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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
大年初一,并郡郡守武翰林要带领郡内高官举行迎春大典,所以这一天的凌晨开始,周边城县的父母官们都得火速赶过去。
平阳府是武氏地盘,武氏子孙中的精英如今多已经踏入仕途,他们自然也得去参加迎春大典——
有的是以高官身份,有的则是以帮工身份,无论什么身份他们都得去,因为这是个结交各城高官们的良机,武氏子孙必须得人脉广阔。
王七麟却没有去。
他是观风卫卫首,编制不属于并郡。
另外他觉得如今前朝余孽势力回归,大过年的他们肯定会找事。
年前平阳府还算安宁,那他就推断大年初一不会再安宁,特别是上原府举办迎春大典的时候,此时各城池头脑都不在,正是个搞事良机。
武景湛等人纷纷赶往上原府,这时候王七麟便坐镇了衙门。
前年他为官平阳府的时候,徐大曾经搞了一群泼皮散落在街头巷尾,以他们为线人监控民间异常。
这股力量可以再利用,王七麟便让徐大把这些人又给凝聚起来,给他们发了过年喜钱,然后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与诡事有关的消息。
另外他也把在平阳府衙门当差的窦大春一伙人给安排了出去。
窦大春一直在平阳府任职,因为王七麟的关系,武氏没有亏待他,如今已经是大捕头了,也算是混了个出人头地。
他家里有钱,为人豪爽大方很会混,所以尽管只在平阳府内任职一年多点的时间,却已经混的黑白通吃,关系很硬,人脉也很广。
王七麟让他去打探消息,窦大春直接一甩手说道:“七爷,不用去打探了,我知道有一件诡事,这事你肯定感兴趣!”
“你知道有个村子叫西山村是吧?我打听过了,你以前在那村子里头办过案子,那个村子现在出事了,有好几户人家丢了孩子!”
王七麟皱眉道:“西山村?”
他在平阳府的时候办过的案子不少,经历的村子更多,但西山村是这些村子中最独特的,让他印象最是深刻。
“它是不是有个绰号叫连线庄子?”
一听这话,窦大春在大腿上拍了一把:“一点没错,就是这个连线庄子。”
旁边的徐大也记起了这个地方。
他问王七麟道:“是当初刑天祭所在的那个村子?那个化外天地?”
王七麟点头。
他说道:“连线庄子那地方很诡异的,它有一方化外天地,有人若是贸然进去,很可能会落入那方化外天地之中,进而丢失在村子里。”
“不过那村子不是已经荒废很久了吗?我办完案子后,那村子都被封起来了吧?怎么还会有人进入并且丢失了孩子?”
连线庄子有人丢了孩子,他下意识就想到了刑天祭。
窦大春说道:“今年天下大旱,许多灾民流离失所。连线庄子确实有过诡事,可是那里有现成房屋,又有肥沃田地。”
“特别是当地农田有二三十年无人种植,虽然长满了野草,可稍微一收拾就是肥田,毕竟它里头积攒了二三十年的肥力呢。”
“灾民日子过不下去呀,能找个有水有田的地方过日子自然是心满意足,于是尽管这西山村发生过诡事,还是有不少人住了进去。”
王七麟沉默的点头。
他能理解老百姓的选择。
当人没饭吃没路走的时候,鬼又有什么好怕的?
甚至有些人在绝境时候会主动去发生过诡事的地方游荡,他们希望自己能变成鬼。
在他们看来,鬼不用吃喝,起码不会饿肚子。
老百姓活的难!
窦大春继续说:“人多人气旺、火力壮,住进西山村的流民越来越多,后来都人满为患了,结果好些日子下来也没有发生什么诡事。”
“实际上一直到年前,那庄子再也没有任何怪事发生,一切就跟寻常村子一样,以至于迁徙而来的灾民还以为以前村子里的事都是当地人三人成虎的传闻。”
“可是就在年前,那村子出事了,村子里一天少一个孩子!”
王七麟翻看手中诡事录,问道:“为什么平阳府的听天监没有接到报案?”
窦大春苦笑道:“庄子里头住的是一群流民,他们怎么会愿意去跟官府打交道?”
“再说了,这些人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活下来,家里丢一口子人算什么事?”
“孩子没了再生养便是,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先让自己活下来呀!”
王七麟吃惊的问道:“这是什么逻辑?”
窦大春解释道:“七爷你压根不了解流民的难处,他们背井离乡飘零四方,流亡路上多少人死了爹娘丢了孩子?对他们来说,流亡那就是最可怕的事,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才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种情况下碰到庄子里发生诡事,他们只能忍着,他们害怕啊,害怕官府来了把他们赶走,把庄子重新给封了。”
“一旦这庄子被封了,他们住哪里、吃什么、怎么活命?他们害怕呀,害怕又继续去流亡,所以他们索性把这事给闷在了村子里头,不怎么往外头说,更不去报官。”
“丢了孩子的人家,就当是命不好,甚至有人家直接对外说是当初流亡的时候丢了孩子……”
窦大春说到这里都说不下去了,只能仰头闭上眼睛感慨一句:“都是让狗日的日子给逼的呀!”
