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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上帝吹来人间的一阵风,因为已经走完了世上所有的路程,所以才会在短暂的经练后与我们别离。如今,他的灵魂将再次回到天上与父相聚,愿灵安眠,阿门。”

乐团演奏开始,灵柩下葬,神父从纯白色玫瑰花簇中往后退一步,划十字停止祷告,结束最后一次弥撒。

沈之望的墓志铭很简单,called back,受唤归去。

生卒年1997-2020.

他父母早亡,鲜有亲友,连短暂的人生像极悼词里那一句,他是上帝吹来世间的一阵风。

六月的伦敦有一年中最好的天气,这样灿烂的阳光底下,令嘉却连身型都需要朋友轻扶肩膀,才堪堪站稳。

一周来,她瘦得实在厉害,黑色长风衣腰身收到最里那扣还是显得松垮,纤瘦的手腕和脚踝几乎让人生出种一折就断的错觉。

墓园斑驳的光线在风声中摇落,透过檐帽的黑网纱格打在她面颊与细颈,纱网的阴影缝隙间,呈现出一种冷色调的白,那是画家调色也很难混出的半透明质感。

参加葬礼的宾客上前献上鲜花,他们沉声安慰令嘉take care。

而她全然在状态之外,木然颔首,致谢人们前来参加葬礼,令他最后一段旅程不至于寥落。

“令嘉,节哀。”

这一声母语出现得有些突兀。

令嘉大脑迟钝,干涩的瞳孔聚焦,认真辨了几秒才记起,眼前说话的中年男人她见过。沈之望告诉过她,这人是父亲替他雇佣的律师,负责打理沈之望名下财产、学业及其他一切事宜。

男人将白玫瑰放在墓前,“令嘉,我想或许你应该知道,之望的——哥哥。”

他努力找到一个不那么恰当的措辞,“他今天被长辈派和我一道来了,之望的家族会负责他的墓地维护以及丧葬后续所有费用。”

令嘉盯着他沉默半晌,“他人在哪儿?”

视线顺着男人所指的方向,朝墓园下方的柏油路望去,那儿的橡树底下安静停着一辆纯黑色迈巴赫齐柏林。

刺眼的光线自车窗漆黑的防窥膜表层重新折射回她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

令嘉看不见,车里却能把她瞧得清楚。

车厢内冷气充足,皮质沙发安逸舒适,后座的男人凝望远处,视线许久没有动弹。

或许是感受到上司在那方向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霍普特别开口。

“傅,那是沈之望去世前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他们十五岁就在一起,沈之望原本打算结束今年的欧洲巡演,就向她求婚。”

“那他可真不够走运。”傅承致嗤笑一声点评。

上司对待这场葬礼轻慢的态度,霍普并不意外。

跟在傅身边的时间超过十年,他比其他人都处理过更多关于上司的私事,也一直知道老板有位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弟弟叫沈之望。

尽管没见过几次面,但傅承致还是对这个弟弟深恶痛绝。

当然,沈之望本人从未做错什么,只是他的生母,那位落魄的全港选美冠军小姐,二十年多前险些叫傅家支离破散而已。

如果不是那年亚洲金融危机,傅承致母家倾尽所有资金储备帮助合宜与华尔街金融大鳄的狙击抗衡,以老板父亲从前对那个女人的宠爱程度,傅今天能不能顺利戴上继承人王冠还是两说。

两兄弟的人生像是两条平行线,知晓彼此的存在,却从无交点。

沈之望随母姓,这个孩子从来就没有被傅家承认过,一路念音乐学院苦练钢琴,二十岁出头,还没开始享受多余的掌声和荣耀,就在上周欧洲巡演途中意外车祸身亡。

而作为第三代瑞士籍华裔、合宜银行继承人的傅承致,自出生起便在伦敦接受英式公学严苛的精英教育,年纪轻轻已经得到一众叔族长辈支持,成为合宜名至实归的掌权派。

在霍普看来,自己的老板除去恶劣的个性、堪堪及格的道德水平、以及稍稍缺乏同理心…之外,无论学识礼仪、还是眼界能力,全都无可挑剔。

相信如果今天不是傅家的长辈发话,傅承致绝无可能来墓园这个晦气的地方送他的异母兄弟最后一程。

另一边,白色的棺木马上就要完全被砂土掩埋,沈之望将永远在这里安眠。

令嘉终于再也冷静不了,她试图离爱人的所在之处更近些,却又马上被早有预料的朋友们隔开。

“令,冷静一点。”

令嘉努力摇头,“我不是要胡闹,只是想起来之望他的领结还没有系正,我最后帮他系一次。”

“听我说,令,你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了,让他走得安心些,好吗?”

