看含钏额上的汗珠子一茬一茬地往外沁,脖子上和两颊都湿漉漉的,沾上衣襟口氤氲出了一大片湿意。

徐慨动了动喉头,抬了抬下颌,却陡然算起了时日,心神一过,却极好地掩饰了过去。

用过早膳,含钏本预备着见一见几个庄头,可一站起身来,脑子便有些晕晕乎乎,幸而小双儿眼疾手快,一把将含钏扶住这才没摔跟头。

徐慨叫含钏回去睡着,按压住心绪,快步走回内院,请来郑嬷嬷,埋头语声平缓问道,“王妃这几日除却食欲不佳,可还有其他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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