王七麟用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春哥你说的对,我还真对这件案子有兴趣。”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案子背后可能有隐情。
连线庄子隔着平阳府城不近,但现在观风卫有青凫代步,王七麟让马明带主力留在府城,他则和徐大、谢蛤蟆一起出发前往连线庄子去侦查诡事。
三人曾经来过这庄子,记忆深刻,所以出城之后给青凫指明方向,直奔此地而来。
西山村外有土山,王七麟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这座土山。
他还记得这个土山的大概情况,山峦海拔不高,主要是绵延悠长,它是东北和西南的走向,其中东北方向偏高、西南方向偏低,像猛兽昂头。
看到这座山后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有点不对,这座山给他的感觉跟当初不一样。
他迅速回忆,想起了以前谢蛤蟆对于这座土山的评价:白虎凶山,凶煞之地。
但如今这座山整体不变细节却变了许多,最显眼的就是土山头上部分略有变化,它动过土,山头出现了一块凹陷,就像是被人从中挖走了许多土,而左右没有动。
这样,土山前部像是伸出了两条手臂。
谢蛤蟆看到土山后立马腾空飞起,他很快又落了下来,喝道:“无量天尊,好凶的风水!”
王七麟纵身掠过飞往土山前部,他站在土山前仔细回忆,想起第一次他看到这土山的时候,它的形象如同恶虎。
但那时候恶虎只是匍匐在地、昂头遥望前方,像是在打量外界。
如今不一样了。
这恶虎伸开了前爪!
虎匍匐在地伸出爪子是要做什么?
发起攻击!
如今王七麟站在土山跟前感觉不寒而栗——好像被一头凶兽给盯上了,而且这凶兽马上就会对他发起攻击!
这种感觉不舒服,但不至于让他害怕。
他冷哼一声甩手挥出六把飞剑,准备对土山进行狂轰滥炸。
谢蛤蟆拦住了他:“七爷,不能动手!”
王七麟问道:“怎么了?”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还记得吗?当年老道向你介绍这山上风水的时候说,此地如虎怒蹲视,昂头不平,祸机中藏。”
王七麟点头,道:“记得,你还说过此地的风水不是一般的凶恶,当属右山势蹲、昂头视穴,如白虎衔尸,形势凡此,法当破死。”
谢蛤蟆道:“不错,以前是白虎衔尸,如今白虎已经吃掉了口中尸,养足了力气要择人而噬!”
他指向山丘又说道:“有人动了土山,他做了一个饿虎猎食局!”
山丘四周树木繁多,树木之间,多有石碑。
王七麟不用靠近去看也知道,这是些墓碑。
山下有农田,大年初一百姓都歇息,有说法是这一天干什么,那未来一年都要干什么。
所以百姓会休息,以求一个整年都能休养生息的好兆头。
但西山村里的新住户们日子过的苦,有些人家抓紧时间下地干活,今天也不例外。
有人扛着农具从旁边经过,看到三人后便警惕的盯着他们仔细看。
谢蛤蟆便飞掠过去稽首行礼,道:“无量天尊,太乙祈福,三清祥瑞庆新年,玉皇庇佑保平安,三官大帝来赐福,福禄寿喜祝团圆,这位施主,老道有礼了。”
汉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但谢蛤蟆说的这番话很漂亮,让他忍不住露出笑意。
老百姓的大年初一,所求无非是个吉祥。
他说道:“我我也有礼了,道长,我可没有钱,你跟我说啥都没用。”
谢蛤蟆朗声笑道:“老道若是图钱,那何须云游四海?在长安城内摆个摊给高官巨富们排忧解难,还不是富贵满天?”
“但富贵于我如浮云,老道云游天下,只为趟不平路、解不平事,庇佑四方百姓。”
他大义凛然的说了几句话,高人风范十足,引的这汉子连连稽首回礼。
王七麟服了,对徐大说道:“看见没有?这才是高手!”
这时候谢蛤蟆将话题切入主题,问道:“施主,老道今日云游此地,看到此地风水有些古怪,这山上何时多了这么多坟墓?它们是哪里来的?”
汉子一下子闭上了嘴巴,哼哼唧唧不说话,眼神飘忽看样子想跑路。
徐大大踏步走过去,掏出一把铜铢塞进汉子的怀里:“兄弟,大爷找你问几句话,你若是愿意说,这些钱你拿走,你不说那这些钱大爷拿走,拿去给愿意说的人。”
汉子急忙摁住衣襟说道:“大爷你问、你问,我一定老老实实的说。”
见此徐大斜睨谢蛤蟆一眼,嘿嘿一笑:“高手?”