令嘉却魔障了一样充耳不闻,纤弱的身板努力试图挤过朋友们肩膀夹缝的重围。眉眼饱含痛楚,小心哀求,“最后一次了,求你,我就见他最后一面……”

朋友面露不忍,但依然没让开。

努力到最后,令嘉近乎绝望地蹲下身,埋头无力哽咽,“please.”

死亡是生命个体的基本事实之一,它早晚都会到来。1

令嘉在剑桥上哲学系,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理解了这句哲言在书本中的含义,可当坟墓里真正躺着自己的爱人时,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释怀?

令嘉不能。

参加葬礼之前,她已经在肯辛顿公寓的衣帽间里,暗无天日整整躲了一个星期。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哭干了所有的眼泪,今天可以鼓起勇气,可事实上,时间没有带走她哪怕一丁点痛苦。

隔着车窗外橡树斑驳摇曳的树影,女孩分明没有流泪,但那沉郁哀婉的泣声却无时无刻不从她纤弱的灵魂中溢出,飘散在空气中,有着叫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傅承致说不上来心尖哪里在被挠痒,如同黑沼泽上开了朵白花,有种隐忍而矛盾的快乐。

两者反差恰好刺激了掠夺者的欲望,叫他忍不住开口喟叹,“eyes are raining for her, heart is holding umbrella for her.”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

助理反应了半刻意识到这诗的出处。

但显然,这不是替墓碑底下那位兄弟念的,那是……傅自己的感慨??

助理的心忽地狂跳不止,不着痕迹朝后视镜投去视线。

老板的眼睛里倒没什么要流泪的迹象,可内容听上去确确实实是他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咏叹。

而且,直到此刻,他的目光仍然近乎凝成实质地落在那位小姐身上。

霍普清楚,也许任何一位绅士看见这样美丽脆弱的异性都会充满怜惜保护欲,可是傅绝不可能是那些绅士之一。

很反常,他对自己私生子弟弟女友,似乎有着过分的关注。

“今天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助理摸着最后一点良心试图规劝:“sir,令嘉确实很美,但您一定遇见过更美的女人,恕我直言,如果您是因为墓地这个特定的场景对一个可怜的女孩产生情感,这样的审美未免有点畸形。”

“你的判断有误。”傅承致目光未动,慢条斯理纠正。

“首先,今天绝非我们第一次见面。”

“其次,我对自己的情感拥有绝对控制权,不需要任何规则来判断它是否畸形,就算框架必须客观存在,那一定由我来搭建。”

傅承致缓慢矜持地扬起唇角。

他确实见过令嘉。

刚刚拿到硕士双学位那年,老头病危,他甚至没来得及过多历练便匆匆进入合宜的权利核心。在一帮股东和元老的合力掣肘打压下,傅承致在北美的投资首战以失败告结。

这是他活到二十四岁历经的人生最低谷,那天,他应付完董事会那些规矩条例又臭又长的长老派攻讦,强忍怒气结束会议回家。

恰巧碰见老头将沈之望召到自己病床前。

那是沈之望第一次得以跨足家门,不用猜傅承致也知道,老头是想临死前悄悄给私生子塞点东西。

但傅承致并不在乎,因为那点儿零星的财产相对他庞大的金融帝国来讲实在微不足道,只能算指甲缝隙漏下来的边角。

巧的是,那天沈之望把令嘉也带回来了。

等待男友结束谈话间,她站在玻璃花房檐下帮佣人给花儿浇水,偶尔偏头与他们说笑。

十七岁的令嘉,像极了恒温花房里一年365天光照充足的保加利亚玫瑰,美丽珍稀,那切实是只有富足温柔的真空环境,才能培育出的不谙世事,无杂质的善良与烂漫。

起初傅承致以为她是家里来的客人亲眷,管家告知他,令嘉是那个野种的女朋友。

他顿时像活吞了只绿头苍蝇,兴致全无。

那时傅承致确实没料想,有一天再见令嘉的时候,他的弟弟已经英年早逝。

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原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当令嘉重新出现时,过去鲜活的侧脸纯真竟仍然清晰可辨。

十七岁与二十岁的令嘉,是全然不一的美态,却都毫无偏倚地长在了傅承致审美矩阵的最大极值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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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对不起我的标注很草率,因为我也忘了出自哪本书了,哈哈哈哈。

然后排下雷:

1.请大家忽略小傅蹦出来的英文诗跟谚语,因为他就是特别爱装逼,这是他的特殊癖好每日小金句。

2.爱情线可能也许大概是“强取豪夺0.2”?当然,小傅合法商人使得都是合法手段,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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