谢蛤蟆气的拽掉了两根胡须。
徐大将他先前问的问题又问了出来,这次汉子的回答就很爽快了:
“这些坟墓都是我们从村外头的坟场迁出来的,迁到了这山上,然后把原来的坟场给推平了,做了农田。”
一听这话谢蛤蟆冷笑出声:“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言虽美,无后可守!”
徐大问道:“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汉子又开始吱吱呜呜。
徐大作势要收回手里的钱。
见此汉子急忙说道:“唉,你们是这村里人的后人吗?”
徐大摇头道:“不是,我们就是过路人,看这里风水古怪,好奇罢了。”
汉子明白他们不是来找事的便松了口气,他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必瞒着你们了。”
“迁坟这种事是大事,按理说我们占了人家村子,不该去冒犯人家祖坟。”
“可是这次迁坟不是我们贪图坟场的土地,而是前些日子有一天晚上,我们村里人都做了个梦,梦见以前村里人的祖先给我们训话,说这村里既然没了他们后人,那他们坟墓还留在坟场便没用了,让我们给迁到这山上来。”
谢蛤蟆说道:“你们被人给骗了,这梦不是村里人祖先托给你们的,是有人在害你们!”
汉子说道:“怎么会是害我们?这明明是救我们!”
他又拍了拍额头:“哦,有件事我忘记跟你们说,自从我们住进这村里开始,大家伙断断续续就生病,一家子里头总有人身体不得劲。”
“梦里头那西山村老祖宗就说,这是因为我们占了他们的地盘,被他们给捣鼓了。现在阴间有官查这个事呢,他们想和我们和解。”
“他说我们占着他们村子、种着他们的地,他们在祖坟里头天天看着这种事心里不爽,所以才捣鼓我们,于是让我们给他们迁坟,他们上山里去,眼不见为净。”
“然后我们给村里迁坟后,村里人一下子没有病了,一直到现在哩,大家伙再没有谁犯病。”
谢蛤蟆一甩袖子喝道:“无量天尊!此村有白虎衔尸守望,你们心神日夜担惊受怕,这种情况下生病还不是常事?”
“但白虎衔尸只能吓人而不能伤人,你们也只是生病罢了,并不会出人命。”
“可是如今饿虎下山,它要伤人了,难怪你们村里的孩子开始丢失……”
“你怎么知道我们村里有孩子丢了?”汉子大叫。
谢蛤蟆愣了愣,说道:“老道算出来的。”
汉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谢蛤蟆回过头看向土山,眉头紧皱。
王七麟问道:“不会吧?村里丢的孩子是被这山形所化的饿虎给叼走了?”
谢蛤蟆没有直接回答,他指向山上说道:“七爷你来看,这山煞气十足,可是这天地之间最灵者人,咱人族中兴掌控九洲的天与地、山与河。”
“所以只要有人气的地方,这山精水怪就不能随意作祟,对于这座饿虎山来说,咱们的人气是一把枷锁,锁住了它,禁锢了它。”
“但是偏偏这山上被人随意迁了坟,你看这些坟,竟然朝向东南方向,这不是找死吗?”
面阳不立坟,背阴不起屋。
修士们认为,面阳建坟就是用阳火炙烤坟墓中的鬼魂,会让亡者不得安宁。
背阴建屋更是大忌,这种屋子终年不见阳光,乃是养鬼之地。
谢蛤蟆继续说道:“本来西山村亡人们被人无缘无故搬了家就难免心生不满,如今又被搬去了个面向东南的地方,整日被朝阳之火炙烤,它们能没有怨气?”
“怨气能凝聚成怨水!”
王七麟点点头,他也感觉到了山上坟墓不对劲,坟墓四周土地湿润,可是野草不生、树木不茂。
谢蛤蟆叹气道:“本来这座饿虎山被人气为枷锁而锁住了,如今山上怨气冲霄,这就像是一把把快刀,聚合一处冲散了人气,给饿虎打开了枷锁。”
“你们说,饿虎一旦得自由它会怎么做?”
徐大指向村子说道:“它会去攻击面前这村子,去吃里面的人?”
谢蛤蟆缓缓点头:“不错,你们看,它已经伸出了前爪。”
徐大说道:“那就剁掉它们便是,让这饿虎没了爪子,看它怎么嚣张!”
谢蛤蟆瞪他一眼道:“乱来,饿虎猎食局若是这么轻易能破掉,那幕后人千方百计的谋划这局做什么?”
他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此时这头虎只是饿虎,若是有人去贸然伤它,那它就成了受伤饿虎。”
“饿虎一旦受伤等于被逼入绝境,它会怎么做?肯定是竭尽全力、拼死一击!”
“到时候这座山恐怕会整个垮塌,这个村子就要给它全数陪葬!”
徐大被震住了:“这么邪门?”
谢蛤蟆冷笑道:“晚上老道带你来瞧瞧,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三人正对土山指指点点,村口处有人狂奔而来。
王七麟定睛看去,跑来的是个面黄肌瘦、体态单薄的青年人,先前离去的汉子在他身后奔跑。
再往后人就多了,至少十个汉子追着两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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